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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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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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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花开》连载

第三十五章 祁宏的感情让高燕困惑

万丈高楼平地起,都是一砖一石垒上去的,建起来不容易,毁起来太容易了,下盘松了,放上一根手指就倒了。高楼兴毁与家庭建设异曲同工。建好一个家庭,需要日积月累,可能倾注一辈子的时间和心血;可破坏一个家庭,只需要一个家庭成员,一件事,一句话,一个瞬间。

高燕在祁东的家,算是毁了,在长沙的家,却在兴致勃勃的建设中。到长沙第一个晚上,高燕就在新家过夜了,这是过年后她睡得最舒服踏实的一个觉了。当然不是拎包入住的,就可以啥都不管了。开发商提供的只是共性化需求,个性化需求,还是取决于住户自己,看到缺什么买什么。住下来后,高燕买这买那,陆陆续续又花了几天才把新家布置利索,看上去温馨温暖,与祁东那个家完全不一样。

只有用心了,事情才能做好。祁东那个家,高燕从来是得过且过,没有刻意经营。长沙这个家,给她燃起了新的希望,她是用心布置了。看起来像一个家,一个不错的家了,高燕才准备告诉祁宏,她来长沙发展了,新房子就在湖南大学附近。

高燕准备把祁宏请到新家来坐坐,认个门,一起吃个晚饭,高高兴兴地团聚一下。跟王欣一起过了一周,高燕发现这个表妹真能干,她感谢父亲用心了。王欣厨艺不错,做得一手地道的家常菜,有熟悉的四明山的味道,让高燕离开了祁东却觉得仍在祁东。王欣的饭菜也应该合祁宏的口味,如果他觉得味道不错,只要他愿意,以后随时可以过来打牙祭,改善生活。

怀孕期间,高燕到长沙投奔祁宏。那半年,祁宏忙里忙外,忙上忙下,把家务全包了,辛辛苦苦,没有半句怨言,让高燕很感动。帮了她那么大的忙,高燕还没有表示呢,希望这次能够意思一下。

听高燕说祁宏要来,王欣大清早就去了菜市场,把鸡鸭鱼肉买回来,开始杀鸡、宰鸭、剖鱼、切肉,忙得不亦乐乎。在老家,王欣听过祁宏的大名,她父母,她的老师,她的村人都跟她提过祁宏,但王欣还没有见过祁宏。听说传说中的偶像要来,王欣暗暗高兴,干劲十足。

他们的午饭很简单,两个女人把精力主要集中在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上。午饭过后,小斯鸿照例呼呼睡午觉,高燕和王欣忙着做大菜。小斯鸿一觉醒来,几个大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把祁宏叫过来,就可以揭开锅,盛菜上桌,开始吃饭了。

深秋到了,太阳跑得贼快,拉都拉不住,日子越过越短。

王欣还要炒青菜,高燕抱起小斯鸿,出了门,去湖南大学把祁宏叫过来吃饭,她准备回来的时候,再给祁宏买两瓶啤酒,给王欣和自己买一瓶饮料。

走进湖南大学,看着朝气蓬勃,成群结队,热烈谈笑的同龄人,高燕感慨万千:真是造物弄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他们在学习,恋爱,逐梦,无忧无虑;自己却做了妈妈,为生活奔波,为婚姻郁闷,为家庭纠结。如果没有退学,没有结婚,她现在已经高三了,到了紧张冲刺的时候,再过六七个月,她也要成为大学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如果参加高考,填志愿报哪所大学好呢?

当然是祁宏在哪,高燕就报哪,至少是在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如果祁宏高考不失利,高燕不敢奢望跟祁宏在同一个大学。祁宏没考上北京大学,给了高燕很大的想象空间,成为祁宏大学师妹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考北京大学要天赋,光努力不够,高燕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但考湖南大学,如果努力搏一把,还是很有可能的,就像初中升高中。在祁东,二中最好,录取分数线最高,本来不被老师看好的高燕,在爱情鼓励下,硬是超水平发挥了,考出了超过二中录取分数线几十分。如果没有退学,在高考上,这个奇迹有可能再被高燕创造一次。

当然,湖南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不低,也很难考。如果考不上湖南大学,录取分数低一点的湖南师范大学也可以。这两所大学挨在一起,跟祁宏见面很方便。如果湖南师范大学还不行,其他大学也可以,但一定要是长沙的大学,能够尽量离湖南大学近一点,就像他们读高中,一个在祁东二中,一个在祁东一中,都在县城里,见面很容易。

高燕相信自己有把握考上湖南大学或湖南师范大学。她的成绩不差,重要的是,她能处理好爱情和学习的关系,把爱情作为学习的动力,祁宏在湖南大学,这是她最大的动力。高三那年,就是豁出去,瘦个十斤八斤,也一定要把湖南大学或湖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拿到手。

高燕的大学梦还没做完,就已经来到了宿舍门口。门是虚掩的,开了一条缝,传出来嘈杂的说话声。高燕曲起指关节,轻轻地敲了三下,里面传出来两三个人同时喊“请进”的声音。高燕听得出来,这些声音里面没有祁宏的。

高燕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来找祁宏,他在不在?”高燕一边歉意地问,一边东张西望地找。

她看到宿舍里有六张床,五个男生。男生们或坐或站,或倚在床柱上,就是没有祁宏。

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抱着一个满脸稚气的孩子,冒冒失失地来找祁宏,那群男生吃惊非小,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联想到祁宏因为跟女生有了孩子被学校开除的事情上来了。

看来就是这个姑娘和孩子,让祁宏背上了被学校开除的处分的。可让他们不解的是,学校贴出了开除祁宏的处分,却没把祁宏怎样。那件轰动整个校园的事最后不了了之,祁宏没有离开学校,他课照上,饭照吃,觉照睡,生意照做,甚至爱照谈。让他们感到困惑和不解的是,祁宏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倒因祸得福,越混越吃得开了,越混越吃香了。祁宏成了学校两个实权人物俞校长和刘主任面前的大红人,还做了音乐晚会的主持,上了电视和报纸,当了学生会的重要干部。

室友们猜不出原因,众说纷纭,也许是因为祁宏成绩太好,学校网开一面了;也许是因为祁宏有钱,走后门了,拉来了很多赞助,把音乐晚会搞得有声有色,让学校领导高兴了。

当然,他们也听到坊间传言,说祁宏的事是一起冤假错案,弄错了。可如今人家姑娘都抱着小孩找上门来了,那就千真万确,不容抵赖了。

高燕和孩子突然出现帮助室友们深刻地理解了祁宏。这姑娘多漂亮,多水灵,多淳朴,就像一朵没有经过人间烟火熏染的乡野鲜花,谁不想采呢?这孩子多活泼,多聪明,多可爱,就像一个遗落尘世的小天使,谁不想做他爸爸呢?难怪祁宏挡不住诱惑,要犯生活作风错误,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确定祁宏不在宿舍,高燕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后悔自己太想给祁宏一个意外惊喜,没有早点跟他电话预约了。

汪大力走上来,告诉高燕:“祁宏十有八九是到医院去了,钱小芸生病了,他要照顾她。你可以上医院去看看,碰碰运气。”

“钱小芸住院了?她怎么啦?”高燕吃惊地问。她暗暗祈祷钱小芸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只是普通感冒,但人都住进医院了,也不可能是什么小病。

“小芸得了白血病,”汪大力悲痛地说,在他心中积聚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医生说她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我可怜的小师姐——”

汪大力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他的眼睛红了,声音轻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高燕感到胸口被一只大手攥住了,越攥越紧,越来越痛,她呼吸困难。

那个在她怀孕期间经常跑过来搀扶她过马路,陪她聊天,陪她散步;那个在她生孩子住院期间尽心尽力照顾她,爱向她打听她和祁宏的爱情故事;那个在音乐晚会上跟祁宏一道主持节目,妙语连珠,星光四射;那个看上去那么美丽,那么阳光,那么善良的钱小芸,居然得了白血病!

真是天妒红颜,苍天无眼!

高燕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比起钱小芸的不幸来,高燕成了一个幸福的人。

高燕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马上去一趟医院。可她去医院的目的已经变了,她想去看望钱小芸,而不是叫祁宏到办事处吃饭。

高燕向汪大力要了钱小芸的地址,然后抱着小斯鸿,走出了男生宿舍。经过学校水果店,高燕称了三斤苹果,三斤桔子,凑成了一个“六”(顺)字。

深秋了,正是各种水果上市旺季,苹果红彤彤的,又大又圆;桔子黄澄澄的,又光又滑。这两种水果都是喜庆和吉祥的颜色和意义,带给病人祝福和健康,高燕真心希望钱小芸快点好起来。

在校门口,高燕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湘雅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太阳快下山了,红晃晃地挂在岳麓山尖上,像被岳麓山顶住了,不愿意让它掉下山谷去。

找到钱小芸的病房,推开门,高燕没有看到钱小芸和祁宏。钱小芸的床位空着,被子被掀开一半,没有折叠,显示病人没有走远。高燕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抱着小斯鸿,坐在凳子上,耐心等候。

没有看到钱小芸和祁宏,高燕心里忐忑不安,脸上写满了焦虑。邻床的病友看出了她的心思,告诉她,钱小芸和男朋友一起出去散步了,可能一下子回不来。

高燕站起来,抱着小斯鸿,走出病房,到院子里寻找钱小芸和祁宏。

晚饭后,风景宜人,气温宜人,病友们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散步,希望对自己的健康有利。医院不大,可以散步的地方不多,高燕的寻觅很快有了结果。她看到钱小芸挽着祁宏的胳膊,头靠在祁宏肩上,他们在林荫小道上并肩携手,慢慢向前走。他们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不时传来会心的笑声。

这个场景让高燕感到伤眼,伤心。这一幕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亲切,男主角还是那个男主角,女主角却由自己变成了别人。一年多前,她曾经跟祁宏有过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候,她曾经跟祁宏这样散过步、聊过天。这一幕既发生在她曾经的生活中,又多次出现在她现在的梦中。

一股醋意涌上心头,高燕心潮起伏,一时难以平静。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严重失态了。高燕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静下来。她告诫自己不能跟一个看得到生命尽头的白血病女孩计较;她告诫自己钱小芸是自己的好朋友,曾经给过她很多无私的帮助;她告诫自己钱小芸跟祁宏是爱情进行式,是光明正大的,自己跟祁宏是爱情过去式了,她应该看开了,看淡了,放下来了。

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高燕已经到了钱小芸和祁宏身后,她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希望借此告诉这对沉浸在爱河中的年轻人,有人找他们来了。

院子里很多病人在咳嗽,咳嗽声此起彼伏,时不时地响起。尽管咳嗽声千篇一律,但真咳和假咳,含义很不一样,意思传递得很清晰,容易分辨出来。

与众不同的咳嗽叫停了钱小芸和祁宏的脚步,他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看到了抱着小孩站在他们面前的高燕。

钱小芸和祁宏大吃一惊,也有点尴尬,两个人脸红了,亲密接触的肢体触电一样飞快地分开了。

祁宏低下头,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嗫嚅着说:“燕子,我没想到你会到医院来!”

祁宏喊高燕,已经把称呼改了。他们谈恋爱的时候,祁宏叫高燕为燕儿;现在,祁宏叫高燕为燕子。一字之差,意义和感情大相径庭。这种改变,映衬出了他们的感情变迁,让高燕怅然若失。

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情侣,是很反感别人打扰的。高燕感到抱歉,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她内疚地说:“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钱小芸连忙摆着手说,“燕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高燕说,“我去男生宿舍找祁宏,那些男生都说你生病了,住院了,我就过来了。”

看到高燕怀里的孩子,钱小芸触景生情,羡慕不已:孩子找他爹来了,燕姐比自己幸福多了!虽然跟祁宏在谈恋爱了,但这辈子,她是注定不可能跟祁宏有孩子的!

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两颗黑葡萄一样的眼珠透着一股聪明伶俐的劲儿,煞是可爱。小家伙鬼精鬼精的,已经善于察言观色了,看到跟妈妈亲热,逗他玩的人就伸手要抱。钱小芸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孩,她凑过来,做着鬼脸,逗着斯鸿开心。

孩子也不认生,谁逗他,他就喜欢谁;谁跟他玩,他就喜欢谁。他目不转睛地瞅着钱小芸,咧开嘴巴,咯咯咯地笑了,露出来两排四个浅浅的大门牙。那牙齿刚长出来没多久,只从牙床上冒出来一点点白。

钱小芸被孩子逗乐了,心里升腾起无限柔情——钱小芸被内心深处突然汹涌奔袭过来的母爱的潮水淹没了,她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你们聊,把孩子给我抱抱,我要做他几分钟妈妈!”钱小芸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伸手向高燕索要孩子。

高燕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钱小芸的胳臂弯里。

钱小芸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开心地逗着他玩。

钱小芸是越逗越喜欢,越逗越沉沦,越逗越遐思迩想了:要是自己跟祁宏能有这样一个孩子,她一生无怨无悔了!

可钱小芸很清楚,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虽然祁宏接受了她,但这场恋爱充其量只能是柏拉图式的,上帝没有留给她怀孩子,生孩子,养孩子,培育下一代的时间。

也在这一刻,钱小芸突然明白了高燕为什么非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他们爱过的最好见证了;如果换成是自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孩子生下来。只要孩子在,他们爱过的痕迹就在;只要孩子在,他们的爱就在继续。

也在这一刻,钱小芸对高燕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心中多了羡慕和佩服:这个读书不多,文化不高的农村姑娘,有自己的主见,做事果断,睿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上帝对她不薄,特别眷顾她,把爱情的最好礼物给了她!

高燕和祁宏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地把走到前面去了,把钱小芸和孩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你怎么带着孩子又跑长沙来了?”祁宏紧张地问,“是跟你爸闹翻了,还是张伟欺负你了?”

对他和高燕来说,这种过于热烈,过于关心对方的问题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即使高欣跟高燕闹翻了,即使张伟欺负高燕,让她不好过了,这些都是他们的家务事,跟祁宏没有多大关系了,祁宏想管也管不了了。

可祁宏还是很在意这个女人,在意她的遭遇和感受,明知没什么意义和作用,仍然免不了画蛇添足,求个心安。

高燕来长沙,如果不是来玩的,那就有不得已的苦衷。即使高燕有苦衷,祁宏又能怎样?只是高燕过来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对她好点,多给她亲人一样的关照,朋友一样的安慰。

祁宏的在意和紧张让高燕很感动,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浮想联翩了。虽然他们的爱情不在了,他们的两颗心却还是敏感的,她没想到祁宏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意她,而且是很在意她。

“没有——”高燕认真地掂量着祁宏话里的意思,思考着如何回答他。

高燕不愿意祁宏为自己的琐事分心散神,他已经够忙的了,就像一个连轴转的陀螺,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看着让人心疼。

“家庭关系倒是其次,我没有那么在意张伟的。我来长沙有公私两个理由。我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我父亲要在长沙开一个办事处,他要我过来打头阵,帮他开疆拓土,这是于公的理由;比起祁东来,长沙是个大地方,市民素质过硬,治安环境好,教育质量高,对孩子成长有利,我就带他过来了,我希望他能见大世面,不像我这样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井底之蛙,这是于私的理由。”高燕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啊,”祁宏尽管知道高燕来长沙跟他们的夫妻和家庭关系脱不了干系,但听了高燕的话,他还是高兴了起来,“这个想法倒是很不错的,你们家早就应该考虑到长沙来发展了,长沙天大地大,你们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好,那么大,是应该到长沙来找找机会,碰碰运气,把事业推向一个新台阶了。你们家开办事处,我来给你们打工;我也可以帮你带带孩子,做做家教,教小斯鸿读书识字!”

“那就最好不过了。”高燕说,“有你这个高材生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就不愁办事处做不起来,不愁办事处做不大了;有你这个优秀的老师因材施教,我就不愁小斯鸿不成材,不愁小斯鸿将来不跟你一样优秀了!”

在祁宏面前,不像在张伟面前。在张伟面前,高燕不敢喊孩子斯鸿的名字,怕他介意,怕他吃醋;在祁宏面前,高燕理直气壮地喊孩子斯鸿这个名字,自觉不自觉地传达着潜伏在内心的那份莫名其妙的情愫。

高燕十分开心,到了长沙,一见到祁宏,世界就豁然开朗了,生活给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给她展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一切都在向着她设想的方向发展,一切都随她所愿了。祁宏是她的福星,长沙是她的福地。高燕都不知道拿什么来比喻张伟,比喻祁东了,噩梦一样的日子终于划上句号了,新的生活篇章终于掀开了。

“不要拿小斯鸿跟我比,我希望他比我有出息!”祁宏说。

“希望如此,”高燕说,“只要他有你这样优秀,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我还是希望湘江后浪推前浪,小斯鸿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你还优秀。”

这句话,祁宏听出了双关的意思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既可以说父子关系,又可以说师徒关系,很明显,高燕的意思更多地倾向于父子关系。

看来,高燕还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她结婚前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她一直把小斯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祁宏想,这应该是导致高燕跟张伟感情不和,下决心来长沙发展的关键原因吧。

祁宏很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高燕,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来。高燕和他曾经爱得死去活来;高燕爱小斯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高燕错误地认为斯鸿是他的孩子,是他们当年的爱情的结晶。

祁宏无法判断高燕在知道真相后是什么心情,有什么反应,但可以说,后果肯定相当严重,甚至可能是致命的,还会殃及无辜,影响高燕对小斯鸿的爱——在他们三个大人的感情纠纷中,小斯鸿是无辜的,现在高燕因为家庭原因没法在祁东呆了,他不忍心再打击她。

与其这样,不如将错就错算了,不要连累小斯鸿了,维持目前这种状态挺好。默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就当报答高燕了。对祁宏来说,默认不默认都没多大影响,对高燕来说,却完全不一样。高燕这个女人,已经够不幸了。因为爱情,也可以说为了他,锦绣灿烂的前程没有了,美满如意的婚姻没有了,小家庭也名存实亡了,她只有小斯鸿,只有那种建立在误会之上的抚慰,那个建立在误会之上的梦想——这是支撑高燕活到今天,继续支持高燕积极活下去的强大力量。

高燕的所有不幸,都跟自己息息相关。这个女人用自己的前途、爱情、婚姻、家庭做了自己奔赴远大前程的铺路石,他祁宏能有今天,今天能够走在繁花似锦的阳光大道上,都离不开这个女人,都是这个女人牺牲自己的幸福换来的。他不能忘本。这个女人值得祁宏供奉在神坛上,当作神,用一辈子的时光来尊重和铭记。

祁宏又怎能忍心往高燕的心灵伤口上撒盐?

把这件事想透了,决定把事情真相隐瞒下来了,祁宏舒服多了。但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向高燕坦白,就是那十万块钱——这件事对高燕的打击不像孩子身世真相那么大,应该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尽管不可避免地让她难过伤心一段时间。

这十万块钱是高燕给祁宏读大学用的,可是祁宏违背了这个初心,他愧对高燕。

“燕子,有一件事情,很重要,我违背了你的意愿,你一定得原谅我,不要生气!”祁宏说。

“我们还有这么郑重其事的事情?”高燕问。

祁宏这么说,让她深感意外。

“你给我的那十万块钱,我给钱小芸治病用了。那十万块钱,我只能用打工的形式偿还你了。我到你们办事处打工,你不用给我发工资,每个月从我的工资里扣,直到把那十万块钱扣完!”祁宏说。

那十万块钱给钱小芸治病用了?

这确实是高燕没有想到的,她感到很突然,也很愕然。

高燕倒不是心疼那十万块钱,而是在意那十万块钱的来路和归途。那十万块钱来得太不容易了,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是她牺牲了自己的爱情跟父亲换来的,是给祁宏读大学用的,她没想到祁宏把那十万块钱用在一个女孩身上了,他确实辜负了她。

无论换成是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高燕回过头,看了看钱小芸,她逗着小斯鸿,玩得正起劲。

高燕马上又释然了。

对钱小芸来说,那钱是救命钱,没有这十万块钱,钱小芸也许活不到现在。救命比读书更迫在眉睫,祁宏的决策让她不高兴,可没有错。既然那十万块钱已经给了祁宏,就是他的了,他既有所有权,又有使用权,他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要他自己认为值!

祁宏不是不知道那钱的重要性,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心甘情愿地把十万块钱拿出来给钱小芸治病,看来他们俩的关系已经板上钉钉,钱小芸成了祁宏的新女朋友。

在医院里,祁宏和钱小芸手挽手,肩并肩,亲密无间的样子,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可高燕还是如鲠在喉,心里很不舒服,这次不为自己,不为那十万块钱,而是为她的闺蜜凌林。

钱小芸成了祁宏的新女朋友,那凌林呢?凌林和祁宏是什么关系?

高燕不由自主地想,看来爱情这东西很现实,古人说得太对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远水解不了近渴。

高燕既为自己惆怅,更为凌林难过。按照祁宏和钱小芸的感情发展,凌林都被祁宏忘记了,自己也将被祁宏慢慢遗忘,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虽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但在钱小芸和凌林之间,高燕还是把心向着凌林的,她希望凌林跟祁宏谈恋爱。他们分手后,高燕曾经自作主张拉郎配,把祁宏托付给了凌林。高燕认为祁宏和凌林,都是人中龙凤,才高八斗,都有容有貌,十分般配——她甚至认为凌林跟祁宏在一起比自己跟祁宏在一起更加般配,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没想到祁宏和凌林之间,天有不测风云,半路上杀出来一个钱小芸。

作为祁宏的前女友,高燕还有一点怎么都想不明白:钱小芸得的是白血病,这个病是要人命的,注定活不长,注定了这段爱情是没有结果的,祁宏怎么这么稀里糊涂,在这个时候跟钱小芸谈起恋爱来了,这不是明摆着要让自己再受一次伤害吗?

虽然钱小芸很优秀,但高燕只觉得钱小芸比自己优秀,她看不出来钱小芸比凌林还优秀。她觉得在70年代生的这一代女生中,凌林已经登峰造极了,钱小芸还差那么一点火候,尤其是钱小芸的这个病,把她的优点都遮住了,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知道钱小芸患了这种病,换成其他男人,那是唯恐避之不及,敬而远之的。

从医院看完钱小芸回到办事处,把小斯鸿哄睡后,高燕一个晚上都睡不着,她既为钱小芸感慨万千,又为钱小芸和祁宏的感情命运担惊受怕,更为祁宏和凌林的感情焦虑不安,忧心忡忡。

高燕太想知道祁宏和凌林之间,到底怎么啦?难道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了?凌林不是过年的时候还在祁宏家呆了三天吗?

这件事,高燕不方便问祁宏。感情问题已经成为他们语言交流的禁区,他们都不愿意跟对方直接谈论感情上的任何问题。看来,祁宏和凌林的感情现状,她只有通过另一个当事人凌林来了解。即使向凌林打听,问的时候,也得格外小心,不宜太直白,不能太草率,否则,容易弄巧成拙了。高燕只能小心地,含蓄地,拐弯抹角地,不露痕迹地,若无其事地旁敲侧击。

在感情上,冰雪聪慧,貌美如花的凌林怎么能让患了白血病的钱小芸后来居上,弯道超车,把自己的赛道占了呢?

思来想去,高燕觉得只有一种解释说得过去:凌林背叛了祁宏,在清华大学找到新的男朋友,主动跟祁宏分手了!

在高燕心中,祁宏是优秀的,不可替代的,那是因为他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那是因为高燕没有见过太多优秀的男生。凌林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在清华大学那种精英荟萃的地方,随便伸手抓一个,都可能比祁宏强。碰到更合适的,凌林背叛祁宏是顺理成章的,也是情有可原的。

高燕深刻地同情起祁宏来。如果这种猜测没错,祁宏跟钱小芸谈恋爱,极有可能是不理智的产物,是一种冲动,是在赌气,是在报复,是在寻找替代品。如果是这样,高燕觉得更应该责无旁贷,把事情弄清楚;如果可以,高燕准备跟凌林好好谈谈。一份真感情来之不易,高燕准备劝凌林好好珍惜祁宏,不要得陇望蜀了。

凌林没有经历过,可能不知道。高燕是过来人,深有体会,有血的教训,也有发言权。人生最关键的,只有几步,感情就是这几步之一。感情上的事,一步错,步步错,甚至需要一生来弥补。如果一年多前,自己坚强点,不跟父亲做交易,高燕就不会有现在的婚姻失败和家庭不幸了。

高燕更不希望祁宏在感情的歧路上越走越远,到时候,想回头都回不了了。钱小芸和凌林都是不错的姑娘,祁宏选谁都可以,但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这两个女孩都身体健康,至少没有生命安全。

如果钱小芸没有白血病,高燕可以撒手不管;但钱小芸得了白血病,高燕不能撒手不管了。

高燕不希望祁宏跟一个没有任何结果的女生谈恋爱,平白无故地让自己再受一次伤害,即使凌林背叛祁宏了,祁宏也不能找患了白血病的钱小芸,他得看开点,想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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