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刘秉忠为忽必烈选址和规划了上都,三年前,在刘秉忠的建议下,忽必烈又把燕京改名为中都,地位上是上都的的陪都。汉民们依然称呼中都为燕京,这三年,燕京也依然是金朝时的样子,拥挤的燕京城容不下新的城民了。
刘秉忠的话忽必烈是言听计从,这次,刘秉忠又建议扩建中都,实际上是新设计一个崭新的新城,忽必烈接受了刘秉忠的建议,并让刘秉忠总设计。
刘秉忠到了燕京,张文谦、郭守敬在他的周围,于青万也常常在燕京城了。
前三年,于青万根本没时间和娘见面,这见面后,他首先告诉娘的却是:那吐蕃大男孩儿和那些孩子们都在。于氏欣慰极了,她可比于青万更挂念那吐蕃大男孩儿,也就要于青万请那长大了的大男孩儿来燕京坐坐,要看这孩子长变没有。
于青万只告诉娘,那大男孩没长变,可没说那大男孩儿还是那样子的强势和恶作。他也当然不可能邀请桑哥来燕京了,更何况这还不是他的家,是郭守敬的家。
这三年,郭守敬多数时间是在外面做惠及民生的水利,但回家后,也就把于氏当娘伺候。郭守敬是爷爷带大的,从小就没有父母,也就诚心把于氏当娘,于氏安安生生地住了三年后,也就真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了。
于青万又从上都回来了,郭守敬正在堂屋里,他负责新城的水利,可一回家,心思也就在发明新仪器上了,这会儿,他正在矫正一个新仪器。
“于兄,见了那七件仪器了?”郭守敬期待着问。
这一年,札马鲁丁在大都造了七件新仪器,郭守敬也就带着学识的心态,想仔细了解,还告诉于青万,若是能带来图样,那就太好了。
郭守敬已经升任都少水监,不过,论品位,于青万还高些,但俩人间都不在乎这些,称呼和相处依旧。于青万更认为郭守敬是做大事儿的,自己不过是解当前之困,救燃眉之急。
“这人牛怪,还不让见识,为弟使为兄失望了。”于青万呼出一口气。
郭守敬坐下,叹口气,说:“取长补短有利于彼此增长学识,何必遮遮盖盖?”于青万平坐下,又拿出两本书,慎重地放在两人间的小桌上,一本是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一本是托勒密的《天文学大成》。
“爱薛到不在乎,这是他们共同翻译的。”于青万极为慎重地看着两本书,“这也不容易,爱薛是信仰上帝的,札马鲁丁是信仰真主的,妙在札马鲁丁是爱薛的属下,也就共同翻译了这两本书,也还没有全部完成。”
郭守敬正在对札马鲁丁的反感情绪中,也就没有翻动这两本书。
这个时候,郭夫人带着孩子们出来了,于氏也满心欢喜地出来了,一家人欢聚一堂,喝茶,吃饭,和孩子们逗乐,直到夜阑。
于青万每次回家,都是歇一宿就走,充分地发挥着他做单身汉的优势。
这次于青万走后,也早该回来了,却没有回来,郭守敬没有告诉于氏,但刘秉忠已经告诉他:于青万被阿合马以偷窃王府财物罪,监禁在上都的刑部了。
于青万早就把那三瓶旱獭油用完,三年前,到上都后,他也知道购买旱獭油的渠道,这是贺平告诉他的,贺平就是那上都南面第一铺的铺长。
这三年,于青万就一直是用旱獭油保护脚,可他太珍惜那过去得到的旱獭油白色小瓷瓶,也就总是用那些白色小瓷瓶装着新的旱獭油。从外面疾行回上都后,他都是要用旱獭油抹脚的,也并不避着同在一室的回回侍郎,却被阿合马抓住了把柄。
于青万让阿合马失去了那两匹宝马后,阿合马没少做诋毁汉法、欺压汉臣的事,于青万也有的是办法让阿合马又难受一阵子。阿合马太想找于青万的茬了,可总是找不到证据,那回回侍郎也没想到那小瓶子旱獭油就是证据,也就并没有汇报,直到这次,阿合马要他把于青万从早到晚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说出来,他也才说到那白色小瓷瓶。
于青万做急脚时,黄河九渡的铺长给了他一小瓶旱獭油,做邮长了,送爱薛时,又得到了唆鲁禾帖尼赏赐的三小瓶旱獭油,后来,又得到黄河对岸廉希宪特使给的三小瓶旱獭油。这些旱獭油瓶子都是一模一样,他也都保存着这七个白色小瓷瓶。
于青万在身上揣着旱獭油外,也还在中书省右部的自己的书架上放了两瓶。旱獭油在上都找得到,他也就不把抹旱獭油当奢侈了,每次回来,都是一只脚用一小瓶,也还刚好,并没有浪费。这次,他疾行回来,却发现书架上只有一瓶了,也还以为是回回侍郎也喜欢上了,见这黑色刷子胡的回回侍郎进来,也就说:你要喜欢,我也给你在这儿备一瓶。没想到,跟着这回回侍郎进来的却是刑部的两带刀人,那小白瓷瓶就在其中一人手上,这带刀人问于青万是不是,于青万说是,也就立刻被拘押了。
“娘!”“郭兄!”天黑了,郭家晚饭后,有人却边喊边进来,还明明是于青万的声音,郭守敬不敢相信,他昨天还和刘秉忠在一起,没听到什么好消息。
“看你累成啥样了?这大多久才回来。”于氏和郭家大小都在堂屋里,很久没见儿子了,这次也就更加地高兴,“真是喜出望外,咋回事儿?”郭守敬端详着于青万,没发现受刑的痕迹。
“有惊无险。”于青万坐下,又接过郭夫人递来的茶水,“谢嫂子。”他释然地喝了一口茶。
“啥?”于氏这才知道于青万这次是有事儿了。
“娘,怕您担心,也就瞒着您。”郭守敬这才告诉于氏:“于兄替我汉人出气,阿合马也就要冤枉于兄,但在上都的汉臣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又对于青万,“这次是史丞相出手了?”
史丞相就是史天泽,也是中书省的右相,排名在安童后面,只是年近七旬,又是武将出生,也就是个地位而已,平时,并不关中书省的事务。
“有史丞相等汉臣在,那些人也就不敢诬陷。”于青万喝了一口茶,感概着说:“救我的还不是汉臣,是爱薛和廉孟子为我澄清了是非。”
这个时候,郭夫人又端上了一盘卤菜,又是一壶酒,还有两个银酒杯,分别放在于青万和郭守敬面前,这是要郭守敬陪于青万喝压惊酒了。
郭夫人又去做菜了,孩子们也在这堂屋里,时不时地,俩人都要夹些好吃的菜给这个孩子,那个孩子,孩子们也就乖咪咪地围拢在他们身边。
郭夫人做好菜后,也上堂屋坐下,郭家没有森严的夫道,于青万对那些迂腐的汉臣更是敬而远之。蒙古人活活乐乐的生活方式,也潜移默化地感染着郭守敬、于青万这样的务实汉人。
“那阿合马不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郭夫人听完于青万的讲述,也就畅快着说。
“廉孟子是要追查到底的,只是大汗还得用阿合马这匹马。”于青万举起银酒杯,郭守敬也举起银酒杯,畅然地喝了。
在刑部,于青万先是说清楚了三小瓶旱獭油的来历,那是唆鲁禾帖尼赏赐的,爱薛和唆鲁禾帖尼的贴身侍女都可以作证。廉希宪的特使送给于青万那三小瓶旱獭油需要廉希宪作证,廉希宪也作了证,说明了那是忽必烈王府对于黄河西岸站在自己这边的关键人物的赏赐。剩下的一小瓶旱獭油,就是黄河九渡的铺长给于青万的旱獭油,也就是于青万得到的第一小瓶旱獭油,这得由那铺长来作证。
转折点是,爱薛摸到了那一瓶旱獭油的瓶底,爱薛夫人过去是忽必烈母亲唆鲁禾帖尼的贴身侍女,眼下是忽必烈汗后察必的身边人,她知道忽必烈王府管旱獭油的人就是阿合马。忽必烈王府的管理是极精细的,每样物件的进出都有详细记载,在旱獭油的记载里,有唆鲁禾帖尼赏赐的旱獭油,有廉希宪领到的旱獭油,但没有那黄河九渡铺长得到的旱獭油。这说明,那一瓶旱獭油是阿合马偷的。
阿合马把偷出的旱獭油送黄河九渡铺长,显然是要那铺长给他自己送私货,这些私货又是什么,又是怎么得到和送给谁的呢?这便是廉希宪要求追究到底的根由,也是阿合马要以旱獭油治于青万的罪,却是搬石头砸脚的情节。
这天晚上,郭家堂屋笑声不断,喜气洋洋中,郭守敬和于青万约好:明儿一早去看新城。新城就在这旧城的东北边,第二天早饭后,俩人步行往新城。
“看见那棵古树了吗?这古树便是新城中轴线的正北点。”郭守敬指着远方的一棵古树,这古树后来被忽必烈命名为“古树将军”。
“有喜鹊飞上树了。”于青万眼力更好,心情也如喜鹊般。
“你看,大宁宫就在这中轴线上,刘丞相想着为大汗省钱,又有这金人的大宁宫可用,便以这大宁宫为核心规划宫城。”郭守敬看着前方。
他们已经走过了金口河,看得清楚大宁宫了。
“听说大汗即位前,还常在这大宁宫驻跸,这大宁宫也算是龙兴之地了。”于青万回应。
“这边地势高爽,又有永定河和积水潭,是块风水宝地。”郭守敬告诉于青万。
于青万点头后,又兴趣地看向左边,“那正在挖的是大城的西南角了?”
“正是。”郭守敬也看过来了,“大哉坤元,西南就是城坤,得从西南角筑基。”又说出《易经》的筑城规范。
“我们这要进的地方,是大城的南正门丽正门。”郭守敬一边和于青万走进未来的丽正门,一边告诉于青万。
俩人过了未来皇城的棂星门,两百多步后,就到了大宁宫的南正门,也是未来宫城的承天门。“郭大人。”门卫礼节问候,这已是初夏,忽必烈汗还在上都,这大宁宫也就只有留守的兵士和杂役。郭守敬要全面规划水利,也就经常到这里,“这是中书省右部侍郎于大人”郭守敬告诉门卫,“于大人郭大人请!”门卫礼节道。
俩人走过未来的宫城,又走过大内。于青万记着脚步,郭守敬也记着脚步,这是他们各自的习惯,左脚右脚走完算一步,刚好一千五百步,他们从北边走出了未来的御园。
他们又走了差不多的距离后,郭守敬大功告成般地停下来,“这里就是中心台。”又说明道:“严格说来,这还不是大城的正中心,但刘丞相为了借用金人过去的大道和地利,大城的城墙和城门便不可能完全是正直和正位,这中心台也就难为正中心了。”
“这里是鼓楼。”郭守敬往东走了十几步,又往北几十步,“这里是钟楼。”再折向西一百步,“这里是钟楼市,这钟楼市是新城最大的市,也是未来的国市。”
“我们都喜欢热闹,我们的新居也就在,”郭守敬看着于青万,又看着四周,“你说,你喜欢那个方位。”
于青万这才明白郭守敬今日的目的,他们是来看新城的,也是来看新家的。
“这新城能容纳数万户,刘丞相说,在这新城中,朝中官员每户八亩是没问题的,我俩也就在此选个地儿比邻而居好了。”郭守敬发出诚恳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