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李克凡只是为了讨好余嫣才给阳城县长打招呼照顾余栓紧的,是对李克凡的误解与偏见。李克凡在官场十多年来,不断升迁,大半靠的是自己的政绩,还有他那独有的政治敏感性——他总是能独具慧眼地办些既得民心,又得上边赏识的事情来!
这样的事,说实话,李克凡办的不多,也不好办。
但,李克凡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办成那么一件两件,这就让他受益非浅了。自然,办这些事,全靠他的政治悟性也是不够的,还有他的人品良心起作用。李克凡是有良心的官。这一点,不管他以后在经济上犯了多大错误,在颖城老百姓心里,还是有杆公平称的!——就拿这次,他亲自给余栓紧这个基层副科级干部打招呼的事,就很能说明这一点儿。
余栓紧是部队转业干部,还是自卫还击战英雄,政治待遇迟迟得不到提高,与情与理,都无法说得通。李克凡为他说话,一来符合党的部队转业干部安置政策,二来李克凡曾给余栓紧家亲自发过锦旗,人情世故上讲,他李克凡为余栓紧说话是顾人的,非但不引起非议,还会为他带来李市长那人“够意思”的官场上较为实惠的好名声。
自然啦,办这件事,从私人感情来说,好像是讨余嫣的好,其实,讨好的成份很少。
余嫣他俩关系发展到目前这一步,是李克凡也始料不及的。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理性,越容易犯一些固执的错误。
李克凡就是一个理性的人!可人往往很难把握的还是,内心的那份欲望与冲动。这些欲望与冲动,在另些时候,是生命力的表现,是奋斗抗争的原动力,但有时,却给人带来了苦恼与灾难。理性的人,是比较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与冲动的,但有时,有的欲望与冲动,凭着人的意志是比较难以做到不流露出来的。李克凡对余嫣的爱恋,就是那种发自生命深处的要求,那种巨大的快感冲动,每见一次余嫣的面,都会使他像重生一样的新奇与愉悦。假若,李克凡是那些风月老手,对余嫣抱着玩一玩的心态,也许以后,对李个人来说就不会有那些灾难。
李克凡是太“爱”余嫣了。
确切地说,李克凡是太渴求太需要余嫣了。
那夜,在宾馆,他与余嫣,是他四十多年来,第一次那么放纵,那么快意,那么酣畅淋漓!那时,他感到,他是个男人。是个男性动物。是抛弃一些社会属性的生命,只是一个男人。可是做完那事之后,他又是个理性很强的人,从内心讲,他就力图说服自己,并在说服自己的同时,让这一切合乎一些他平常内心里存在的那些道理。他应该是我的妻子。生命中的妻子。然而,显然让他与原配妻子丁华离婚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有另一层理性束缚。因此,他就决定像对妻子一样的对待余嫣,也要求余嫣像对待丈夫一样地对待他。李克凡,在脑子里不愿提及“二奶”“情妇”这个概念,他觉得这是人们对他与余嫣感情的亵渎。
那天后半夜,李克凡几次想爬起床,开车去颖城宾馆。
妻子丁华也明显看出来他的反常与烦燥,想他是工作忙累,没有搭理他。
丁华,现是颖城城建局副主任,在颖城官场,也是人人皆知的厉害角色。她的厉害,有一点像无知无识的男人,那野蛮作风和霸道劲儿。现在官场也时兴这种人,——敢说敢干。她不怕出问题,反而不会出问题。在家里,她对李克凡也是大大咧咧的,动不动,就是提高嗓门恶怼。说实话,李克凡有点怕她。
李市长惧内的名,在颖城市政府是有些流传的。
李克凡听到后,总是笑了说:“她那股劲儿!”——声音中透出无奈,又有些自豪。李克凡处事为人拿得稳,不喜张扬,有时候在某些涉及到个人问题的运作上,偏行不通,丁华就会找到市委书记,连开玩笑,带“打渣子骂娃”的,就将李克凡不好意思张口,无法张口要求的事,给稀里糊涂地说出来,且很畅快地办成。
这,就是本事!
女人,在官场上混,只要放得开,比男人更会办事。
所以,李克凡能走上这一路升迁的官场路,与他妻子丁华的有机与巧妙配合,也是分不开的。但,两人在夫妻生活上,李克凡却是失落的。每每看到别人家庭那种详和温馨,从内心讲,李克凡是有些羡慕的。
官做再大,钱挣再多,没有生命中的那份安宁,舒畅,对于男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不幸。李克凡在感情生活中,就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只不过,他不在意,也不敢去太在意。要说混官场这么多年了,会没有一个两个漂亮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有是有,有时,他也想放纵一下,轻松一下,可总是感觉不值。这不值的心理,一是他怕这些女人麻烦,二是担心事情真闹出来了,声名狼藉不说,老婆丁华就会使他无法招架的。当然,李克凡有时在与妻子做爱的狂浪劲儿中,不由自主地会说上一句,真想找个嫩乎的女人日。
你去日吧,我又不管你。
那我就去找啦。
找吧找吧,还不累死你。
可是,完事之后,想起这些话,他都会觉到可笑。
四十好几的人了,工作这样忙,孩子齐肩高,哪还有这份闲心!他总是在内心这样自我解嘲。可是,自从第一眼看到余嫣起,他这种想法瞬息瓦解了。突然之间,他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在余嫣面前,他很少会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市长,他竟然有一点羞怯,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自卑。每每看到余嫣,他都会油然生出一份属于男人的强烈冲动。就是占有余嫣,完完全全占有她。把她装进自己的欲望里。他被这种强大的欲望,支配着,颤栗着,只为见到她,将四十多年的苦恼、压抑,在她的生命深处,一遍遍淘净。
早晨六点多钟,李克凡就起床来,只给妻子丁华说声有急事,便驱车一路来到颖城宾馆。
可是,余嫣走了。
余嫣只留下来一张便条,就走了。
他看着便条,一片怅惘。
颖城市政府大院与颖城宾馆一路之隔,李克凡无精打彩走出宾馆大门,车子,丢在宾馆院里,一路走过马路到办公室去。天还没有大亮。他陷进老板椅里,他点上一棵烟慢抽。
她什么时候走的?
她不会声张出去吧?
李克凡在官场混得久,疑心特别大。他担心,余嫣会留下证据报复他。他有些坐立不安。身边因为女人坏事的事例,一桩桩涌进他脑子。他更有些害怕。李克凡就是这样胆小的人,他的胆子,随着职位,升高而变小。他知道周围肯定有部分人拥护他,自然也有部分人忌恨他。哪怕他做事再小心,得罪人的事,还是不可避免。不知怎的,他联想到余嫣会被那些恨他的人利用,他恐慌起来。他猛吸一口烟,站起身来,走了两步。
不会的不会的。
他笑了。
他想到余嫣的表现,尤其是做爱时的表现。明明显显,她也是爱我的,甚至也可以说是有些渴望我的爱。这一点,他能感受到!
“我要好好想想——”他自言自语。
她肯定是在家里待不长的。
她一定还会去“天外天”大酒店。
以后,要是整天去酒店找她,十分不方便的。不能再让她到酒店上班了,——可是,她能整天寂寞守在郑州花园的房里不出来吗?也是不会的!必须客观上,让她去不成酒店上班,她才会死了到外边做事的心。想到这一层,李克凡打开手机,要通了电话:
“朱老弟吧。”
“……”
“还是给你说过的,我一个老乡的女儿”
“……”
“对,就是叫余嫣的,你给老常说,不要再让她上班了,这边已另有安排了。”
这个电话打完,李克凡又拨通另一个电话:
“小岳吗?”
“……”
“我最近经济比较困难,我一亲戚要到郑州上班,工资低,想在那套房子里住,可是需要些家俱。”
“……”
撂下电话,李克凡满意地伸了伸胳膊,扩了扩胸。这多天来,他变得跟年轻小伙子似的,浑身满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