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个清晨。
余嫣穿了件棕黄色夹克和深蓝牛仔裤,围了条浅黄色丝巾,去“天外天”海鲜城。海鲜城在经七路中段,离华谊书城打的还要十几分钟路程,为了省钱,余嫣去福寿街口等公交。当她路过东旺包子店门口时,忍不住向那里一看,怎么,东旺两口子走了?那间门面房边的招牌已去,大门紧锁着。冬风,呜呜吹,吹得锁着的门咣当直响。东旺是个好人,老实善良,却要回去找恶人说好话,给恶人打工,想到此,余嫣满腹怅然。
世上没钱没权的人,活得真是屈辱!这真是没办法的事,世道如此,人力难为。
余嫣转念又想到何漪。她在人前俨然是个富婆,可她内心的苦却是更大。不过,何漪与东旺两口子相比,生活自是在天堂。这次去海鲜城,余嫣想着,一定要好好工作,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天外天”海鲜城,虽是常宝林私营酒店,然其规模之大与连锁店分布之广,早已是路人皆知。“天外天”,在省内甚至全国都是响当当的招牌,谁不知道这是个餐饮界的神话帝国呀!天气很冷,路边骑车人,一个一个缩着头狂蹬,鼻孔冒着热气。
余嫣不觉得冷,甚至还感到一丝燥热。
她坐上公交,车上有六杆“烟枪”,不同姿势喷云吐雾。公交车咣当一下,停了;又咣当一下,开了,晃得她胃里直翻。余嫣就努力想些美好的事情,想着想着,竟想起昨夜做的一场梦。不知是要到哪里,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事,她骑着自行车,在一片菜花地走着。走着走着,她竟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后边去了。菜花地,一片金黄。天也是黄的,看不见太阳。一群人过来,满眼眼屎的,裂着黑牙齿的。他们围着她笑。她害怕,一转身要跑。天,浓黑,要下雨。那群人就撕她衣服。她终于赤裸裸站在雨中。他们反剪起她的手……头一阵晕疼,余嫣胃里翻得难受,正要吐时,车咣当一下停了。
她匆忙走下车来。
我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怪梦?
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激灵,呼吸着清凉空气,她胃里好受了一些些,然而心一直揪揪的,再也提不起来精神。
拐过一道弯,她茫然担起头看看,“天外天”海鲜城矗立眼前。
看到墨绿玻璃上镶着烫金的大字,照见人影的大理石墙壁和门前停着的一大片锃亮的小轿车,余嫣不敢往前去。年龄越大,她变得越羞怯,还有可能是心理障碍,她不自觉拐回停站牌下,她不敢走进那个繁花的世界。
有什么啊,那里面的人,说不准是些酒囊饭袋呢,我有什么不如他们的!这样一想,她挺起胸脯,径直走过去。
在一个穿红衣戴红帽服务小姐引领下,余嫣来到二楼一间装饰着真皮花纹的房间门口。红衣服务小姐一努嘴,说,常总在里面呢,然后轻轻按下门铃。
进来。
常总,这位小姐说要找您。
小余啊,进来进来。
常总您好。
何漪介绍来的,就别这样客气了,常总说着,双手一按老板桌,直起腰走到墙角饮水机旁倒水。这是个红榉木包装过的房间,四角有小巧的金色小射灯,天花板是一张天兰色玻璃,玻璃上面绘满淡淡的白云。
在酒店里工作不同于在书城啊,这里人员很杂,小余,有心理准备没?
听何经理讲过这里管理是严格的,我想,我会做好,我也有这个信心。
好吧,我早几天就给你留了个位置,三楼“临江仙”雅间的服务归你了,月薪八百外有提成,管吃管住,你看行不?
谢谢常总。
我说过不用这样客气的,常宝林一摆手说。
“临江仙”包间,是“天外天”海鲜城推出的三个贵宾精品雅间之一。它由三个普通间大小,一张镶着白玉绿珠纹的楠木圆桌放在房间正中偏里的位置,十张红木靠背椅子摆围了餐桌一圈,房间顶垂着一盏荷叶莲花吊灯,三面墙裙是红榉木装饰的条块型图案,墙壁则是淡绿色丝绒壁挂,一面是空灵的博物架和罗马柱构筑的过门,过门进去是客人休息的单间,放一张黄花梨木茶几和一套三人真皮棕色沙发。来值这房间的服务小姐,是要经过酒店严格培训的,因为常总交待,余嫣就免去培训,一步上岗。其实,余嫣对酒店业这行一无所知,甚至连菜名都不知几个。她忐忑着,在房间里不知所措,走廊里走过来一位穿蓝色碎花上衣围着花白三角围裙的女生。只见她娇白的小脸一笑两酒窝-----
你叫余嫣是吧?
是呀,你呢?
我叫小艾,往后咱俩一班呢。
哦----,余嫣口气里透着疑问。
你是迎宾的,客人来,带进房里,走时送一送就行了,我呢管客人点菜和收拾房间。小艾一边往餐桌上摆鲜花,一边对她介绍。
我不太懂这行,往后你可要多提醒我,余嫣笑了说。
会的,小艾扭回脸,笑了道,听她们说你是做过服务行业的呀。
在书城卖过书。
哦,那你是何经理介绍来的?
对呀,怎么啦?
以后小心就是了,咱带班经理姓唐,叫唐苹,小艾嘴一抿,浅笑一下,样子很神秘。
第二天,余嫣便将铺盖搬到海鲜城职工宿室,开始过起集体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