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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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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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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连载

第二章 初恋与恶梦(8)

一连三天考试结束。

校园里空前热闹起来,大部分乡下学生纷纷回家去,一部分城里学生打篮球,校大门口挤满了人流。余嫣想着与沈庆东说好要一起回家的,心内激动又幸福。她轻快地走出教室,沈庆东提着网兜往这边走来,看见她了,两人相视一笑,偏西的太阳,温暖明亮。

“考得咋样?”

“还可以,你呢?”

“差不多吧,估计有90%把握进好班。”

余嫣很敬佩地看沈庆东一眼,嘴上却说:“一点都不谦虚。”

“不愿听实话?”

“愿意呀,敢与我说假话,就不理你了。”

“咱们地奔吧,我带你走一条捷径,比骑自行车走大路要近得多。”

“走哪儿?”

“从胭脂湖往北翻角子山沿沙河边走,你没走过吧?”

“河坡现在尽是苇子,咋走?”

“有小路的,”沈庆东看余嫣一眼,说:“要是走大路,我骑车带着你,不怕你庄上人看见了说闲话?”

“谁怕!”余嫣说:“不过,走河坡倒是不错的,宁静,再说景色好。”

两人说着走着,就出了校门口。

“我还有一大堆脏衣裳没带呢”余嫣说。

“带回去还让你妈给你洗啊!”

“谁说的?气死我了,我是说人家想把脏衣裳带回家洗去!”

“走吧,天不早了,要走河坡路,还是赶紧走。”

他俩刚要往西拐走上煤屑路,“小嫣-----”一个男子很亲昵的声音。

余嫣心里“格登”一下,他怎么又来找我!

原来喊她的是岳子峰。

余嫣忙急走几步,头不回,对沈庆东说:“快走,咱快走咱的,别去理他!”

沈庆东回头看了看,是个陌生男子,眉骨上有一刀疤,就问:“他是你庄上的熟人?”

“不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怎么认识你?”

“谁知道他是咋认识的!”

余嫣扯起沈庆东的手,拐上通往湖边的小煤屑路。

岳子峰怔怔站在那儿,看到余嫣身边有个男生,他便狠咬着薄嘴唇,站那儿,一动不动。岳子峰手里掂着一大兜礼物,看样子,是要送给余嫣的。沈庆东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头,正要开口问,余嫣说:

“那个男人说,他爱我,还给我跪在地上,吓,真有意思!”

少女余嫣怎会想到爱情一旦变为仇恨时,它的破坏力是多么巨大。

沈庆东不再问了。

他知道余嫣爱他,也了解余嫣,可是内心不由泛起酸涩。一时间欢愉气氛被破坏,两个人一言不语走着。天已经深秋,胭脂湖的芦花白,像落了雪;一群水鸟,从蓝碧的湖面飞起来,打个旋儿,飞落进白的芦花里不见了去,好一会儿好一会儿,“呼”一下子飞出来,惹得白的芦花,细绒绒到处飘。他们两个沿着湖岸往北走,很快将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丢在了脑后。

这条路沈庆东走过,余嫣却从未走过。

沈庆东家里穷,没钱买自行车,走大路一趟要曲曲弯弯三十多里,沿这条蚰蜒小路,翻过山走河坡,离余庄直线距离也就七八里,再到西寨,十七八里的样子,路途比走大路至少近一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沈庆东三岁丧母,是父亲沈锁一手拉扯大的,但这孩子能吃苦、适应能力强,初中时,为了得些学费,一逢寒暑两假期,他常常到沙河坡里掏芦根、角子山上采草药,然后去县城来往相熟的中药铺里换点钱。沙河边的树树草草、沟沟坡坡,角子山的块块青石,可以说,都早已熟悉这位看似瘦弱却吃苦耐劳的少年。上高中以来,生活更是不太容易,去学校食堂吃饭,他不是去得绝早,就是去得山晚,他买的饭少得可怜,他怕别的同学看见被问起,这也是余嫣为何不常在饭场碰见他的缘由。

“你总走这路回家?”

“是啊,翻过角子山就看到你们余庄了。”

“麦子咋带到学校的?”

“背的,”沈庆东随手掐一枝苇杆,“我每次背麦顶多半袋子,家里很少余粮的。”

余嫣看一眼走在身边瘦削的沈庆东,眼泪想要泛出来。

她从沈庆东身上看到了一股子精神,这种精神让她感动,浑身热腾腾的,对生活对未来充满信心。沈庆东将手中的苇杆制成个细笛子,边走边吹。太阳更加偏西了,他们爬上角子山脊,余嫣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息。浩荡的秋风,吹得天地万物一下子清瘦了许多。站在角子山上往南看是吐喷着浓的淡的烟雾的林立烟囱、高楼和远处大梁山下隐隐煤山与山腰的矿房,北边则是满坡的芦苇,清朗的沙河水和一望无际刚种上麦子的田块。走下山去,清瘦的河水,从芦苇丛跑远,碰着花石蛋“哗哗”响,空旷处洁白的细沙温柔地沐着夕阳,一两头黄牛在沙边的草地上吃草,然后卧下。一只小白水鸟,不知从哪里飞过来,接着又飞来一只,四五只了,在牛前方走走停停。牛一声哞叫,小白鸟惊起来,低低飞一阵儿,又落在离牛稍远的草地上。三四个孩童在这边空旷的沙地上,打着马车轱辘或翻跟头,圈在一块儿了,是看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在制弹弓。

“走快吧,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家!”沈庆东说。

余嫣听罢,不由得就跟着加快步子。

这是条湿漉漉的芦苇荡里的小路。路上一片片黯褐的苔藓。芦苇在身旁边细细摇晃,将碎的落日光芒和细风扑在脸上身上,河水在看不见的地方响着,两人谁也不说一句话,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有一种远远的逸出尘世的感觉,好象这世界就是他们两个人的。

“哎,要是晚了就到我家喝汤吧。”余嫣看一眼沈庆东。

“等咱们都考上大学了,我会去的。”

“为什么非要等考上大学?”

“现在去,你爸妈会愿意吗?”

“我爸妈又不是不认识你爸,又不是没见过你。他俩对你们评介一直很高的,再说都是庄稼户,谁也不会看不上谁。”

“现实是我家贫得厉害。”

“不对你说啦!”余嫣有些生气,挺起身子,往前紧走几步。不想,一粒石子钻进鞋里,她“哎呀”一声,屈起来腿。

“怎么啦?”庆东过去扶她。

“你管呢!”倔犟的余嫣双眼竟含满了泪。她没想到庆东会将他们的关糸保密到考上大学之后再向大人说,并且,还是“咱们都考上大学了”,话音里明显是说假如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他庆东就不会来到我家去,自然,我俩的事,也就算完。余嫣越这样想,越生气。沈庆东伸手搀她,她一甩手,挣脱。解鞋带向外倒石子时,一趔趄,身子竟倒上沈庆东的腿上。庆东弯腰托起她。她一转身,伏在庆东怀里嘤嘤哭起来。

庆东搬过余嫣的身子,吃惊地问:“这是咋啦?”

“恨你!”

“好好的,咋就恨起来了?”

“明知!”余嫣擂起沈庆东的胸脯。

庆东轻轻捉起余嫣的手,双目深情注视着余嫣。

余嫣泪蒙蒙地抬眼看着庆东,“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了,怎么办呢?”

“不会考不上的,你学习那么好,又很用功。”

“我怕我考不上,怕。”余嫣转动着沈庆东胸前的衣扣,沈庆东动情地捧起余嫣的脸,轻轻吻她。

余嫣双手搭上庆东肩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他们久久地站着,吻着,夕阳和风淹没了他们。

走出河坡,余庄就展现在眼前。

庄边的几棵桐树几乎掉光叶子,受孕的田地,在夕晕和微明的新月下,泛起毛茸茸的光;桐树后面院落里,有几家已经升起来炊烟;村子里间或传出几声孩子的叫声和狗吠。沈庆东扯着余嫣的手,轻轻松下。他是怕庄里人看见,说余嫣的闲话。可是余嫣却有些失落。她又想起了沈庆东那一句“咱们都考上大学了”的话,虽然她学习成绩也很好,但从内心里讲,她有些不踏实,七上八下的,冥冥之中觉得自己这辈子与大学校门近乎无缘。

“小嫣,你先回吧,我在这里看你进村了,再走。”

“我这就到家了,还是你先走。”

“那好吧。”沈庆东握了握余嫣的手,转过身走去。

余嫣呆呆站在那儿,凝望着沈庆东的背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渐行渐远,拐过路口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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