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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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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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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连载

第一章 少女时代(3)

前面说余德成老汉跌倒在雪地,摔断大腿,几经挣扎,终于放弃站起来走的努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一点点往西移,再加上他在雪窝里卧久又不活动,德成老汉觉得冷飕飕的。“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老卧雪窝里这算哪一出儿?!”德成老汉思谋着,就是爬也要爬回家去。他咬紧牙关,试试爬几步,可跛的腿使不上劲,伤的腿又不敢使劲,爬了几下便瘫在雪窝里。他双手柱着雪地,扬头想叫喊。他看见一只乌鸦,在半空飞来飞去,像在水里游泳的黑鱼。一时间,德成老汉就如掉进深水里,呼吸不畅,肢体软虚,头一晕就又要栽进积雪里。在他栽下去的一瞬间,透过扑腾起的细碎雪沫,他看到远远有黑点慢慢朝这边移动。是人!他一只手顶着雪地,一只手伸长奋起一摇,一阵剧烈的撕疼让他几乎昏厥过去。黑点,慢慢变大、变高,清晰,是两个人拉一辆架子车,“吱隐吱隐”碾着积雪过来。

拉架子车的是一对父子。

他们是褚河铺另一大村西寨的。西寨是褚河铺菜区,离余庄十八里左右,在褚河铺正北方。余庄、西寨、褚河铺,三村在地图上刚好呈现一个类似于直角的三角形。西寨地形较低洼,井水位低,土又肥,解放前就是方圆几里出了名的菜区,产的大白菜,个头大,包得又磁实;萝卜粗长,一看就知养份十足。拉车的父子,父亲叫沈锁,四十五六岁,浓眉大眼黑脸面胡,四棱个子;儿子叫沈庆东,十五六岁,脸白,高鼻子单眼皮,文文弱弱,只从长相看不出这一老一少是父子。他俩是往老山坪水渠工地送大白菜的,一早就出来了,晌午在工地吃过饭,赶回来,明早还要再送一大车萝卜去呢。沈锁是西寨大队四小队的队长,平时公社有会议,他也参加一次两次,与余德成认识。父子俩不说一句话,父亲在前边,儿子拉着空车跟后面,走着,只听见车轱辘碾着积雪吱隐吱隐响。

“爸,前面有个人?!”

“可不是!看着像余庄的余支书。”

父子俩同时跑起来。

“真是德成哥呀!”沈锁慌忙赶过去搀扶精疲力竭倒进雪窝里的余老汉。

“锁,是你,俺这条腿摔坏了,起不来。”

“大雪天的,德成哥你这是往哪哩?”

“褚河铺回来,拌到这儿大半晌了。”

“庆东,快过来,抬起你德成伯,放车上,赶紧送回家去!”

沈锁说着,过去托起余德成的背,慢慢放到架子车上。沈庆东拉起余德成跟着他爹,一步步赶向余庄村。

余大娘早早烧罢汤,也不敢封煤火,孩儿们和孩儿们他爹回来还要热汤哩。透过木格子窗看一下天,她约摸着德成晌午饭就该回来了,可眼看看日头落西,还不见人影儿,该不回岔住啥事儿了,她自言自语到堂屋生起一盆劈柴火,火生起来,浓浓白烟冒尽是黄黄的火苗。堂屋暖和和的,她搬条小板凳坐下等人回。也不知是栓紧的事儿没办成?想想现在找个事儿也真是怪难的,这大雪天真苦了孩儿他爹了。可一想到栓紧这孩子整天跟放鹰似的老不在家,不找个事做做,要早晚闹出什么事来,余家背不起那名誉哪。余大娘身在堂屋里烤火,心却绕着三孩子转。三个孩子,老大妮好歹算安排住了,这年八月十五过门,女婿本事不多大,老实本份,好坏成家了就不操她那头心了;小闺女嫣从小到现在数她最省心,听大人话,懂事,弄啥事,老是得体;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栓紧这鳖娃孩儿!两闺女就他是个小子,噙嘴里怕化了,捧手心怕碎了,娇生惯养,可好,越娇养越不争气。这不,庄里人都到老山坪修渠哩,他却跟几个“野种儿”进角子山打猎去了。他就不往他爹脸上贴一点光彩!余大娘想起儿子又发愁又生气。

“好坏都由命啦!”余大娘叹口气,往火盆里续几块儿劈柴。

忽然,院子外一阵糟杂脚步声,接着,是叫开门的喊声。

“栓紧他妈,快开门!”

“老嫂子在家吗?快开门呀。”

余大娘听出来第一声是法运老婆的,第二声却是陌生人的声音。会是啥事呢?她忙过去开门,就听到门外议论声——

“摔得还不轻哩。”

“可不是,估摸骨头要断。”

“你们咋碰一块儿了?”

“要不是锁他爷俩儿,我怕要冻死在大路上了!”

余大娘打开大门一看,门外聚了村里几个老人、小孩,有两个是不认识的拉着架子车,德成老汉浑身雪泥,蜷在车上。她慌了:

“这是咋着啦?咋啦?”

“德成哥拌倒了,估摸骨头受了伤。”

“栓紧不在家?快去学校叫小嫣回来,她爸都摔成这样了。”

“是啊,家里没个跑腿的人不中!”几个老人七嘴八舌,就有一个小孩子跑学校送信去了。

沈锁、沈庆东父子俩慢慢将余德成从车上架到西厢房大床上,安顿好后,太阳倒下了。西天的青灰云留一吻红印,那红,倏忽变淡,终于没有。这时,天上青镰一样的弯月,倒显得透明起来。沈锁喊儿子沈庆东拉起车就要回家。床上的余德成和满脸焦急的余大娘都死活不让走,非叫喝罢汤再回去。

“喝汤不喝汤都没啥,赶紧给德成哥治腿要紧。”

“回去不是还得喝,在这儿喝汤!”德成老汉忍着疼说。

“又不是外人,不在这儿喝汤就得罪了?”沈锁说着丢个眼色给庆东。

庆东拉车往外走。余大娘柱着小脚,捞沈锁的衣襟就是不让动。

“明儿一大早还要往老山坪工地送萝卜哩,老嫂子,得罪不了!”

“不在家喝口汤,嫂子我这心放不肚里。”

余嫣急匆匆跑回来。

一进门,与正要拉车出门的沈庆东碰照面。余嫣愣了愣,脸不由羞红,忙扭脸去问她娘:

“妈,我爸咋啦?”

“摔了,多亏你锁叔和你这位哥叫拉回来了,要不,唉。”余大娘说,“快拦住你哥,别让他走了,叫喝罢汤再走。”

余嫣站那儿,不好意思伸手拦,只说了句“喝汤再走吧。”声音清柔悦耳。沈庆东满脸通红,不敢抬眼去看余嫣,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拉车子硬往外去。余嫣看他那样子,羞得也不好意思拦,沈庆东趁势拉车走出门。这时,余嫣才缓过神来,忙跟出门外,看见沈庆东拉着车,头也不抬往前走,背影在镰月光里,英俊飘逸。余嫣的心跟着那身影,轻飘飘飞远了一忽儿,淡淡甜蜜,如花蕾悄悄绽放,生命一丝丝融开。猛然,她想起爸摔伤了腿,忙收拢思绪,走回院子。余大娘叹口气说:“真是一家大好人,爹实诚,儿子俊朗,品性又都真真是好!”说罢来到堂屋,要将碳火盆移到西厢房里。余嫣想问那两个陌生人是谁,又不好意思问起,跟娘进屋,拿铁锨托红火的碳盆,小心地移到余德成的床头。德成看一眼小女儿,一言未发。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还是到颖城大医院看看去。”余大娘说。

“还不一定是伤了骨头,我约摸着象是扭住筋了,明儿叫胡二请来瞅一下就中了。”德成说着想翻身证实一下,可剌心的疼让他动弹不得。

天,已经黑下了。一弯冷冷的月,照着前面人家房屋顶上的雪,泛出清幽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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