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秋雨,下得天气陡然清凉许多。
桐树的叶子,经过雨淋,已经凋落得所剩无几;地上洼处积满的水,寂寥地映着还在零星落雨的天空和悄然坠落的叶影。余嫣打着黄油伞,踩着落叶,又悄悄向那边眺望去。今天,她特意穿了件黄色毛衣,在沉寂的秋雨中明亮,她想让沈庆东看到自己。可是,已经好多天不见沈庆东人影了。
是不是回家了?
不会生病吧?
今儿晚,学校放电影,他会去吗?
余嫣打着黄油伞,又来到高一(5)班教室前。但是,刚走几步又停下来。她不好意思走过去,只将伞微微一扬,瞥了眼教室门。这时,从教室里跑出来一男生,她羞得赶紧拿伞遮掩起自己。她怕是沈庆东,又渴望是沈庆东。她想让沈庆东看到她、知道她来找他,又害怕沈庆东看到和知道她是来找他的。好一会儿,她猛转过身来,又认错人了!——那个跑出来的男生,不是沈庆东!不是啊不是。余嫣的心,像从枝上飘落的叶子,孤零零往下掉,不知掉哪去。
他去哪儿了呢?
这么多天,他去哪了呢?
今晚要看电影,他会去么?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假若喜欢,他会出来的,会来看看我,也会让我见到他的。这样一想,余嫣想哭,想找个没人地方哭一场。余嫣打着伞往教室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叮嘱自己,忘了他吧,他不喜欢你,忘了他吧。
教室里电棒剌目的白。埋进摞起的书本作业本“两座大山”之间赶功课的学生,或奋笔疾书或默默诵读。这几天我在干吗?爸妈供应我是让来谈恋爱的吗?我这不是谈恋爱,不是是啥,明明是!哥与华芳姐不是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功课吗?我对得起谁,人家沈庆东正发愤苦学哩,别再让他也耽误了!余嫣内心发生着激烈冲突,回到座位上,一片苦恼。
可是,她的心却管不住往高一(5)班教室那边跑。
他是不是生病了?
为什么几天不见他?
他不喜欢我!余嫣掐起太阳穴,落下泪水。泪水,滴在书本上,润出一个两个大圆圈。她悄悄擦干泪,偷偷左右看看,偌大教室原来只剩她一个,剌目白的电棒下,空荡荡的教室孤寂无比。天,已快黑下来。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还在下。不一会儿,几个吃过晚饭的学生回来。他们说笑着呆了一会儿子,又相与喊着去看电影。余嫣埋下头不与他们搭腔。她生怕别人看到她红红的眼睛,低下头,拿起雨伞,匆匆走出教室。
路上已很少有人。大部分学生早早吃过饭直接去礼堂看电影去。会不会他也去了,为何几天不见他人影呢?余嫣没去看电影。她想回寝室捂被子好好哭一场。自卑、委屈。她不想往人群里去。她想静一静,静一静。走到寝室大门口,忽然,一个意识闯进脑子------他在饭场买饭吃。庆东还没吃晚饭,他在饭场买饭呢!余嫣径直往食堂那边去。饭场光线浑当当的发出桔黄色,不像没灯的地方那样黑,也没有路灯下那样亮,从卖饭窗口透出来三根昏黄的灯柱子,里面间或淋着细雨。饭场上寂然无声。除了她,没有一个人!“啪”一个窗口关住了,是女生专用的卖饭窗。她赶紧跑过去。她怕另两个窗口也关上。她站在一个光柱子里,慢腾腾掏饭票。她在等。她觉得庆东会来。他还没吃晚饭呢,会来,她想。
“喂,只有蒸馍了,要买,快一点儿!”里面的人,朝外探了探脸。
“四个。”
“黑(俗语:夜晚的意思)啦,买这么多蒸馍弄啥?”里面的人,说:“刚好儿,就剩四个,多一个都没有。”
蒸馍递出来,余嫣接过,抬起伞沿看看,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偶尔走着雨滴。怅然、失望,余嫣垂下了头。
“啪”又一个窗口关上;接着,“啪”,最后一个窗口也关上了。
“师傅,等一下,等一下。”一个男生从黑影慌慌张张跑过来。
余嫣心里一紧,侧目过去,不禁落下泪来。是他,是他,是沈庆东!是她找得好苦的沈庆东!她扬了场伞,又压低下去。她羞怯得想走开,又猛地扭过身子,对着他。他似乎没注意她。
“师傅,开开窗”他趴在窗口喊。
“啥也没啦!”
沈庆东没带伞,一只手护着头,趋拉趋拉往回走。
“西寨的!”余嫣厉声地喊。
沈庆东一愣怔,走到她跟前,“是你呀,怎么也来买饭?”
“不是!”余嫣握起伞柄转过身子。
远处的路灯光渗来,夜色,有点淡淡的红。
沈庆东一只手还护着头,雨,滴得比先前更紧了。
“没去看电影?”
“不去!”
“那你还不快回寝室呀,雨又下大啦。”
“回不回寝室碍你啥事儿?”
沈庆东被噎住,趋拉趋拉走过她,护着头,就想加快速度跑。
“西寨的!”余嫣喊,一边喊,一边走过去,将连在一块儿的四个蒸馍往沈庆东跟前一推,“拿着,早说过了来要请你一顿的!”
沈庆东没有接,站在雨里没有动。
余嫣过去,为他撑住伞:“你是傻瓜啊,还是想淋雨。”
沈庆东过去接馍,不小心握住了余嫣的手。余嫣一颤,馍掉了。伞也斜在一边。沈庆东慌忙松开手。余嫣跑开去,将雨伞丢给沈庆东。
夜,很静很静,雨水的声音,时大时小,学校礼堂里正放映着战争片,枪声、呐喊声,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