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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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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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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力》连载

第十章 明灯

又是一个春天,桑哥长得更高大了,但成熟的体魄带给他的是苦闷,作为吐蕃男人,他要出人头地就只有两条路,一是成为僧侣,一是拥有自己的人马。

他只有两匹马,白马脚掌上的皮还开始溃烂。这马的脚掌上有浓密的边毛,冰雪融化后,草地上形成了一些湿地,这马走过这些湿地后,浓密的边毛不利于散发水分,里面的皮便溃烂了。

黑马是小个子马,桑哥从小就骑这马,眼下,他骑在它背上,脚离地面也就不远了。他的体重也制约了黑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骑这小马和人战斗。

夏天就要来临的时候,牦牛肉干和青稞也都快吃光了,这个节骨眼上,山下面的吐蕃人上山来找桑哥了。他们恳请他为吐蕃人而战,驱逐那些恩将仇报的党项人。

这些党项人是十五年前逃难来的,他们来时就几百人,而今,第二代成长起来后,这里的党项人便有一千多人了。这些人要求更多的草地,吐蕃人不给,他们便硬抢,也就挑起了一个个的事端。事实上,有的事端也是吐蕃人挑起的,十五年前,他们容纳党项人是为了对付蒙古军队,而今,蒙古人打败了吐蕃主力军后,不再向吐蕃使用武力,党项人也就成了这里的累赘。

“那我和你们一起拼杀。”桑哥没有犹豫,这光荣的拼杀是他期盼的,灵魂里渴望的。“但我们先得有战马。”桑哥又实际又算计。

“你们兄弟中能骑马的,都可以在我们的马群里骑出一匹。”吐蕃老头人明白了桑哥的意思。

这样,九儿外,桑哥兄弟们也就都有了自己的坐骑。

他们都有从马群里把马骑出来的能耐,但桑哥只带了最大的两个弟弟上战场,“你们不用拼杀,跟在我后面捡好东西就行了。”桑哥告诉两个大弟弟。

这场战斗是血腥的,桑哥更具血腥的天赋,他杀了党项人的首领,剩下的党项人也就在溃败的慌乱中迁徙了。一些吐蕃人把党项人往更远处赶,一些吐蕃人向党项人的住地的房屋放火,发泄愤怒,桑哥占领了党项首领坚固的石头院落。

这石头院落的一丈高的石头外墙没有开门,进出院落只能走一根独木梯,这独木梯就是搭在墙上的一根砍出梯步的整木,小九走在上面怕极了。

桑哥把他缴获的剽悍的黑色战马也牵进了这个坚固的石头院落,这匹剽悍的黑色战马是党项首领的,这石头院落里还有它的马槽。

“这下面是腌鹿肉!”一个弟弟又在院落里发现了收藏。

这表明,若是党项首领不是在对阵中被桑哥立斩,他要是能龟缩回这牢固的石头院落,双方的战斗是难分胜负的。桑哥便告诫和激励几个懂点儿事的大弟弟:“这里人是一定要赶我们走的,但这石头院落是攻不破的。我们把这石头院落当成堡垒,他们服气后,我们就一天天,一步步地扩大力量。”

这院落里有一个熔炉间,熔炉间里的泥模范使桑哥眼花缭乱,又喜出望外。就是做箭头的泥模范就有十几种,各型各状的大泥模范更多,究竟啥用呢?桑哥琢磨了大半天后,才觉得这些大泥模范是给马做盔甲的。

他让弟弟们捡回来不少破铁锅和破铁器、破铜器,弟弟们出去背水的时候,他也就在这里熔炼,浇铸大箭头外,他也为他的战马浇铸了一个铁面罩。

这院落里有三个石头水槽,一个石头水槽上面还有石头盖子,这里面的水是人喝的,党项首领也把它灌满了。另两个水槽没啥水了,桑哥也让弟弟们尽快把它们灌满了。

“他们来了!”放哨的男孩的声音。

桑哥沿着搭在石墙上的独木梯走下去,连拉带拽,硬是把自己的小黑马牵了进来。那匹大白马的脚掌上的皮溃烂得更深了,只是他不忍心亲手把它杀死。

桑哥蔑视了一眼远方,把独木梯收上了石墙。

这个时候,四面八方的马蹄声越来越重,一些人还在马背上放箭了。桑哥只是让弟弟们在院落里捡拾落下来的箭,并不理会气势汹汹的呐喊声。

拴在外面的马发出惨叫声,本地的吐蕃人射杀了他们送给桑哥兄弟的马,那匹白马很壮,中了无数箭后还在嘶鸣。这嘶鸣声是对着石墙里的主人的,桑哥这才走上石墙,拉满弓弦,箭头直入白马额头,留在外面的只是箭尾的羽翼。

围攻的吐蕃人吓得不敢再接近这坚固的石头院落。

桑哥是用最大的箭头泥模范做箭头的,这最大的箭头在他看来也轻了,他也就把泥模范又挖大了一些,他的箭头也就比那最大的箭头更有杀伤力。

桑哥在石墙上,不断地把超大箭头射过那些人的头顶,那些人也就被威慑得越跑越远。

“你们有鲜马肉吃了。”桑哥得意地告诉弟弟们,这段时间,弟弟们有的是腌肉吃,也一直在吃腌肉,想鲜肉都想得流口水了。

桑哥自己不吃马肉,他太爱马,太需要马背上的威武,他心里的马是没有肉的,他的马是剽悍的体魄,一往无前的气概。弟弟们切割那八匹马的马肉的时候,他把自家的白马埋葬了,也没有拔出那只箭,他觉得这是他对死不了的家马的爱心。

包围圈越来越远,气氛松弛了下来,弟弟们吃够鲜马肉后,又想有自己的坐骑了。

“那你们在这里守着,若是他们还敢来攻,你们就把这些箭点着,一枝枝向上放箭。记住,等火燃旺再射,也别把弓拉满,射上天我就能看见。”桑哥拿出一把早准备好的火箭。

天黑后,桑哥放下独木梯,把剽悍的黑马牵下去,上马后直奔目标。这目标就是吐蕃老头人的马群,他带了八副马笼头,也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像在自家牧场一样,带走了八匹好马。

这八匹马又被拴在石墙外,但那些吐蕃人不敢再靠近,也觉得若射杀了这八匹马后,他们又会失去八匹好马。

桑哥吃腌肉也吃腻了,也就要吃鲜羊了。他隔三差五地就去抱一只羊回来,这次,他牵的是一头牛,正大摇大摆地骑马走着,天空中出现了带火的箭,一枝后,又是一枝。

桑哥把牵牛绳扔了,从后背上取下一个铁套罩在马头。他动了狠心思,把其中一个大泥模范又改动了,这剽悍的黑马的铁套上多了半臂多的锋利前刺。

桑哥伏下身,宽大的两边脸在马脖子亲了又亲,然后,轻轻一夹,马奔跑起来。

黑暗中,他恶毒地笑了,那些人却不知道,当他们听到暴烈的马蹄声后,桑哥已经把他们锁定。桑哥剽悍的马在石头院落外兜着大圈,圈里就是那些人,发现谁的马蹄声是要突围,桑哥剽悍的马也就直冲上去,向着马背上的那人的臀部一顶。

这彪悍的马比一般马高大,顶过去的锋利前刺正好是那些骑手的臀部。桑哥也在马背上控制着速度和角度,绝对避免刺到致命的背部和腹部。他要的是击败他们,威慑他们,他不会杀死他们,他们迟早都会是他的手下。

桑哥在刺下七个骑手后,也就把其他的骑手放走了。这七个骑手成了他的俘虏后,又成了他的第一批奴仆。这之后,更多的骑手被桑哥俘虏和奴仆,就这样,这里的吐蕃人也就渐渐地被桑哥慑服了。

一年又一年,桑哥的人马越来越多,身体也发育得如同一匹深栗色的大公马。他过去把好看的女子都当成花儿,这一年又一年后,他还是把她们当花儿,可也觉得她们实在是娇艳欲滴,乃至于是果实了。

他也燃起了那人一样的勃勃欲望,便在内心抗拒着,他绝不会变成那人。可他又难于克制自己的勃勃欲望,终于,他向老头人的最爱的小女人下手了,也还不是光天化日下的公开劫夺,但他和老头人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破裂了。

几年前,老头人压制住了自己的手下,他们没有向桑哥的石墙院落进攻,老头人也容忍了桑哥若无其主地牵走了他的八匹马。这几年,老头人一直向桑哥示弱,容忍他占人、占地、占马,但他没法容忍他占有自己最心爱的小女人。

桑哥的发展壮大到此为止,他陷入和老头人的胶着战争,也为此焦头烂额。更加烦闷的他也就更需要更多的女人,这些被占有了女人的男人也就背离了他。

他知道这样子不对,可他没法克制自己,他唯一做到的就是不公开抢夺,他赌咒发誓地要求自己,一定不能变成那人。

他也没法克制自己暴烈的脾气,出手就是揍人的脸,打破人的下巴骨,打得人满口吐牙。

他知道他的手下是又爱他又恨他,他也知道错在自己,但他从不会向他们承认自己的错误。可他又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他还必须做一个高尚的人,这样子,他也就纠结得发狂。

他怎么也睡不着觉了,最后,他不得不走进寺里,找喇嘛开解。

他进了朵思甘所有的寺,虔诚地求见一个又一个喇嘛。他觉得喇嘛们说得都很对,可又没法把持,觉得空虚,一出寺便虚无缥缈了,丝毫不能改变自己。

这一年,他最小的弟弟九儿都十三岁了,他还是这种状态,多出的是额头上的几个血印记,他纠结得欲生欲死时,便用自己的额头碰岩石,也就留下了印记。

这一年,八思巴上师途径朵思甘,八思巴上师只有18岁,但已具高度智慧。他从小聪慧,10岁时就和弟弟一起,随佰父萨班在凉州和阔端王商定吐蕃归附蒙古的条款。2年前,佰父萨班去世,八思巴继承了佰父萨班的法主地位。

桑哥也终于等到了接见,听完八思巴上师的开导,他焕然一新。

“你的心安了吗?”八思巴上师端严又热切地问。

“上师说的和其他喇嘛说的大同小异,可我的心安了,这是由于上师的存在;若是我不在上师的身边,我一定又会把持不住自己,我的心需要一盏明灯的照耀。”桑哥的言辞准确地表述了自己。

“这我看得见。”八思巴上师的仪态就如同在读桑哥的心:“若我的存在能够给你定心,使你走出黑暗,走向光明,我愿意在考验后,收你为弟子。”

桑哥是一个过于敏感的人,听到考验,也就立刻捧上玉板,这是十年前,他斩杀那党项首领后,从他倒下的身体里搜出来的。

“这是汉人的玉笏,是臣下上殿面君时用的。这玉笏是唐高祖大臣的,唐武德四年后,五品以上的臣子就执象牙笏了。”八思巴上师告诉桑哥,却没有接玉笏。

桑哥就要把玉笏放在八思巴脚前面,八思巴颜色变了,严厉地训诫道:

“这玉笏是文明之物,却蒙了两次血尘,你可再不能把这血光物拿出来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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