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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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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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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花开》连载

第二十九章 孩子名让父亲张伟受伤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无论是一个怎样的家,家都是安放身体的港湾,栖息灵魂的天堂。如果不是有不得己的苦衷,谁愿意离乡背井,有家不回?

经历了人生劫难的高欣和高燕父女,打算回家了。

高燕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出院了,她呆在长沙等孩子出院。从怀孕到出生,孩子波折不断,却有惊无险,顺利地挺了过来,在茁壮成长。孩子在育婴箱呆了将近一个月,已经从出生时的三斤长到了五斤。他白白胖胖的,能吃能睡,爱闹爱笑,出院前的体检中,各项关键指标十分正常。

高欣已经痊愈了,下地走路,蹦蹦跳跳,跑动,都没有问题,身体恢复到了车祸前的水平。这次事故,给高欣留下了深刻的启发和教训,永远的纪念;车祸在他身上留下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疤痕,除了脸上留下一块净土外,其他地方,如四肢,腹部和背部,几乎都有。

这次事故也让高欣因祸得福,圆满地了却了两桩心病。一是他和儿子祁宏的关系。他们的关系从高度的紧张对峙状态下缓和下来,进入前所未有的蜜月期。二是高欣看到外甥并不像他所担心的那样有生理残疾或智力障碍,而是一个非常健康,十分正常的孩子,他跟高燕的父女关系也恢复了正常。他们一同出现在湖南大学的音乐节晚会上,高燕才知道父亲出了车祸,差点把命丢在长沙了,她心里充满愧疚。

跟祁宏改善了关系,高欣很感谢任敏。他由衷地感叹,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有办法,有效率,读书人跟读书人沟通起来,卓有成效,让人信服。他到湖南大学跑了几趟都没有把跟祁宏的关系处理好,任敏是马到成功,去一次就帮助他把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比高燕还管用。祁宏已经不讨厌他了,只要一有空,他就过来看望他,陪他聊聊天,陪他散散步。鉴于祁宏尚不清楚他们的真正关系,要再突破,难度比较大。能够达到目前这种亲密程度,高欣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们除了没有父子相认,其实上,祁宏做得比儿子还好了。

出院那天,高欣跑到另一个医院跟高燕会合,接孩子出院。高燕已经给孩子办好了出院手术,在那儿等他了。说来奇怪,那个孩子看到高欣的第一眼,就咧开嘴巴笑了,好像天生认识他姥爷似的。孩子露出来红艳鲜嫩的上下牙床,腮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像是盛了刚出锅的原酱酒,格外香甜醉人。

这个孩子纯洁无瑕,根本不记他的仇呢,看着他,高欣的心里滚过一股慈爱的暖流。在这一刻,高欣想明白了,这个孩子跟他休戚相关,生死与共,孩子好了,他才好——他让孩子艰难地出生了,上帝差点让他痛苦地死了;现在孩子好了,他也好了。这就是因果循环。他们血脉相连,一脉相承,只有对孩子好了,跟他关系和谐了,高欣才能顺风顺水。

看到孩子,高欣又高兴,又紧张。他从女儿手上把孩子抢过来,瞪大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右看。当看到孩子五官端正,手脚健全,身体健健康康,高欣悬在心头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当看到孩子一逗就笑,爱闹爱动,看不出来有什么智力缺陷,高欣眉开眼笑了。他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把他抱在手上,爷孙俩四目相对,傻傻地笑了。

高燕弄不明白父亲对孩子的态度,毕竟父亲一直想把这个孩子打掉。一开始,父亲的表情把高燕吓坏了,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父亲做出什么对孩子不利的事情来。当看到父亲对孩子不仅没有恶意,而且眼睛里充满了爱意,甚至是溺爱,看到父亲抱着孩子,傻呼呼地笑了,亲了又亲,高燕才放下心来。

父亲对孩子态度的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高燕内心充满了感激。父亲逼她打胎的事,随着孩子出生出院,高燕已经渐渐地放下了,原谅了他。看来,这个顽固地坚持打掉这个孩子的坚强男人在可爱的孩子面前低下了那颗固执的头颅,开始面对现实,接受了这个孩子。这个结果让高燕喜极而泣,他们的紧张的父女关系,终于可以划上句号了。他们都内心平静,宽容了对方,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如此地融洽和谐。

被祁宏邀请到湖南大学观看五四青年节音乐晚会,给父女俩开启了一段新的心路历程。音乐晚会上精彩纷呈的民歌表演,让他们大开眼界,就像看群星璀璨,包罗了五十六个民族的民俗风情的演唱会。看到祁宏在舞台上挥洒自如,妙语如珠的主持,他们百感交集,感慨万千,也倍觉欣慰。父女俩一边看表演,一边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这个精彩的世界是祁宏的,与他们的世界是截然不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格格不入,既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又成了祁宏的障碍,给他的学习生活,感情工作带来了极大困惑。

祁宏是在他们的生命里出现过;在他们生命里出现的时候,祁宏是一只风筝,被他们攥着线飞翔。现在,风筝飞高了,飞远了,他们手里没有更长的线了,到了放手的时候了。没有他们攥着,风筝的天空更宽广更高远,他们都不想成为这个年轻人追逐自己梦想的道路上的绊脚石——这个角色很不光彩,令人讨厌。

那天音乐晚会结束,父女俩约好了,第二天清早,他们一起出发回祁东。他们没有事先告诉祁宏,他们是出其不意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冷静下来,父女俩不约而同地发现,他们已经够麻烦祁宏了,应该还他清静了——他们都认为自己是祁宏最亲近的人,但他们却让最亲近的人不得安生。

音乐晚会的巨大成功,让他们看到了祁宏的前途,看清了祁宏的世界与自己的世界不同。这里是祁宏的青春主场和人生舞台,他有他的天空,他有他的舞台,他有他的生活,他有他的感情,他有他的人生。祁宏已经长大了,自立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地盘了。这些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也让他们感到陌生。祁宏现在的世界,他们不懂,祁宏未来的世界,他们更加不懂,也不应该由他们来主宰,包括干涉。如果他们硬掺和进来,就像一碗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饭中混进了硕大的沙砾,硌牙,让人不舒服,影响肠胃消化,为身体健康埋下隐患,他们不能喧宾夺主了。

有了车祸的惨痛教训,高欣变得格外小心谨慎,他离报销就差一厘米,那么大的事业,那么多的财富,那么多的小孩,都差点跟他没关系了。失去了才觉得美好,经历了才觉得可贵。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美好的,生命和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宁让一分,不抢一秒。高欣开着车,屏气凝神,精神高度集中,一点小差都不敢开,不像开了十来年车的老司机。

高燕心里腾起千般不舍,她又欠下了祁宏很多。如果没有祁宏,这个孩子肯定没有了,这就是孩子与祁宏的关系。如果没有祁宏,她在医院肯定挺不过去,至少要患产后抑郁症了,这就是祁宏对她的作用。

在小车驶出长沙城之前,高燕不断地向窗外看。她希望自己运气特别好,突然能够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熟悉的面孔。但这次,高燕没有那么幸运,那个人没有如愿以偿地出现——本来出现的概率就微乎其微,高燕不敢有太多奢望,她望向窗外,只求一个心安。

前一天晚上,看到祁宏在音乐晚会上的精彩主持,看到祁宏跟钱小芸在舞台上天衣无缝的配合,高燕慢慢地省悟了过来。那个舞台曾经也是她少女时代的梦,随着音乐晚会结束,高燕的少女梦也结束了,她已经结婚了,做妈妈了,不要再有幻想了,她应该放开祁宏,让他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祁宏也应该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了,该恋爱了,那么多女生都喜欢他,无论是凌林还是钱小芸,或者其他女生,只要祁宏自己喜欢就行,高燕祝他们永结同心,比翼双飞,白头偕老,千万不要像自己跟祁宏那样,碰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没办法走到一起。

直到长沙城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了,高燕才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对孩子来说,汽车颠簸就像摇篮,孩子在车上很快就睡着了。高燕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他睁着水一样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咧开嘴笑着,腮边露出两个小酒窝,可爱醉人,就像一朵春风中盛开的花儿。

高燕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高燕越看越喜欢,整个心都在孩子身上了。高燕情不自禁地在孩子脸上亲了又亲,孩子被她亲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车内弥漫着他奶声奶气的笑声,笑声让这个狭窄的空间温馨无比。

亲孩子的时候,高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跟祁宏的初吻,那一幕永远留在她的心底,是那样清晰,又是那样遥远,就像一幅远古的水墨丹青中的远山远水,但只能站在画外欣赏,她根本进不去。

小家伙把高燕的心渐渐挤满了,没有留下一点空隙,包括祁宏的位置都被小家伙占住了。这个小家伙让高燕心满意足,豁然开朗,她不再纠结于爱情和婚姻的不如意带来的不愉快。虽然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结束了,但不是什么都没留下。有了斯鸿,就是给她留下了一枚最珍贵的果实,这枚果实跟他血脉相连,永远地陪在她身边。

高燕内心被孩子搅动着,鼓舞着,激励着,她决心做一个优秀的妈妈,像祁宏的妈妈祁茗那样,把孩子抚养大,教他做人,送他读书,像他爸爸一样,将来成为国家和民族的栋梁,成为展翅飞翔的金凤凰!

那段时间,跑医院照顾高欣和高燕,策划组织活动,排练节目,到图书馆复习功课,祁宏忙得脚不沾地,够辛苦的,睡眠严重不足,但祁宏凭借顽强的意志一直强撑着。音乐晚会结束后,回到宿舍,室友们很兴奋,缠着祁宏,指点江山,一直聊到很晚才睡。这一睡,祁宏就睡过了头,太阳晒屁股了才悠悠醒来。

音乐晚会的效果反响热烈,远远超出刘风云和其他学生会干部的预期。刘风云把这个音乐晚会作为他两年学生会主席位置上最大的政绩和亮点,他觉得这个音乐晚会让他在毕业卸任离校前,终于有了交代,他对祁宏和钱小芸充满了感激。

湖南大学唯一对音乐晚会感到不满意的两个人就是钱小芸和祁宏自己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他们的配合和主持还有潜力可挖,还能发挥得更好,让音乐晚会更加出彩。

一夜之间,一觉醒来,祁宏成了学校的明星人物。如果说这次音乐晚会有什么遗憾的话,祁宏觉得就是凌林没有来,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的青春风采。这是他一手策划,一手组织,一手主持的第一次全校性大活动,观众上万人。高三的时候,凌林总喜欢把祁宏叫做“书呆子”。这个绰号让祁宏不服。如果凌林在现场,肯定非常高兴。单凭这件事,祁宏在凌林心目中的那个“书呆子”的帽子是可以摘掉了。

祁宏想过给凌林订往返机票,把她叫到长沙来。但祁宏怕自己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伴她,照顾她——他确实没有时间分心,所以,干脆没叫了。但音乐晚会成功,祁宏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跟凌林一起分享。

起床后,祁宏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匆匆忙忙跑到校门口的报摊亭看新闻,买报纸。果然不出祁宏所料,当天的湖南日报、长沙晚报、三湘都市报等长沙的主流媒体都对湖南大学的五四青年节音乐晚会做了大篇幅报道,都还配了大幅彩图,图片上是西装革履的祁宏和钱小芸在神采奕奕地主持晚会。

祁宏各买了几份报纸,每份报纸都很厚,有很多张。祁宏把每份报纸有报头的那一张和有晚会新闻报道的那一张抽出来,整齐地折了起来。他要寄一份给凌林,跟她一起分享自己的成功和喜悦。祁宏来到邮电局,要了一个大号信封,把叠好的报纸塞了进去,写好地址后,给凌林寄了一封挂号信。信里面只有报纸,没有任何文字。有了那几张报纸,祁宏觉得已经够了,比他说什么都让凌林高兴。

上午有两节课。寄完报纸,上完课,吃完饭,祁宏再去医院看望高欣和高燕。祁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医院了,他们好得差不多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祁宏去不去已经意义不大了。祁宏去医院,只是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长沙。在他们离开长沙之前,祁宏准备请他们吃一顿饭,做一个和事佬,给他们紧张的父女关系降降温。祁宏发现自己对缓和父女俩的关系有神奇的作用,就像当初他和高欣关系紧张,高燕对他们的作用一样。

音乐晚会后,祁宏的明星效应来了,中午在食堂吃饭,好多同学端着碗筷围过来,跟祁宏搭讪聊天,还有几个陌生女生索要祁宏签名。这些女生都是有备而来,到食堂来拦截祁宏的。她们穿着五四青年节音乐晚会特别定制的文化衫,还准备了签名笔。她们把笔递给祁宏,要他把名字签在她们的文化衫上。

吃完饭,祁宏先去了高欣所在的医院。进了病房,祁宏看到病床上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她摔断了腿。祁宏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跑过去问护士。护士告诉他,高欣已经大清早出院了,回祁东了。

祁宏赶紧打了个车,直奔高燕所在的医院。高燕的病床上,干干净净的枕头、被子被叠放得整整齐齐,房间已经没有人了。小芳护士看到祁宏,跑过来,诧异地问:“祁宏,你还来医院做什么?”

“我来照顾高燕和孩子!”祁宏说。

“你不知道吗,高燕已经出院一段时间了,她今天早上过来接小孩出院,她父亲把她接回乡下去了。她没告诉你吗?”小芳护士奇怪地问。

“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忙,尤其是昨天,我顾不上他们了。”祁宏说。

“哦,也是!你昨晚主持音乐晚会去了!”小芳护士恍然大悟地说,“我在电视上和报纸上都看到你了。没想到你主持节目那么棒,比电视里的主持人水平还高!”

小芳护士的恭维让祁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祁宏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他早就应该想到,高欣走了,高燕肯定也走了。祁宏把父女俩请到音乐晚会,坐在一起,他们的紧张关系已经解冻了,和好了。

小芳护士拿出来一封信,递给了祁宏。那封信是高燕托小芳护士转交给他的。祁宏不好意思当着小芳护士的面读信。告别小芳护士,在返回学校的路上,祁宏把信打开了。信很薄,只有一张纸;信很短,只有一行字。把信展开,那行熟悉的、娟秀的字一下子全部映入了祁宏眼帘:我会把孩子抚养大,希望你飞得更高,走得更远!

这封信真是言简意赅,只有二十来个字,也是真正的字短情长,耐人寻味。翻来覆去地读着信上的文字,祁宏觉得心里闷得难受,堵得慌。这封信带给祁宏的信息是明确的,如果说以前他们分手,高燕没有给祁宏一个明确的交代,那么这封短信则是给他补上了一个斩钉截铁的交代,他们之间曾经的那种生死与共,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感情彻底划上句号,一去不复返了;以后再见,虽然不至于形同陌路,却只能是兄妹,是朋友,没有暧昧空间,没有回旋余地了,高燕也是想明白,下了决心了。

拿着信,读着信,祁宏怅然若失。他的初恋彻底结束了,变味了,从爱情变成了亲情,从爱情变成了友情。

别了,初恋;别了,初恋情人。

感情是年轻人走向成熟的催化剂,有时候虽然很残酷,却教会了我们做人,教会了我们思考,教会了我们成长,教会了我们成熟。经历了与高燕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祁宏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尤其是在心理上,他已经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男生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小男人。

车到祁东县城,在小区楼下,高燕跟父亲分了手。高燕回自己的小家,父亲开车回四明山。

高燕说父亲的伤刚好,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劝他在祁东休息一个晚上,补充点体力再走。可高欣归心似箭,一刻都不愿意耽搁,哪怕早一秒到家,他都要赶的。他在外面呆太久了,他还从来没有在外面呆过这么长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和公司怎样了,有没有出乱子;如果出了乱子,他得赶紧想办法,采取措施,亡羊补牢,进行弥补。

上了楼,站在门口,高燕认认真真地敲门,她生怕春节期间把张伟和刘美丽堵在房里的事情重演了。但没有人回应,高燕这才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进了家门。房子里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窗户关着,高燕感觉房子里的空气好像还是她离家出走时候的空气。

高燕赶紧把每个房间的窗户都打开了,让新鲜空气透进来,然后放下孩子,准备搞卫生。还好高燕有先见之明,婴儿车,婴儿床等用品,在她去长沙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用抹布擦去灰尘即可投入使用。

那天晚上,张伟一直没有回来。张伟不在家,高燕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要有孩子在,她的世界就是圆的,就是美的,就像十五夜的那轮满月;只要有孩子在,她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值得她倾情奉献。

张伟的去向,高燕是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他肯定去了刘美丽那儿,并在那儿过夜了;她在长沙的这些日日夜夜,他们肯定天天腻歪在一起,比夫妻还夫妻。这样也挺好,没有张伟烦她,高燕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顾孩子,不用分心,不用担心张伟打扰她和孩子的二人世界。

做完家务,高燕把孩子抱上了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她还没有机会这么认真细致地看她的孩子,这是她跟孩子在一起呆的第一个晚上。高燕想从孩子脸上和身上找到一些祁宏的蛛丝马迹。但是很遗憾,这个孩子除了性别像祁宏,其他地方像祁宏的不多,像高燕的地方倒是很多,那脸型,那眉眼,那鼻梁,那小嘴,那耳廓都像,难怪都说男孩像娘呢。这让高燕有点难受,她宁愿孩子像祁宏的地方多一点,像自己的地方少一点。

张伟直到第二天下午下班了,才回到家里来。其实,就在高燕回来当天晚上,张伟就知道高燕和孩子回来了。那天,张伟像往常一样,准备点完钱,对完账,拿两三万块钱回祁东的时候,高欣突然进了高家大院。

高欣告诉张伟,高燕带着孩子也回祁东了。这个消息也成为张伟离开高家大院,匆匆忙忙返回祁东的好借口。张伟跟高欣和王红梅寒暄了几句,然后说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高燕了,要赶回去照顾老婆和孩子,就匆匆告别了。这个理由让高欣夫妇不好意思强留他。

把车驶出高家大院,奔跑在回祁东的马路上,张伟还在后怕,他刚把三万块钱揣进裤兜里,高欣就进来了,他的两个裤袋被钱塞得鼓鼓囊囊的,钞票的轮廓清楚。张伟怪自己太大意了,平时王红梅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但高欣精明得很,在老丈人面前,张伟还是嫩了点。还好,高欣给了他面子,没有当场戳穿他,让他带着钱走了。

回到县城,张伟并没有回高燕那个家,而是去了跟刘美丽的新家。高欣和高燕回来了,他得和刘美丽规划一个,盘算一下。高欣回来了,他们攒钱的好日子到头了。两个人都没好心情,依偎在床头,前半夜都在唉声叹气中度过的。两个人一致认为,早知道高欣这么早回来,就应该多拿些钱出来,不该那么心慈手软的。后半夜,两人释怀了。他们翻出存折来看了看,两个存折上的数字已经够大的了,加在一起,离百万大关就差临门一脚了。放眼祁东,除了比不上高欣,已经没有几个人有他们那么多钱了。

下午,张伟没有挨到下班时间就回去了。进了家门,看到高燕,张伟高兴地说了声“燕子,你回来啦”,然后径直走向婴儿车,去看孩子。

高燕生怕张伟对孩子做出什么不利举动来,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她时刻准备冲上去保护孩子。

高燕担心多余了,张伟并没有对孩子表现出什么敌意,而是满满的真心实意的爱意。张伟把孩子抱起来,看了又看,亲了又亲。

这个陌生男人的莽撞举动让小家伙受到了惊吓,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响彻房间,弄得张伟不知所措。

高燕赶紧把孩子抢过来,撩起衣服,把奶头对准孩子的嘴,塞了进去。

有母亲安慰,有甜甜的奶水滋润,小家伙很快就不哭了。

“男孩只认娘,不认爹!”张伟说,“这个孩子,我可能要白养他了。”

张伟对孩子的爱让高燕有点感动。张伟曾经对她说过,只要孩子是高燕的就行,看来张伟是说到做到了,高燕不用担心张伟对孩子的态度了,就像她不用担心高欣对孩子的态度一样。

“燕子,我们一起给孩子取个响亮的好名字吧。”张伟提议说。

“孩子的名字我已经取好了。”高燕冷静地说。

“他已经有名字了?那太好了,他叫什么名字?”张伟兴奋地说。

“叫斯鸿——”高燕一字一顿地说。

高燕说话的时候把眼睛移向了别处,不敢正眼看张伟。

“思宏?思念祁宏?”张伟下意识地反问,“你现在还在想着他呀?”

这个名字让张伟极不舒服,这个祁宏真是阴魂不散啊,以后只要这个孩子在,他就要跟着孩子和高燕一起“思念祁宏”了,他就要一辈子都活在“思念祁宏”的阴影里了。

“不是你想的那个思宏,”高燕分辨说,“是斯大林同志的斯,鸿雁的鸿,斯鸿并不是思念祁宏的意思,是这只鸿雁的意思,我希望他成为一只独一无二的鸿雁,有鸿鹄之志。”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高燕还是进行了苍白无力的辩解,她希望张伟的误会越少越好,毕竟要跟张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要跟张伟一起抚养孩子;毕竟张伟与祁宏是情敌,他们明争暗斗了那么多年,斯鸿这个名字不得不让张伟往那方面着想,要张伟完全不往那方面想是不可能的。

对张伟进行释义,高燕还是希望张伟把“思宏”与“斯鸿”区分开来,两个词的读音相同,意义大不同。“思宏”只能是高燕心里的意思,不能摊在阳光下;斯鸿是堂而皇之的意思。高燕希望张伟把“思宏”与“斯鸿”读音相同当作一种机缘巧合,而不是自己在刻意为之;高燕不希望张伟小肚鸡肠,为孩子的名字耿耿于怀。

当然,高燕也知道,自己的释义是在掩耳盗铃,有可能越描越黑,并没什么卵用。

虽然书读得不多,人也没有祁宏那么聪明,但张伟不可能不知道“斯鸿”就是“思宏”。这块遮羞布太透明了,有没有都一览无余。

幸亏张伟心里清楚,这个孩子不是祁宏的,是自己的,否则,张伟真要气疯了,都想家暴了。

这个名字让张伟无法忍受;高燕和孩子刚回来,张伟也不想跟高燕争吵,他转身走了。

离开家门的时候,张伟把门摔得震天响,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那一夜,张伟又没有回去,他躺在刘美丽温香软玉的怀抱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他在生着闷气“思念祁宏”。

张伟气呼呼地告诉刘美丽:“高燕给孩子取名思宏,这不是故意恶心我吗?我不敢叫孩子名字,也不敢跟他们在一起。跟他们在一起,我就要跟着他们母子天天思念我的情敌了,我一辈子都活在情敌的阴影里!”

刘美丽伸出双手,捧起张伟的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柔声安慰道:“伟,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在高燕和那个孩子那儿失去的,在我和这个孩子身上可以加倍地找回来。这个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你叫他思伟都行。你给他取什么名字就什么名字,我都尊重你,我都喜欢。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从血液到名字,都是你张伟一个人的,跟别人没关系!”

刘美丽的话让张伟很感动,他伏在刘美丽怀里,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张伟迷失了,他搞不清到底是高燕是他的妻子,还是刘美丽是他的妻子。

如果有得选,张伟是要高燕做老婆,还是要刘美丽做老婆?

这个问题让张伟很难回答。生活已经给他做出了选择,不让他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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