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迷上了刘美丽的身体,也恋上了安放刘美丽身体的巢,他在刘美丽那儿“此地乐,不思蜀”,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那天晚上,从刘美丽身体上滚落下来,张伟突然良心发现,心里生出一丝愧疚来:高燕还怀着孩子,尽管那孩子还没出生,却懂得了用肢体沟通交流,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快乐和期待,他却置他们娘俩不管不顾,只知道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
情人是情人,老婆是老婆,不能互相代换的。张伟抓过衣服,飞快地穿上了——他准备回家看看。刘美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他下床的时候扯了一下张伟,但没拉住。张伟头也不回地走了,刘美丽感到十分窝火——张伟在她这儿吃饱了,就走了,她感觉自己成了一块被卸的磨,一座被过的桥。
天色还早,不到十点,大街上还有人在撸串串,喝啤酒,吹牛屁。很多人认识张伟,张伟路过,他们热情地招呼张伟跟他们一起喝两杯。张伟一边无心恋战地应付说“今晚有事,失陪了”,一边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张伟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快半个月没有着家了,高燕的气应该消了,他们该停止干戈,握手言和了。如果高燕还不肯原谅他,张伟就把当年追求高燕时的穷追猛打,死缠烂打精神发扬光大,直到高燕重新接纳他为止。
回到家里,打开门,却没看到高燕在家。卧室门也开着,家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明晃晃的灯光下看得见餐桌上还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屋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一点人气都没有。
张伟心里涌起一阵失落,他罕见地没再返回刘美丽那儿,也没有去其他地方,就在沙发上坐着,一边抽烟,一边等候。尽管张伟明明知道高燕不喜欢外出,这个样子肯定是不在家了,但他还是哪儿也没去,就在家呆着,夜深了,从沙发上挪到了床上,在床上躺着。张伟格外期待高燕突然回来,他自作多情地想,高燕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不是跟他一样地期待自己突然回来。可是直到第二天上午,张伟睡醒了,高燕还没回来。
那几天,张伟回家变得勤快起来,一天要回好几回,可是都扑空了。第一天回到家里,没看到高燕,无所谓;第二天回到家里,没看到高燕,无所谓;第三天回到家里,没看到高燕,无所谓。可八天十天过去了,回到家里,还是没看到高燕,张伟就不能无动于衷,无所谓了。
张伟头一回感到心里丢失了什么,越是见不到高燕,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厚重,到后来,这种感觉演变成压在张伟胸口的一块巨石,让他很是难受。撇开感情深浅好坏不谈,只有高燕在,家里才有人气,家才成家,家才像家,家才有家的感觉,哪怕高燕对他爱理不理,甚至横眉冷对。
每次回到家里都碰不到高燕,张伟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了。在张伟的潜意识里,他喜欢把高燕和刘美丽放在一起,进行全方位比较。两个女人,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风情,张伟都喜欢,觉得她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人的极致代表,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刘美丽热情奔放,风骚万千,就像一个女版的张伟。每个人多少都有点自恋情结,除非对世界厌倦了。没有人不喜欢自己,没有人愿意跟自己过不去,这个“女版的张伟”让张伟迷醉。跟刘美丽在一起,就像跟自己在一起一样,这是张伟喜欢刘美丽,愿意跟刘美丽一天到晚鬼混的原因。
高燕温柔文静,保守内向,外柔内刚,跟他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人都有探索自身之外的世界的好奇,没有人只愿意把自己困囿在自己的世界里,孤陋寡闻。这是张伟喜欢高燕,迷恋高燕的地方。
在两性关系上,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永远都喂不饱。女人多多益善,每个女人都能给男人带来不同的体验。高燕适合做妻子,一个贤惠的、称职的、好样的妻子;刘美丽适合做情人,一个激情的、风骚的、让人沉迷的情人。这两个女人是两码事,一个都不能少。
让张伟更加惦记的,还是高燕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张伟的第一个孩子,还没出世,就跟张伟玩上了,杠上了,老爱用头顶他手掌,老爱用脚蹬他脸颊。要做爸爸了,生命有延续了,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张伟发现自己的想象力突然茅塞顿开,他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描绘孩子的相貌形态,在张伟脑海里,这是一个由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孩子,有的地方像他,有的地方像高燕,有的地方像爷爷奶奶,有的地方像外公外婆,但无一例外,都是截取他们身体和性格上的最好部分,是他们卓越优点的集大成者。
虽然高燕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以为孩子是祁宏的,可张伟知道,孩子是他的,绝对错不了——当然,祁宏也知道。这种误会想起来很有意思,张伟、祁宏和高燕,他们仨,孩子他妈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只有两个男人知道。
这件事,让张伟歪打正着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付女人,让女人迁就自己,没有比孩子更有效更有用的筹码。这是张伟无意中发现的,很快就被他运用得得心应手了。虽然高燕跟张伟感情一般,甚至打心眼里厌弃他,但高燕不拒绝张伟对孩子的爱。张伟表现得对孩子越有感情,高燕就越是感激,允许张伟对自己做一些平时不允许的亲昵动作,如把手放在她肚皮上来回移动,逗孩子玩;把半边脸贴在她肚皮上感受孩子在里面兴奋地闹腾;她也愿意让他在自己身上折腾。
在悉心关爱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上面,高燕和张伟终于找到了共同支点,难能可贵地同频共振了——这是两个人在广泛的家庭生活中唯一能够同频共振的地方。张伟喜欢这种感觉,也沉浸其中——只有在那一刻,他们才像一对夫妻,他们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这一切现在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不见了,连续多日从外面回来,看到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家,张伟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他开始想念高燕,想念高燕肚子里那个茁壮成长的孩子。这些都让他留恋和怀念,感觉温馨。张伟突然问自己:如果一结婚高燕就对自己好,他还会跟刘美丽有什么事儿吗?
这个假设是没办法回答的,因为生活不存在假设。在旁观者看来,张伟肯定会;在张伟自己看来,他可能不会。张伟开始反思,他的心渐渐被内疚填塞,是他跟刘美丽的荒唐惹高燕生气了。高燕到底去了哪里?张伟想当然地以为高燕生气了,跑回四明山娘家去了,不愿意见到他了。
吵吵闹闹才是夫妻,尤其是在新婚的新鲜过后,夫妻俩进入性格磨合期。小夫小妻过日子,哪有事事顺心如意,不生气的?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耳根软,得哄。男人做错了,惹女人生气了,向女人认个错,道个歉,说说好话,送送小礼物,气就消了,愿意讲好了,毕竟是夫妻,生活还得过下去,还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张伟是把高燕忽略了,他给刘美丽送了很多礼物,衣服、鞋、包、单车、化妆品,但他还没有给高燕送过一件礼物,确实说不过去。
张伟准备回一趟四明山,向高燕认个错道个歉,把她接回祁东。张伟的母亲也爱生父亲的气,动不动就跑回娘家去,现在年过半百了还这样。张伟父亲张援朝就是这样做的,很灵验很管用。父亲让母亲在娘家住上三五天了,就过去接她了。只要父亲去母亲娘家接了,母亲就感到脸上有光,心里的气就消了,坐在父亲的摩托后面,春风满面地回来了。
那天忙完手上的活,单位暂时没有其他事了,张伟招呼都没跟领导打,就开着车回四明山了。一路上,张伟一边开车,一边冥思苦想要说哪些甜言蜜语才能有效地打动高燕,让她原谅自己,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回祁东。
都是大人了,都有面子,都有秘密,认错道歉的事,不能当着高欣和王红梅的面了,那样太难堪,张伟得找一个只有自己和高燕的场合,向她认真地认错道歉,向她庄重地保证——保证是必须做的,口头保证是一回事,能不能落到实处又是一回事。女人在意的是保证这种形式,保证的结果却不由女人做主,由男人说了算。
做完口头保证,把高燕忽悠回祁东了,以后自己做事小心点,不要像上次那样被高燕捉奸捉双了就行。真要张伟像口头保证那样跟刘美丽一刀两断,不再往来,张伟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何况高燕在怀孕期间,在生理上没办法满足张伟。
出乎张伟意料,回到四明山,他又扑空了。把车停好,进了高家大院,跟高欣和王红梅打过招呼后,张伟直扑高燕闺房,但他没有看到高燕。张伟又楼上楼下,屋里屋外认真转了一圈,连洗手间都看了,还是没找到高燕。张伟又认真看了看,看不出有高燕在的蛛丝马迹。如果高燕在,回来这么久了,总得洗衣服,晾衣服吧,尤其是内衣内裤,可张伟没看到有高燕的衣服在院子里晒着,晾着。
张伟越找,心里越打鼓,他没想到高燕来真的了,躲他躲得这么彻底了,连认错和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了。高欣和王红梅都很忙,没有时间理他。张伟无所事事,又坐立不安,他到处转悠,希望把高燕找出来。
然而,事与愿违,高燕一直没有出现。张伟不敢问,毕竟是自己做了对不起高燕的事。这种事,不露马脚,不扩散,能在小夫妻间解决最好。一旦漏了风声,事情就大了,可能在他生养的四明山,在他生活工作的县城都闹得沸沸扬扬,被人非议。
张伟准备在高家吃中饭。如果高燕在,刻意躲着他,吃饭的时候,总该露面了吧。可吃中饭的时候,高燕还是没有出现。张伟端着碗筷,左顾右盼,几次准备开口问高欣和王红梅,但还是忍住了——做了对不起高燕的事,他心里有鬼,他不想让这个鬼跑出来,把王红梅吓着了。
张伟准备在高家吃晚饭。他想,高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吃中饭的时候不出来,吃晚饭的时候总得出来了吧。可是吃晚饭的时候,高燕还是没有出来。张伟终于忍不住了,看着高欣和王红梅,满脸关心地说:“爸妈,燕子呢,怎么没看到她出来吃饭?”
高欣只顾低头吃饭,头也没抬,仿佛没听到张伟说话。灯光很亮,但张伟看不出高欣脸上的表情,以为高欣在生自己的气。
倒是从不主动插嘴说话的王红梅抢先惊讶地说话了:“燕子不是到广州的大医院养胎待产去了吗?难道你不知道?你们夫妻是怎么回事?”
张伟这才知道高燕离开祁东,到广州去了一段时间了。难怪在祁东的家和在四明山的家,到处都找不到高燕。高燕离家出走,都不告诉张伟了,看来高燕对自己彻底失望了,恨之入骨了。张伟心里很不是滋味,一问一答后,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那是一顿气氛异常沉闷的晚餐,三个大人加起来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张伟问的,一句是王红梅答的,高欣一个字都没有说。高欣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夹菜吃饭。这种情绪似乎传染给了张伟,问那句话之前之后,张伟也一直低着头,闷着头夹菜吃饭。王红梅如坠云里雾里,不知道该说啥,她问张伟的,张伟也没有回答她,当她没问一样。
高欣和张伟的沉默其实只是表象,他们在心里进行着激烈的较量,两个男人心里都有鬼,仿佛谁先说话了,谁心里的鬼就先跑出来了。这是高欣的主场,张伟无心恋战,王红梅的菜做得再丰盛,再美味,他都没心思吃了。张伟三下五除二把饭扒完,没等高欣和王红梅吃完,把碗筷往桌上一放,说声“你们慢吃,我走了”,然后站起来,走出大门,上了车,准备回祁东。
王红梅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要张伟在家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张伟以晚上有事为由,拒绝了岳母娘的热情挽留。如果高燕在,张伟是愿意留下来的;高燕不在,就没必要留下来了。结婚后,张伟不愿意一个人睡了,度过漫漫长夜了,哪怕不是跟老婆。
张伟发现自己晚上睡觉不能缺女人了,心烦意乱的时候尤其如此。要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女人,他睡不着。他像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女人就像那个安慰奶嘴,只要小孩吮着安慰奶嘴,管他有没有奶,都得到了极大安慰,不哭不闹了。只要身边有女人,晚上醒没醒来都能摸得到,够得着,即使什么都不干,也可以。
春冬两季的湖南乡下,雨水多,路上泥泞难行,很多坑都蓄满了水,看不出深浅。张伟顾不了那么多,把车开得飞快。张伟不是急着回家,是急着见到刘美丽。从王红梅那儿知道高燕离开祁东后,张伟就在想着刘美丽了。高燕不在祁东,也不在四明山,他们是彻底解放了,自由了,他可以把刘美丽叫到自己家里,想干啥就干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想这些都觉得很惬意。
中国的文字太奇妙,太传神了,把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叫“偷情,偷人”。跟刘美丽在一起,张伟深刻地理解了这个“偷”的含义,每次都有做贼的感觉。偷来的东西,味道就是不一样,例如桃子、梨子、李子等水果。小时候,这些水果尽管家里都有,但从别人地里偷来的,味道就是好些。偷人就更不用说了,老婆是别人的好。
躺在刘美丽怀里,跟她交流心得体会,她也承认有这种感觉。虽然肖和平远在天边,他们总担心肖和平突然回来,把他们堵在家里,就像高燕堵他们一样,但他们还是要把偷进行下去。他们自己也知道后果,就是戒不了——如果肖和平把他们堵了,问题就严重了,他们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后果是什么,也不敢去想,肯定跟被高燕堵住了不一样,但他们愿意得过且过。
他们做爱的时候,张伟动作很猛,展现了一个体育生的本色;在张伟猛攻下,刘美丽叫声很大,与张伟动作相得益彰。刘美丽告诉张伟,她还是压低了嗓子,压抑了本性,不敢痛痛快快地喊出来,就像一个咽炎患者,老感觉喉咙里有痰,没法尽情喊叫。因为那套房间里住着的,不只刘美丽一个人,还有她弟弟刘强生。
刘强生住在主卧对面的次卧,中间隔着客厅。刘强生喜欢叫张伟“小姐夫”,这个“小”不只有“可爱”的意思,更是因为排序,是分了先后,分了主次,分了真伪的。在张伟和刘美丽好上之前,刘美丽和肖和平已经结婚了,刘强生就叫肖和平姐夫了,叫张伟只得在前面加个“小”,以示区别。
对这个称呼,张伟很不满意,言外之意,刘美丽老公是“大姐夫”,凌驾在他之上。有个“小”,显得不光彩,不地道,不正宗,有偷鸡摸狗之嫌,见不得人似的。
虽然刘强生跟张伟是狐朋狗友,两人臭味相投,好到除了女人,其他都可以分享,但在那个空间里,因为刘强生的存在,张伟和刘美丽总有被人偷窥的感觉,做起爱来缩手缩脚,难以尽兴,功力只能发挥到七八成。一旦张伟动作大了,刘美丽心虚地提醒:你轻点,别把强生吵醒了。
高燕不在,可以把刘美丽叫到自己家里来。张伟不愿意耽搁时间,只想只争朝夕,他希望到家就能看到刘美丽。距离县城十来里的时候,张伟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边,掏出电话卡,插进缝去,给刘美丽打电话。两人在电话里无所顾忌地调了一会儿情,张伟浑身燥热起来,语气急切地命令刘美丽:“你现在就去我家,等着我,我马上赶回来!”
“还是来我家吧,我怕高燕又突然闯进来。上次那事,弄得我心里阴影面积很大,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刘美丽说。
“高燕离家出走了,跑到广州去了,要生完孩子才能回来。有半年时间,你全部是我的,我全部是你的。我们自由了,我想多猛就多猛,你要喊多大就多大。不要浪费时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从身体到灵魂,刘美丽都听到了张伟的召唤,她心花怒放,也是迫不及待。挂断电话,刘美丽连蹦带跳,冲到梳妆台前,一边愉快地哼歌,一边梳妆打扮,挑选衣服。张伟已经好几天没来找刘美丽了,让她倍感失落。张伟的电话让刘美丽穿越了,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从脚步到心情,都轻盈灵动,就像雨过天晴,在池塘边上殷勤产卵的蜻蜓。换好衣服,化好妆,刘美丽抓起手提包,旋风一样奔下楼,赶往张伟家。
刘美丽的手提包是三八妇女节那天张伟送她的节日礼物,地地道道的上海货,粉红色,鳄鱼真皮,小巧玲珑,金属链条闪闪发光,整个包看上去精致光滑,就像一面镜子,照得出人影来。
挎着手提包,刘美丽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漂亮时髦的上海姑娘,在祁东这个小县城鹤立鸡群,睥睨芸芸女生,引领时尚潮流,独占风骚。收到手提包的第二天,下班路过百货商场,刘美丽特意跑到里面看价格,她当场就被吓倒了:要六百多块钱,快她两三个月工资了。
从百货商场出来,刘美丽翻来覆去地打量起手提包来,她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感动,越看越触摸到了张伟的真心,用心——看来张伟不只是迷恋她的肉体。跟很多年轻女人一样,刘美丽喜欢包,也有很多包,都是她丈夫和其他男人送的。比较来比较去,刘美丽还是喜欢张伟送给她的这个包,这个包款式新颖,质地过硬,显得高大上,跟她很般配,就像比较来比较去刘美丽还是喜欢张伟这个男人一样。
小城不大,加起来就七八条街。从刘美丽家到张伟家,横过两条街就到了,只有十来分钟路程。轻车熟路地进了小区,上了楼,刘美丽看到门是关着的,她抑制住激动,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起门来。刘美丽敲了一阵,但没有人来开门——张伟还没到家。她从门缝往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门缝里一丝光亮都没透出来。
刘美丽有点失望,转身下楼,准备在楼下等张伟。下到二楼,张伟迎面走来,两人在楼梯上碰个满怀。这一碰,火花四溅,把干柴点着了。张伟顺势搂住刘美丽,对着她的嘴唇就准备啃,但被刘美丽推开了——已经到家门口了,就不差那几步,不差那一两分钟了,说不定就碰到熟人,大家都难堪,毕竟他们是“偷”,不那么光明正大。
他们肩并肩地快步上楼,到了家门口,张伟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跟刘美丽嘴对嘴,唇对唇,触碰在一起。旋着钥匙,开了门,张伟伸出腿,一脚踢开门,把刘美丽拥进屋里,又反脚一踢,把门砰的关上了。
刘美丽伸出手来给张伟宽衣解带,张伟弯下腰,一把抄起刘美丽,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进卧室,把她抛在床上。两具激情的肉体很快就像麻花一样扭在一起,那张结实的大床摇摇晃晃,吱呀作响。床响的声音就像四明山下那几辆上了年纪的纺车作业,从古老的岁月深处一路响过来。
他们终于盼到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时间,属于他们俩的空间了,他们可以无牵无碍地纵横驰骋了。刘美丽的叫声惊天动地,刺激得张伟血脉贲张,力量源源不断地再生,使不完用不尽似的。张伟就像在打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倾尽所有炮弹蹂躏着对方的阵地。
那一刻,刘美丽身上迸发出来的浪劲让张伟陶醉沉迷,就像喝多了陈年佳酿,虽然意识清楚,但意识不能控制动作,他只顾勇往直前,直捣敌军司令部。
只有在刘美丽身上,张伟才发现自己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勇士,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比谁都有自信的男人。这种感觉,高燕没法给他。
激情过后,两人精疲力尽,大汗淋漓,床单都湿漉漉的。张伟坐起来,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来一支,用打火机点燃了,开始吞云吐雾。烟雾飘到刘美丽脸上,钻进她的鼻孔,把她呛得咳了起来。刘美丽一边咳,一边伸出手掌,扇了扇飘过来的烟,想把烟雾扇走。但没什么用,屋里很快烟雾弥漫,刘美丽被烟雾吞没了。
刘美丽不满地白了张伟一眼,伸出裸露的修长的胳膊,拿过张伟搁在床头柜上那包烟,抽出来一支,叼在嘴上。张伟赶紧把头凑过来,用自己的烟头对准刘美丽的烟头,帮她把烟点着了。张伟很喜欢刘美丽这一点,愿意被他同化,跟他同流合污,而不是刻意阻止他,劝他回头是岸。
刘美丽是头一回吸烟,第一口不知轻重,用力太大,吸太猛了,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咳得更凶了,但她还是没有放弃,继续抽。刘美丽抽烟的悟性很高,吸第二口就正常了,很快就跟张伟一起吞云吐雾,学着吐烟圈。
张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盯着抽烟的刘美丽看。嘴上叼着烟的刘美丽另有一种风情,像极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大上海的摩登女郎。张伟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美丽,发自肺腑地赞道:“不错,有上海风尘女子的味道,我喜欢!我就喜欢撕下面具,不装正经,跟我同流合污的骚女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刘美丽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掌拍打着张伟的胸脯。
张伟一把将刘美丽揽过来,搂在胸前。
张伟的胸膛很宽很厚,刚被汗洗过,生长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胸毛,刘美丽感觉身体接触处一阵阵发痒。
“你知道高燕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刘美丽突然问。
“我们两个成天腻歪在一起,她打翻了醋坛子,不想看到我们,跑了。”张伟说。
“你在自作多情呢,”刘美丽说,“她才不像我这样在乎你,我们俩在一起不能刺激高燕下那么大决心,如果这是理由,她早走了,不用等到现在,我可不愿意背这个黑锅!”
“她是嫌祁东医疗条件不好,嫌你们这些医生水平不行,跑到广州大医院保胎待产了。”张伟说。
“她去了哪儿我不知道,但她为什么离开我清楚。看来你们俩是貌合神离,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情谊,你是不懂高燕的。”刘美丽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是什么?
作为一个局外人,刘美丽又知道多少?
刘美丽把张伟弄糊涂了,他不相信地望着刘美丽,希望她不要遮遮掩掩了,有屁快放。
“高燕太在意肚子里的孩子,她把这个孩子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可是你岳父高欣不喜欢这个孩子,非得要把这个孩子打掉不可。前些天,高欣来找我帮忙,要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打掉。我给高燕开了一副打胎药,被她发现了,事情没有办成。”刘美丽说。
啪——
房间里响起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刘美丽突然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被张伟出其不意地掴了一巴掌。
耳光告诉刘美丽,打掉高燕肚子里的孩子只是高欣的主意,跟张伟没有关系,张伟跟高燕一样,也很在意这个孩子。
“幸好高燕发现得早,孩子没事。否则,刘美丽,我饶不了你!”张伟说翻脸就翻脸,恶狠狠地说。
张伟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也变了,面目狰狞可怕,好像那个孩子已经被刘美丽打掉了。
刘美丽也生气了,忿忿地骂了一声“神经病——”,然后手脚麻利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准备下床,回家。
但刘美丽没有走成,就在她穿鞋的时候,张伟拉着她的胳膊,猛地一拽,刘美丽猝不及防,仰面扑倒在床上。
张伟翻身而起,重新把刘美丽压在身下。
张伟两眼发光,就像森林里一匹饿极了的狼,要把刘美丽吃了。
“高燕可以给你生孩子,我也可以呀!”刘美丽的情绪再次被撩了起来,她气喘吁吁地对张伟说,“咱们今天晚上就要,他前两天刚从部队回来,今天早上又走了,我这两天要排卵了,时间上可以瞒天过海。”
刘美丽不顾一切的爱再次激起了张伟身体深处的欲望,他一边嗷嗷叫着,一边把刘美丽的衣服扒了下来,两个人再次滚到一起。
是高欣要打掉孩子,这个消息让张伟如鲠在喉,很不痛快。张伟想不明白这个做父亲的,做姥爷的,为什么那么残忍,非要把女儿的孩子,自己的小外甥打掉,难道仅仅是因为张伟对高欣说过那孩子不是自己的是祁宏的?
不管是张伟的,还是祁宏的,都是高燕的孩子,都是高欣的外甥。张伟隐约觉得这个理由不成立,他准备找高欣好好问问。虽然他相信刘美丽,知道她没有骗自己,但张伟还是想从高欣那儿得到证实。
数天后,高欣来黄花菜厂结账。结完账,张伟把高欣叫住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上了高欣的车,一起来到郊区的黄花菜地。
春风拂面,黄花菜已经吐新叶,发新芽了,嫩嫩的,绿绿的,细细的,长长的,一畦接一畦,向前后左右绵亘开去,随着春风荡漾起伏,就像谷雨前后,一望无际的水稻田。
两个大男人从两边的车门走了下来,站在黄花菜地边上。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向后飘去。高欣掏出一包烟,抽出两支,一支放在自己嘴上,一支递给张伟。张伟掏出打火机,先给高欣点,再给自己点。
两个人都有满腹心事,他们抽着烟,谁都不愿意先开口,仿佛谁先开口,谁就先露出破绽,授对方以柄了似的。
姜还是老的辣,年轻的张伟没忍住,率先打破沉闷,气愤地质问:“爸,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他可是你的外孙!”
高欣当然不愿意把真实原因告诉张伟,他反戈一击,质问道:“你不是说那孩子不是你的吗?为什么要留下来?”
这个理由气壮山河,好像打掉外甥是为张伟考虑,高欣一下子反守为攻,把张伟噎住了。
看来,打掉孩子的事,张伟不能怪高欣,只能怪自己,是张伟隐瞒了真相,把孩子当作筹码和工具,是他差点害了自己的孩子。
张伟对高燕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高燕及时识破,自己的孩子就被打掉了,张伟就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看来刘美丽没有骗他,确实是高欣想打掉那个孩子,这是高燕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这个原因让张伟很生气,他不满地警告高欣:“你没有权利干涉这个孩子的出生。幸亏燕子发现及时,孩子命大,否则,我跟你没完!”
张伟的表态让高欣惊愕了,这个男人不是亲口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是祁宏的么?自己要打掉那个孩子,张伟应该高兴,应该支持,应该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才对。
可张伟反对高欣打掉孩子,他在打什么算盘?
两个男人尿不到一个壶里,都不愿意多说话,不愿意搭理对方,他们不欢而散。高欣开车回四明山,张伟走路回县城。
车发动了,高欣按了两下喇叭,示意张伟上车。张伟没有理,他看都没看高欣,自顾自地往前走。
张伟生高欣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郊区离县城不远,走路不到半个小时。高欣不再坚持,踩着油门,一溜烟走了。
高欣没有像张伟那样生气。看着张伟生自己的气,高欣倒是有点感动,看来张伟愿意接受这个不是他自己的孩子的孩子。
尽管这样,高欣还是高兴不起来,内心很纠结。高欣有两个主要担心,这两个担心搅得他吃不香,睡不觉。
第一个担心是张伟看起来愿意接受这个孩子,有可能这是权宜之计。张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高欣看不懂。等孩子生下来后,张伟会不会变卦,把这个孩子当作折磨高燕的筹码?
高欣不能把张伟想得太善良,太好了。高欣看着张伟长大,比较懂他。
第二个担心是这个孩子是祁宏的,是个孽种。祁宏是自己的私生子,这个孩子是祁宏的私生子,祁宏跟高燕是亲兄妹,近亲关系给孩子健康带来麻烦,将来孩子有身体残疾或智力障碍就惨了,那就害了高燕和孩子一生。
但高燕不知情,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
第一个担心是次要的,可以走一步看一步,能够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二个担心是不可逆的,是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他得抓住了,先把他解决掉了。
如果将来孩子有身体或者智力问题,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