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湾全村断炊五天了,刘一枪因为思想跟不上形势不适合继续担任县委书记的职务,组织上把他安排到龙虎公社担任粮站主任。他的妻子刘红梅因为家庭成分的影响也受到牵连,被遣返回到刘家湾。女儿刘莹莹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回到了家乡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大队安排她当了小学教师,她尽心尽力地培养和教育学生。可是,当饥荒袭击到每一个人身上时,学生一天比一天减少,前来上课的学生也无精打采。眼下又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村里人四处寻找着能吃的东西,雷公屎,神仙土,春陵河里的水草,带子丝。
大队支书刘汉友为了鼓励人们战胜饥荒,每天开展一次精神会餐,刘土保讲述有一年,他在王福贵家当长工,王福贵为了能当选国大代表,他请了全县所有的富豪官宦,大肉大鱼,海龙海马,燕窝龙虾,鸡鸭狗兔,应有尽有,那吃得呀满嘴流油,那味道呀,真是无与伦比。
有人问:“土保,你是长工难道你也享受过口福?”
“那当然!他们没吃完,我们做下人的也跟着吃了三天大鱼大肉呢。” 刘土保的讲述使所有的村民馋涎欲滴。
支书汉友还让刘莹莹编了一段数来宝:
公社社员干劲大,天大困难都不怕。
公社社员信心足,双手绘出大宏图。
苦不苦?不怕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累不累?心不愧!想想革命老前辈。
精神会餐虽然能激励人们一时的豪情壮志,但是在离开物质的后盾支撑以后,人们的体力不可能长时间透支。刘家湾公共食堂再也无米可炊了,解散的前一天晚上,全村大多数人躺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了,红梅起床后,她在村里大街小巷上走了一圈,全村宁静得像死去一般沉寂,没有鸡鸣狗吠,没有鸟叫虫鸣。红梅接连敲了十几户人家的门都没有反应,后来在村西口传来有人哭泣的声音,她沿着哭声赶了过去,原来有人过世了。
红梅安慰了几句,便无奈地离开了。便准备去找大队支书刘汉友商量解决的办法,可是刚转回家里,却听到公公在床上叫着她的名字,她走进公公的房里便听到他在断断续续说:“红……梅……我……不……行……了……你……去……找……一……枪……赶……紧……叫……他……开……仓……借……粮……”
公公没有说完便咽气了。红梅欲哭无泪,她叫来女儿莹莹一起料理后事,她抓住女儿的手说:“你爷爷死了,今天你就别去学校上课了。你去找汉友支书,安排几个年轻小伙子到公社粮站找你爹开仓借粮。”
莹莹一听,十万火急。她找到支书并安排了十个年轻小伙子前往公社粮站,找刘一枪开仓借粮,红梅也赶到了粮站。然而她们还没有走进粮站大院,便听到了院子里正吵闹得十分厉害,他们进去一看,粮仓大门外已挤满了要求开仓借粮的人们。而这时的粮站主任刘一枪却正在和吴英华争执:“老吴,我们再不开仓借粮,全公社三万多老百姓怎么度过饥荒呀?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呀!”
“不行,坚决不行!这是国家的储备粮。” 吴英华十分坚定地说。
正在这时,有人报告说粮站大院里已经挤满了要求开仓借粮的人,而且还有不少人挑着箩筐向粮站涌来。原来刘一枪早就安排人按照全公社各村人口统计数据,已经把分配给各村的借粮数目公布出来了,粮站所有员工分了几个点过秤借粮,每个村都由大队支书写了借条并盖了公章,刘一枪向吴英华汇报却是“先斩后奏”了。
当吴英华知道情况后赶到粮站时,见状大吃了一惊,吼道:“刘一枪!你这可是犯下滔天大罪了!!”
刘一天却镇定地说:“我私自开仓借粮!全部责任由我承担,我这里有借条,每个村都是按规定借出去的。”
粮仓打开后,刘一枪安排人员过磅,并有条不紊地记录着借粮人的村庄地址姓名。吴英华来到粮站,他看见越来越多潮水般涌来的农民,对刘一枪说:“刘一枪!请你立即停止犯罪,我马上就向县委报告。”
吴英华急步奔进粮站办公室,拿起话筒摇把子摇了几圈后便接通了县委的电话。
当仓库里的稻谷全部借出去以后,县公安局警车也到了,刘一枪被铐上警车时,他把借条交给了公社武装部长兼公安特派员黄成贵手上说:“这是全公社各大队借粮的数据,到了秋后各大队把稻谷交上来时再退给他们。你一定要帮我核实清楚,数量一斤都不能少!一定要将这十万斤粮食交还粮站,不然的话,我这辈子都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
红梅带上两个孩子莹莹和晶晶来送行,她拉着丈夫的手泪水溢满眼眶,说:“老刘,你这是为了拯救饥民而犯下的罪,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的,到秋后我一定去各村动员把粮站借出去的粮食如数归还国家,你放心地去吧,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警车一阵风似的走了。吴英华望着远去的警车,说:“这事不能算完,我还要调查幕后策划者。”
莹莹泪流满面地说:吴叔叔,你就可怜可怜全公社的挨饿的人吧,我爷爷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呢,他的眼睛现在还没有闭上呢!
吴英华见莹莹向他求情,便仔细打量起莹莹来,他装着一副猫哭老鼠的样子,假惺惺地问:“你就是莹莹?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可是,国家的粮食被你父亲私自借出去了,这个是谁也负不起的责任呀!”
吴英华见红梅带着憎恶的目光,他特意带着亲近的口气招呼说:“红梅,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一起去面对吧,我家里还有几斤面粉,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红梅拉着莹莹和晶晶,没有理睬吴英华,对孩子说:“走吧,这不是我们待的地方。” 红梅却拉着晶晶的手转身走了,莹莹却被吴英华拉去了,吴英华把自己家里的半袋子面粉塞给莹莹,说:“你带回去吧,困难一定会战胜的。”
莹莹拿着吴英华塞给她的半袋子面粉如获珍宝,当即感动得流下了泪水,但她还是拒绝说:“吴叔叔,我不能要你的面粉。”
吴英华家里还存有好几袋上等的面粉,他送给莹莹的是半袋粗面粉,在这个特殊的困难时期,他送给莹莹半袋粗面粉也是有目的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莹莹拿着吴英华的半袋子粗面粉回到家里,红梅责怪女儿“拿别人的手短”,但她心里却非常渴望着得到这救命稻草。
黄成贵按照刘一枪交代的事,把全公社各大队借去的粮食数目都统计出来了,到了秋后时候,各大队都把除了交齐公粮外,把借粮站的储粮十万斤都交还回来了,他们为的是要感谢刘一枪管理下的救命粮,使他们在死亡线上爬了回来,为了减轻刘一枪的罪名,全公社由吴向阳牵头写了一封给县委及地委的联名信,强烈请求党和政府从宽处理龙虎公社粮站主任刘一枪。可是,法律无情,政治原则无情,刘一枪被开除党籍,判处十五年徒刑,还剥夺政治权利十年。
人死归于土,刘老汉因为饥饿而死,他一辈子勤勤恳,他的死,留给人们许多反思。红梅安葬公公后,她大病了一场。吴英华得知消息后,特意带来了两斤白糖探视。
红梅躺在床上,没有理会他,吴英华带着怜悯解释说:“你总把我当作仇人来看待,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吴英华坐在床沿边去拉红梅的手,被红梅甩掉了。莹莹和晶晶姐弟俩回到家里,突然见吴英华来了,便热情地招呼:“吴叔叔好。”
晶晶见桌上放着白糖,吴英华当即打开袋子拿出一把给了晶晶,晶晶欢跳着出门玩去了。莹莹见母亲流着眼泪,问:“妈,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吴叔叔在这里,我叫他写个条子,开个介绍信给医院。”
吴英华当即应承说:“莹莹说得对,有病看医生,药到病除,我给你写张字条,医院院长原来是我们团卫生队的队长。”
吴英华拿出笔记本写了几句话,落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后,撕下来交给莹莹说:“你陪你妈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吴英华盯着莹莹丰满的胸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莹莹警觉地问:“吴叔叔你干啥这样看我呢?”
吴英华赶紧讨好说:“莹莹,你要好好照顾你妈。” 说完告别出门走了。
红梅有气无力地说:“莹莹,你把白糖让他拿回去。”
莹莹当即拿起放在桌上的白糖追上吴英华说:“吴叔叔,你别怪我妈,她就是脾气倔!” 吴英华接过白糖,说:“莹莹,叔叔怎么会是小气量的人呢?当年我参加革命还不是因为她。”
吴英华的一句无头话,却引起了莹莹的思考,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问:“吴叔叔, 你和我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