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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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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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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连载

第一章 少女时代(9)

春天,来到褚河两岸。河水,哗哗哗,自由流淌。白沙子与鹅卵石之间,丛生些杂草,绿莹莹的,如火苗。河坡上拱出来一大片一大片尖尖芦苇,柳树染绿,几只燕子绕着飞。放学回来,余嫣挎起荆篮去割草。余嫣走下土坡,几只白鹅,吭呀吭呀,跟着她。黄牛犊安详地躺在柳棵里,时不时甩起尾巴。春天的落日,噙着流水,倒影出一团圆圆的桔黄色迷梦,一会儿不见了,剩下一河色彩淡淡的夕晖。荆篮里草装得满满的,余嫣挽着袖子,露出嫩白的胳膊。余嫣撩了撩额前微湿的头发,坐在沙岸上。对岸垅上的农人,牵着牛羊,叼着烟卷往家走去。一群会飞的小虫子,在眼前,飘来飘去。余嫣想起来她爸。她爸还住在大姐余秋家。她爸的腿虽然拍过片子说是骨头接好了,可是长期卧床上,生了褥疮。哥哥余栓紧倒是变得好多了去,农活、家里活都干,可是缺少爸这根顶梁柱,生活过得大不如从前。县里通知下来,说是恢复高考。大哥余栓紧激动了两天,下劲儿复习过两天功课,可两三天之后,自己先就失望了——几何代数物理化学,一塌糊涂,啥都不会!“我一定要为家里人争口气,不能叫村里人看不起!”余嫣自言自语,挎起荆篮一步一步走回家去。

她要帮她妈烧汤(俗语:做晚饭)哩。

余大娘端着瓷碗撒玉米豆喂鸡子,见女儿回来,又割了满满一荆篮草,嫩白胳膊勒出红印,心疼得不行。

“小嫣,咱家又没养啥畜生儿,往后别下地割草啦。”

余嫣笑笑,端起木盆到井台边压清水。水,流出来,白绸子一样泻满盆。余嫣细细洗脸。余大娘看见小女儿越发出落得标致,心里高兴。月亮,出来了,照得满院子黄金金的,陆续上窝的鸡子,被照得泛出来金色绒晕,一个一个朦朦胧胧的,煞是好看。余嫣挽起袖子又要进灶火屋,余大娘说,闺女,歇会儿吧,汤,我已经烧好了。

“哥呢?”

“谁知跑哪去了。”

“等他回来再喝汤吧,反正,我也不饿。”

这时,大门外响起“哗啦哗啦”摇门栓声。

余嫣过去将门一开,是胡二叔啊,余嫣赶忙叫胡二让进来,回头喊:

“妈,胡叔来了。”

“哪阵风叫你给刮来啦?”

“老嫂子我就不兴来?”

“兴,兴,谁说不兴?”余大娘赶紧让他坐下,勾过头对女儿说:“给你胡二叔盛汤喝。”

余嫣答应着,进灶火屋去。

“嫂子就是有富人!”胡二往竹椅子上一坐,说:“就您这小闺女,长长可是不简单的人!嫂子哥都跟着她享福吧!”

“那是,我就是要享俺闺女的福。”

“咋着?孩儿不中?”

“孩儿不中,整天跟个烧毛兔子坐不稳,不着家,娶个媳妇更不中了!我就是要等享俺小闺女的福哩。”

“栓紧英英武武的哪儿不中?”胡二说,“他人哪去了?”

“谁知到哪疯去了?来,他叔,你来喝汤。”

余嫣已将玉米糁汤、炒菜与烙馍端在石磨上。

“给你嫂子说,你又不信,我是早喝过汤来的!”胡二卷起烟卷,划着火柴吸一口,“你娘俩喝吧,我来是给老嫂子提个媒哩。”

“啥?给谁提媒?”

“还有谁?栓紧啊。”

“哪家的闺女?”

“你先喝汤吧,喝罢汤再听我说——”胡二说,“我也是受人之托哩。”

“他叔,你真是越说我越糊涂哩。”余大娘搬过椅子往胡二跟前移移说,“受谁之托?”

“华殿昌。”

余大娘一脸茫然,看看余嫣,又勾过头看看胡二。

余嫣心里也是一惊------我爸摔断腿,爱民叔出车祸死,他连来看一眼都不看,后来爸支书被撤,他也是连一句好话都没说,今儿却叫胡二叔来提媒,这是咋着哩?

“嫂子您莫不是嫌华家那闺女华芳不配咱栓紧?”

“他叔你这是说哪的话!俺是觉着咱家孩子不配人家哩!”

“反正华书记说,中不中,要专听咱这边一句话。”

“商量一下,再回话给你,中不?”

“中哇!”胡二站起身要走。

余大娘过去拦住,“汤也不喝一口,说走就走?”

“等喝喜酒哩,汤有啥喝头儿!”胡二说着,笑哈哈走出大门。余嫣坐在石磨边,看着月亮,心里高兴得满脸都是笑呢。----这回儿哥哥的工作好办了,家里又会在村子抬起头来啦。

胡二走没多会儿,栓紧满脸汗珠子回来,一进门,就叫饿死了,饿死啦。

余嫣看见他哥那没出息样儿,厌烦,刚才振兴家业的美好想法倏忽散尽。余嫣气囊囊回厢房点上煤油灯做功课去。余大娘嘴上骂栓紧可狠,见了栓紧呢往往啥气都消了,还给他端饭菜,坐在石磨边叫胡二提媒的事,一五一十给他说。

“我打光棍,也不娶姓华家的闺女!”

“说那是啥话?这可是正事,别乱使性子,没好处!”

余栓紧不吭声,其实能娶上华芳是他的福气呀,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在他妈跟前卖卖能罢了。华芳跟他是同学,谁都知道谁,岂止知道,两人偷偷摸摸相爱好长时间了,不过这边余大娘与那边华殿昌都被蒙鼓里去罢啦。

余栓紧强忍住笑,装作啥事没有——

“妈,听你的,你说要她,咱就娶,不要呢,就不娶!”

“看你能哩,人家那闺女还不一定愿意哩。”

“不愿意拉倒,‘河北到河南——两省’!”

“娘那个脚,你这孩儿一天到晚没正型儿!”余大娘又开始骂起儿子来。

可怜余大娘,她哪知道,胡二来提媒一半是华殿昌的意思,一半也是人家栓紧和华芳两个小年轻动的计谋哩。

栓紧与华芳阁街高中上学时,已经相爱。

那时代自由恋爱在农村是丑事,两人偷偷摸摸交往保密甚严。下学后,二人相约偷偷跑到河坡、大榆树沟、野地菜棚里拉着手,说些体己话,那是常有的事。可终归纸里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是不是?两人的事儿,风言风语传进华殿昌耳朵里。华殿昌心里也认这门亲事,可总感到闺女做事欠考虑。想找机会劝劝闺女,可巧儿华芳主动找他摊派了。华殿昌不好再说什么,只劝闺女按农村风俗走,免人家说闲话。豫中这一带农家娶媳妇是要媒人撮合,换表记,然后去登记结婚。媒人找谁好呢?华殿昌一想,就想起老战友胡二。于是,借一天中午时间,他特意将胡二请到家。华芳知道她爸请胡二叔来是提媒去,高兴,就趁春天大日头找余栓紧,把好消息提早告诉他。人家说,恋人之间信息互传呀,可真对,华芳这边路上走呢,余栓紧那边就坐立不宁,一门心思要到庄东头榆树沟转转去。两人在榆树沟聊到日头落西。

这些事,四门不出八门不迈的余大娘哪知道呢,还骂儿子,华芳多好的闺女相不中,想娶天仙哩?!夜深了,西墙根鸡窝里一阵骚动,又静下来。做功课的余嫣捂嘴打了个哈欠,吹熄灯。春的夜,繁星似花,缕缕流水的声音,从南边传来,花与草的芳香,在深夜露珠里愈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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