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敦尔和他率领的一百怯薛为了适应海战,出大都后,就从大都东面数百里的界河口下海,沿着海岸航行了两千多里。怯薛们都是蒙古人,大多晕船,走走停停,一个月后,也才到达江南军所在的镇海。巴敦尔走过的这段海路,多半在就要开航的海上漕运航线上,大元国试航的海上漕运,也是前无古人的。
“于青万!让你见识一下怯薛!”巴敦尔一到镇海,也就带着他的怯薛们耀武扬威,他们的战马、兵器和妆容都是使人羡慕的,在开战以前,他也想让于青万先羡慕自己。
大雁真没有阻止巴敦尔的出征,她更没把于青万是出海而不是出征的变通,啰嗦给巴敦尔亢奋的耳朵。于青万也还没有到达镇海,他和小刚是在大军出征前的头一天晚上赶到的,看见过去满是渔火的海面全是灯火通明的战船,小刚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于青万却在心头叹了口气,在无数战船的旗帜中,他还是看见了那面蒙古怯薛旗帜,这说明巴敦尔和他的一百蒙古怯薛真到了。
于青万让小刚去协助贺平,准备好海驿船,自己走向范文虎的旗舰。
南路军蒙古主帅在赶来的途中病故,新任命的南路军蒙古主帅又赶不到,范文虎这汉人便既是他的江南军的统帅,又是南路军的主帅了。
于青万把一叠盐引递给范文虎,为巴敦尔买命,范文虎毫不迟疑地接了。
第二天清晨,于青万也是被震撼了,数千战船铺到了天边,数千战马嘶鸣着。可当他看清楚这些战马不是就要征战的激越,而是拒绝上船的倔强,他也就冷静了下来。蒙古人能够在陆地上战无不胜,靠的是蒙古骑兵,蒙古战马,蒙古骑术,这不愿上战船的蒙古战马,是比忽必烈更懂得这场海上战争的。面对大海,蒙古战马首先畏惧了。
震天的锣鼓声响起,大海也被鼓腾起来,兵士们开始上船,接着是杀牺牲祭旗,第一艘拔锚出征的是巴敦尔的怯薛战船。巴敦尔全身银亮披挂,站在船首。他很快又跑到了船尾,看着于青万的海驿船,这海驿船寒碜得使他信心百倍。
巴敦尔只看见了那海驿船的外表,里面的东些,他可想象不到了。
出海一个时辰后,巴敦尔的战船也就不在最前面了,他有些郁闷,当更多的战船众星捧月般地把他的战船围在中央的时候,他又志得意满了。范文虎正兑现着那一叠盐引,他不会让巴敦尔的战船接战的,那些战船是范文虎派来软禁巴敦尔战船的。
一天,两天,三天,于青万的海驿船越来越落后,五天后,海驿船和南路军分手。巴敦尔反应迟钝,总是看不见那海驿船后,也才发现海驿船偏东南去了。
“逃兵!懦夫!”巴敦尔气得向遥远的海驿船放箭,他的臂力能把箭射出到三百步远,但海驿船已远得使这枝箭觉得委屈,一滴眼泪般地落进了海水里,巴敦尔的两只豹眼也气得流出了眼泪。
又是五天后,看得见岛国了,范文虎派出了一个战船先遣战队去与从高丽合浦出发的东路军合会,地点是壹岐岛。原计划是,两军在壹岐岛汇合后,从博罗湾登陆;但范文虎从在镇海的日本商人中得知,日本已在博罗湾滩头建了几十里的石墙,也就改在在博罗湾东面的平户岛汇合。
巴敦尔的怯薛战船不是被派出的,是杀出去的。他认定那几十只战船就是先锋,也就让自己的战船跟了去。刚开始,他的战船试图撞开软禁他战船的其它战船,可这些被范文虎授命保护巴敦尔的战船实在是太尽心尽力了。巴敦尔的船怎么也冲不出去,巴敦尔也就带领怯薛们向软禁他的战船的船放箭了。
谁也不敢也不愿阻挡巴敦尔了,巴敦尔的战船也就跟上了先遣船队。
日本战船在海面上出现了,在明白了这先遣船队的意图后,日本战船开始零零星星地发起攻击。巴敦尔的战船又冲到了最前面,他没法知道自己究竟射杀了多少人,但敌船靠拢后,那些敢于挥舞钢刀冲上来的敌甲士,都死于巴敦尔的蒙古刀下。巴敦尔不讲究刀法,他的力量足以劈开敌人的软甲,这就够了。
在这场先遣海战中,巴敦尔已亮出了雄鹰的翅膀。先遣战船也在一次次海上血战后,成功地到达了壹岐岛。
东路军在博罗湾大多受阻于石墙,登陆不利,也就接受了范文虎的调遣,在先遣战船队的带领下,东路军向平户岛集结,平户岛在博罗湾东面的两百里。
平户岛和对面北松浦半岛间的海面最狭窄处就一里左右。两军集结后,能参战的将士达到了十四万人。范文虎很快就发起了登陆战,但没有成功,北松浦半岛已有重兵把守,东路军的人还发现了从博罗湾调动过来的对手,这说明日军的调动是很迅速的。
范文虎这一仗的战绩仅仅是占领了平户岛西北方的鹰岛,鹰岛比平户岛小一些,从鹰岛也可以登陆东松浦半岛。范文虎一边在鹰岛海面修整,一边准备着从鹰岛和平户岛同时发动第二次登陆战,海天却突然变了颜色。
海上山影浮波,大鱼翻跃,还有浓浓的硫磺味,巴敦尔的蒙古怯薛军太厌恶如此的海面了,也牵着战马,登陆了鹰岛。这天夜半,飓风四起,暴雨狂飙,巨浪如山倒。
刹那间,上千艘只适合在江河航行的平底船被海浪倾覆,接着的,是巨浪把战船推向战船,范文虎的大战船就是这样倾斜的。范文虎落在了水里,好在他会水,又有官兵急着捞,也就又上了战船。落水的官兵会水的都奋力游向鹰岛,也有刚好飘向鹰岛的战船,但在范文虎眼里,一大半战船已经沉没和倾斜,也就有了跑路的想法。
多数将领支持范文虎,只有张禧反对,暴风雨来临前,他果断地令部下弃舟登陆,他的几千人都还安然地在鹰岛上。他主张力战,就是要走,他也得带走他的几千人。
范文虎在战船上等待着张禧带回他的几千人,也等待着他带回巴敦尔,但他等到的只是张禧和他的几千人,巴敦尔根本就不理会。
巴敦尔不买范文虎的账,一些将领却已经掉转船头跑路了。
范文虎向东南方向的平户岛望了一眼,他把主力带到了鹰岛,平户岛上还有几万人,其中有两万是屯田兵。他也知道,留在平户岛的几乎是老平底船,这些船是最经不住风浪的。
范文虎剩下的完好的战船不过几百艘,早挤满了人,他是不可能载走那几万人的,他还得跑快点儿。风浪停息后,日军的战船就咬上了范文虎逃跑船队的尾巴。
张禧带走自己的几千人后,鹰岛上还有一两万人,但多数是从海水里爬上来的,无兵器,衣衫不整,成建制的就是巴敦尔的一百怯薛了。
巴敦尔的一百怯薛兵器镗亮,仪容威武,每人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巴敦尔骑的是大青马,这是他从小到大骑的第五匹大青马,他就爱大青马,他牵着的也是一匹大青马。
风浪停息了,日军登上了鹰岛,冲在前面的是骑兵,先锋的装束又不同,全身披挂,显然是要和人单打独斗。巴敦尔求之不得,放开牵着的马,夹马冲上前。
日本钢刀和蒙古刀碰在一起,蒙古刀刃折了,但蒙古刀却把钢刀推后,再推后,直到钢刀滑开。
巴敦尔一挥蒙古刀,一个头颅飞出,但钢刀也把巴敦尔的左脚砍掉。
双方开始对射,蒙古马为避免箭雨,长调般跑向了阵后,但若是主人的马被射倒,这马就会长调般又顶替上来。登陆的日军开始步步后退,但阵脚未乱。
正面登陆的日军略退却了,后面和两侧的日军却登岛了,这小岛屿不是辽阔的草原,巴敦尔听到了他的备马被后面日军射杀的嘶鸣,但他没有后顾,怯薛们也没有后顾。
暴风雨后的太阳发出更灿烂的光芒,巴敦尔的右腿被砍断,他的大青马变成大红马,银色的铠甲也变成了火红色的铠甲。
正面的日军被逼得一步步退到了海水里,巴敦尔和仅存怯薛的几匹蒙古马的马蹄也踏进了海水里。
巴敦尔已被射成刺猬,但还雄鹰样骑在马上,直到这蒙古战马的前腿被钢刀砍断,海水把大青马的颜色换了回来,巴敦尔的银色的铠甲在海水里泛着光。
日军收复鹰岛后,又收复了平户岛,他们没杀他们认为的南人,这些南人中就包括了那两万屯田兵。
日军主要是叫御家人的武士,不种粮食,范文虎的这些种粮食的屯田兵,在他们眼里也就不是军人。日本也对两年前才完全灭亡的南宋有些留恋,不少南宋人在南宋灭亡后,乘船到了日本,日本人对这些有素养的南宋人颇有好感。
一个月前,一艘没有兵器的海驿船在日本都城平安京的大海湾停泊,海驿船上的瓷器、香药、经卷、绘画、什器、绫罗锦缎,又都是日本人特别喜爱的,三个从船上下来的大元国的人也就被日本人视为商人和友朋了。
海驿船的船员和货物都是贺平操心出来的,他的奇货里还有旱獭油,并卖进了天皇的天皇宫中。于青万关心的则是驿站和急脚铺,他很快就发现平安京已有通向周边的驿站,这里也有急脚,只是把急脚叫飞脚。
于青万脚板不走路就发痒,更何况他是奉诏来建驿站和急递铺的,这样,他就整天带着小刚,沿着大道、中道、小道数起了日本国的驿站了。
贺平脱手了瓷器、香药、经卷、绘画、什器、绫罗锦缎后,又在平安京买进了黄金和奇货,还交了不少日本商人朋友。一个商人朋友引导海驿船沿着日本国的内海,从本州岛和四国岛之间,西行到九州岛东海岸停泊。
于青万、贺平、小刚上岸后,向西偏北疾行,半天走了一百里,到达了大宰府。这个时候,范文虎的元军正和日本前线军队在大宰府西南边交战。范文虎没能登陆,但占领来了鹰岛,大宰府向前线派出了增援部队,这些部队还没有到达海岸,也就是铺天盖地的暴风骤雨了。
于青万、贺平、小刚三人是在大宰府的驿站,领受这铺天盖地的暴风骤雨的。暴风雨后,是一个个的坏消息,把这些坏消息连起来后,于青万可以确认:巴敦尔已经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