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菲终于搬进大杂院,与余嫣住在一起。
原来何晓菲吃住都与她姑何漪在一起,那是景京花园一套单身套房,四室二厅二卫,常宝林时不时去那里,晓菲总感不得劲儿,有时很为姑姑脸窄,常宝林毕竟没离婚,是有家室的人啊。有时在“家”看到有关大款包二奶的电视剧,她会更不舒服。日子久了,她姑与她都难堪。何晓菲早萌生到外另住的打算,给何漪说了,当姑的怕涉世不深的何晓菲一不留意走上自己老路,更怕侄女外面住出个差错,落老家哥嫂埋怨,迟迟没答应晓菲的要求。晓菲见到孙正声之后俩人悄悄相爱之后晓菲先与孙正声商量又与余嫣商量要搬出来与余嫣和孙正声一道住进大杂院。何漪看到有余嫣和孙正声作伴,答应了侄女的要求。
天,渐渐晚秋了。
何晓菲和孙正声朝夕相处,感情发展很快,亲热得有时就像小两口,让余嫣夹在中间很不自在。晓菲也看出来余嫣尴尬,每逢孙正声下班来她们屋,晓菲总是丢个眼神,然后跟孙正声到他的房间。这天,夜已经很深。何晓菲在孙正声房里还不回来睡,余嫣有些担心。正要过去,晓菲回来,门一关说,嫣姐,孙正声要到《南国周末》报社应聘,你说我该咋办?
《南国周末》在哪儿?啥时候去?
在深圳,后天就走,他要我随他一道去。
去?能应聘上吗?
他说,他有把握。
你咋打算?
我想跟他一块儿去,到南方闯闯;再说,他也需要我去。
听听何经理意见吧。
不能跟我姑说的,她婚姻上走错了路,总提防我,一说准不让我去。
是不是想私奔啊?
这哪叫私奔!晓菲别余嫣一眼,埋怨道,原想给你商量一下,你反倒取笑我。
我支持你,晓菲,只要你愿意,就做下去!
还是嫣姐理解人,孙正声到南方发展空间一定比郑州大,他现在的报社半死不活,埋没了他这个人才,我一定跟他去南方,支持他,也给他些勇气。
深秋的清晨,猩红的太阳光从电信局大楼顶撒野地泼下来,梧桐树上、街道上,满是红。大小车辆从红的光里奔过来,又隐进远处红的光里去,如一只只七星螵虫。华谊书城店门早早打开。今晨,何漪心情特好,她一边主动打扫石阶,一边哼着流行曲子,搁平常,她是很少来打扫卫生的。书城生意好坏,她一般不太在意,各个部门分派过任务完事,她只在月底冲大家大发脾气;有时高兴了,会请一个两个完成创收指标的人员吃饭喝酒,她总是喝晕,醉话不断。余嫣与晓菲盘点着书。晓菲明显心不在蔫。
晓菲,何经理今天心情不错,你与孙正声一起去深圳的事,最好与她通通气。
不是说好了,不让她知道的。
你们走了之后,我可当担不起何经理的质问啊。
想想也是,我与孙正声也不是办什么丢人的事,还是给姑说一下,免得家里人着急,晓菲说着,停下手中的活,勾弄了一下耳后乱发,下楼去了。
想晓菲明儿就要跟孙正声走了,余嫣生出许多孤零感。
她出来不显近三个月,身陷陌生都市,幸亏遇见何经理,又遇见能说到一块儿的朋友晓菲,眼看着周围环境已适应了去,晓菲却要走,她对孙正声了解到底有多少,爱情就是这样的,让人着迷又糊涂,当初自己不是为爱沈庆东,才毅然决然辞别了校门吗,余嫣因晓菲的爱和勇气感动。坐在收银台前,她呆呆想着,书架中间很少有顾客走动,阳光从门窗透进来,由红变白。近中午时,晓菲上楼,高高兴兴地说,想不到,我姑竟答应了。
让你跟孙正声去深圳?
没给她提孙正声,只说要到深圳找些事做,姑姑给常宝林联系,找到那里市政府的一个熟人,说一定会照顾好我。
有个有本事的姑真有福,想到哪就到那,不愁没工作。
常宝林欠我姑太多了,这点事,他要是不办,太对不起人了。
余嫣没有吭声,将何经理与常宝林联系一起讲,在心里余姨是有些受不了。那是辱没何经理啊。有时,听到何经理提到常宝林那股爱与自豪表情,余嫣会觉奇怪,然而联想常宝林假若是沈庆东,我也一定会高兴,这样设身处地一想,她就理解了何漪。
晓菲忙着与余嫣盘点存书。
原先余嫣是三楼文学类书籍负责人,晓菲是收银员,现在晓菲要走,她要与余嫣交接一下简单的手续。两个人,忙得忘去吃中午饭。
这时,只见孙正声走上楼来。
没碰见我姑吧?
她不在,你准备好了没?
有啥准备的,明儿说走站起来就走,不过,我姑给咱推荐了一个市政府的头头,到那里他可以帮我们一把。
用不上他帮忙,反正是要考试的。
孙正声到深圳可要照顾好晓菲,不然,不饶你,余嫣说。
三人笑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在劳动中过去,天倏然黑下。秋天的傍晚,有些冷。一阵风卷过,落叶遍街流浪。三人从书城里出来,陡然受了冷风一袭,没有一个人说话。孙正声和晓菲不吭声,是想前路未卜,世事难料;而余嫣则是想到自己飘零在省城已有多时,家里情况如何不得而知,到底是想家了想妈了。
前边包子店吃包子去,我请客,孙正声说。
不行,不能这样随便请小嫣姐的,要请,也要去好一点的饭店!
吃饭有啥好坏,填饱肚子就行,明儿,你们就要去深圳,走吧,东旺包子是我家乡小吃,要请我客,我就吃包子。
东旺包子店,在一盏灯和秋风下显得寂寥,东旺媳妇正在外面支的篷子里向店内收碗筷,见余嫣他们来,就笑说,这么晚了,还没吃饭,你们老板也是挣钱挣迷了。
这不,我们老板侄女来请客哩。
常在这里吃包子,晓菲和孙正声都与东旺两口熟悉。
来,进屋坐进屋坐,外面冷。
他们坐下,外面的秋风猛地高狂。一想到明儿就要分别了,晓菲和余嫣心里都很有些难受。孙正声在一边报着要几个包子。东旺家的见状,就问余嫣,老乡今儿是咋啦?
我们明天要去南方,小嫣姐——
去南方?去南方干啥?
东旺嫂,赶明儿乡里再乱罚你款了,就可给他说,他马上就是《南国周末》大记者了。
《南国周末》是电视?
不是,是一份报纸,为老百姓说话办事的报纸。
东旺听到,忙从支包子锅的小间里出来,冲孙正声就要电话。
孙正声脸一红说,我还没进报社哩,明儿才去深圳应聘,还要经过考试才成。
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听俺老乡和晓菲好几次夸过你。
他是没问题,一定能考上!余嫣说。
外面的风更狂,刮得落叶,一阵阵飞进屋子。
小嫣,你元旦回不回家呀?东旺媳妇问。
看事吧,咋,你们要回家?
天冷了,这里生意也不好做,还不胜回家下煤窖呢。
余嫣一听“煤窖”二字,再也咽不下手中的包子。十多年来,她不能忘掉自己所受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