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气象已在大街上显露出来。
邻县的农民三三五五进城来,他们穿着粗布袄,在商店、理发店进进出出,若饿了,便从手巾兜抖出玉米面饼子大口大口咬了吃。余秋牵了女儿安茹,从这个店出来,转进那个店,转得多,却没买一件东西。她的心总恍恍惚惚,好像不是在大街上,四肢又开始困痛起来。她眯眼看看天,太阳还好,想回去吧,安普周又不在家,做饭吧,吃的功夫没做的功夫长,便牵着女儿的手到槐荫街上一家饺子店门口停下了。这是一家旅客之家饺子店。漆红的牌子,挂在门店上,钢丝打的“油馍旋儿”纹护着玻璃大门,一推进去了。两排桌子南北排开,中间留下一条过路,卖票的坐在挨门边的一张桌子后,面部表情严肃,桌上放几厚叠‘饺子票”,二两的、半斤的、一斤的,不同颜色,先购票再排队按先后秩序上饺子。余秋买了斤半饺子,排上队慢等。心里总有事似的,站也站不住,再看看前边排的人还多,烦燥的不行,便叫饺子票退了,给女儿说,咱回家吧,妈不舒服。
安茹惊异地看看她妈,不吭声,扯上余秋的手,一步步跟着走。
平时,余秋坐公共汽车从来不晕车,这次坐上车走没多远,就头疼,翻心。余秋轻轻闭上眼,皱上眉,难受得跟要死的样子。晃晃荡荡到达卫校站台,她无力地牵了女儿下车,猛然看见,一辆马车!赶马车的很象老家的爱民叔!下了车,再仔细一看,马车边站着自己十几岁的妹子小嫣,另一个是胡二叔!有什么事儿?她心里一慌乱,难受的感觉全跑光了。
汽车过去。余嫣第一个看见了余秋。
“姐!”余嫣带着哭声。
德成老汉摔倒以来,余嫣第一次想哭。看见了亲人想哭。余嫣看见她妈时也没有这样过。余秋跑过去,脸刷白。她想肯定发生了什么灾事!
“咱爸摔倒了,不会走了。”
“怎么摔的?”
余秋过去掀被子,叫胡二挡住了。胡二说:“小秋,快点找骨科医院叫德成哥住上院,这儿天冷,别再冻着了。”
“你们先沿这条柏油路一直,一直走,我回去骑个车子!”
余嫣知道姐姐回家拿钱。出门时,她妈给余嫣了二百元钱。余嫣说:“姐,我带着钱哩。”
余秋没吭声,转身招呼女儿安茹走。
余嫣想到哥哥余栓紧,她恨他!姐姐到底是嫁了人的,爸出点事就给大姐拉来,他又不跟着,万一姐夫家里人说啥怎么办?周爱民看出来了,就说:“嫣儿,叫你爸送医院后将钱给你爸,咱们趁天不黑往回赶,你妈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
“中,等我给俺姐说说。”
不大一会儿功夫,余秋骑着自行车赶过来了。
余德成在被褥里开了腔:“我咋不摔死哩,净给孩子们找麻烦!”
“爸,看你说哪,照养小孩们还不是防备老”余秋说。
颖城有家白马寺骨科医院。接骨头,打牵引,喝中药不动手术,患者不受多大罪。马车七拐八拐来到医院,几人抬德成老汉躺在病床上,打上牵引,一切就绪后,天,已经苍黑了。
周爱民与胡二强扭着要走。
余嫣看了一眼她爸说:“爸,你跟俺姐在这里好好养伤,我妈一个人在家,不中,我跟爱民胡二叔回去。”
德成老汉也知道大女儿的条件,点点头。余秋却非捞住两个叔吃了饭回去。两人都不愿意。
天色苍茫时,周爱民、胡二和余嫣又坐马车往家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