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学将人生最春风得意的两件事概括总结为:“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用我们今天的话通俗地翻译过来,那就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了”。如果这件事儿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能够合二为一,那确实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值得好好庆贺一下了;如果这里面牵扯了太多角色,有的如愿了,有的失望了,那就各有各的滋味,各有各的心情了。
世界就是这样一个道理,完美的人生很少,缺憾的地方太多;即使人生结局完美,一生中还是快乐的时候少,痛苦的时候多。
祁宏差点左右逢源,同时拥有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也是他的奋斗动力和目标。可就在成功前夕,这两件事又被活生生地从他身上撕开了,也把他的身体和心撕开了,他拥有了“金榜题名时”,却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跟别人“洞房花烛夜”了。
祁宏觉得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庆幸,这种幸福感很轻,轻得若有若无,几乎没什么感觉;一半是绝望,这种痛苦感很重,就像胸口压着泰山,让他喘不过气来,看不到生活的光亮。
张伟是没有考上大学,但他“洞房花烛夜”了,跟自己最爱的女孩结成了夫妻,开始一起搭伙过日子了。如果可以,祁宏愿意用自己的“金榜题名时”交换张伟的“洞房花烛夜”。张伟也觉得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比祁宏的“金榜题名时”强太多了。张伟有自知之明,他从来不曾奢望过会有“金榜题名时”,他从小就憧憬跟高燕有“洞房花烛夜”——这是他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中最大的愿望了,这“洞房花烛夜”来得越早越好,虽然过程波折,但结果喜人,他终于如愿以偿,笑到了最后。
在那天婚宴上,穿着崭新火红的西装和白色锃亮的皮鞋的张伟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顺眼,想什么都顺心,做什么都顺手。他盯着穿着红色喜庆的中国式婚礼服,梨花带雨,娇艳欲滴的高燕,甭提有多高兴了。他的心是醉的,脚步是飘的,闻啥都是香的,喝啥都是甜的。婚宴上,张伟已经分不清是饮料还是酒水了。
张伟右手拿着酒瓶,左手端着酒杯,领着新娘子,穿梭在宴席上,频频与亲朋好友碰杯。尽管张伟坐上祁东县国营黄花菜加工厂采购科科长的位置后,应酬多了,酒量练出来了,可再大的酒量也是有限度的,到那天晚上宾客陆续散去,张伟已经烂醉如泥,全身能够动弹的就只有上下嘴唇了——那张嘴还在不住地吆喝着“喝——喝——喝——”。
曲终人散,也喝得尽兴,有些醉意的刘强生等几个狐朋狗友一左一右,架着张伟的胳膊,把他拖进了新房,扔上了新床。张伟哼都没哼一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最悲伤的,还不是祁宏,而是高燕。金榜题名与她无关,洞房花烛虽然她是主角之一,可这个婚姻不是自己想要的,她成了自己不喜欢的那个男人的新娘,她也不能跟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一起分享金榜题名的快乐。什么快乐都是别人的,只有悲伤是自己的。
跟在张伟和他的狐朋狗友身后进了洞房,高燕觉得自己麻木了,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双脚不是自己的,双手不是自己的,身子不是自己的,脑袋不是自己的,就连那颗藏在肉体深处,被衣服、皮和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都四分五裂了,不是自己的了。
在高燕快二十年的人生中,唯一的亮色就是帮助祁宏走出了四明山,考上了湖南大学,这也是高燕绝望的人生中的唯一的安慰。
在婚宴上,高燕僵着脸,强颜欢笑,机械地跟在兴致高昂、意气风发的张伟身后向客人敬酒,跟客人碰杯。幸好那天妆化得很浓,把高燕的表情全部遮掩住了,看不出来。
婚礼上的高燕一直在想那个曾经做过的梦:这一刻,她本来应该有说有笑,陪祁宏走在上大学的旅途上——可如今别说把祁宏送进大学校园了,哪怕把他送到火车站,送进站台,送上火车,都是一个奢侈的、遥不可及的梦,婚礼上的她身不由己。
结婚的日子是高燕自己选的。之所以把婚期定在祁宏上学这一天,高燕就是想断掉自己送祁宏上大学的念想。如果这一天不找点事做,不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让自己成为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高燕就会不顾一切地去送祁宏,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复合。
想着这些,高燕实在受不了,她借方便为名,溜进洗手间,蹲在茅坑上,无声地哭了。她泪流满面,泪水把妆都洗掉了。高燕在洗手间呆了半个钟头才出来;她把自己的内嘴唇咬掉了一块肉,血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嘴里。
高燕没有把血吐出来,全部吞进了肚子里。那血是那样咸,那样涩,那样苦,跟她的心情一样;高燕清楚地意识到,以后的生活也就是这个味道了,是那样咸,那样涩,那样苦。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高燕已经把妆全部冲洗掉了,素面朝天——尽管素面,她还是那样美丽,还是那样动人。纵横的泪水肆虐过后,高燕被弄成了一个大花脸,非洗掉不可了。
当然,生活也不是全都是绝望,一点希望的星火,一点高兴的残渣都没给高燕留下。祁宏能够成功走进大学校门,高燕是劳苦功高,居功至伟的,尤其让高燕留有念想,无怨无悔的是,她记得自己在结婚前一天晚上,把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给了祁宏,她最终还是成了自己心爱的那个男人的女人。
高燕甚至祈祷和憧憬,如果那一夜,能够留下祁宏的种子,给他生个一男半女,自己带着这个孩子过完这一生,那就好了,对他们的那段感情有一个完美的圆满的交代了。
江南的婚礼时兴闹洞房,与新郎新娘分享新婚快乐。参加闹洞房的多为新郎的狐朋狗友,结婚当晚,没有禁忌,闹得越凶,说明跟新郎关系越亲切,对新娘越认可,对新婚夫妇的祝福越真诚,婚礼越喜庆。这也是新郎的狐朋狗友早就憧憬的幸福时刻。
但那夜的洞房闹得索然寡味,兴趣全无。不省人事的张伟早早进入了梦乡,鼾声雷动。把张伟扶进洞房的几个年轻小伙子,看着新郎那个样子,以为揩油的千载良机来了;看着孤立无援、秀色可餐的高燕,他们推来搡去,很快就把高燕围在了中间。他们先是借着酒意,用身子在高燕身上磨来蹭去。高燕的躲闪,惊叫,斥责,更加刺激了他们的胆色,让他们荷尔蒙喷薄而出,一伙人开始动手动脚,出其不意地亲高燕的脸,摸高燕的身子,胳膊肘有意无意地碰她的敏感部位。
不知谁把电灯揿灭了,灯一黑,这群未婚小伙子的胆子更大了。借着漆黑掩护,刘强生张开双掌,满满当当地压在高燕的双峰上。忍无可忍的高燕,扬起巴掌,狠狠地掴在刘强生的脸上。
那一巴掌很用力,声音响彻洞房,盖过了闹洞房的起哄。那一巴掌把高燕这段时间以来郁积在胸的愤怒、委屈和不满全部集中到一起,找到了发泄口,刘强生被掴得晕头转向,却敢怒不敢言。
那一巴掌把张伟的狐朋狗友的肮脏念头全掴跑了。不知谁不合时宜地拉亮了电灯。明亮的灯光下,刘强生的脸上烙着一个完整的手掌印,鲜艳夺目,就像一夜大雪后洁白的雪地上踩出的第一枚脚印。大家看着高燕,看着愣在当场的刘强生,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在掴人耳光的兴奋中,高燕找到了释放的快乐,她就像喝醉了酒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一样,又扬起巴掌,接二连三地抽在其他几个年轻人脸上。虽然这一耳光没有掴在刘强生脸上的那记耳光强大有力,却是石破天惊之举,洞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耳光声。
大家原来以为,张伟醉了,睡了,新娘子没有人保护,独木难支,可以由着他们的性子闹闹洞房,揩揩油了,没想到高燕性子那么烈,他们什么便宜都讨不到——他们都被高燕的举动惊呆了。
洞房闹到这个份上,已经失去了闹洞房的意思,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张伟的狐朋狗友都莫名其妙,不知所措,闷闷不乐。他们闹过不少洞房,揩过很多新娘和伴娘的油,但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弄得这样狼狈不堪。可高燕的目光和耳光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新娘跟以前的新娘不一样,她的便宜不好沾,这一夜,这个新娘,他们惹不起。
一群人摸着火辣辣的脸,嘴上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悻悻地离开了洞房,到街心公园的美食街吃宵夜,发泄怨恨和欲望去了。最后一个离开的刘强生,把门摔得震天响,发泄着对新娘的不满——如果不是看在好哥们张伟和祁东首富高欣的面子上,刘强生气得想霸王硬上弓,把高燕办了的心都有了。
那天晚上,烂醉如泥的张伟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新郎官身份。凌晨三点多,张伟从迷糊中醒来,恢复了意识,准备尽一下做新郎的责任,享受一下做新郎的快乐。他伸手摸了摸身边,床上没有人,心里一惊,酒醒了一半。张伟蓦地坐起来,拉亮了灯,看见高燕和衣弯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梦中的高燕美丽极了,那张鹅蛋脸白里透红,那副魔鬼身材凸凹有致,胸部起伏,就连那均细的鼾声都吹气如兰,让人如醉如痴,让人疯狂,让人怜爱。张伟下面马上有了反应,来了精气神,他迫不及待地跳下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个精光,跳到了高燕眼前,弯下腰,一把抱起高燕,转身就往床上走去。
本来就怀着戒心入睡的高燕,被张伟这么一折腾,突然惊醒了。她满脸惊恐地看着赤身裸体的张伟抱着自己,使劲地挣扎着,想要下来。可张伟憋足了劲,力气大得出奇。高燕在张伟面前,就像小鸡在老鹰面前一样,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张伟把高燕扔在床上后,腾出手来解高燕的衣裤。趁张伟松懈的这一瞬间,高燕蜷着身子,缩到床角,靠在墙上,睁着惊恐的眼睛,作困兽斗。
张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扑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刻,张伟突然感到大腿内侧一阵尖锐的疼痛袭遍全身,低头一看,高燕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剪刀尖插在自己大腿上,靠近命根仅有一个巴掌的距离。
张伟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全身直冒冷汗,酒也彻底醒了:他的新娘子高燕差点把他的武功给废了。张伟心有余悸,更怒从中来,扬手给了高燕两个耳光,然后抓起衬衣,在伤口处绑了,穿上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出洞房,下了楼,直奔县人民医院。
看到张伟离开,高燕彻底放下心来,不用再担心张伟侵犯了。看着还在滴血的剪刀尖,高燕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拿起剪刀,双手握紧了,把剪刀尖对准自己胸口,使劲地戳进去。但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她对自己下不了那个狠手了。高燕把剪刀扔在床上,轻声地哭了。高燕直到天亮都没睡,她一直在想,如果这是她和祁宏的洞房花烛夜,该多好呀!
这就是高燕的洞房花烛夜。
那天晚上,在人民医院门诊值夜班的是一个女医生,叫刘美丽,是刘强生的姐姐。刘美丽人如其名,颇有几分姿色,在祁东县城很亮眼,是这个小县城的一道风景。刘美丽刚新婚不久,初尝男女滋味。刘美丽的老公肖和平是个小军官,在遥远的西北边陲驻防。他们是通过相亲认识,闪电结婚的,谈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新婚燕尔之际,肖和平就返回部队了。这让刘美丽倍感寂寞,她刚尝到男女之欢的甜头,老公说走就走,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长夜漫漫,寂寞难熬,这也是刘美丽积极申请值夜班的理由——她就像一个吸了两三次鸦片,刚刚上瘾,却被断了鸦片来源的人一样。
刘美丽是太需要一个男人慰藉了,寂寞无声的深夜,进一步强化了刘美丽这种意识和感觉。
张伟进来的时候,刘美丽正在一张便笺上用钢笔涂鸦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刘美丽绘画水平有限,那个男人既像她老公肖和平又不像。看到张伟,刘美丽赶紧把那张纸翻了过来,她脸上一片绯红,像做坏事被张伟抓了现行,也像被张伟看穿了心思。
“哪里病了,什么症状?”刘美丽看着张伟,没有给这个打扰她白日做梦的人好脸色看。
“这里,医生。”张伟难为情地低下头,眼睛望着自己的大腿根部。
“到底哪里,怎么了?”刘美丽没有注意张伟的表情,对于这个支支吾吾地来看病的年轻人,刘美丽有点儿生气了——她正画到兴头上,关键部位还没画完,这个人就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
“大腿根部!”张伟涨红了脸,用手指着大腿内侧,他不敢看刘美丽。
刘美丽拿着手电筒,顺着张伟的手指往下一扫,看到了他大腿根部裤子上那片斑斑的血渍。
“对女生耍流氓了,还是因为出轨,被人伤着命根了?”刘美丽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怪事,一看那伤就揣测张伟不是什么好人,她没好气地问。
“不是耍流氓,也没出轨,新婚夜就被自己老婆拿剪刀给捅了,”张伟脸色一沉,也没好气地说,“还好,没报废,就差一点点!”
听张伟口气,这伤好像不是高燕给弄的,倒是刘美丽给弄的。
刘美丽剜了张伟一眼,不客气地命令:“把裤子脱下来,让我瞧瞧!”
这下张伟倒有点难为情了,他站着没动,感觉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刘美丽生气了,提高了声音说:“你不脱,我怎么给你检查伤口?你自己不脱,难道要我动手给你脱?”
张伟觉得十分尴尬,心虚地问:“有没有男医生?我找男医生看去!”
刘美丽不高兴了,生气地说:“今夜我值班,门诊就我一个值班医生,你爱看不看,不看就回去。”
既然来了,张伟没打算过伤口没处理就打道回府,他没有办法,把外面的裤子脱了下来,只剩下一条裤衩,站在刘美丽面前——即使像他这样脸皮厚的人,差不多脱光了站在一个陌生女性面前,仍然感到难为情,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刘美丽蹲下身去,认真地给张伟检查伤口。伤不深,口不大,基本上不碍事。只是被刺破的部位在大腿内侧,那儿毛细血管丰富,血流得多了一些。刘美丽给张伟消了毒,换了药,麻利地包扎好,还给他打了一针破伤风。
夜深人静,门诊室就他们孤男寡女两个。在年轻美丽的女医生面前,这么一折腾,张伟感到脸热心跳,血冲脑门,下面很快就有了反应,裤衩被高高地支了起来,像支了一顶帐篷。
张伟的生理反应,刘美丽看在眼里,也刺激了她,刘美丽心猿意马,不自觉地打量起自己的病人来。这男生挺拔,英俊,强壮。刘美丽按捺不住了,伸出大拇指和中指,轻轻地弹在支起的帐篷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伙子,还好,功能没有受到损害!”
“功能有没有受到损害,得验证了才知道!”张伟气喘吁吁地说。
刘美丽这一指神弹,弹飞了张伟所有的尴尬、忐忑,也把张伟的理性之堤压垮了,新婚夜郁积起来的欲望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艰难起来,魂不守舍。
张伟大胆地看了刘美丽一眼,刘美丽也在大胆地看着他。四目相对,欲火点燃了,很快形成了燎原之势。
张伟粗鲁地把刘美丽拉过来,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一低头,把嘴唇封在了刘美丽那两瓣柔软厚实的嘴唇上。
“我让你看看我的功能有没有受到损害!”张伟一边说,一边把刘美丽顶在墙上,动作麻利地捞起了刘美丽的裙子。
刘美丽一边低声地骂着“讨厌”,一边用手轻轻地推了推张伟,但没有推开,于是索性不推了,任由张伟胡来。
在张伟势不可挡的热情感染下,刘美丽情不自禁地一手搂住了张伟的头,一手揪住了张伟的长头发。
洞房花烛夜,张伟在高燕那儿没有得到的,在刘美丽那儿如愿以偿了。
办完事,张伟提上裤子,准备回家,刘美丽既满意又不满意地说:“得了便宜就要走了,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张伟说:“就这么一点儿伤,你还要我住院陪你?”
刘美丽说:“我才不稀罕呢,即使你住院,我也快要下班了。”
张伟说:“那就是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谁也不妨碍谁!”
刘美丽伸出右手食指,狠狠地在张伟鼻梁上刮了一下,意犹未尽地说:“多情娘子负心汉!你无情,我不能无义。每周二和周四,我都值夜班,你可以在这个时候来检查一下你的伤势。”
张伟心领神会,心花怒放,他伸出手,捏着刘美丽的嫩嫩的脸蛋,兴奋地说:“刘医生,我会来的。我这伤估计以后好不了了,每周二和周四都要来找你看病了!”
其实,张伟早就听说人民医院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他一直想来,可忙于跟高燕的婚事,暂时有所收敛了。没想到,他和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以这种方式见面了,他们一见面就干柴烈火,比什么都顺,比新婚洞房还顺。第一次,张伟不仅见到了她的真面目,还得到了她的人,真是太有缘了。张伟觉得跟高燕相比,懂风情的刘美丽更有女人的味道。
两人一调情,张伟又磨磨蹭蹭,厚着脸皮,不想走了。天快亮的时候,张伟才被刘美丽撵出来,因为已经陆续有医生来上班了。
走在大街上,张伟感觉心情舒畅,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情歌。新婚夜,高燕对张伟的态度并没让他坠入愁云惨雾中,他反倒因祸得福,意外开辟了一块属于自己的敌后根据地。那块地,所有权虽然不是他的,但他有使用权;看起来,那块地,他想什么时候耕就什么时候耕,他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回到小区楼下,天已经亮了。张伟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吃了一碗美味的鱼肠米粉才上去,他是那个早餐店的第一个客人。吃完早餐,上了楼,进了房,屋里灯还亮着,高燕还不知道天已经亮了,她缩在床角,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张伟——被张伟这么一折腾,高燕没有再睡过了。
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新婚的第一夜就是热战,之后是遥遥无期的冷战。每天晚上,冲动之下,张伟都想把高燕办了,但高燕坚贞不屈,张伟拿她没办法。让高燕庆幸的是,张伟没有得逞后,并没有用强,罕见地选择了放弃!
高燕想,也许张伟被那把剪刀戳怕了。张伟想,高燕反正跟自己结婚了,成了自己的妻子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总有一天会给他的;反正自己已经把这个女人睡了。
高燕想,自己是祁宏的女人,这一生只能是祁宏的女人,当然也愿意为祁宏做出牺牲。她嫁给张伟,只是跟父亲做了交易,不能代表自己的感情,她要誓死捍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张伟得逞。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僵着,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睡到一张床上,张伟睡在大床上,高燕躺在沙发里。
这样过了半个月,几夜阴雨,秋天来了,天气转凉了,张伟于心不忍,对高燕说:“燕子,你睡床上来吧,我来睡沙发。”
高燕极不信任地看了张伟一眼,没有理会。
张伟继续说:“你睡大床来,我保证不动你。你愿意给我就给我,不愿意给我就算了,我不勉强你!”
高燕不相信地说:“真的?”
张伟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们现在都结婚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感化你,我不急在一时。”
高燕答应了,他们交换了地方,高燕睡到了大床上,张伟躺到了沙发里。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深秋到了,打霜了,早上起来,户外是薄薄的一片白霜。天气转冷了,尤其是后半夜,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冻醒了。
睡在沙发上的张伟着了凉,感冒了,第二天起来,发高烧,流鼻涕,咳个不停,无精打采的,浑身没有力气。
那天半夜,听到张伟咳个不停,哆嗦不停,就像一只可怜的寒号鸟,高燕于心不忍,下了床,站到了张伟面前。
高燕说:“你也到床上来睡吧。”
张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受宠若惊地说:“那你呢?”
高燕说:“我们换一换!”
张伟说:“那就算了,与其让你睡沙发感冒,还不如让我睡沙发感冒!”
高燕有了一点点感动,她把眼睛移向别处,轻声地说:“那我也睡床上。”
张伟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机会来了,他一跃而起,兴高采烈地蹦上了床。
张伟正准备宽衣解带,找高燕亲热,却被高燕一把推开了。
高燕很不客气地说:“要你睡到床上来,不代表你可以对我做什么!”
张伟嘟着嘴,很不情愿地说:“我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坐怀不乱的;我是一个正常男人,跟一个美丽的女孩睡在一个床上,我怎么控制得了?”
高燕很不客气地说:“控制不了,也得控制。你睡这一头,我睡那一头。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不到,我们还是分开来睡。你睡大床,我睡沙发。”
高燕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进步和松动,毕竟愿意两个人睡到一张床上来了。比起新婚之夜来,这个进步有点大,是个让人欢欣鼓舞的征兆,张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高燕的要求。
那天夜里,高燕一直不敢入睡,只要张伟有什么轻举妄动,她就会一跃而起,捍卫自己的禁地。还好,张伟没有强人所难,只是把高燕的双脚用双手搂了,抱在怀里。高燕用力抽了抽,张伟很任性,没让她把脚抽出来。不得已,高燕只得让张伟搂着自己的脚。
张伟在高燕那儿表现老实,但不意味着得不到高燕,张伟就没有性生活——他正是因为有了性生活,才没有对高燕霸王硬上弓。
张伟每周二和周四晚上都要到第二天天快亮才回来。张伟对高燕撒谎说,他和狐朋狗友吃宵夜,喝酒,唱卡拉OK去了。
张伟这话不全是谎言,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上半夜吃宵夜,喝酒,唱卡拉OK是真的,他们一直吃、喝、唱到深更半夜。下半夜,跟狐朋狗友分道扬镳后,张伟去人民医院,找刘美丽医生给他“看病和治病”去了。
值班的门诊室,里面有一个小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小床。那张床虽然窄了点,但不妨碍刘美丽和张伟卿卿我我,干他们想干的任何事情。刘美丽说,空间小,显得两人感情好,感觉好,更加亲密无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九十年代初期的小县城,个体户开始兴盛,很多夫妻都出来摆夜摊,挣点零花钱。小县城的宵夜摊通宵营业,直到各种早餐店次第开门了才收摊。从刘美丽那儿“看完病,治完病”出来,张伟感觉自己被掏空了,急需补充体能。所以,要吃点宵夜,喝两瓶啤酒才回去,他的夜宵也可以叫做特早的早餐。
吃完早餐,在天色微明的时候,张伟才醉醺醺地或装作醉醺醺地回去,睡到上午十点了才去上班——那时候,陈晓明的黄花菜正好运到加工厂,等着他检货,什么都不耽误。
看到张伟经常买醉,高燕信以为真,但她没有办法,也不愿意妥协,她还没有从心里真正接纳张伟。
但高燕渐渐内疚起来:张伟成天这样酗酒,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是因为张伟在自己这儿得不到满足了,才不得不跑出去借酒浇愁,夜不归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