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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余嫣踏上去颍城的路。
余嫣这次来找余秋，是余大娘的意思。她想让大女儿帮小女儿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然后在颍城给小女儿找个工作。余德成老俩口三个孩子，两个大的都出了农村，他们不想让小女儿落户在乡里，想想也没其他办法，只有先投靠大女儿余秋那里去，遇机会再说。余嫣十五六岁，将来机会肯定有，就是暂时找不到工作，帮余秋照看小安茹也不错。余嫣也不想在家老呆着，更重要怀孕的反应日甚一日明显。这事儿，她与余大娘两人都瞒着余德成，怕老头子生气，再在家里住下去不采取措施，很快就瞒不住。
余嫣挎一个蓝布包到褚河铺坐小火车。
小火车站在褚河铺南头的田地间。从公路上下来，沿一条石子路，走不到五百米，就到火车站台。田里的麦苗已经出来，田边高高低低杂生着枯草丛，枝枝干干，上面落满煤屑。开通阳城----颖城的这条小火车专线，主要是外运阳城大梁山下的煤的，线路是单线，原先专跑货车，没多久前，为了方便沿线职工家属，开了一趟客车。这趟客车，一天只跑一趟，因为要给货车让路速度慢，平日旅客稀少。
余嫣站在站台上，眯起眼看了看西北方的家乡余庄。
爸妈，我对不起您二老！非但没给您们争气，还丢了脸，余嫣心里一酸，就要落泪。
她又转眼看看西南方的县城，县城里有她心爱的沈庆东！
庆东，你不会怪罪我吧，想到这一生可能再也见不到庆东了，余嫣一时间竟生出来搭车重回县城的冲动，不，不能回去！那个恶棍会去再找我，会耽误庆东的前程。每每想起那个恶棍，眉骨处有刀疤的男人，余嫣的心口就会陡然一揪，痛苦的思绪和胃部的气便凝在一起，越凝越多，隐隐疼痛。
搬道岔的铁路工人夹着一面彩旗到不远处去。旅客稀稀拉拉聚在站台边，说笑着，议论着。一列火车，喷吐着白烟，“咣嗵咣嗵”过来。那烟与微红的太阳光线结在一起，散得满空都是。
一路上，余嫣坐在临窗座位上，扭脸望着窗外。
窗外的麦田和远处的花白头的老山坪，渐渐向西移去。一痕电线在杆与杆之间，紧绷绷连着，上面间或落着飞鸟，冬晨的日光慢慢变白，白里边加杂着苍黄，随风飘荡。小火车逢站便停，这恰好对了余嫣的心思。为尽快将肚子里的耻辱消除，她想早一点到达颖城；可是，她又不想去颖城，一是离开了父母，二是每向东走一站，感觉上就离沈庆东远一些！有时，她觉得沈庆东还在阁街高中，还在她能找到的视力范围，她就会幸福。她害怕沈庆东音信全无，可她又渴望沈庆东能将自己忘掉，忘得一干二净。她的心思正如这慢行的客车，往前走走，又歇歇停停，但终是往向走的。
中午时，车到颖城站。
余嫣恹恹走下车，从堆满货物的零乱的站台上穿过，随着三三两两旅客走出车站，要了辆人力三轮车坐下，一路径往卫校去。
刚到去卫校拐的路口，余嫣叫三轮车停下。
这个路口，距离卫校足足还有三里地。太阳白了一忽儿，便有些灰，细极细极的风，尖利地剌着脸，脸上生疼。天晴冷晴冷的。余嫣慢慢走。她是想熬时间，熬到姐一家吃过中饭，姐夫最好上班走了，再到。她现在怕见一切熟人，总担心人家能看透她怀了孩子，显得脸窄。眼看看快到了卫校，她往地里一拐，沿白菜地和麦田之间，往西走，远离马路。她坐在田垅上，背对着大路，想到从前送爸来这里看腿，不禁泪落两行，我们家这是怎么回事？爸的腿摔伤，我又出这腌杂事，都来找姐，大姐不说啥，姐夫定不会多乐意，再说我这事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要叫他知道，我姐在他家活得更没脸了。白菜地里的白菜快被收光了，落下几颗枯脓的丢在那里，几片萎黄白菜叶子，在细风和阳光下，低低动动，如冻僵的大蝴蝶。一只麻雀栽下来，啄啄这儿，叨叨那儿，昂起小头来到余嫣跟前，看看她，余嫣神情木然，它飞上她的手臂，余嫣动一下，它惊了吓，“次楞”又飞远。卫校上课电铃声响起。余嫣双手捋了一下头发，仿佛捋掉无数痛苦思绪，站起身，抖抖衣服向余秋家走去。
安普周上班顺路送女儿上幼儿园，家里只剩余秋一人，她收拾收拾饭桌刚要带门出去，一扭脸儿，就看见了余嫣。
“小嫣，眼看要考试了，咋这时候来，家里出啥事儿了？”
“姐-----”余嫣眼里噙满泪水。
坚强的余嫣现在见到亲人，就觉着委屈，就想倾诉。
“出啥事儿了？”余秋又问一句。
余嫣进门，看看姐夫和小安茹都不在家，再也忍不住扑进余秋的怀里抽泣。
“咱爸又出啥事了？”
余嫣摇摇头，泪水不断。
余嫣哭着将自己在阁街高中的遭遇一五一十向姐姐说了一遍。
“为什么不告他？！”
“咱娘不让，说是怕毁了名誉。”
余秋擦掉妹妹脸上的泪，好好看看那张娇好的脸，心里一揪，落下泪来。“咱家这一年来是咋着回事儿，尽出臊气事！”
“妈还让瞒着咱爸的。”
“你来颖城咱爸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我不想上学了来找工作的。”
“对，不能让咱爸知道，他那火爆脾气，非气出毛病不可。”
“姐，你说我该咋办呢？”
“你一点都不爱那个男的？”
“除了恨，还是恨，只想咬吃了他！”
“那就将孩子打掉！”
“咱娘也这样说。”姊妹俩这样一商量，余秋便带着余嫣，悄悄去到颖城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做手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