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对义理派糟糕的政绩已是彻底失望,屡屡放言忍无可忍,功利派的大红人桑哥是该站出来了,可他却出人意料地推荐了卢世荣。桑哥认为卢世荣是有真本事的人才,能够解决钞票贬值的问题,收入不足的问题,而且不损害人民利益。
为了使义理派心服口服,忽必烈让卢世荣和义理派的蒙臣、汉臣辩论,蒙臣不善辩,汉臣蒙语又不流利,卢世荣却有流利的蒙语又能言善变。卢世荣辩论获胜后被任命为中书右丞,其官品在中书右相、左相、平章政事之下;但忽必烈信任谁,谁就在中书省说了算,其他人都只能是协助,包括官复原职的安童右相。
这两三年,有和西北诸王的拉锯战争,有和安南的胶着战争,忽必烈又习惯了大把大把地花钱,他是太需要一个可以给他大把挣钱的人了,且不说又快又好。卢世荣也不含糊,开口就是增加课税三百万锭。
这一年的课税是九十三万两千六百锭,卢世荣能一下子增加三倍多,其他人便冷嘲热讽了。卢世荣嘴利,又反正是忽必烈判定输赢,也就又要展开辩论;忽必烈觉得再没必要,让卢世荣直接提出具体措施,他会做出判断。
卢世荣真拿出了若干具体措施,还有执行细则,看起来是又好又实际,忽必烈是喜出望外,几乎照单全收。为了使卢荣生命无忧,忽必烈还同意给他卫队,安童为表现出积极态度,干脆派出了自己的一队怯薛。
安童并非单纯地邀宠,他是没有看出卢世荣措施的破绽,卢世荣要为此启用阿合马的旧人,安童又和他一起上奏。但真金太子发现了问题,一针见血地说:“财非天降,安得岁取赢乎。恐生民膏血,竭于此也。岂惟害民,实国之大蠹。”
卢世荣的惠民措施少数有杯水车薪的效果,多数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卢世荣说是惠民实则坑民的措施,到是立竿见影地吞吸着人民的膏血。
卢世荣条陈的增加收入的措施行得通的少,事与愿违的太多,他很是无奈,可又得完成自己拍了胸膛的增加课税三百万锭的收入,也就打起了理算的黑算盘。
黄河九渡的老铺长总算等到了正经事儿,他想带出自己的急脚们大干一场,可没一个急脚跟他走,急脚们都知道于青万对理算的坚决反对态度。
于青万在等回于史根后,得到了老铺长“我得让我十个儿子都过上像模像样的好日子”的回话。这表明,老铺长的老婆们已经给他生了十个儿子,老铺长若继续做邮长兼铺长,俸禄加外水,也是可以使儿子们衣食无忧的,可要让十个儿子都过上好日子,还是像模像样的,老铺长也就得铤而走险,火中取栗了。
于青万不会再对老铺长说什么,但小刚可是到黄河湾走了一趟。
黄河九渡往东北是宁夏府路,往西南是兰州;宁夏府路的差事轮不到老铺长,就是兰州,他理算的也仅仅是兰州的北岸。这兰州北岸是永昌王管辖的,是老铺长眼里的软柿子,他没有能带出自己的急脚,也就在兰州召集了一伙狠人。
兰州北岸的达鲁花赤不是蒙古人,是色目人中的维吾尔人,老铺长急于求成,没有摸清楚这达鲁花赤的内人是永昌王的堂妹,这色目人还和已故的廉希宪沾亲带故,也就把这达鲁花赤绑了。这达鲁花赤为息事宁人,也就出了些钱,可这哪够老铺长在桑哥处的投入,且不说老铺长还有吆喝这一帮狠人的花费。
“真不给?”老铺长得发点儿狠才榨得出钱了,“真没有,这是穷地儿,就说我搜刮民财,也才两年,过去的都被阿合马理算去了。”这达鲁花赤掏心窝子说。
老铺长认为这人是藏富,是要财不要命。老铺长也不是要这人的命,就变着法子车轮般折磨。
三天了,老铺长实在困了,眼皮撑不住就合上了,坐着打起了呼噜。
“我家里还有一点儿钱。”达鲁花赤对守夜的强人说。
“得先交钱。”强人凑近他的耳朵。
达鲁花赤点了点头,只是他的左手腕上有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套着老铺长的右手腕。
强人松开捆绑达鲁花赤的绳子后,达鲁花赤主动伸出左手腕,强人一刀下去,那断手掌还在动,断手臂上白筋收缩着,血还没有喷出,达鲁花赤就晕了,强人只好背着他出走。
老铺长醒来后,人都不见了,看见的仅仅是断掌,这断掌的手指已不再动,僵硬了。老铺长做出事儿了,他该逃才是,可他就丝毫没有想到逃,认定是在做正经儿事。
他是卢世荣新成立的“规措所”的人,“规措所”的人为理算可以理直气壮地施行手段,这样,老铺长想的又是把那达鲁花赤再绑回来。
这不铤而走险哪能榨出钱,为吓住人,老铺长就把那断手揣在身上,铁链条依然那样子连着,走到那达鲁花赤的府上,登门就拿着断掌说要钱。
达鲁花赤被叫出来了,他用右手包着左手断臂,忍着痛说:“家里的钱都给了那强人,内人到还有些嫁妆钱,若要,可以拿去。”
老铺长急了,也就不管是啥钱,就是要取,达鲁花赤只好叫出自己的人,还小心吩咐说:“勒死就行。”
老铺长是被自己的铁链勒死的,达鲁花赤把这事仔细地报给了永昌王。
永昌王是最胆小拍事的,这一次,却要在老铺长两边脸各刻一个汉字,也就是“理算”二字。永昌王又叫人把老铺长右手斩断,连同那铁链和自己堂妹夫的左手,收到了王府。这之后,他派出王府的人,强硬地把脸上刻有“理算”二字的老铺长的尸体,展示在黄河北岸的“规措所”门前。
卢世荣得报后,也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忙告知桑哥。桑哥是统领吐蕃的总制院使,也就从吐蕃东北边调出一只军队,渡河包围了黄河北岸的那达鲁花赤府,要求惩办凶手。同时,他要卢世荣先向忽必烈告状,说永昌王指使人杀“规措所”的人,无法无天。再者,他要卢世荣调动拨给他的怯薛,防止永昌王的反告状,务必在沿途关口,拦截永昌王的告状和证据。
卢世荣立马向忽必烈告了状,却调不动身边的怯薛,也就求安童。
安童深知其中的厉害,他的怯薛不能被卢世荣用来对付永昌王,可也想平定下卢世荣方的情绪,维持一个平衡的局面,也就同意把那队怯薛布置在大宗正府外。
断臂以刑部查案的名义,也带人在大宗正府外,除此,还有桑哥的其他人明里暗里地晃荡在大宗正府外。这样,急递铺传送的永昌王的告状和证据也就可能被断臂得到,小刚毫不迟疑,决定亲自把永昌王的告状和证据送进大宗正府。
小刚考虑过,那队怯薛就是全出动也不过一百人,断臂带的刑部的人就十几人,晃荡的明里暗里的人也不到两三百人。小刚设想,只要召集大都周边的几百个急脚,就是推推嚷嚷,自己也是可以挤进大宗正府的。这事儿上,他的心是在永昌王一边的,更要紧的是,永昌王用急递铺传递,通政院就有传递到位的职责。
小刚正要行动,又觉得急了、直了,这是贺平和于青万多次训导过他的。小刚平静下来,又琢磨着若是贺平和于青万遇到这样的事,会是怎么个变通。这个时候,又一个要送进大宗正府的要件到了,小刚也就有了万全之策。
“这是就要受封的安西王送大宗正府的要件,途中遇石崩,外表破裂,通政院也就加了封,也加了通政院的印,为此,我也得向大宗正解释。”小刚把安西王的圆牌递给怯薛,怯薛立刻让道,旁边的吊臂也不敢上前。
安西王忙哥剌六年前就去世了,忙哥剌是忽必烈的第三子,真金的同母弟弟,但忙哥剌的儿子阿难答那时还小,忽必烈便没有让年幼的阿难答在那时继位。继位的程序也就拖到眼下,这显然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但也是谁也不敢阻挡的事。
安西王的继位无疑是眼下大宗正府一等要紧的事,大宗正薛彻干也就立马把这一要件送进內宫。忽必烈又正好不在,这也是经常的事,大宗正薛彻干便在南必皇后的要求下,把这一切都交给了南必皇后。
这三年来,南必皇后揽事儿已是寻常事,大宗正薛彻干离开后,她扯开加有通政院印的封条,里面却是两个匣子。她还不敢触动安西王的匣子,但对另一个匣子却是信手就开了。南必皇后被铁链连着的一只左手掌和一只右手掌吓了一跳,在读了永昌王的告状后,她又冲动起来,要为皇族见义勇为了。
“你这就去总制院,以本后的名义责问那总制院使,问他:是皇上还是枢密院要他发吐蕃兵的?”南必皇后气愤地告诉太监。
安童知道这事儿的如此突变后,立刻改变态度,找了几个卢世荣违规支取钱财的事件上奏。忽必烈天智闪耀,或是被南必鼓动,立刻罢了卢世荣的官,投进牢房。
桑哥唯恐被追究责任,哪敢说话,卢世荣也就在牢房里默默无闻了。
半年后,有人提醒忽必烈,这卢世荣关着也是要吃饭的,不如杀了。既然要杀,忽必烈也就有想法了,他得把卢世荣的肥肉割下来喂他驯养的飞禽和水獭。
卢世荣成了了天下人的笑料,南必皇后却从此看上了通政院。
这是小刚没想到的,摆也摆不脱的,南必皇后对通政院是越来越欣赏,关心也多了起来。更令小刚和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是,真金天子好好的身体就病故了。
人都会死的,病故是多数人的死法,只是真金的死又明明是因为一个事件;这就是一个寻常不过的事件,可在一定的时间点,一定的人身上发生,或是躲不掉,也就成了要命的事件。这不得不令人感叹历史的诡异和人的宿命。
忽必烈上七十岁了,又立了比太子真金还年轻得多的南必皇后,有御史便为大元国的前途着想,上章请忽必烈禅位给太子真金,也要年轻的南必皇后不要揽事儿。这事儿真金太子根本不知道,是御史台为真金考虑而压下了,可也留着。诡异的是,一个过去是阿合马的人,现在是桑哥的人又揭发出了此事,真金也就被吓死了。
小刚对这事儿想不透,可又得想透,他得找个高人开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