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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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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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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花开》连载

第三章 学霸祁宏都​难解的感情方程式

分数不是学生的全部,但不能否定分数是反映学生质量和学习效果的一个最重要的指标参数,相对比较公平正义。在高考录取上,分数的重要性不可替代。考生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是上北大还是上湖大,是上本科还是读专科,都由分数说了算。

以全校文科最高分考进湖南大学的祁宏进入了俞校长的法眼。开学第三天下午,俞校长把祁宏叫到办公室,详细地询问了他的学习和家庭情况。

祁宏先是有些拘谨,聊着聊着,就放开了,两个人相谈甚欢,越聊越投机。告别的时候,俞校长从沙发上站起来,把他送到门口,握着他的手,交给了他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要他代表新生在全校的开学典礼上发言。

这是俞校长找祁宏的目的——借聊天对祁宏做了一次考查。那次交流,让俞校长觉得祁宏不是一个读死书的人,思路灵活,视界开阔,看什么都有自己的见解,很适合做新生代表发言。

湖南大学的校训是“实事求是,敢为人先”,俞校长认为湖南大学就是要培养有独立学术精神和创新意识,不人云亦云的人。在见祁宏之前,俞校长已经跟理科状元聊过了,没有找到感觉,他觉得那个理科状元不能代表湖南大学培养学生的方向。以前代表新生在开学典礼上发言的,以理科状元为主,由文科状元代表新生发言,在湖南大学的历史上,祁宏是第一个,因为湖南大学以理工科为主。

祁宏一向成绩好,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这不是第一次。这种事,从小学开始,祁宏就在做了,算是老生常谈,轻车熟路。但湖南大学是什么地方?来自全省乃至全国的学霸都聚在这里,被选中发言,是在百里挑一的学子中再万里挑一呢。全校开学典礼是什么场合?全校有一万多双眼睛在台下看着呢。

俞校长钦点祁宏,他不能给校长丢了面子,要给校长挣面子,这个任务艰巨,不容有失。从俞校长那儿回到宿舍,祁宏挑灯夜战,洋洋洒洒地写了个三千字的发言稿,请俞校长提出意见修改后,花了两天时间把发言稿背得滚瓜烂熟。可是随着开学典礼的时间越来越近,祁宏突然觉得这种官样文章没什么意思,年年开学典礼,新生代表发言年年如此,千篇一律,一点新意都没有。祁宏决定挑战自己,推倒重来,脱稿演讲,要从内容到形式上都做到与众不同。

十多天后,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全校开学典礼在田径场如期举行。俞校长发完言,就轮到祁宏发言了。在掌声中,祁宏走上主席台。放眼望去,台下乌泱泱的,万头攒动,神情肃穆。祁宏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感到比较紧张,脑袋突然短路了,他后悔自己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连讲稿都没有带。但祁宏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在经历头脑短暂空白,造成开场白紧张慌乱之后,祁宏做了一下深呼吸,很快调整过来,开始变得从容不迫,渐入佳境。

这种场合,发言内容决定观众情绪。如果用挑剔的眼光来看待祁宏那次演讲,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口普通话了。祁宏口音重,普通话说得不地道,前鼻音后鼻音不分,平舌音翘舌音卷舌音不分——湖南人,尤其来自湖南偏僻农村的,要他们讲好普通话,那是太难了。但瑕不掩瑜,祁宏的演讲,质量和思想性掩盖和弥补了他普通话的不足。

祁宏现身说法,以亲身经历为例,讲自己一路走来的苦难和坚持,讲那些对他帮助的人,以及自己对他们的感恩——祁宏将自己的感恩上升到了对国家对社会的责任上来;讲作为一个新生,对湖南大学的认识和自己四年大学生涯的成长理想和学习规划。

那年代,能考上大学的都不容易,很多人来自社会底层,都把上大学当成了改变自己和家庭命运的捷径。祁宏是他们的代言人,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让他们感同身受,拨动了他们的心弦,引发了他们的强烈共鸣。

台上台下,说的演讲者和听的观众,都同频共振了。祁宏越说越投入,观众越听越感动,掌声数次把祁宏的演讲打断;除了掌声,现场某些角落还响起了轻轻的抽泣。演讲结束,掌声雷动。祁宏鞠了三次躬,掌声才平息下来。校院系三级领导都认为,这是湖南大学开学典礼上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新生发言了,他们觉得这个文科状元与众不同,前途不可限量。

演讲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让祁宏猝不及防,内心凌乱了一瞬。穿着洁白连衣裙,长发飘飘的钱小芸,突然出现,抱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蹬蹬蹬地跑上了主席台,把花塞在了祁宏怀里。

这是祁宏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思路,脑袋暂时短路了,脸红得像关公。庆幸的是,钱小芸献花这件事,也获得了如潮掌声。借助掌声,祁宏快速地调整了情绪,等掌声安静下来,他已经恢复了自信,站在台上,继续侃侃而谈。

钱小芸上台献花,效果不错,给祁宏的演讲锦上添花。全校师生以为是学生会特意安排了这个环节。其实,是钱小芸临时想起来,加进去的小插曲。作为学生会主要骨干,钱小芸是这次开学典礼的重要策划者和组织者,给祁宏献花,既是公干,又是私活,再说白一点,是公器私用,借献花表达感情,却做得天衣无缝,把小小的私心藏了起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那束花没有用公款,是钱小芸自己花钱买的,花了她差不多一周的生活费。学生会主席刘风云吩咐钱小芸报账,被钱小芸拒绝了。钱小芸不愿意报账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报账了,那就公事公办了,自己的一片心意被掩盖了,被抹杀了——她宁愿自己几天省吃俭用,在钱和心意之间,钱小芸更看重后者。

钱小芸和祁宏,这两个人很有意思,钱小芸是师姐,祁宏是师弟;但他们的实际年龄反过来了,钱小芸18岁,祁宏20岁。祁宏读书晚,钱小芸读书早,6岁就上学了,小学还跳了一级,17岁就成了大学生。大一暑假,钱小芸刚过完18岁生日。

两人的家境相差不大。钱小芸家虽然不至于像祁宏家那样穷得揭不开锅,要靠高欣接济和照顾过日子,却也不是富裕人家。钱小芸家是典型的半边户,她爸是中学教师,在湘潭郊区的镇中学做校长;她妈是普通农民,农忙干农活,农闲在学校帮忙,做些行政后勤之类。钱小芸从妈,曾经是农村户口,上大学了才完成农转非。钱小芸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在学校长大,成绩很好,一直是班上第一名。家庭环境和自身经历,让钱小芸只佩服读书比她厉害,成绩比她好的人。在碰到祁宏之前,钱小芸还没有服过谁。在认识祁宏之后,钱小芸是真心服了,她没想到那么巧,接新接到了状元郎,冥冥之中仿佛上天注定。

接新之前,钱小芸特地跑到招生处看新生录取名单,把文科状元和理科状元都记下了,她想碰碰运气,认识一下状元郎,没想到真如愿了。在火车站接到祁宏那刻起,钱小芸就对这个山沟沟里来的文科状元刮目相看了。钱小芸是农村出来的,她知道一个农村孩子要成为状元很难,天资要更聪明,意志要更坚定,要吃更多苦,要付出更多。

从接到祁宏起,这些天来,钱小芸的心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弥漫着,占据着,激荡着,一天见不到祁宏就坐立不安,怅然若失;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祁宏的模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钱小芸对自己的反常表现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在不断地否定之后,钱小芸终于想明白了:她是情窦初开了,想谈恋爱了。天地良心,在没有碰到祁宏之前,她没有这种感觉和想法。钱小芸身边不缺追求者,但她从来没有动心过。在认识祁宏之前,钱小芸想:爱情有什么好的,就像一杯白开水,索然无味!看到祁宏后,钱小芸是想明白了,爱情的滋味原来是对方给你一杯白开水,你都觉得是野生蜂蜜一样甜到了心里。

钱小芸感到紧张和慌乱,为扼制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她拼命地回想祁宏的缺点,希望借此说服自己不要陷进去太深。但没有用,效果适得其反。钱小芸想来想去,不觉得祁宏有什么缺点,倒觉得他的优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凸显。实在没办法了,钱小芸告诫自己:他额头上有一块疤,破相了,很吓人!但钱小芸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把祁宏额头上那块疤都看作优点了。

那块疤是硬派男人的标志,只有受过伤,吃过苦头的人,才更懂得生活,更懂得珍惜。钱小芸对自己说,她已经爱屋及乌,容纳了祁宏额头上的那块疤,甚至觉得那块疤是祁宏特色,其他男生没有,就像一个人的天赋,一个地方的特产。

那天陪祁宏和凌林参观岳麓书院回来,钱小芸闷闷不乐,心里打翻了醋坛子。看他们两个人的表现,钱小芸就知道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说不定他们已经在谈恋爱了。可钱小芸不愿服输,更不打算放弃,她想跟凌林公平竞争。大学是感情的花季和雨季,更是爱情的春季。这个年龄的男生女生都需要感情的温暖、滋润和慰藉,碰到心仪的,心动的,谁愿意轻易放弃?

钱小芸就像炒瓜子花生一样翻来覆去地比较权衡,发现自己拥有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十分明显:一是她和祁宏门当户对,都家境一般,来自社会底层,看凌林的气质和出手阔绰的样子,钱小芸就知道,凌林的家庭不一般;二是她跟祁宏有类似的成长经历,都不容易,将心比心,更容易懂对方,急他所急,想他所想;三是她与祁宏都在湖南大学,抬头不见低头见,近水楼台先得月,凌林在清华大学,他们见面很不方便,远水难解近渴,远水救不了近火。

清华大学像祁宏这样的优秀男生多着呢,凌林犯不着来跟她抢祁宏。钱小芸衷心祝愿凌林早日名花有主,主动切断跟祁宏的感情和联系。钱小芸觉得自己对祁宏是一见钟情,她不奢望祁宏对她一见钟情,却希望能够日久生情。感情这东西,需要用心浇灌,需要时间培育;相处多了,久了,感情自然而然浓了;距离远了,见面少了,感情自然而然地淡了。钱小芸有信心跟祁宏三四年同窗下来,感情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如果到时候还成不了,那只能怪自己魅力不够,努力不够,跟祁宏没有缘分。

一想到缘分这个词,钱小芸豁然开朗,笼罩在头上的云雾慢慢散去。缘分让一切变得妙不可言,让感情的天平向钱小芸倾斜。从当前的种种迹象看,祁宏和凌林是缘分不够的,祁宏跟自己是有缘的。他们高中约定一起考北京去,结果祁宏准考证被抢了,北大梦碎了,祁宏把第一志愿填湖南大学了,自己早就在湖南大学等他了;祁宏来湖南大学报到,是自己把他接到了,自己成了祁宏在湖南大学认识的第一个女生,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女生——这样相遇,肯定给祁宏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这不是很有缘分是什么?如果不用有缘来解释,还真说不过去。至于跟祁宏有没有分,那得靠自己现在和今后努力了。

尽管拥有高燕赠予的那笔十万元巨款,在湖南大学的学子中堪称首富了,但祁宏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农家苦孩子出身的本色。高燕那笔钱,祁宏一直搁在存折上没有动,也不打算动。夜深人静的时候,祁宏喜欢把那张存折拿出来,认真端详;看着那张存折,祁宏的心在隐隐作痛,泪水不知不觉地模糊了眼睛。刚进学校那段日子,晚上回到宿舍,祁宏就用这种方式来虐待自己。

祁宏上学也没用家里什么钱,考上大学还帮父母挣了不少钱。祁宏的学杂费是村民送礼的红包缴的。祁宏是四明山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锦绣前程在等着他,从祁宏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起,四明山的村民突然变得慷慨大方起来,争先恐后地给他塞红包,给他们家送礼,不接还不行。不接,就让送礼者感觉你祁宏上大学了,就瞧不起他了。那个假期,村民们送的红包让祁宏攒下了不少钱,交了学杂费之后,还剩下一大笔,足以让祁宏一个学期不用为穿衣吃饭苦闷发愁。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有钱了,祁宏没有大手大脚乱花,他仍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本色。凌林送给他的三套衣服,勤快点,换着穿,已经够了。学校食堂,早稻米比晚稻米饭一两便宜五分钱,祁宏从来打的都是早稻米饭。虽然早稻米饭粗糙,硌喉咙,不过没关系,多嚼两下,嚼碎了,同样好咽,只要能够填饱肚皮,比在高中经常挨饿强多了。打菜,祁宏选最便宜的蔬菜,别人打两个,他打一个;周末了,偶尔点个荤菜解解馋,改善一下生活,补充一下能量。大学食堂不像县城高中食堂,油星看得见,大学食堂的青菜都不缺油星,味道不错。

从入校那天起,祁宏觉得身后多了一双多情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他;多了一个人,像是不经意的巧遇,又有点儿刻意安排,在他身边出现。这个人就是钱小芸,这双眼睛就是钱小芸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祁宏上图书馆晚自习,刚坐下来,钱小芸也过来了,要么坐在他对面,要么坐在他旁边。祁宏到食堂排队打饭,感觉有人在后面拍他肩膀,一回头,看到钱小芸就排在身后。吃饭的时候,祁宏刚找到座位坐下来,钱小芸也过来了,在他同一个桌的对面或者旁边坐下来。

两个人是老熟人了,也不介意,彼此莞尔一笑,算是打招呼,然后各学各的,各吃各的。

多年刻苦学习的习惯培养了祁宏的钉子精神,在图书馆学习,一坐下来,他就一动不动,除了必须的生理问题,中间匆匆忙忙上个洗手间,其他时间都在如饥似渴的阅读中度过的。祁宏老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就像再多钱都不够花一样,他有太多的书要读,有太多的知识要掌握。

钱小芸不一样,注意劳逸结合,每一小时左右,她要把祁宏喊出去,到图书馆外面吹吹风,散散步,聊聊天,交流一下读书的心得感受。钱小芸读过很多书,知识面很广,是个博览群书的杂家,也是一个有独到见解的思想家。让祁宏佩服的是,钱小芸不是一个读死书的人,不迷信,不盲从,对人生和世界有自己的看法,对权威敢于理性质疑。这些让祁宏受益匪浅,更是一种鞭策,感觉时不我待,得奋起直追。

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后,祁宏名噪一时。学生会主席刘风云看上了他,嘱咐钱小芸动员祁宏到学生会来竞选学生会干部,但被祁宏拒绝了。祁宏不是不想做学生会干部,他觉得那是锻炼自己的好机会。但他认为大一做学生会干部还早了点,也做不好,目前最重要的是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尽快补全自己的知识短板。学生会干部是要做的,但不是现在,在祁宏自己的大学生涯规划中,当学生会干部,得到了大二再说。

祁宏在生活上对自己的刻薄,让钱小芸既心疼,又看不下去。那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钱小芸瞅了几次祁宏碗里的清汤淡水,实在忍不住了,一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肉,放进了祁宏的碗里。

“这肉太肥了,我吃不下,”钱小芸掩耳盗铃地说,“丢了呢,又怪可惜的,只有请你助人为乐了!”

祁宏一阵慌乱,左右看了看,想把肉给钱小芸夹回去,却又不敢动。食堂里很多人都认识他呢,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呢。祁宏如芒刺在背,不敢抬头。他赶紧夹起肉,一声不响地把肉塞进了嘴巴里,就像毁灭罪证一样。那肉很肥,轻轻一咬,油就流出来了,溢满口腔,肉香扑鼻,让祁宏回味无穷。

我们现在生活好了,不吃肥肉了,因为现在油多了,肉多了,对肥肉烦了,腻了。但那时候,炒菜时油都舍不得放,很多人都在闹油荒,面黄肌瘦,没有力气,尤其是农村。那个年代,油是最好的补品,最美的味道。那肥肉,那油,就像一场及时春雨,滋润了祁宏的肠胃——祁宏已经好久没有被这样滋润过了,心里对师姐充满了感激。

就像大坝决堤,开了一道口子,会越来越大;就像赛车启动,跑起来了,就有了惯性,想刹住很难;就像越轨,好不容易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会有很多次。见祁宏没有拒绝自己,钱小芸很快就把关爱正常化了,升级了,不仅仅局限于肥肉了。吃饭的时候,钱小芸隔三差五地打一份毛氏红烧肉,分一半给祁宏。说是一半,其实是不等分的,给祁宏那一半,往往占去了三分之二,留给自己那一半,往往不到三分之一——钱小芸给自己留下的那点份量,只能算是意思意思一下,安慰自己吃过肉了。钱小芸的理由一如既往:我一个女生,吃不了那么多,倒掉了怪可惜,需要祁宏助人为乐。

数天后,在食堂吃晚饭,祁宏刚坐下来,钱小芸就过来了。钱小芸把一个菜碗放在祁宏眼前,嘱咐他跟自己一起吃。那碗里有荤有素,那荤的还是个剁椒鱼头。

钱小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祁宏,我给你夹菜吧,我怕你嫌我筷子脏。以后我们打牙祭吧,合伙吃,一餐打一个荤菜,一个素菜,这样,我们荤素都有了,营养也比较均衡全面。你吃肥的,我吃瘦的;你吃带刺的鱼肉,我啃没刺的骨头。当然,我们偶尔也可以交换一下,你也偶尔可以吃吃瘦肉,啃啃鱼骨头,如果你喜欢!”

对钱小芸的良苦用心,祁宏心知肚明,这个师姐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吃好点。如果撇开其他因素,钱小芸的主意倒是不错,既省钱,又可以把生活过得很滋润。祁宏渐渐习惯了把钱小芸当姐,他不好拒绝钱小芸的美意,两个人开始合伙吃饭。钱小芸要祁宏把每个月的饭菜票据交给她,每次饭菜都由钱小芸来打,祁宏只管打饭。

祁宏和钱小芸在学校里都算得上是公众人物了,他们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晚上熄了灯,上了床,室友们七嘴八舌,拿他们的事开起了玩笑。

“祁宏,你是我们班第一个找到另一半的,师姐钱小芸粘上你了。”

“祁宏,你们也太快了,刚进大学就出双入对了,让我们只羡鸳鸯不羡仙!”

“祁宏,你们在一个碗里吃饭,就像小夫妻一样过起小日子了,就差没睡到一个被窝里去了,呵呵——”

……

祁宏这才发现,他跟钱小芸已经背离了生活的正常轨道,走得太快了,太远了。祁宏感到冤,感到累,可室友们说的都是事实,容不得他否认和反驳。他和钱小芸在生活中留下的蛛丝马迹给旁观者的印象就是他们在热火朝天地谈恋爱了。

祁宏曾经想过,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身正不怕影斜,他把钱小芸当师姐,把握好分寸就行了。可在别人眼里,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还是上铺兄弟汪大力说得好:你把钱小芸当师姐,可钱小芸自己不这么想,她是把你当男朋友来关心照顾了;我们也不这么想,我们把你们当作一对热恋的小情侣了。

在男女感情上,祁宏也是过来人了,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一张白纸的少年,他感觉得出来,钱小芸对他确实有点儿那个意思了,她的表情言行都透露了出来——只见过钱小芸一次的凌林都感觉出来了,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值得他高度警惕。如果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就要跟钱小芸保持距离,把信号明确地传达给她,不能让她误会了。

当然,祁宏更不能胡乱猜测编排,冤枉了钱小芸,毕竟到目前为止,钱小芸还是没有对自己说出啥出格的话,也没有做出啥出格的行动。他们之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如果钱小芸没有那个意思,只把自己当师弟,关系好一点的师弟,那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事实上,不管钱小芸有没有,只要自己没有,就得提防,就得防微杜渐,未雨绸缪,把星星之火掐灭在摇篮中。异性之间,容易日久生情。这种情,不是友情,是爱情。

想着想着,祁宏有点害怕,晚上自习,他突然不去图书馆,改去教室了。每个班,上课都有固定教室,在教室里自习和学习的,往往是以班上同学为基础,不在一个班,是很难聚在一个教室的。吃饭,祁宏也不去食堂了,他要躲避钱小芸,他要汪大力给他把饭带到宿舍来。

祁宏希望这样做,能够把信息准确地传递给钱小芸,把两人的关系冷却一下,让两人的交往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大力,帮我一个忙,给我带份饭菜回来,三两早稻米,一个青菜。”

祁宏把碗递给准备上食堂就餐的汪大力。

“你的小日子不是过得有滋有味嘛,怎么了,跟小师姐闹翻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师姐又漂亮,性格又温柔,对你又上心,这么好的女生哪儿去找?”

汪大力看着祁宏,满脸狐疑地问。

“我配不上她,我不想让大家误会,更不想耽搁她的青春,她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的!”祁宏说。

“你真是个榆木脑壳,她才不在意你配不配得上她呢。多善解人意的小师姐,我们想追她还没机会呢。你不要,把她让给我啊!”汪大力说。

“你喜欢她,你就勇敢去追!你喜欢她,你就更要帮我打饭回来了。我如果餐餐去食堂,你真没机会了!”祁宏说。

“这倒是大实话。我餐餐给你打饭菜回来。”汪大力高兴地说,只要祁宏放弃了,说不定他真有机会呢。

“加把劲啊,兄弟,祝你好运!”祁宏鼓励说。

“欧耶——”

汪大力举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接过祁宏的碗,高高兴兴地打饭去了。

好端端的,却突然平白无故地消失了的祁宏,让钱小芸经历了从焦虑担忧到失魂落魄的心路历程。

天天见得到祁宏,钱小芸觉得日子过得很快活,即使阴雨天,内心都有一片晴空在。见不到祁宏,问题就来了,即使艳阳天,心里都在大雨滂沱,让人心烦意乱,看书没劲,做题出错,学生会的工作不顺心,见人就想发脾气。

见不到祁宏,钱小芸才发现自己离不开这个师弟了,越是见不到,越是动心,越是想念。钱小芸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她是来真格的了。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见不到祁宏,也许可以说祁宏有事去了,可以算是巧合;可八天十天,甚至半个月见不到祁宏,就不是巧合,而是刻意了。焦急了的钱小芸知道祁宏是在刻意躲着她了,这让她心里很难过。

在图书馆,钱小芸看不进书;在食堂,钱小芸吃饭不香;在宿舍床上,钱小芸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眼前老是浮现那个皮肤黑,身材瘦,个子高,眼睛亮的精神男生。那些天,无精打采的钱小芸老是幻想祁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跟她打招呼,向她微笑,陪她读书,陪她吃饭,陪她散步,跟她谈笑风生。

这种情形只是在梦里有,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出现。爱情就是这么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爱情的产生,也许只需要不经意的一眼,只需要转眼的一瞬,只需要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只需要一次迎面而来,归根结底是因为遇到了一个让你动心的人。

钱小芸很不愿意坐以待毙,她觉得当务之急就是找祁宏好好谈谈,把情况弄清楚。钱小芸揣摸来揣摸去,认为祁宏突然变脸的唯一可能就是他和凌林之间有了实质性突破,要么是祁宏对凌林表白了,要么是凌林对祁宏表白了,在钱小芸看来,凌林对祁宏表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晚饭的时候,钱小芸看到汪大力一个人拿了两个饭盒,打了两份饭菜,但他只吃了其中一份,端着另一份,准备回宿舍。那个饭盒,那碗早稻米饭,那份青菜,钱小芸是再熟悉不过了,她马上就猜想到剩下的那份饭菜是汪大力给祁宏打的——这说明祁宏在宿舍里。

“大力,你给祁宏打饭呀?”钱小芸拦住了汪大力,微笑着问。

“我自己的,留着当宵夜吃!”汪大力见到钱小芸追问,心慌意乱,赶紧撒了一个谎。

汪大力是个老实人,不爱撒谎,而且还是对心仪的小师姐撒谎,他的脸唰地红了。

“撒谎的人不会脸红呢,你是撒谎的人么?”钱小芸取笑道。

汪大力的防线溃败了,他不知所措,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忙你的去,我给祁宏把饭送上去。”钱小芸趁汪大力无所适从的时候,把饭碗从他手上抢走了。

钱小芸端着饭碗走进男生宿舍的时候,祁宏正提笔凝神,在一张废纸上练习书法。看到端着饭进来的不是汪大力,而是钱小芸,祁宏就像做贼被抓了现行,满脸不自然的表情,浑身不自在的扭捏。

原来祁宏真在呀,看来祁宏是刻意躲着自己了。

钱小芸生气了,把饭盒递给祁宏,很不客气地说:“你先吃饭,吃完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其他室友看到钱小芸来了,互相使了眼色,都识趣地背着书包,或去教室,或去图书馆了,宿舍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祁宏心虚,低着头吃饭,不敢看钱小芸,也没有说话。

钱小芸给祁宏倒了一杯水,说:“慢慢吃,别噎着了,我不赶时间!”

祁宏吃完饭,钱小芸抢过碗,拿到水龙头下,把碗洗干净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祁宏横下心来,也准备跟钱小芸开诚布公地谈谈,跟他摊牌。祁宏不懂拒绝,他觉得拒绝一个女生对自己的好意,困难极了,尤其像钱小芸这样的女生,这种拒绝就像剜自己的肉;可不拒绝又不行,因为这块肉不是自己的,却在野蛮生长,如果不及时剜掉,会长成瘤,破坏其他肌体的平衡,给身体带来灾难。

两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他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祁宏率先打破沉默:“我把你当师姐,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的!”

钱小芸说:“我本来就是你师姐,你本来就是我师弟,这是从你一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就注定了,改不了的。你值不值得我对你好,不是你说了算,得由我说了算,因为我是女生,女生优先。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只局限于同门师姐弟上,我不只是你的师姐,你不只是我的师弟,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更进一层。从接到你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

祁宏脸红了,紧张地说:“我把你当姐吧,你把我当弟,亲姐弟一样。”

钱小芸说:“我们不是姐弟,我们是兄妹。我已经把你当亲哥了。但我希望能够亲上加亲,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祁宏很想对钱小芸说他有女朋友了,但他没有底气,毕竟他和凌林之间,虽然出现了苗头,却并没有把关系确定下来,他只能借过去跟高燕的感情来搪塞钱小芸。

“对不起,小芸,我恐怕要辜负你了。我在感情上受过伤,很深很重的伤,我暂时不想谈恋爱!”祁宏说。

“是凌林伤害了你吗?”钱小芸问。

“不是她,是另外一个女孩,我和她曾经青梅竹马。”祁宏说。

“可你好像已经在开始了,你和凌林呢,是什么关系?”钱小芸问。

“我和凌林还没有确定关系。”祁宏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我就有机会。”钱小芸说,“就是因为你受过伤,需要疗伤,现在又是感情的空档期,我更有理由了,我希望以后不再让你受伤。我会好好呵护你,珍惜你的。”钱小芸说。

“我没有经济基础,没有资格谈恋爱。我还没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暂时还没有心情谈恋爱。我要读书,我要勤工俭学,我要找份工作,养活我自己,我没有时间谈恋爱。”祁宏说。

“你这些都是借口,不是理由,”钱小芸一针见血地说,“谈恋爱跟这些都不矛盾,我们已经是大学生了,不是高中生。我们已经在一个碗里吃过饭,过过日子,我没有嫌弃你穷,跟你过那种苦日子我乐意。我不影响你学习,不阻止你勤工俭学。我希望帮助你,关心你,照顾你,鼓励你,做你的动力,不做你的阻力。大学是谈恋爱的季节,四年大学没有谈过恋爱,就白上了,把青春糟蹋了。”

看来,钱小芸是铁了心要说服祁宏,不达到目的,她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祁宏只得用手指头指着自己额头上的那道伤疤,冷冷地说:“看到没,这是爱情给我留下的烙印,我为她差点自杀了,我怕谈恋爱!”

钱小芸倒吸一口气,那双大眼睛睁得更大了:“你用情这么深?”

祁宏说:“是的。只要她愿意,我现在还可以不顾一切,放弃一切,跟她在一起。”

钱小芸无奈地问:“她是谁?”

祁宏伤感地回答:“她是我的初恋,是爱我的人,也是害我的人。高考前,她让我尝到了甜头,她是我考大学的最大动力;高考后,她跟别人结了婚,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掉进了绝望的深渊,我现在还无法自拔。凌林是救我的人,她正在把我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上来。”

“我也想把你拉上来,我跟她一起拉,一起用力。如果她拉住了你的左手,我就拉住你的右手!也许她一个人力量有限,拉你不上来!”

钱小芸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放在祁宏的额头上。

那双手温暖湿润,覆盖的地方正是那道伤疤所在地。

尽管祁宏的三言两语让钱小芸对这个爱情故事的前世今生知之不详,可摸着那道伤疤,钱小芸真切地感受到了祁宏曾经被伤得有多深了,她顿时感同身受了。

钱小芸说:“宏,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了!”

钱小芸的话让祁宏感动,一个暑假积蓄起来,淤塞在心里的伤痛、委屈、疲惫、绝望,在这一刻火山爆发了,祁宏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就像一个被丢失的,受尽了磨难和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爹娘。

祁宏坐在凳子上痛哭失声,钱小芸站在祁宏身边,把他的头搂进怀里,让他痛哭。钱小芸知道,人难受的时候,哭比不哭好。

那一刻,在祁宏看来,钱小芸就像一个知心姐姐,值得倾诉,值得信任,值得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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