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于氏做了一个明明白白的梦,她看到了于家的祖宗。于家祖宗双手捧着那玉板,玉板上沾满了于青万他爹的血。祖宗关怀着玉板上一代又一代传人的名字,他爹后,是于青万,接着,也就没有写下一个名字的空处了。
祖宗看着于氏,那眼光不像是责备,更像是期待,乃至于恳求。
于氏醒来,想来想去,越想越糊涂,癫癫咚咚的,只好早早地起床。平时,她都在这厢房等待于青万来问安,今儿,她豁出去了,也就收拾得更妥帖些,到堂屋等着于青万。
“娘!”于青万给于氏请安,带着一如既往的爱意。
“娘不能对不住你家祖宗,娘要给你生个儿子。”于氏的脸皮都绷紧了,气也出不匀净。
“娘是爹的女人。”于青万到是把持得住。
“娘也就得让你爹有孙子!”于氏难得地提高了声音说话。
“娘还是那么端庄。”于青万看着于氏。
“娘,不输人,儿,你这生咋过呀!”于氏心急得从椅子上立了起来。
“儿这不是过得舒舒坦坦的吗?”于青万一脸清爽。
“别说了!于青万,你说,你这些年鬼混了些什么?娘连给你说个像样的人也不好意思开口了!”于氏气得又坐下,指着于青万的额头:“斗鸡,斗狗,滚大铁环,带大头娃娃嬉戏,还在河滩开鲤鱼庄。”
“儿不再斗狗了,斗狗也太缺德,大多数狗都是不想斗的,打一阵也就算了,是人又把狗挑火,非看个头破血流不可。”于青万一边说,一边讨好地看着于氏的脸色,“大铁环和大头娃娃都挂墙上了,河滩鲤鱼庄也还不能关,有人就爱吃胖子烧的黄河鲤鱼。”
“于青万,人家三王子都嫌你太没品,也就不再登门了,你还有啥要紧人需要关照?”于氏真是灰心丧气了。
于青万只好做鬼脸,变怪像,又端详娘,他太想娘消气,可有些话也还不能给娘说。
三王子的父王阔端王两年前亡故了,这一年更重大的事件是蒙哥成了大汗。
蒙哥是拖雷的长子,为巩固权力,蒙哥大汗进行了血腥清洗,三百多蒙古贵族被杀,其中不乏王爷和王子,多是窝阔台家族或是支持窝阔台家族的。
三王子是窝阔台家族最亲近拖雷家族的人,在忽必烈推荐下,蒙哥大汗有意让三王子继阔端的永昌王王位,但三王子也还在等待中。
“儿会切记娘的话,每旬巡视回来时,就斗一次雄鸡解闷。”于青万干脆把话岔开。
“娘哪是要你斗鸡?娘是怕你这换了魂的人还干出更莫名其妙的事。”于氏真是服了。
七年前,于青万送爱薛走后,回到家也就失魂落魄般地空虚。胖子告知于氏,是那蓝眼睛勾了于青万的魂后,又用那玫瑰花小十字架带走了于青万的魂;后来,这蓝眼睛实在是过于不去,也就从和林带给于青万一个荷花小十字架,于青万的魂是又回来了,但这十字架上的魂已经被换了。
于青万总是要纠正胖子的胡言乱语,这魂儿的事儿,却没有纠正,于氏也就深信不疑了,更别说于青万魂变了,人也变了的大大小小的事儿了。
“娘没发现,儿的魂儿换得还真是时候吗?”于青万像是打趣儿。
于青万换魂后,很多人都丢了命,黄河九渡的急递铺的两个千户的人和那党项人都丢了命。两边的人都在杀对方的人,站到这一边,必然被另一边打杀。三王子被拖雷家族热捧,窝阔台家族的人也就频繁地到永昌王府抢劫,三王子便没钱得要托雷家族救济了。
三王子不来于青万家了,但于青万还是经常到月亮湖碰面三王子,喝的是烈酒,吃的是油炸蚕蛹。就是三王子宽松的时候,于青万也在嘴上给他省钱,他要不是吃一大盘油炸蚕蛹,就大口饕餮那些美味,三王子不在乎,他的眷属可恨死了他。眷属们和于青万太熟络了,也就不避着于青万,三王子剩下的美食,便是她们等待的美餐。
“于青万,莫要逗娘开心,娘再开不了心,你若不为于家传宗接代,娘就是于家的罪人了。”于氏的话一句更比一句重。
于青万也不可能一灿笑就了之了,是娘不是,不是娘更不是,他不出汗的额头上有了汗珠。
“前些年,那么多好姑娘你都看不上,人家蒙古姑娘也走了,现如今,娘也没法给好人家开口了。”于氏数落着数落着于青万,也就歪歪地想通了:“你把娘摆正位,娘拗不过你,心领了。娘也不再要你娶妻,就纳妾好了。”
“儿只爱娘,妻妾都不要。”于青万还不让步。
“那娘买个侍女可以吗?”于氏把话说到头了
她得有个孙子告慰于家祖宗,她不能让于家断香火。
这之后,于氏打着灯笼般地找寻,也就相中了大花。这大花长得白花花的,又还有腰,更要紧的是臀宽胸大,生儿子没问题,养儿子也一定是个胖儿子。“姑娘,我不会委屈你,生个儿子我就把你当媳妇待。”于氏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个刚满十九岁的女子。
这大花不妖冶,也大方,明白于氏的意思后,又和于氏处得来,也就想方设法要了于氏的心愿。于青万见招撤招,可就在一个小院落里,娘又是大花的后台,大花是越来越主动,他也就得有个根本的处置了。
胖子喝不来酒,从不喝酒,这天傍晚,于青万就非得要他陪酒,胖子也就当药一样喝了几口烈酒,又被于青万灌了几口,还贪食,吃了大半盘鹿肉。“你这样子?走得回去吗?”于青万扶着醉醺醺的胖子,告诉他:“不如睡我房里。”
胖子被于青万扶到床上,又被于青万把大头娃娃带上。
大花端着小油灯,进屋便看见了大头娃娃,这是于青万给她约定了的,也就吹灭了油灯。她从没有碰过男子,这状况也不可能去想啥,也就把胖子当于青万了。
“我,你打死我吧。”胖子蹲在门外,双手抱着脑袋,他酒醒后,一摸身边,也才明白出了大事儿。他只以为是自己醉酒后走错了们,丝毫没想到是于青万下的套。“你私刑我,我应该,你把我送到衙门也可以,我认了。”见于青万没啥反应,胖子也就站了起来,把双手伸向前,等待着于青万给他上枷锁。
于青万坏坏地朝屋里看了一眼,大声说:“大花好姑娘,这是我的主意,是我成全了你们。”
“真的!大额头,你说话算数?太好了,太美了,我这就回家拿钱去。”胖子眼泪汪汪地奔走了。
于青万等了一会儿,对面厢房的娘才起来,又稍等了一会儿后,他走了过去。“娘,儿来给你请安了。”他敲了下于氏的门,“快进来!快进来!”于氏外衣的扣子还有两颗没扣好,也就一边扣,一边急不可待地叫进于青万。
“儿先斩后奏,娘莫怪罪。”于青万好认真地说。
“哪怪罪!是娘的主意!”于氏满面喜色。
“儿子成全了大花姑娘和胖子的好事,娘可得认这事儿,大花姑娘还不敢出门呢。”于青万告诉娘。
“什么?”于氏气得,急得,她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大花太高大,不是汉人喜欢的媳妇模样,可蒙古人喜欢,大花样的女子也就比窈窕的女子还有身价。
“娘,我母子俩欠着胖子的大恩情,只有这样的大好事,也才能补上。”于青万凝神着娘。
“也是的,”于氏反应过来,叹息道,“那节骨眼儿上。”
十三年了,要是十三年前不是小胖报信,于青万也不定能追回娘。
这个时候,胖子满头大汗地进了来,可又不敢靠近于氏的厢房,也就着急得,他不断地用手招呼着于青万。“我这模样是娶不上媳妇的,我又想媳妇,也就省吃俭用,攒着钱想买媳妇,这些银子少了些,可我,”胖子一手托着大大小小的不多的银子,一手搔着后脑勺。
于青万差点爆笑出来,又立刻想到一个开心的招儿,“大花姑娘是我娘买的,你给我娘磕头后,把这些银子捧上。”
胖子蹑手蹑脚地走进于氏的厢房,忘了磕头,便嗫嗫诺诺地说:“不是我主动的。”
于氏开心得,她拍了小胖一下,“该打!”胖子一边说,一边把一小捧银子放在小桌子上。
“这些钱买大花姑娘是不够,可一个晚上,还是她主动的,要是她愿意,我就继续攒钱,我不会对不住大花的。”胖子不会表达,说出来的话又像是认错,更像是讨价还价。好在于氏太知道这小胖了,这些年,于青万出去巡铺时,都是胖子陪伴着于氏,他和于氏说的话比于青万和娘说得话还要多。
于氏知道胖子心好嘴笨,也就说:“小胖子,”她还是叫他小胖,习惯了,改不了,也叫着亲切,“你不把我们当体面人可以,可你也不能作践人家大花姑娘,人家是你花钱买得到的吗?快把银子收起来。”
“娘的意思是?”胖子早随于青万喊娘了。
“大花下得厨房,可上不得厅堂,你说她和于青万合适吗?”于氏顺水推舟。
“那娘是?”胖子听懂了一些。
“给你买的。”于氏亲口说。
“那我?”胖子这才跪下磕头,还没有个完。
“大花是我给你买的,可还没说把大花给你。”于氏像是要收回刚说出的话,胖子也就眼睁睁地仰望着于氏。“大花好不好?”于氏俯身问,“好呀。”胖子赶紧说。
“那你们成亲后,谁说了算?”
“大花呀。”
“那你们的儿子姓啥呢?”
“大花,不,是娘说了算。”
胖子难逢难遇地聪明了一次,于氏的心里也就有了一颗定心丸。
于青万自己不种,胖子给他种了,过继过来姓于,也算是没断于家的香火。于氏对于青万终于死心了,也就打起了胖子的注意,胖子也还让她放心。
于氏大张旗鼓地给胖子和大花办了婚礼后,也就准备着小孙子的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小玩意儿,等待着胖小子的出世,没想到却是个胖妞。
“你们同房了吗?”“你们同房了吗?”于氏怕大花嫌弃胖子,也就催促着,不断地催促着,大花的肚子又大了起来。于氏巴巴地等待着,盼望着,可大花肚子里滚出来的还是一个胖妞。第三年,大花又有了,可生出来的,也是一个胖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