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想象力总是有限的,也容易出现偏差,扑朔迷离的生活,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事情的真相,只有深入其中,看到底牌了,才能说得上真正了解。否则,就像在读朦胧诗,摸不到作者的真实意图。
在祁东,坊间有很多传说,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讳莫如深的就是高欣有多富。有人猜测他富可敌城,床底下放着好几麻袋闪闪发光的黄金,晚上都不用点灯,用黄金发出的光照明,温馨浪漫。
高家到底有多少钱,做女婿的张伟没有概念,只知道岳父高欣是祁东首富。作为女婿,张伟还是没有涉足到高家的核心商业机密。
高家是高欣当家,核心机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王红梅从来不愿意管钱,数字让她头疼,何况高家没有小数字。高欣口风很紧,从不炫富。旁观者唯一看得出高欣的财富的,就是他那规模庞大的汽车队。
清早出工,高欣的汽车队,从第一辆到最后一辆,驶出四明山,奔跑在公路上,浩浩荡荡,绵延数公里,把路都占满了。四明山的人揶揄说,那条路是专门为高欣家修建的,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那时候,祁东很多人都想跑运输,他们买一辆车,都要东挪西借,才能把钱凑齐。车买回来,头两三年都在跑车还账。高欣买那么多车,一分钱都没有借。据说买车花的钱还只用了高欣资金的一小部分。
这次趁高欣不在家,王红梅既搞不懂,又没兴趣,张伟临时摄政了,才得以窥斑见豹,咂摸出高家的财富规模来。张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钱就像梅雨季节涨水的小河流,奔腾咆哮,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涌过来,汇至高家大院,聚集于此,就像百川归海。
晚上回来,司机们带回来的都是花花绿绿的现钞,统一交到张伟这儿汇总。张伟数学没学好,数不过来,算不过来,只得借助计算器,一笔一笔地算。点完数,张伟被那个数字惊吓倒了,高家一天进账三四十万呢,除掉各种开支,每天利润少说在十万以上。司机们带回来的钱,摆在高欣那张偌大的办公桌上,一堆堆,就像一座小山。这还只是零散的,不是高家进账的全部。很多签合同的账,要公对公,用支票支付,需要高欣亲自去结。
人比人,气死人。看到这么多钱堆在自己眼前,只能数数,不能拥有,张伟的心理严重失衡了。他一个月工资才两百,平均一天不到七块钱,高家的收入,相当于几万个张伟了。
虽然张伟跟高欣现在成了一家人,但钱是分开的,各有各的小家庭,高欣的钱是高欣的钱,张伟的钱是张伟的钱。每到月底,高欣象征性地给张伟钱一些钱用,但只是三百五百,饿不死,撑不死,比发工资强点。
看着这些钱,张伟的心里就像塞进了一只淘气小花猫,被挠出一道道伤痕,不断有鲜血渗出,往下滴落,在心谷里响亮地回响。张伟悻悻地想,高欣能赚这么多钱,不是他能力有多强,不是高家业务的技术含量有多高,不是高家的资源有多稀缺珍贵,主要的功劳在于他们张家,尤其是伯父张解放帮助高欣整合了全县的主要商业资源,建立起了庞大高效的人脉关系网络,这张人脉关系网络,在祁东县四通八达,消息灵通,给高欣揽来了做不完的生意。
点完钱,对完账,把现金锁进保险箱,已经九点多了。开着车奔跑在回祁东的路上,张伟心里打翻了五味瓶,酸苦辣麻咸全部涌上来了。张伟越想越觉得按部就班地上班枯燥乏味,没有前途,也看不到钱途。跟高欣相比,自己那点工资没有任何意义,一天忙里忙外,劳动所得还不如高欣裤袋里那包香烟的零头呢;一年辛辛苦苦,不吃不喝,所有工资加起来,还不如高欣在黄花菜厂一天赚得多呢;高欣请客吃饭,一顿饭钱就比张伟一年工资还多。
从四明山到祁东,开着车,张伟怨气撒了一路。他产生了准备辞职,下海经商的冲动。他要像高欣那样赚快钱,赚大钱,他要活得有滋有润,不用为金钱发愁。
张伟跟着高欣参加过很多应酬了,没有发现高欣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张伟觉得在应酬场合,拼酒送礼套近乎,吹牛拍马拉关系,他都比高欣做得到位,让客人舒服。高欣能做的,他张伟也能做;高欣不能做的,他张伟还是能做。做生意,他不信自己做不过高欣。
那年正好碰上邓小平南巡讲话,“摸着石头过河”,“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论调甚嚣尘上,下海经商之风在神州大地越吹越劲,成为太平洋飓风,浩浩荡荡,席卷而过,砸破铁饭碗,下海经商的案例俯拾皆是。
刘美丽已经洗漱干净,在床上等着他了。她披着薄薄的睡衣,用肘撑着床,用手托着下巴,慵懒地侧卧在席梦思上。那件睡衣是半透明的,刘美丽身上的点若隐若现。张伟进门就看见了,看得眼睛都直了。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女人香味,刺激得张伟心跳加速,血液加快,身体马上有了反应。张伟三步并作两步,迫不及待进了卧室,扑了上去。
张伟没有得逞,刘美丽伸出半露半隐的右脚,用脚板抵在张伟胸部,阻止他进一步动作。张伟不高兴,刘美丽耐着性子,好说歹说,把张伟哄进了洗漱间洗澡。
女人爱干净,她们都不喜欢劳作了一天的男人从外面回来,连身上的卫生都不搞,就要趴到自己身上来。刘美丽也不例外,她喜欢张伟,喜欢洗得干干净净的张伟,她不喜欢臭烘烘,脏兮兮的张伟。
张伟很不情愿地踅进了洗漱间,心急火燎地冲完凉,光着身子走了出来。刘美丽没再拒绝,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迎合着勤劳的小蜜蜂采蜜,向张伟打开了自己。
巫山云雨后,张伟把头枕在刘美丽弹性饱满的胸脯上,忿忿不平地把在高家看到的,自己想到的,带点夸张地告诉了刘美丽。
“看着那堆小山一样的钱,我都快疯了!”张伟气愤地说,“美丽,你知道吗,那些钱,都是我们张家帮他挣的。与其让高欣赚,不如我自己做,我就不信伯父帮他不帮我。哪怕我只是从中截胡一两个客户,都比现在拿这份死工资强多了。我要辞职下海,准备经商,早日成为百万富翁!”
张伟把下海经商想得很美好,好像他脚下遍地黄金,是这份工作束缚了他弯腰捡钱,只要辞了职,下了海,钱就会源源不断,奔腾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张伟这儿,用不了三年五载,他就可以像高欣那样赚得盆溢钵满,富可敌国,跟高欣试比高了。
这次刘美丽没有跟张伟同频共振,快乐起舞,她罕见地做到了“旁观者清”,难能可贵地给张伟当头泼了一瓢冷水。女人比男人谨慎,张伟那份工作,是肥缺,又清闲,祁东很多年轻人都羡慕嫉妒恨呢,辞掉了,怪可惜的。
辞职下海,还是有很大风险的,成了倒好;如果不成,现成的饭碗都没有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张伟虽然应酬能力强,但不等于有商业头脑。刘美丽认为经商不只是看应酬,得看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尤其是对市场的敏感和把握,对客户人性的理解和洞察,应酬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方面。高欣是深藏不露的一个人,他的商业嗅觉,他对客户心理的把握,他那种做起事来“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的精神,是张伟不具备的。
刘美丽苦口婆心地劝张伟:“下海经商,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下海经商,不是弯腰捡钱,谁都可以的。咱们祁东有一百多万人,可只出了一个高欣。祁东县像你张伟这样的,少说也有百儿八十个。他高欣能有今天,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他吃了很多苦,想过很多办法,流了很多汗,甚至出了很多血,才走到了现在。在发展壮大过程中,高欣的商业帝国积蓄了很久,攒下了很强的运势,如今已经在宽阔的大道上跑起来了,形成了势。俗话说,形势比人强,唯势不可挡!做人做事,要看运势,大运势成大事,小运势成小事,没运势成不了事。你辞职下海,是从零开始,什么运势都还没有。即使给你单了,你要啥没啥,既不能让客户满意,又可能给你伯父添堵。下海经商,啥都说不准,可能赚钱,也可能鸡飞蛋打,把底裤亏了。”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高欣借助我们张家的资源和势力日进斗金,我自己穷困潦倒,弄个零花钱都要他给我施舍?”张伟不甘心地追问。
张伟有点烦,他抽出来两支烟,给刘美丽点了一支,给自己点了一支。
刘美丽已经学会抽烟了,抽得像模像样,姿势又优雅又美丽,抽烟的水平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吐起烟圈来,比张伟的还圆还多,连在一起,就像耍杂技,串油豆腐。
可是这回,刘美丽接过烟,没有抽,她不客气地把烟头掐灭了。她又伸出手,把烟从张伟嘴上摘下来,把烟头掐灭了。
张伟惊愕不解地看着刘美丽,也很不满意刘美丽掐灭了他的烟头,不让抽烟。张伟又抽出一支烟,打亮火机,准备再点,结果又被刘美丽夺了下来。张伟正想发火,却被刘美丽抓起右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刘美丽剜了张伟一眼,娇嗔地说:“你就不能为了孩子的健康做出一点牺牲,忍一忍你的烟瘾?我有了,你要做爸爸了,千真万确是你的种,不是他的!”
张伟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下午,在四明山,王红梅高兴地告诉他,高燕生了,他做爸爸了,是个儿子。现在刘美丽又给他来了一个!第一个是喜,第二个就是愁了。张伟是喜欢刘美丽,喜欢跟她在一起时的那种无拘无束的浪荡,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这是高燕给不了他的。可张伟毕竟有家室,现在还有了孩子;刘美丽也有丈夫,张伟还没想过跟刘美丽生儿育女。如果他和刘美丽有婚姻,倒好说;没婚姻,这件事太麻烦了,说不定后患无穷。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打了吧!”张伟想了一会儿,脸色沉重地对刘美丽说,他没有像刘美丽想象中的那样,听到这个消息兴高采烈,倒是相反,犯了愁。
“不行,我想要个孩子想了几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才要上,我可不想打掉,我要把他生下来!张伟,我爱你,我要给你生个孩子!”刘美丽说。
“前两天高燕也生了,我那点工资,同时买不起两个孩子的奶粉钱啊!”张伟说。
“你养得起她的孩子,就养不起我的孩子?高燕是你的女人,我也是你的女人,我看你在我床上过的夜晚比在她床上还多。你是一个聪明人,家里有权有势,你会有办法的。”刘美丽说,“这个孩子,我要肖和平先帮你养几年,没有东窗事发还好说,东窗事发了,你就要承担养他的责任了。”
“那好吧,你想生就生,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张伟有点感动了,这个女人都愿意冒这么大风险给他生孩子,他不能把她的希望像她掐烟头那样毫不留情地掐灭。
“处在正道往好处想,歧途往坏处想。我们走在歧途上,要做最坏的打算,要未雨绸缪,做好东窗事发那天的打算,我们现在就要给孩子做准备了,”刘美丽说,“如果东窗事发了,这个孩子不能呆在肖和平的房子里,也不能呆在你张伟和高燕的房子里,他得有他自己的容身之处。这个问题,你要尽快帮他解决!”
“所以,我要下海经商,给他赚奶粉钱,赚以后上学读书的钱,赚买房子的钱。”张伟说。
“下海经商,不能盲目冲动,要学诸葛亮草船借箭,要借东风上天揽月。这个东风,你不能向别人借,只能向高欣借。你能向高欣借多大的势,你就能成多少事,赚多少钱,”刘美丽说,“高欣已经帮你把平台搭建好了,你不用自己费老大的劲再搭一个平台了。”
刘美丽的话启发了张伟,给他开启了一扇窗,那窗外是一个花花绿绿的钞票堆砌起来的金钱的世界。
张伟听得兴奋极了,翻身坐了起来,把刘美丽搂在怀里,刚刚剧烈运动带来的疲惫烟消云散了,张伟有捡到了宝一样的兴奋。
原来张伟还以为刘美丽只有发达的器官和性欲,让他得到生理上的满足,没想到这个女人真不简单,不仅有大胸,还有大脑,是一个很好的高参,能帮他成事,成大事。这个刘美丽,给张伟插上了一双隐形的翅膀,不,刘美丽就是张伟的那双隐形的翅膀。
“你现在不是掌着高欣的家么,你要赚钱,可以先从这里完成人生第一桶金的积累。”刘美丽说,“你可以先设个小目标,比如一百万。这段时间,你先从高欣那儿弄出来一笔钱,帮我和孩子买一套房吧,我想和你有一个自己的地方,不被人打扰。我家那套房是肖和平的。在你家,在我家,都不是长久之计,我老有做贼的感觉,心里发虚,发慌,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们,做运动的时候想喊都不能由着性子喊出来。有了我们自己的地方,我就不用担心别人了。”
这也是张伟跟刘美丽这么久以来的共同感受,他也很想跟刘美丽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现在刘美丽有了孩子,这件事已经火烧眉毛了,得给这个孩子筹划一下未来,至少要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是张伟犯难了,买房子要钱,要很多钱,他存折里的钱连买一个厕所都不够呢。
“买一套房要十来万呢,”张伟说,“就我那点工资,得攒多少年啊?”
“你掌着高欣的家,你想办法呀!”刘美丽说,“高家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么?高家现金流那么大,你从中拿出来一些钱,就是九牛拔毛,神不知,鬼不觉。你们张家帮助了高家那么多年,帮助了高家那么多,你拿些钱出来,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道理是这个道理,办法也是个好办法,时机也是最好的时机。张伟从心里接受了刘美丽的建议,但他没有用语言表达出来,而是用行动表示了,张伟扳过刘美丽的身子,又爬了上去,热火朝天地运动起来。
翌日,张伟开始把刘美丽的建议付诸实施。对完账,张伟从如山一样堆积在面前的钞票中抽出了一万块钱。一万块钱,放在高家一天收入的现金中,很不起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对张伟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相当于他两年的工资了。第一次做贼,张伟忐忑不安,生怕被捉贼捉赃了,但平安无事,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质疑。张伟离开高家大院的时候,王红梅甚至对他感恩戴德,说多亏有他帮忙,把账理清了,辛苦他了。
裤兜里揣着那叠厚厚的钱,上了车,驶出高家大院,张伟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回祁东的路上,张伟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哼起了歌。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一万块钱得来太容易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张伟心里短暂地有过一丝内疚,但这内疚马上消失了,他觉得这钱是高家理所当然应该给他们张家的,没有张家的照顾就没有高家现在的生意。
回到祁东,张伟按捺不住激动,没进家门,就把钱掏了出来,得意地抓在手上。刘美丽已经躺在床上了,张伟进了卧室,把那叠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放在刘美丽雪白的肚皮上,然后转身,吹着口哨,积极主动地进了洗漱间冲凉。
小工人家庭出身,从衡阳医学院毕业的工薪一族刘美丽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她把钱抓在手里,手指蘸着口水,兴奋地点了起来。
那一夜,张伟和刘美丽沉浸在数钱的快乐中,这种快乐甚至超过了他们媾和带来的生理快感。他们翻来覆去地数着钱,兴奋异常。那一夜,他们对“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有了深刻的认识和体会。
那一万块钱是一个美妙的开始,张伟和刘美丽开始了一段财富快速积累的时光旅途。从那以后,张伟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开着车,跑一趟四明山,帮助高家认真对账,然后带回来一大叠钱。张伟的心越来越沟壑难填,胆子越来越大,手脚越来越放得开了。他根据高家当天的收支情况,每天都抽出数量不等的钱,每次在一万到三万之间。张伟每天都向王红梅象征性地汇报一下当天的收支情况。王红梅似懂非懂,听着听着就呵欠连连,瞌睡袭来,没等张伟说完,王红梅就打断他,上床睡觉去了。
俗话说,郎如半子,王红梅从不怀疑女儿高燕,所以也不怀疑女婿张伟。王红梅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高欣不在家,把生意交给张伟打点,把财务交给张伟清算,王红梅放心——除了高欣,没有什么人比张伟更让她放心的了。她对张伟充满了信任和感激,如果没有张伟,这么大一个摊子,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伟和刘美丽很快就积累了一笔巨额财富。第一周,他们有了十万块钱。趁着周末,他们早早来到一个新开发的高档小区,一次性全款买了一套新房。拿着房屋钥匙,刘美丽开心极了。房子是大户型,四室两厅,南北通透,精装修,有120平米。下午,他们到家具城装了一大卡车家具回来。
当天晚上,他们就急不可耐地住了进去,在新房过夜,开始了新的同居生活。在这套房子里,他们终于可以尽情地动作,尽情地喊叫,再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堵在家里了。
原来有钱这么好,可以让自己任着性子,获得快乐;可以让自己心想事成,随心所欲。
第二周,张伟给刘美丽买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张伟把新车开进了人民医院大院里,停在门诊部前面的坪地上。当张伟把刘美丽喊出来,带到新车前,把车钥匙交给刘美丽的时候,刘美丽幸福得全身颤栗。
刘美丽还不会开车,她还没学过车,拥有一辆小汽车的梦,刘美丽都还没来得及做呢。人民医院只有院长有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还是公车,院长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你真是一个败家子呢,有一点钱就嘚瑟。”刘美丽一边心疼钱,一边兴奋地说,“你买车给我干嘛,浪费钱呢,我都还没有学开车,都还没有驾照!”
张伟变戏法一样,从裤袋里掏出来一个驾照本,拉过刘美丽的手,放在她掌心。
刘美丽迟疑地接过驾照本,打开一看,上面贴着自己的相片,写着自己的姓名——刘美丽心里想的,张伟已经帮她全部办妥了,真是让人兴高采烈。
原来张伟要伯父张解放给县公安局交警支队打了一声招呼,帮刘美丽把驾照本办了出来。
“可人家还真不会开嘛!”刘美丽嘟着小嘴,撒着娇,她感到自己幸福得在天上飞翔。
“我可以教你呀!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手把手地教你两个小时,半个月你就可以自己开车上路了。”张伟说。
张伟的承诺让刘美丽更高兴了,两个人当即钻进了车里。车厢里有一股好闻的桔子气味,在把车开到医院前,张伟用桔子味的清洁剂把车喷过了,一点异味都没有。张伟开动车,把刘美丽带到了郊区一块开阔的空地上,开始手把手地教她开车。
刘美丽是个聪明人,悟性高,在张伟悉心教导下,不到一周,她就可以开车上下班,在大街小巷上奔跑了,有车真好,回乡下看父母很方便,也让村民刮目相看,让刘美丽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归根结底是张伟好,是张伟对她好。
高欣还没有回来,趁大好时机,张伟就像蚂蚁搬家,陆续从高家拿出很多现金来。张伟在银行开了两个户头,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刘美丽的。每天晚上把钱拿回来,在床上点账数钱,见者有份,张伟把钱分成了两份,大半份存进自己的存折,小半份存进刘美丽的存折。
他们户头上的存款就像洪水一样往上涨,不到一个月,他们成了暴发户,个人财富挤进了祁东县财富金字塔的塔尖行列——当然不能跟高欣比,高欣的财富要放在全国范围内比,放在祁东,放在衡阳比,都没有什么意思。
每天晚上,躺在张伟怀里,刘美丽看着存折上天天被刷新的数字,十分兴奋地说:“伟,赚钱的门路很多,不一定要辞职下海的,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嘛?这是最保险的了,不用担心亏本,比自己下海经商靠谱多了。”
“可高欣回来了,这种好日子就到头了。”张伟感慨地说。
“也可以不结束,继续赚钱啊!”刘美丽说。
“夫人有什么好法子,给我指点一下迷津?”张伟来了兴趣,谦卑地向刘美丽请教。张伟读书不行,骨子里是佩服刘美丽的,刘美丽是大学生,头脑比张伟好使多了,张伟已经领教过了,受益过了。
“即使高欣回来了,你有效挣钱的路子至少有两条呢,”刘美丽说,“一条是你的资源给高家带来的财富,你要跟高欣亲翁婿,明算账,把话说清楚,把账算清楚,不能做无用功,帮忙不能像以前那样成为一笔糊涂账,得有报酬,多抽少抽都没关系,但得要有;一条是你在高家有地位,作得了主,拿得出钱来,就像现在这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经过刘美丽一点拨,张伟茅塞顿开,感到眼前一片光明,脚下钱路大开。
这个女人是对的,看事情很周到,想问题很深入,办法有很多,张伟想,只要能从高家拿到钱,还要辞什么职呢,还要下什么海呢,还要到什么广东去呢,就在高家呆着,比干什么都强,比到哪儿去都强!
张伟兴奋极了,他准备等高欣回来,就跟高欣提,他要在高家企业谋得一官半职,掌握一定权力,正儿八经地跟着高欣做生意,赚大钱。
事实上,做高家女婿半年多来,高欣已经把张伟带在身边,作为高家的重要成员出现在各种应酬场合,逐渐参与了高家的商业活动,只不过还没有谈过报酬,高欣给张伟多少就多少。可是,张伟和高燕花的大钱,如结婚办酒的钱,新房的钱,车的钱,都是高欣出的,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少的钱了,他们张家一个子儿都没出。
高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事情越来越多了,正缺人手,尤其是业务拓展能力强,综合素质高,让高欣信得过的人。张伟相信张解放的威力和自己的能力,在祁东这块地盘上,他认识的有头有脸的人太多了,愿意给他们张家面子的人太多了。
然而,张伟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张家的关键人物张解放的支持。五四青年节那天,张伟去县政府找伯父汇报思想,他刚把想法说出来,就被张解放不客气地否决了。
张解放不希望张伟跟着高欣经商,他希望张伟跟着自己从政。张解放把张伟当作了自己的衣钵传人,有他在前面开路,保驾,护航,张伟的前途星光灿烂,一片光明。至于经商赚钱,有高欣就行了,犯不着搭上张伟的政治前途。张解放在祁东县政坛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枝繁叶茂,根深蒂固,总不能把路修好了,把桥架好了,自己家没有一个人来走吧,他需要一个接班人,继承他的政治资源,这个人就是张伟了。
虽然张伟辞职跟高欣干的事情没有办成,却引发了张解放对张伟仕途的认真思考和周密布局。张解放知道张伟已经在黄花菜加工厂干了两三年了,呆烦了,呆腻了,怨气来了,是到了给他挪挪窝的时候了。
五四青年节后的第三天,张解放把张伟从黄花菜加工厂借调到了县政府办公室,主要负责接待工作。
到县政府上班的第一天,张解放把张伟叫到办公室,对他说:“伟崽,你现在不是缺钱,而是缺权。生意就让你岳父高欣做,钱让高欣赚,你是他的女婿,他的钱,你也有份,他不会亏你的。权,高欣没办法给你,得你自己争气,我只能做个把你领进门的师傅,最后你能做多大的官,还是要靠你自己。”
经伯父一点拨,张伟豁然开朗了。虽然高欣一个月没给他多少钱,但钱在高家,高燕有份,他就有份。接待工作,就是吃喝玩乐套近乎,跟人插科打诨讲交情。这正是张伟的长项。场面上,张伟跟着张解放和高欣混了一两年,已经青出于蓝,做得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吃得开了。对这份新工作,张伟很快就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了。
张伟在县政府办公室的工作表现得到了一致认可,就连对张伟一直抱有成见的凌书记,都称赞张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把接待工作做得有声有色了。
三个月后,张伟被正式调入县政府办公室,开始从政。年底,张伟被评为祁东县先进工作者,并被破格提拔为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
任命通知书下达的那天,刘美丽比张伟还开心,她躺在张伟怀里,鼓励他说:“伟,我看好你。你真是一块做官的好材料,你伯父是后继有人了,说不定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以后做的官可能比你伯父的还大,他做县长,你做书记,做市长!”。
“你野心还蛮大的,那时候,我管全县,你管书记,我管全市,你管市长。”张伟开玩笑说。
“可我又知足,又感到遗憾呢,我只能是你的情人,不能是你的夫人。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管书记,管市长,我只能偷偷摸摸地管。”刘美丽说,“光明正大地管你的权利,还是在高燕那儿。”
“她不管我的,她得了面子,你得了里子,还是你厉害!”张伟亲了刘美丽一下,实事求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