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咸麻鲜,味道是多样的;赤橙黄绿蓝靛紫,生活是多彩的。
在特定时候,可能某个味道凸出来,主宰你的味觉;某种颜色凸出来,左右你的视觉,这种单一的味道和色彩就遮盖了其他,成了你的全部。
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可在某个特殊时刻,却是你生活的全部,就像某个人不是你生活的全部,却在某个时刻是你生活的全部一样。
在家,在路上,凌林不断努力调整修复,车到北京,她明显感觉好多了。这是一个逐渐熟悉和喜欢起来的城市,这个城市以古老的文明减缓了她的痛苦,以博大的胸怀容纳了她的绝望。
凌林仍然陷在空前的悲伤中,她很后悔这趟长沙之行,她宁愿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像以前那样,被祁宏哄着、蒙着、骗着,渐渐减少信件和电话往来,让时间冲淡感情,让距离疏远彼此,慢慢相忘于江湖,而不是那样突如其来,让人没法承受。
即使慢慢冷静下来,头脑清醒了,凌林还是觉得在梦中,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然而,事实摆在那儿,她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由不得她不相信。
尽管眼见为实了,可凌林还是心存侥幸,那份侥幸就像风狂雨骤的夜里闪烁的那点星火,不可能燎原,随时有可能熄灭,但凌林还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点星火,不愿意让它熄灭了。
凌林期待祁宏给她一个解释,哪怕他们分手了,也得祁宏亲口跟她打个招呼,说一声——这应该是恋人分手时必须履行的最后一道程序。如果这道程序不履行,还不能算是正式分手。虽然他们的爱情已经名存实亡了,这道程序却不能少,只有把这道程序履行完了,那个名存实亡中的“名”才能去掉,名副其实地分手。
虽然凌林不愿意再见祁宏了,却希望他给自己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把事情说清楚,哪怕说分手,哪怕让她再承受一次痛苦打击,不能那边跟钱小芸结婚了,这边还跟她继续保持暧昧关系。那两天,凌林不是装病请假,就是逃课旷课,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等着,盼着。宿舍的电话很多,有其他室友的,也有打给她的,但就是没有祁宏打过来的。
耐心总是有限度的,凌林感到自己的耐心就像沙漠深处的一洼雨水,在烈日炙烤下,被不断地蒸发了,干涸了,最后啥都没有了,凌林越来越绝望。
也许世界有千百种味道,我们活着,也品尝过各种各样的味道。不管你的胃口多好,在这些味道中,总有一种让我们感觉极度不适。可是,没有哪种味道带给我们的不适比失恋更让人难受,尤其是初恋的失败,那种滋味就更让人难受了。
凌林是第一次品尝失恋的滋味,这种味道一出现,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了,就像不喜欢麻味的非四川人,花椒的麻在口腔里扩散,把味觉麻痹了,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了,尝不出来了,只有满口不习惯的麻一样。相爱的时候有多甜蜜,失恋的时候就有多不是滋味。
整整一天一夜,凌林躺在床上,不想动,她眼神空洞,思想空洞,就像一具灵魂游离了身体的躯壳,不想吃饭,不想喝水,不想呼吸,也睡不着,甚至拉撒都憋着,不愿意下床。如果说还有事情要做,也有两件事,是凌林特别想做的,一件事是死亡,另一件事是大醉一场。
死亡只是想想,只是自己感觉比死还难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凌林是有知识,有文化,有档次的人,看问题比较理性,她还没有幼稚到为一段感情寻死觅活,拿生命不当一回事的地步。身体是父母给的,凌林没有权利虐待;生命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也没有权利糟蹋。只要能够挺得过去,就要好好地活下去,把生命留着。
喝一次酒,大醉一场,却是可以付诸实施的。凌林太想喝个酩酊大醉,一醉方休了。也许酒后醒来,什么都忘了,什么都好了。当然,凌林还没有开放到一个小女生独自一人跑到酒吧大醉一场的程度。
人的一生,可能要经历很多次爱情,但只有初恋才是唯一的,弥足珍贵的,深刻的。祁宏是凌林的初恋,所以凌林觉得珍贵,不可替代;凌林不是祁宏的初恋,所以祁宏不珍惜,可以弃之如敝屣。这也许是他们爱情出现偏差的深层次根源。
小女生爱幻想,在跟祁宏确定关系后,凌林不止一次地憧憬将来跟祁宏一起拍婚纱照,举办盛大婚礼,走进婚姻殿堂,生养聪明的孩子,过上稳定幸福的小日子,也包括承担长兄长嫂的义务,帮助公婆抚养祁家那群正在茁壮成长的弟弟妹妹。
凌林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和心理准备,她知道嫁给祁宏会很辛苦,要勒紧裤带,过一段勤俭持家的苦日子,这段苦日子也许还很长,可能要三年五年,也可能要八年十年,得祁家最小的那个小家伙长大成人了才能放心。但未来是美好的,爱情可以帮助他们克服一切困难,只要跟祁宏在一起,凌林什么苦都愿意吃,什么累都愿意受,什么艰难都不怕,什么付出都觉得值。
可唐代大诗人杜甫有感而发过“自古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旧人凌林还是败给了新人钱小芸——一个祁宏认识才一年多的女孩。虽然凌林跟祁宏不像高燕跟祁宏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他们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就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了,在祁东二中,老师学生都爱把他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他们彼此倾慕了两年,朦胧交往了一年,正式恋爱快两年,加在一起接近五年了。这五年差不多占据了他们青春的大部分时光,也算是护城河宽广,城墙坚固,牢不可破了。但凌林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输得十分冤枉,输了都弄不明白到底输在哪儿。
那些天,凌林昼夜都在寻根溯源,希望输得明白,想来想去,理来理去,事实渐渐清晰,原因渐渐浮出水面:
一是凌林给祁宏的压力太大,祁宏兑现不了。他们原来约好了一个考北大,一个考清华,结果凌林成功了,祁宏失败了。也许这个原因,让祁宏在凌林面前感到很自卑。如果男人在女人面前自卑了,没有信心了,对感情发展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容易走上歧路,投入另一个女生的怀抱。
二是凌林败给了距离——再真再深的感情都不敌距离的遥远。牛郎织女只是一个传说,当不得真的,感情需要培养。朝夕相处,感情就浓了;欲望满足了,人就老实了。从祁宏弃明投暗的选择来看,真给古人说中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远水救不了近火,钱小芸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钱小芸在长沙,跟祁宏在一个城市,一个学校,一个专业,想见就见,十分方便。凌林在北京,隔着千山万水,见一面太难了。凌林曾经以为,只要两个人感情好,距离不是问题,她做到了,祁宏却做不到——克服距离的恐惧,保持爱情的纯净,女人做得到,男人往往做不到。
两个原因归结到一起,其实就是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不在一个大学里,太柏拉图了,不能朝夕相处,卿卿我我——爱情是心理上的,也是感官上的,生理上的。如果早知祁宏考不上北京大学,那就跟祁宏一起考湖南大学好了。在哪个大学读书很重要,可硬要凌林在祁宏的爱情与在清华大学读书之间做出选择,凌林的感情天平是倾向祁宏的。也许很多女生愿意选择清华读大学,可凌林愿意选择感情。
凌林从湖南返回学校的异常没有逃过谢天放的眼睛,她的非正常表现,让谢天放如获至宝。他是个聪明人,善于察言观色。事实上,凌林不善掩饰自己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感情受挫了,而且伤口很深,面积很大,需要人抚慰。
谢天放很清楚,对他来说,最大的障碍就是凌林已经有男朋友了。在这种情况,要凌林接受自己,比较困难,只能从外面强攻,影响有限,效果不明显,得祸起萧墙,从内部攻破。现在凌林和男朋友起内讧了,他谢天放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五四青年节前一天,陪爷爷奶奶吃完晚饭,凌林急着赶回学校,说五四要回湖南看父母,谢天放就知道,凌林看父母是假,看男朋友是真。看来这一趟,凌林出师不利,十有八九跟祁宏闹掰了,吵架了,甚至意气用事,分手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凌林和男朋友闹,对谢天放来说是好事,他们闹得越凶,对谢天放越有利。
谢天放本来就很窝火,他是不屑于跟祁宏比,跟祁宏争的。他是高干子弟,祁宏是农村孩子;他是清华大学高材生,祁宏是湖南大学的;他在北京,近水楼台先得月,祁宏在长沙,远水解不了近渴。无论从哪个方面,谢天放都没有理由输的。
祁宏捷足先登了,谢天放认识凌林的时间比祁宏晚,是谢天放的唯一劣势。但谢天放觉得这个劣势还没有形成祁宏狙击他追求凌林的制高点,他和凌林刚刚告别围着高考指挥棒转的高三,就在美丽的清华园美丽地相遇了,用奶奶的话来说,他们是千里有缘来相会,这个时间节点刚刚好。谢天放相信自己可以后来居上,超越祁宏,早日心想事成。
谢天放尝试过了,凌林外柔内刚,不吃硬的,那就给她来软的好了。谢天放开始改变战术,对凌林展开柔情攻势,准备以情动人,暂时把生米做成熟饭的想法抛到一边去再说。趁凌林心情不好,没有到食堂吃饭之机,每到饭点,谢天放都打上最好的饭菜,自己还没吃,就给凌林送到宿舍,对她嘘寒问暖,说尽关心的话,做尽体贴的事。
就像力与反作用力,关系从来都是相互的,付出了就有回报。一周坚持下来,凌林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不像以前那样对他戒心重重,冷若冰霜了。第一天,谢天放给凌林送饭,凌林没吃,也没有说声谢谢,还不识好歹地叮嘱他以后别送了。第二天给凌林送饭,凌林不仅开口说谢谢,还抬起头来看了谢天放一眼,等谢天放走后,凌林把饭吃了小半。第三天给凌林送饭,凌林开始当着他的面吃饭了,还跟谢天放聊了两句话。
祁宏的背叛,确实让凌林伤透了心,让她的感情变得异常脆弱起来。她曾经以为自己和祁宏会把爱情进行到底,结婚生子,白头偕老,为他们的小家庭打拼,也为祁家的大家庭打拼。他们是那样心心相印,一叶知秋,彼此之间,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明白对方的全部意思。她怎么都没想到,祁宏居然瞒着她,不声不响地跟别人拍了婚纱照,举办了婚礼。
胡思乱想多了,方向自然偏了。凌林百思不得其解地想,高燕为什么要她“务必”在五四青年节赶到长沙,那“要事”指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强调“不得有误”?
想了几天后,凌林终于弄明白了,那件“要事”就是让她见证祁宏和钱小芸的婚礼;“务必”和“不得有误”就是要她千万不要错过了那个婚礼。凭凌林对高燕的了解,高燕是不会做出这么伤害她的事情来的。既然不是高燕的意思,那就是祁宏的意思了。难道是因为祁宏不好意思跟她提分手,只好找高燕帮忙,要她通知自己来参加他的婚礼?
凌林知道,尽管高燕跟祁宏分手了,但他们还是很要好,就像亲兄妹一样,祁宏不方便出面的事,很有可能找高燕来处理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祁宏就成了一个城府很深的小人了。原来的祁宏不是这样的,极有可能是钱小芸的馊主意。男人很容易对女人言听计从,尤其是恋爱中的男人。
凌林对高燕和祁宏很了解,对钱小芸了解不多,虽然兰考支教时在一起呆过一段时间,两人却是面和心不和,心存芥蒂,融洽不起来。在湖南大学撰写支教报告的那几天,凌林虽然住在钱小芸宿舍里,她们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她们只是普通朋友,跟与高燕的友情没得比。
想不到一个男人跟着一个女人,变坏起来,比谁都快,比谁都彻底。凌林从来没有这么阴暗地龌龊地揣测过人,但她经历的事情,由不得她不这样揣测他们。凌林一直觉得祁宏和高燕,就像四明山的泥土一样淳朴,四明山的空气一样清新,没有浊气的颗粒,如果不是因为钱小芸,他们是没有理由这样对待自己的。
如果不这么揣测,这一切又如何解释?凌林是个坦荡荡的女生,也不想恶意揣测钱小芸、祁宏和高燕。可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她又不得不这么揣测。尽管凌林冰雪聪明,万里挑一,智商高到考个清华大学都易如反掌,但在这件事面前,凌林觉得自己的智商远远不够,被弄得头大如斗,胀痛难忍。
在对祁宏的悲伤、绝望和怨恨中,凌林看到了谢天放的可爱,感到了他的真诚。以前是自己太幼稚了,把祁宏想得太完美了,觉得他哪儿都好;把谢天放想得太一无是处了,觉得他除了学习勉强可以外,其他哪儿都不好——尽管谢天放的学习不错,可在凌林面前,他还是差了两个档次。
现在看来,谢天放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虽然他性情粗糙了点,傲慢了点,猴急了点,可比起祁宏的阴险来——在凌林心里,不惜第一次用了“阴险”这个词来形容祁宏,谢天放还是很阳光的,是一个敢爱敢恨,光明磊落,有担当的北京男孩。
20岁左右是恋爱的年纪,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儿,尤其是女孩。如果非要谈恋爱,既然祁宏背叛了她,那谁都无所谓了,只要对方过得去就行。能够考进清华大学的男生都差不到哪儿去。谢天放是可以成为考察对象的,至少他不像祁宏那样,表面老实,内里阴险,把自己骗得那么辛苦,还没跟自己分手就跟别人一声不响地拍了婚纱照,举办了婚礼——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凌林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这口恶气,凌林越想越没办法出,越想越想去喝酒了。
“我不想吃饭,我想去喝酒,痛痛快快地喝一回,一醉方休,你愿意陪我吗?”
谢天放又送晚饭过来的时候,凌林看着他问。
“愿意,愿意,我一百个愿意!你上刀山,我上刀山;你下油锅,我下油锅。你想做任何事情,我都愿意陪你,别说喝酒了!”谢天放忙不迭地说。
凌林能够这么征询他的意见,谢天放欣喜若狂,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一个凌林向他打开自己的信号,谢天放当即就捕捉到了。
凌林邀请他喝酒,谢天放第一个联想到的词就是“酒后乱性”,如果有机会的话。谢天放不知道读哪个作家的哪本书,记下来这么一个恋爱理论,那就是男人征服女人,得先征服她的肉体;征服肉体了,心就被征服了。这句话对谢天放影响很深刻,让他一直念念不忘,觉得太对了。这次可是凌林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如果凌林喝醉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把生米做成熟饭,就水到渠成,怪不得他谢天放了。
可谢天放的小心思似乎被凌林看穿了,猜着了,凌林冷冰冰地提出了跟谢天放一起喝酒的条件。
“喝酒不能去你家,那儿太危险了;不能走远了,太偏僻了,就在学校附近找一个酒吧;我多喝,你少喝;只准我醉,不准你醉;我醉后,你不能趁人之危,要把我平安送回宿舍,交给我的室友。如果你做得到,我们就去;你做不到,就当我没说。”
想起那一次在谢天放家里,被他强行压在沙发上的情形,凌林还是感到恶心,觉得心有余悸。那次,谢天放差点得逞了,凌林差点被侮辱了。
“没问题,没问题,我向天发誓,如果我做不到,你以后不理我好了;如果我侵犯你了,你就报警。”
凌林将军将得谢天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尴尬归尴尬,谢天放连忙应承下来,答应了凌林的所有条件。
感情上的事,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一样,男人喜欢生米做成熟饭,把对方据为己有;女人则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讲究日久生情,水到渠成。那次谢天放已经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受到了惩罚,凌林把他打进了冷宫,差不多一个学期没有理他。如果不是凌林的父亲曾经做过爷爷的秘书,一顿饭化解了凌林的心结,让事情峰回路转了,谢天放就要跟自己的女神形同陌路了,什么时候能够化解僵局很难说,有可能四年大学凌林都不愿意搭理他。
择日不如撞日,凌林饭都没吃,就和谢天放一起出了宿舍,下了楼,走出校园,拐进了学校附近的那个酒吧——那个谢天放因为凌林已经醉过两次的酒吧,这次轮到凌林要在这儿醉一次了。
那天是凌林叫的酒,她先让服务生来了三支啤酒,她两支,谢天放一支。这是凌林第一次喝酒,她觉得酒的味道不错,很快就让她不再想祁宏了。喝完啤酒,凌林感觉有点飘,但不过瘾,又要了一瓶红酒。还是凌林喝得多,谢天放喝得少。红酒喝完,凌林彻底放开了,对着服务员大呼小叫,又要了一瓶牛栏山二锅头。还是凌林喝得多,谢天放喝得少。
凌林的酒量没有她喝酒的愿望那么大,那瓶二锅头没有喝到三分之一,凌林已经烂醉如泥了,她的四肢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只剩下那颗老往下耷拉的脑袋是清醒的——她把谢天放当祁宏了,语无伦次地嚷道:“宏,喝——喝——喝——,一醉方休,不醉不罢休”。
凌林一边嘴里不住地嚷着要酒喝,一边不由自主地趴倒在桌上,喃喃自语,再也抬不起头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回谢天放没有食言,他承诺凌林的,做到了。
谢天放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凌林扛在自己肩上,送回了女生宿舍,交给了她的室友们。
人生的第一场醉让凌林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睡了接近二十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下午谢天放送晚饭过来,凌林才如梦方醒。她感到头痛,心情却好多了,她觉得自己一醉解千愁,慢慢地把祁宏放下了,把对祁宏的感情放下了,她的心没有那么痛了。谢天放信守承诺,把凌林安全地送回宿舍,让凌林对他第一次有了好感。
可要彻底放下祁宏和这份感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凌林是用情太深了,她不能骗自己,关于祁宏的任何音讯,都让她的心隐隐作痛,都要沉渣泛起,卷土重来,包括祁宏的名字,包括“祁”和“宏”两个字,以及这两个字的谐音字。
家在祁东,凌林是离不开这个“祁”字的,想到父亲,填写资料上的籍贯,都有这个“祁”字,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祁宏;“宏”的谐音就更多了,中国人民最喜欢的颜色“红”,跟“宏”是谐音,洪水、彩虹、鸿雁……,这些高频使用的词,都跟宏是谐音。凌林突然感觉自己被“祁”和“宏”重重包围了,在汉文化语言环境中,她想突出重围实在太难了。
凌林突然想离开中国,到国外去躲一躲——国外的语音里很少有“祁”和“宏”的谐音的。只有在异国他乡,没有任何祁宏的音讯,听不到“祁”和“宏”的谐音的地方,才能更好地帮助凌林忘记祁宏,才能慢慢地治愈自己的感情创伤。
凌林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参加过一个由英国几所顶尖大学牵头组织的国际物理竞赛,凌林拿了第二名。她记得这个大赛评委会主席、剑桥大学的著名教授史密斯先生给她写过一封信,在信里,史密斯先生热情洋溢地邀请凌林去剑桥深造,学校给她提供全额奖学金。
当时凌林没有当作一回事,她觉得中国挺好,觉得清华大学挺好。那个时候,凌林正在跟祁宏谈恋爱,她不想离开中国,不想离开祁宏。读那封信的时候,凌林边读边想,即使要离开中国,去国外留学深造,那也得跟祁宏一块去。可凌林知道,祁宏家的情况,是无力承担他在国外开支的,更需要他留在国内,承担做长兄的责任,尽做长兄的义务。祁宏去不成,凌林也就兴趣索然了。如今祁宏背叛了她,为他留在国内的前提和理由不存在了。
凌林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说想出国深造。凌书记理解女儿的心情,支持她到国外开开眼,散散心,把感情创伤治愈了再回来。
互联网渐渐兴起来了。凌林把信件翻出来,再读了一遍,看到了史密斯先生在信后留下的电子邮箱。凌林跑到计算机中心,费了好大劲,才成功地申请了一个电子邮箱,然后给史密斯先生发了邮件,说自己愿意去剑桥大学读书,随时都可以走,希望史密斯先生帮落实剑桥大学留学的具体事宜。
互联网就是方便快捷,第二天,凌林打开邮箱,发现史密斯先生已经回复她了,说剑桥大学欢迎她这位中国的“世界物理新星”随时过去,还把offer的电子版发过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感情上的原因,凌林确实不愿意离开中国,中国是她的根,她的土壤,在这儿,她生长得更舒服更好。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凌林又不想孤身一个前往,她希望找个伴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以前,这种事,第一个考虑的目标是祁宏;现在他们分手了,不可能再是祁宏了。凌林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人。凌林问了一下室友,有人想去,可一时半会又弄不到名额。实在没人选了,凌林想到了谢天放。谢家神通广大,要出国留学,是比较容易打通关节的。
凌林给男生宿舍打了一个电话,要谢天放马上到田径场上来,有重要事情跟他商量。
谢天放心花怒放,以为凌林准备接受他了,旋风一样下了楼。
谢天放在田径场等了一会儿,凌林才过来了。
凌林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修长白皙的手臂露出在外面,就像一段干干净净的藕,让人禁不住抓起来想啃两口。
“我想去英国留学,”凌林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凌林的邀请,让谢天放大喜过望。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能不答应吗?
这个不同寻常的邀请透露出来的信息,谢天放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看到了他们的爱情之花在远远的水中央慢慢地打开了,可以远观得到了。
“这么好的事,谢谢你能想到我,我当然愿意去!”谢天放说,但他又狡黠地补充了一句,“我是以什么身份陪你去呢?”
凌林并没有给谢天放模糊空间,也没有一棒子打死,而是给了他足够的想象空间:“当然不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但我们可以在英国增加了解,慢慢培养感情。”
“要得,要得!”谢天放学着湖南话,兴奋极了,只要凌林给他希望就行了,不一定要立刻答应他。伟人毛主席说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凌林能够邀请他,意味着他们爱情的星星之火点起来了,假以时日,谢天放不相信这把爱情的火燎不了原。
在离家万里之遥的地方,凌林人生地不熟,没有亲戚朋友,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只得把自己当作亲戚朋友,以后凌林不跟自己谈恋爱,还能跟谁谈恋爱呢?谢天放想,如果在这么好的条件下,都不能把凌林追到手,那就只能怪他自己无能了。
“那你赶快去申请那边的学校,我希望早点过去,越快越好。”凌林说。
“我这两天就申请!”谢天放说,“你等我的好消息!”
不到一周,谢天放跑过来告诉凌林,他把offer拿到手了,不过不是剑桥大学的,是伦敦大学的。
只要能够拿到offer,陪凌林去英国就行了,谢天放想,不在一个学校就不在一个学校,有点小距离才有美感,才有意外,才有浪漫,才有惊喜——爱情是需要不断有小惊喜刺激的;剑桥大学也好,伦敦大学也好,都在英国,都在伦敦,距离又不远,想见面也容易。如果天天腻歪在一起,反倒太熟悉了,容易让人产生厌倦,滋生摩擦,失去感觉。
凌林和谢天放的签证很顺利,护照很快就下来了,他们遵循凌林的意见,准备半个月就走。凌林实在不想在国内呆了,一天都不想了。在国内,她没办法忘记祁宏。
祁宏是她的心痛,很多次半夜醒来,凌林都哭了。她流着泪想天亮后就去买机票,飞到长沙,找祁宏问清楚问明白。但天亮后,冷静下来,凌林忍住了,打消了去长沙的冲动,她提醒自己现实点,祁宏已经跟别人结婚了,他们已经结束了。
在离开中国的时间节点上,谢天放跟凌林不谋而合,都希望越早越好。谢天放怕夜长梦多,中途生出什么变故来。他心明如镜,显然凌林是因为失恋了,感情冲动了,准备到国外疗伤,他才有了这个机会。如果凌林还在中国,她和男朋友大概率会破镜重圆,和好如初。只要到了国外,祁宏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就有信心跟凌林建立恋爱关系了。
当下的凌林失恋了,正处在感情空档期,不理智,追起来容易。何况是凌林主动找他的,说明这事儿已经八字有一撇了,凌林已经在往这方面靠了。
半个月会很快过去,从凌林被伤害的程度来看,在这半个月里,他们是不可能破镜重圆的,谢天放基本上可以胜券在握了。在等待和准备出国的那些天,谢天放心情大好,走到哪儿都吹着快乐的口哨,踮着脚尖,走路都走出了华尔兹、探戈的节奏感。
谢天放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在爱情道路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他感到整个世界在自己脚下铺开,他的脚下是一马平川的阳光大道,两边是美不胜收的风景,鲜花盛开,芳香扑鼻,草木点着头哈着腰,向他敬礼,蝴蝶和蜜蜂迎着他,为他鸣着锣,跳着舞开道!
在前方不远处,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春风满面地等着他——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白雪公主凌林!
这个世界真美好,生活真美好,爱情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