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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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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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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力》连载

第三十四章 南臣

扬州,瘦西湖,秋日,澄碧的湖水倒影着二十四桥,湖岸的层石也更加地分明。

湖畔,半街,一个天态脱俗的人和一个自以为不俗的人分别从两头走向各自的方向,也都边走边欣赏着瘦西湖的景色。一个衣不蔽体的小女子却不知从那个角落跑了出来,更煞风景的是,后面的女人拿着长藤条,凶神恶煞地追了上来,又是一阵打。

“你想做大家闺秀,只是你投错了胎,下辈子也别想。”小女子卷成一团,任凭她打,这女人也就气得要把小女子的内衣撕开羞辱,小女子只好跪着求情说:“我只是替我爹还债,我看见了就害怕,那毛糙的人我不能接。”

“嗬!感情你是想接小生?”这女人原来是鸨儿,也就大喊道:“小生们快出来!都来看看!”鸨儿就要撕开小女子的内衣,这当儿,一个灰褂人从就近的一个屋子冲了出来,气愤道:“闭嘴!你吵得老子算不清楚了!”

“朱世杰,你是小生吗?你个教算学的也想仗义?”鸨儿认得这半街的人。

“那老子就管定了!”灰褂人一跺脚。

“给我五十两银子。”鸨儿伸出肥腻腻的手掌。

灰褂人一转身,进屋就拿出一包银子,放在鸨儿手上。鸨儿一会儿觉得这银子多了,一会觉得这银子少了,指头念来念去着,这些银子有成色好的,有成色不好的,“老子的教书钱还有多给你的吗?只是少了千分之一的三分之一又多了百分之一的三十分之一!”

“我想得头疼了。”鸨儿抱住脑袋。

“猪脑袋!”灰褂人牵起小女子就走。

自以为脱俗的人刚好走到,也就使劲摇头,并指着灰褂人的鼻子说:“你这样的教书人,买妓的事也做得出来,真是不如下三滥了。”

“老子就要有辱斯文!”灰褂人停步,又故意翻着白眼。

“你教什么的?”自以为脱俗的人问。

“算学。”灰褂人自信得多。

“难怪不讲道德。”自以为脱俗的人挖苦道。

灰褂人气得青筋暴涨,也就直接给了这自以为脱俗的人一根中指姆。

这自以为脱俗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叶李,他的脸上被刀刻过,品貌中下,可盛气凌人。他以为他是愤世嫉俗之首了,没想到这人却更不讲规矩。

叶李只好背手而去,灰褂人却不解气,高叫道:“哪一世,算学当道了,老子要清除之乎者也,老子要考勾股定理。”

这话把一个想庸俗也庸俗不起来的人逗乐了,此人三十岁左右,高大润朗,颜面有光,气息文雅。他从那一头走来,又止步见了方才的那一幕,感觉挑事儿的人应是叶李。他和叶李没交道,但在做国子监生时就知道了叶李。

“先生有眼力,此女子骨清目秀,再长一点,也就更好,是个好看的聪慧人。”赵孟頫说话了。

这高大润朗人便是赵宋后人赵孟頫,赵孟頫是宋太祖的儿子秦王赵德芳的后裔,早有文名,又琴棋书画皆精绝。

“眼光好!评价好!”灰褂人稍年长,欠身点头,“我是气愤不过才见义勇为的,没想到,上天赏我一块宝玉。”说罢,牵着小女子就走向自家的门,似乎比谁都更看重自己的时间。

赵孟頫就要北上了,江南的友人都想和他碰面话别,也是时间宝贵。他是从湖州来到瘦西湖会友人的,没想到却在这半街看见临安的叶李。叶李也要北上了,还是奉诏,两人都是忽必烈点名要召见的南人中的大名人,但又截然不同;赵孟頫以才名,叶李以德名,这德又是反德,反南宋祸国殃民的权相贾似道之德。

这次,忽必烈在南人中征召了二十多个人才,在大都入宫面见时,赵孟頫位列首位,但叶李更被重用。这是有人猜忌赵孟頫,也是赵孟頫含蓄,叶李锋锐,忽必烈总是想打开一个个的新局面,也就更需要叶李这种锋锐的人才。

赵孟頫被授职兵部郎中,职权是从兵部角度管理天下的驿站、急递铺。大元国的兵部无实权,兵部里的人也就得过且过,但赵孟頫却发现了自己职责内的大问题。

这问题的端倪是不少驿站和急递铺在当地巧立名目搜刮商户,赵孟頫调查后发现,这不是驿站和急递铺的胡作非为,乃是驿站和急递铺的迫不得已。这十年来,驿站和急递铺的任务量在不断地增加,但拨给驿站和急递铺的总费用就一直没变,每年两千锭中统钞,可在这十年里,中统钞却贬值了十倍。

赵孟頫为此一层层地报告,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疏解,有人要他写字,他给字,有人要他画画,他便熬更熬夜地画。这样,他以自己个人的努力使驿站和急递铺的总费用从每年两千万锭中统钞,增加到了每年两万锭中统钞。

“先生,通政院使于青万求见。”书童进门禀报。

这正是傍晚,赵孟頫刚好吃了简单的晚饭,他的不多的俸禄都花在买纸,买买笔,买墨上了,一身家居的湖绸衣着还是在江南湖州时制的,吃就更不讲究了。

“恭请!”赵孟頫整理了一下衣容。

他是最好客的,且不说这耳熟名祥的通政院使了。

书童带于青万进来,赵孟頫眼睛一闪,他画家的眼睛一下子就抓拍了于青万的大额头。

“我驿卒和急脚受恩了!”于青万抱拳施礼,又说:“早该登门谢恩,只是得等海驿船带来湖州味道,今儿也才到,鲜活的湖鱼虾得赶紧吃。””

“真的?”赵孟頫喜出望外,没想到在大都还可以吃到家乡湖州的鲜味。

“不让受你恩的人费心费神,哪对得起你的大恩大德?”于青万不是客套。

“不过是尽职尽责,哪敢尸位其身,我南臣又更当有一种新气象。”赵孟頫一边说,一边洒脱地请于青万就坐。

书童摆上茶后,也就赶紧出去,赵孟頫就这一个书童,这书童又是杂役了,于青万可是带来了隆重的厚礼,书童得去把礼品一摞摞收下来。

“这话太真切!”于青万对说出这样话的人就更赞赏了。

赵孟頫在南宋做过真州的司户参军,深刻体会了南宋官员的庸庸碌碌;这大元朝的北臣却都是兢兢业业的,南臣要想在这里站住脚,也就得有新气象。

焕然一新的赵孟頫又不是说说而已,第一个举措,便给驿站和急递铺争来十倍费用,于青万是不谢恩都不妥当了。

“你把湖州都抬来了?我这可没有八亩地,只是不足四亩的小院。”赵孟頫听着院落内抬这抬那的声音,也就开心地打趣道。

他是一个大雅的人,也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做为赵宋后裔,却来到蒙古人做皇帝的大都,也是因为他在家乡已是“好客无酒食”“忍穷北窗寒”。

“多是笔墨纸张,也有火腿,就半船,百年千年后,或不值你一张手迹。”于青万并非恭维。

有的人的字画虽好,但只有内行看得懂,赵孟頫的字画是雅俗共赏。

赵孟頫嗜茶,这也感染了于青万,都一口一口地喝着,赵孟頫又有谈兴,妙趣横生间,他的茶也就比酒还醉人了。于青万醉茶后,也就敞开话匣,扯出了叶李。

“你是南臣的表率,也给我们北臣也做出了表率,叶李却恰恰相反,不懂北臣的规矩。”于青万之所以说出此话,也是有能传话就传话给叶李听听的意味。

叶李在南宋被视为直臣,但到大元朝后,赵孟頫敢于和桑哥一派力争,叶李却马屁桑哥,和在南宋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人走极端。”赵孟頫说出心里话:“我不欣赏也不喜欢这人。”

于青万正好掏出原则话:“刘丞相有言,谁要助人改变华夏文明的方向,谁就是汉奸。”

“叶李不会做汉奸。”赵孟頫十分肯定,毫不怀疑,“但这人有意无意间,会协助乃至于推动桑哥作恶。”

于青万摇头,再摇头,又想着说:“这人太曲折,就爱曲折,就要曲折,曲折人,也曲折自己。”

叶李已是左丞,但毫无实权。于青万和爱薛出使归来后,忽必烈要爱薛做中书省平章政事,于青万做中书左丞,俩人都坚辞不就,没想到,叶李却敢接受左丞这个烫手的职位。

叶李谏议忽必烈恢复儒学提举,忽必烈照办了,这是有利于华夏文明的;但叶李却曲折了,他又举荐桑哥做右相,桑哥并没有反对态度,桑哥的直接执政已是必然。

“这人曲折自己,也折服于桑哥的雄岸。”赵孟頫体会着说。

他和叶李其实较着劲儿,都是南臣的翘楚,赵孟頫更有令忽必烈也吃惊的仪容,叶李或是在心里嘀咕着:这算啥,我到拜服雄岸的人。

在南宋时,叶李因领头反对贾似道,被贾似道打击报复,脸上受了黥刑。叶李也就总觉得自己太没有面子,便就要崇拜雄岸的桑哥,这是他的心里阴影发出的渴求。

这一年,东北的蒙古诸王在少不更事的乃颜的煽动下,发动大规模的叛乱,接着,西北的海都趁势东征,忽必烈平定了乃颜的叛乱,击退了海都的东进。叶李随军出征,谋划有功,回朝后被提升为尚书省的右丞,这个时候,桑哥已是尚书省的右相了。

尚书省是忽必烈专为桑哥设定的,这是忽必烈要用桑哥执政,这样,桑哥的尚书省又再次架空了中书省。桑哥如阿合马般再次大权独揽,这之后,审讯卢世荣的中书省参政郭荣被殴打,另一个不服从桑哥的中书省参政杨居宽被拳击脸面,没多久,俩人又都被桑哥处死。

正直的人诧异的是,桑哥如此打击报复政敌,号称直臣的叶李却一言不发。

再者,桑哥一直是总制院使,统领天下佛教,在南宋灭亡后,桑哥让杨琏真迦统领江南佛教。杨琏真迦也就把江南的文庙和道观撤毁后建寺庙,材料还不够,杨琏真迦也就撤南宋的皇陵的材料来建。钱又不够了,杨琏真迦也就挖南宋的皇陵,一共挖了一百零一个皇陵墓,掠走金一千七百两,银六千八百两,各种玉器杂宝数百件。最为暴烈的是,杨琏真迦把宋理宗的尸体挖出来挂在树上燃烧,最后,又将所有尸骨和牲畜骨头一起埋葬。

这些事件都是桑哥怂恿和操纵的,叶李也明白,可他还是崇拜桑哥。

最近,有人又给桑哥出点子,要把在江南的宋室后裔全部迁徙到大都,隔绝宋室后裔和江南人民的联系,让江南人民没有盼头。桑哥大加赞赏,忽必烈也支持,这个时候,叶李又曲折了回来。他耿直上言,指明这样做是得不偿失,反到是滋生祸乱,忽必烈也才作罢。

赵孟頫作为赵宋的后裔,也是慷概陈词了的,但若没有叶李的力量,这事儿是扳不过来的。为此,赵孟頫对叶李又是另一种慨叹,其他人则觉得叶李更难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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