搜索
余朝阳的头像

余朝阳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0/14
分享
《脚力》连载

第八章 蛹变

三王子告诉爱薛,他得赶回去参与父王和萨班的会晤,商议吐蕃归附蒙古的具体事宜。吐蕃终于愿意归附了,萨班和他的两个小侄子也已到达凉州,于青万是满心欢喜,但他知道,会晤还得等阔端王从和林回来,三王子无需如此急迫。

“王子说,你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是苦的人。”爱薛钦佩地打量着于青万。

他俩已经来到腾格里沙漠中的月亮湖,坐在湖边,于青万常来这里,若三王子不是便装到于青万家,便是在这里和于青万谈要紧的事。

“我不会白吃苦,你呢?”于青万有力地一笑。

一群赤麻鸭从天空飞过,清澈的湖里是赤麻鸭的影子。

“我也不是白吃苦。”爱薛也是有力地一笑。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觉得这并不违背教义,他是为上帝,为理想吃苦。石林峰上被大雁姑娘抢白后,他痛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僵化,痛苦地思考着如何改变,不然的话,他的传教还会碰一个又一个的硬钉子。

“一个不知道什么是苦的人就是一个奉献的人,可以献身的人,还最好是献身给你的上帝的人,是吗?”于青万百般无奈地看着爱薛,爱薛含笑点头,他处心积虑地想教化对方,对方也终于明白了他的良苦用意。于青万却摇了摇头,正告爱薛:“你看错人了,我听腻了你的奉献和献身,我不爱你的上帝,我只爱我娘。”

爱薛又碰了一个硬钉子,说出的心里话却是:“我很理解你对你娘的爱意。”

于青万哆嗦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会认可他的这种感情。他也不认为爱薛是要传教才说出这样的话,觉得就是这人的真心,他问爱薛的又是:“你那十字架上的花是啥意思?”

“红玫瑰,象征爱心。”爱薛拿出小十字架。

“不如红牡丹。”于青万一侧脸,故意不削。

“你们最爱红牡丹?”爱薛蓝眼睛一闪。

“读书人喜欢的是梅花和兰花,也有专爱菊的,雅俗共赏的到是荷花。”于青万提示爱薛。

爱薛苦于无路的心田里,豁然地出现了路,这条路的开端,就是把十字架上西方人喜爱的玫瑰花,变成东方人喜爱的荷花。爱薛开心极了,也就要了葡萄酒。

这里是三王子享受的地方,应有尽有,不然,三王子就不会选择这里了。那天,就是在那场暴风骤雨中,三王子得到了唆鲁禾帖尼派人迎接爱薛的消息,这行为是高度热情,也是不动声色地抢人,按理,爱薛应当先在和林面见贵由大汗。

唆鲁禾帖尼是拖累的正室,掌控着拖雷家族,三王子绝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可三王子又是窝阔台的孙子,是窝阔台家族的人,至少得避免被家族指责。三王子便让于青万陪伴爱薛在这里等待唆鲁禾帖尼的人,这些人明天就要到了。

爱薛看着琥珀酒杯里的葡萄酒,这一路上都有葡萄酒,他也总是要指出这是主的血,此刻,他却明智地不语了。他凝神着于青万的大额头,感觉这大额头里很清晰,这大额头能准确地发现别人的问题,又能实际地替人解决问题。

“这酒好看,我娘会喜欢这好看的酒。”于青万是自言自语,又是对爱薛说。

他平时在这里都喝烈酒,三王子喝马奶酒,三王子身边的女眷到有喜欢这葡萄酒的。

这里离他家有两百里,平时,他是大半天就疾走而止,也就得喝烈酒解乏。这次,走走停停,还有两晚的夜宿,无需用烈酒放松身体,他也就第一次喝了这好看的葡萄酒。

爱薛还是没有说话,他的表情是就如同他也是于青万娘的儿子。

于青万常和三王子在此野餐,仆从们把野兔和湖鱼都做得很精致,“这是什么?”爱薛看着最后上的一大盘油炸,真不明白,“你先尝一尝。”于青万盛情邀请。

爱薛坐的是平时三王子的位置,面前摆设的不是筷子,是蒙古族的刀叉和不大不小的勺子。爱薛没法用刀叉对付那油炸,也就用勺子舀了几个,送进嘴里,嚼碎,“有些香。”他细细地品味着,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可直到吞下去也不明白。

于青万熟练地用筷子夹了一只,送进嘴里,喝了一口葡萄酒,得到了新的吃法:“这油炸蚕蛹和葡萄酒才对路。”

“你说是?蚕蛹?”爱薛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我搁在这儿的专食。”于青万一副不是他亲自来,其他人想吃他这蚕蛹也不可能的神态。

“你从小吃这个?”

“没这蚕蛹肉,我还长不起来。”

“难道你穿丝绸时不想它们?”

“想,想它们在梦中就死了,想它们的死换来了丝绸。”

“难道它们不死就没有丝绸?”

爱薛走来的路段大都在丝绸之路上,他也知道丝绸来自蚕子吐的丝,却不知道要抽出完整的丝,就不能让蝉蛹蜕变成蚕蛾,不能让蚕蛾咬破蚕茧。

“对!”于青万有意克制爱薛的说教。

“我也想有你这样大的额头。”爱薛明白了于青万的意图,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回到了谦虚。

于青万把那大盘油炸蚕蛹吃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动其它的美食。

傍晚,俩人在湖边散步,爱薛对水禽和鸟类可谓博学,他告诉于青万哪些是刚迁徙来的鸟,那些是就要迁徙的鸟,那些是在这里短暂歇息的鸟,那些是永远守候在这里的鸟。

从天上落地后的爱薛,又充满了于青万望尘莫及的聪慧,于青万问着,倾听着,敬慕着。

俩人走到了黑色的沙滩,于青万脱下布鞋,赤脚在黑色沙滩走着,时不时还要走进有黑泥的水中,这些水超过了他的膝盖后,他便畏惧地后退到浅处。

爱薛不说话时是极其沉静的,以至于于青万还得把他从深沉中拉出来,“你又在想上帝了?”这话问得关切,没其它意味。

“我在想上帝会不会接受油炸蚕蛹的奉献。”爱薛说出的话已脱胎换骨般地接地气了。

爱薛的教派是基督教在地中海东岸的一个分支,在基督教正统派看来,他的教派还是异端。异端会被开除教籍,处死,乃至于火焚以灭绝其思想。

在爱薛看来,异端其实是拘泥教义人的偏见,是别有用心的人的手段。若是信徒用小牛而不是羔羊奉献给上帝,也会被视为异端。由此,爱薛也就想到了油炸蚕蛹,用这必死的蚕蛹奉献,应当比用可死可不死的羔羊或是小牛来奉献,更能体现人类的爱心。

“你在天上飞来飞去时是悬乎的,这落地后,你到有些像你说的天使了。”于青万坦诚地告诉爱薛。

“天使可是有翅膀的。”爱薛开心地说。

“抬起手臂,我看看你夹窝子下有没有生出小翅膀。”

“天使的大翅膀可是生在背心窝的。”

“看,鸿鹄!”

“是天鹅!”

于青万说的鸿鹄就是爱薛说的天鹅,俩人交流几句后,也才彼此明白。

鸿是大雁,这使他们想到奔向和林的大雁姑娘,鹄是天鹅,爱薛就是要飞向和林的天鹅。蒙古人对基督教知道一些,也不想深究和区别,便把各派都叫也里可温。这便给了爱薛以海阔天空般的机遇,他的教派在西方是异端,在东方或会成为主流。他甚至还有在东方捏合各教派,使各派不再彼此异端的企图。

“你在想什么?”爱薛得问于青万了。

“我在想,你是绝不会成为油炸蚕蛹的,你已经变成蚕蛾,快咬破蚕茧了。”于青万一边告诉爱薛,一边依然想着什么,他是可以一心几用的。

“还有呢?”爱薛得知道他还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那些走坏了脚的急脚,每次到急递铺巡查,我都要查看他们的脚,他们中一小半的脚都走得变形了。每次来这里,我也要走这湖边的黑沙泥,走着舒服,走后脚很爽。我又得问你了,这黑沙泥会使走坏的脚变好吗?”于青万真切地问。

爱薛蹲下去,抓了一把黑沙泥,认真地闻了又闻,还用舌头舔了几下,然后,有把握地告诉于青万:“这黑沙泥不能使变形的脚复位,但可以治疗脚部皮肤病,也可以恢复脚部疲劳。若是你全身都抹上这泥沙,也对治疗身体的皮肤病和恢复身体疲劳有好处。”

第二天,唆鲁禾帖尼的人来了,爱薛被众星捧月般地伺候着,于青万几乎靠不上爱薛的边,可他还必须托爱薛打听一下,他想知道,那旱獭油是唆鲁禾帖尼哪个儿子孝敬的。

唆鲁禾帖尼阔绰又大方,她的赏赐每个人都有,于青万得到的是三个小白瓷瓶,里面装着的就是旱獭油,这旱獭油、小白瓷瓶和铺长给他的一模一样。

“是二王子。”爱薛特地告诉于青万。

“可靠吗?”于青万生怕出错。

“她以上帝的名义告诉我的。”爱薛给了于青万定心丸。

于青万也领教了爱薛的认真态度,爱薛就认真得向唆鲁禾帖尼的贴身侍女打听消息。这贴身侍女显然也信奉上帝,还敬慕爱薛,不然,她是不会透露什么的。

拖累家族的人可比比窝阔台家族的人还要慎密,这二王子就是忽必烈,他又是拖累家族中大胆又慎密的。于青万还没有直接和忽必烈王府的人打交道,这边三王子的有关交待,要到对岸的,他都是让那铺长去传递的。

这铺长本身就和对岸的王府的家眷有交道,还不止一次驾驿站的牛车为她们送私货,也就得到了旱獭油的赏赐。这铺长又还是个嘴严的人,稳当的人,且把握好了大小颠倒后和于青万的关系,他孝敬于青万娘最多,登门问候最勤。

再说爱薛,他是被簇拥着往和林的,和林在遥远的北方,千里之外的大草原。爱薛到和林后就做了新的十字架,他还托人给于青万送来了一个晚到的告别礼,一个荷花十字架。爱薛还带给了于青万一封文字不多但书写雅致的信,用的已经是汉语,他告诉于青万:大雁姑娘也已经到达和林,她做了唆鲁禾帖尼的贴身侍女。

大雁姑娘阿爸是窝阔台手下的千户,她弟弟巴敦尔又是窝阔台继承人贵由汗的怯薛,她却去拖雷家为唆鲁禾帖尼做贴身侍女。于青万不知道大雁姑娘是在和林后才有这主意,还是早就想好了,但他从爱薛的这封信中,嗅到了蒙古贵族剑拔弩张的气息,也有拖雷家族必胜的预感,不然,大雁姑娘不会做如此选择。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