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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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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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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力》连载

第三十章 史集

张文谦在世时,孛罗也被张文谦问及,问在事件中被杀的黄发是否桑哥的弟弟,孛罗没有回答;桑哥听到这次问话后就说,他的黄发小弟回吐蕃了,那在阿合马身边的黄发私人不是他的弟弟,他和阿合马没有任何关联。这个时候,为稳定汉臣人心,忽必烈又重用张文谦为枢密院副使,这样,在张文谦在世时,汉臣和桑哥是各有攻守,夹磨在中间的是事变的主办人孛罗丞相。

使孛罗更难堪的是安童的归来,安童官复原职后,两人都是蒙古人丞相,政见又几乎一致,孛罗也就是可有可无了。孛罗虽有根底,但其祖宗的成吉思汗正妻家管家的身份,是没法和安童贵胄加皇亲国戚的显赫身份相比的。在蒙古贵族的核心圈子里,孛罗以才能成为了怯薛长,安童因高祖木华黎而为终身怯薛长。

最迫在眉睫的是南必皇后要为自己的皇子找人了,孛罗受过严格的汉文化教育,还参与刘秉忠制定仪礼的筹划,实际能力更是过硬;南必皇后要找人教导皇子,孛罗是极有可能被选中的。这样,在忽必烈考虑该派谁去弟弟的伊利汗国出使的时候,孛罗也就自告奋勇前往,迫不及待地要脱离一层更深一层的厉害。

爱薛是西方人,会中西方间各种语言,作为副使,也是译人,恰当不过;于青万统领站赤和急递铺,又是铁脚板,随行也在情理之中;孛罗没料到的是爱薛和于青万就如同一人,这样,在公开的场合,卫兵总是把孛罗拱卫在中心,爱薛和于青万在他的旁边或者后面,可三人在一起时,孛罗也就如同被孤立了。

孛罗有严重的痔疮,骑马也就翻痔疮,只好尽量坐马车,还在屁股下放一个垫圈,避免摩擦痔疮,可这垫圈却不翼而飞了。后来,他又找到个垫圈,没多久,就又不见了。孛罗拉血不止,也就停下一月来养痔疮,于青万就着急得不得了,催促着问:“这要走几年呀?”

于青万没有那么劲健了,可要他独行,不到半年,也是可以到达伊利汗国的。

他也不是真着急,是别有用心地让孛罗难受,让他拉血,让他屁股疼,让他受折磨。有时候,在狭窄的山谷中,条件太恶劣,三人只好住一个帐篷,方便的地方就一个地儿,孛罗内急了,可于青万就是蹲着,不拉屎也蹲着,孛罗委屈得想哭。

这显然是孛罗杀了贺平,可谁主办那事变,贺平都得死。

孛罗对贺平处以醢刑,那是要桑哥们发现不了贺平,为事变毁尸灭迹;孛罗端窝般地清洗了阿合马的势力,这对汉臣、对汉人也是有利的;可于青万不领情外,还如此恶作。这是因为,孛罗和汉臣间还有解不开的根本死结。

孛罗审讯和判决了文天祥,汉臣嘴里不痛骂,心里可是都记恨着的。

孛罗又审讯了忽必烈的另一个弟弟阿里不哥,察合台家族多支持阿里不哥,也就把孛罗视为忽必烈的恶犬。这样,孛罗最狼狈不堪的地界就是在察合台后裔的地盘了。这天,烈日炎炎,孛罗也就上了火,中了暑,便吃大黄泻火。

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出察合台后裔的地盘,也就依然是三人一个帐篷,这样也便于卫队警戒。孛罗就要腹泻了,这当儿,也没有于青万在那地儿蹲着,孛罗提起裤子就蹑过去,没想到于青万脚快,几步抢上前,又扒拉下裤子蹲上了。

孛罗只好冲出帐篷,他是丞相,也是主管军纪的枢密副使,怎么也不好在卫兵眼前就脱裤子拉屎,也就咬着牙,跌跌撞撞地到一块大石头后。孛罗正稀里哗啦着,背心却被人一推,也就饿狗抢食般地被推倒,后面还有话:“这就是你杀我大佰的下场。”

十九年前,孛罗没为难阿里不哥,可也奉命杀了不少跟随阿里不哥的人。

孛罗这一受惊后,也就忧郁了,每天面无表情,死眉秋眼,直到走出兴都库什山,完全进入伊利汗国的地盘,孛罗才有自己独自的帐篷。

秋天过后,又是冬天,孛罗的痔疮发作得没有那么频繁了,可依然在沉思默想中。他们走进了伊朗高原,这已是新的一年,山花烂漫后,他们在春天的气息中走出了伊朗高原,到了蔚蓝色的里海海边,都心旷神怡。

爱薛太喜欢喝冒着泡泡的久违的啤酒了,孛罗喝了啤酒后,打了几个啤酒嗝,心情也就开了,脸色也春风杨柳起来。过去,孛罗的脸就总是一种震慑人的问讯状态,他原以为自己会带着这张紧硬的脸进坟墓的,可在几个啤酒嗝后,这张紧硬的脸就如同烤饼变成了面包。

“也里可温,我想和你认认真真地交心。”孛罗主动走进了爱薛的帐篷。

他没有称呼爱薛为副使,也没有称呼爱薛的官职,也没有称爱薛。

“你这不是要我给你做忏悔吧?没事儿,谁都该向上帝忏悔的。”爱薛拿起玫瑰十字架,这里海边的人,更爱的又是玫瑰了。

“我先得把我心里的事都说出来,你怎么看,都行。”孛罗变了一个人。

爱薛在胸口划了一下十字架,用慈慈的眼光看着孛罗。

“这一路走来,没谁崇拜我俩,到是把通政院使挂在墙上。”孛罗心服口服地说。

爱薛开心地笑了笑,把玫瑰花十字架放下,孛罗不像是做忏悔了。

他笑的是,这一路上,站赤和急递铺自发地挂着的于青万的画像,都是大额头,大脚板,有的就夸张得令人捧腹,想到就不得不笑。正经的是,这里的站赤、急递铺见于青万来了,也就捧出账簿等文书,主动接受于青万检查;于青万也不含糊,路上见驿卒并非持圆牌急令,却要以赶路为名,在路上夺取好马骑,也就呵斥制止。

大元国是伊利汗国的宗主,于青万也是有权力管辖这些驿卒的。

“这一路上,通政院使就和我过不去,那是我杀了他的上都通政院副使贺平。”孛罗忍受了一年,终于把这委屈诉说给爱薛。

“贺平副使不是在日本病死了吗?”爱薛却蒙在鼓里。

孛罗手指在杯里蘸了水,几笔就勾画出一个人物,“这太像贺平”爱薛一眼就认出了贺平,尽管孛罗画的是光头的高和尚。爱薛当然认识贺平,有几次还是和于青万在一起。

“那事变是在察必汗后离世不久就启动的。”孛罗这话不是要怀疑爱薛。

那天,在上都,爱薛在得知于青万要见自己后,也就故意拿了一朵墨色的玫瑰暗示有人死了;他不想太明白地参与,可感觉得到于青万们是必杀阿合马了,顾忌的就是察必汗后,怕在杀当朝丞相外,又多了杀汗后家臣的罪名。

“大都城外直接组织者就是通政院使,不然,居庸关不会突然就多出三千人。谁敢调动三千军队?这些人又训练有素,很能奔走,来得快,去得也无影。”孛罗得把那事变说明白,表明自己对于青万于心无愧。

“那事变时,他不是还在日本吗?”爱薛还不明白。

“这就得说说那日本开胃菜了,它其实是四川行省西南的麻辣大头菜,这说明,事变后,通政院使回避到了四川行省的西南山地。”孛罗说这些,是为了表露心迹:“我的恩师是汉臣,我自认为自己也像廉孟子样是汉臣的益友,但汉臣又是不能接受我的,因为,我审讯了文天祥,还用了手段,这我得忏悔。”

爱薛拿起玫瑰花十字架,又在胸口划了十字。

“我的恩师有经邦济世之才,不喜嬉笑,秉性刚直,明察秋毫,这深深地影响了我。”孛罗说到自己的恩师。

他的恩师就是博学的张德辉,张德辉是忽必烈为他们这些贵胄指定的。

“我得象恩师一样有所作为,也就接手了一个个案件,直至最重大的案件。”孛罗神色凝重,眉毛紧缩,“文天祥一案,我没有比历史上我这种角色的人做得更绝,但我动了歪脑筋。”

“文天祥是人品和才华都一世难逢的人物,大汗要我务必降伏,我在说服不动的情况下,也就把其妻子和女儿押解到大都,我小肚鸡肠地对这视死如归的人物说:你只要投降,也就可以家人团聚。”孛罗真在内心忏悔了。

“没想到,这家人别离的恶果,也得落到我自己身上了。”孛罗发出揪心的感叹。

爱薛理解孛罗的心绪,也猜测着他为何说出这样子的话,这话似乎意味着孛罗就不回去了。孛罗可是正使,是丞相,是枢密副使,哪能不回去。

“副使,你原不是大元国的人,可到了大元国,有啥体会?”孛罗有目的地问爱薛。

“如鱼得水。”爱薛真切地回答。

“伯颜是这伊利汗国的使节,被大汗留住了,伯颜如何?”孛罗眼睛闪亮起来。

“大展宏图。”爱薛说。

“我若回大元国,只能做受气包、出气筒,说不定还要掉脑袋;与其自己难受,又可能连累家人,还不如就留在这里,如鱼得水,大展宏图。”孛罗袒露出心迹。

爱薛不知道孛罗在大元国作为受气包、出气筒的事,但这一路上,孛罗的确是于青万的出气筒。至于掉脑袋的事,那是孛罗可能成为南必皇后皇子师的事了,这事儿,爱薛有所耳闻,爱薛就已是这皇子的也里可温师了。

不同的是,爱薛还是所有皇子的也里可温师,他这师是泛泛的,没有风险的,他教他们爱上帝、爱人,不是爱权力、争皇帝。但他知道,历朝历代中,皇子师往往成为皇权争夺的唆使者,或被定为唆使者,这南必皇后又不是没有权欲,盼儿子继位的想法是有的,谁为这皇子师,谁就可能是众矢之的。

“你就不留恋大都和上都?”爱薛对孛罗有些不舍,就像对身边就要离开的任何友人一样。

“我想,世上是再没有大都般繁荣的都市了,可这刘丞相规划的都市终归是汉人的。有一次,廉孟子在世时,我去过他的玉渊潭的万柳堂,还碰见了一个年轻后生,此生琴棋书画皆精绝,我太想和他成为忘年交,可他知道我审讯过文天祥后,也就矜持了。”孛罗极其无奈地说。

“你说的应是赵宋后人,南人赵孟頫,其书画真是传神。”爱薛说。

“我对汉人的聪慧真是佩服之极,这世上,就汉人的祖宗想到用软毛笔写字画画,这可比硬笔难得多,可汉人的孩童就可以写一手好字。”孛罗感叹。

孛罗是张德辉的得意门生,可谓汉人的弟子,但人各有命,他审讯和判决了文天祥,汉人的地儿也就容不得他。孛罗又还适应这伊利汗国,喝啤酒,吃面包后,他的痔疮很少复发了。

这年冬天,他们到了阿鲁浑汗的冬营地阿兰草原。阿鲁浑汗是旭烈兀的孙子,忽必烈的侄孙,孛罗丞相愿意留在伊利汗国,阿鲁浑汗很是高兴。这天晚上,在行宫里,盛大的晚宴后,上演了大型宫廷乐舞《阿斯尔》。

于青万在孛罗决定留在这伊利汗国后,也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实在是过分,孛罗说好,他要说坏,孛罗不喜欢的,他就要喜欢,非得让孛罗不舒服。这天晚上,在看《阿斯尔》时,于青万不再和孛罗别扭,孛罗鼓掌,他就鼓掌,真心的。

爱薛遇到了知音,他和阿鲁浑汗的御医太谈得来了,真没想到这比爱薛年轻二十岁的拉施都丁还是调制糖浆的高手,爱薛也就学到了一些绝技。蒙古人喜欢喝糖浆,汉人也喜欢上了喝糖浆,糖浆在大元国是上佳的饮品,也是疗病的药水。

拉施都丁对爱薛传授的博大精深的汉医佩服外,又和爱薛探讨了很多汉族的文明领域,对汉族重视历史文化由衷地钦佩。后来,拉施都丁做了伊利汗国的宰相,也就在伊利汗的支持下,编纂了收录世界民族历史的历史巨著《史集》。

孛罗为《史集》讲述了其最重要部分蒙古族部分的多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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