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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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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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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花开》连载

第九章 美丽误会:凌林准备来长沙看祁宏,却没成行

凌林要来长沙,可把祁宏高兴坏了。从接到凌林电话通知那刻起,祁宏的生活就开启了“迎接凌林来长沙”倒计时。

祁宏初以为凌林要回祁东度假,看望父母,顺便路过长沙,问要不要陪她回祁东。没想到凌林十分干脆地告诉祁宏:这次假期太短了,我不回祁东了,就来长沙看你。

这个回答就像一阵春风,吹开了祁宏心中的全部花朵;这个回答也是一杆秤,让祁宏掂出了自己在凌林心中的分量——凌林父母都在祁东,长沙距祁东就两百公里,凌林都从北京来长沙了,也不打算回祁东看看。

凌林这次行程安排,也让祁宏敏锐地意识到,凌林这次长沙之行,是负有重要的历史使命的,这个使命,祁宏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将是他们俩关系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祁宏得投桃报李,积极准备,以最大的努力迎接这个历史时刻的到来。

接到凌林电话,祁宏兴奋得连续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走到哪儿都吹着口哨,哼着歌,神采飞扬。虽然凌林说飞机要到公历年最后那天晚上十点钟才到长沙黄花机场,那天,祁宏还是一起床就认真准备了。

公历年最后那天,湖南大学也准备了很多活动,团委、学生会、各院系、各社团的都有。学生会推出的是元旦舞会,是钱小芸负责策划组织的,人多,配额制,要凭票据。钱小芸假公济私,留了两张票,准备邀请祁宏跟她一块去。但在祁宏那儿,钱小芸吃了闭门羹,被他拒绝了。

钱小芸知道祁宏还没有学会跳舞,他连舞厅都没去过,学校舞厅的门朝哪边开,他可能都不知道。钱小芸太想教祁宏跳舞了。祁宏学会了跳舞,他们以后的周末晚上就有事干了,钱小芸准备有事没事都请祁宏去舞厅跳舞。

跳舞与看电影不一样。看电影的祁宏一本正经,心无旁骛,很无趣。跳舞,两个人可以牵手,可以搭肩,可以揽腰。看电影可以有爱情,有友谊,但跟祁宏看电影,只有友谊,没有爱情。他把自己看得很紧,两人坐在电影院,泾渭分明,中间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三八线,胳膊偶尔触碰一下的可能都没有。跳舞却可以越过这条三八线,有肢体敏感部位的接触,把两人的关系弄得暧昧起来,向着爱情出发。

虽然看电影和跳舞,都是年轻人喜欢干的事。但这两件事在男女异性关系的体现上,还是有明显区别的。看电影的,朋友多,情侣少;跳舞的,情侣多,朋友少。即使都是情侣,看电影的,代表感情尚浅,正处在试探阶段,刚刚开始;跳舞的,代表已经结束了试探期,正在向着爱情病的中高级阶段发展。

祁宏不是不想跳舞,不是不想学,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舞伴,没有解决跟谁学,跟谁跳的问题。他固执地认为,跳舞只能是情侣间,包括学舞,他宁愿凌林学会了教他,最好是他跟凌林两个人一起学,旁边有个舞蹈老师对他们进行指点纠正。

凌林这次来长沙,如果有机会,祁宏倒想跟凌林一起学学跳舞,到舞厅泡泡。但时间上对不上,学生会的舞会不是元旦那天晚上,而是在公历年最后那天晚上。飞机十点才到,把凌林接上,赶到学校,舞会早就结束了。

约不上祁宏,钱小芸倍感失望,没想到公历年中最重要的一个晚上,祁宏都不给她面子,可见祁宏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这让钱小芸很难受。难道祁宏佳人有约了?能从她手下把祁宏抢走,是谁呢?

钱小芸心不甘情不愿地问祁宏,晚上有什么事,那么重要,舞都不愿意去跳了?祁宏不会撒谎,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告诉钱小芸,凌林要来,晚上他要去黄花机场接凌林。

这就难怪了,钱小芸应该早就想到了,也只有凌林,才能跟她抢祁宏的。这个消息大大出乎钱小芸意料,把她的醋坛子打翻了。钱小芸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钱小芸走得很慢,给出了充足的时间让祁宏在她和凌林之间做出选择。她希望祁宏追上来,向她解释,可是祁宏没有。走回宿舍,钱小芸都没有等到祁宏追上来,她这才明白,在祁宏心中,凌林的分量要远远超过她。

回宿舍路上,钱小芸很后悔自己意气用事,没有跟祁宏好好聊聊,了解一下凌林来长沙的目的,她是专门来,还是回祁东路过?如果接凌林的时间晚,祁宏能不能先跟她去跳舞,然后早点出来,他们一起去机场接凌林?

元旦舞会,祁宏没有答应去,钱小芸也没了兴趣。公历年最后那个晚上,钱小芸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其他女生都出去了,都忙着约会守岁去了。钱小芸早早上了床,却睡不着,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听着外面的热闹傻傻发呆。

虽然外面气温很低,却很热闹,很喜庆,不时有鞭炮响起,不时有绚丽的烟花升向天空,然后炸开。但热闹和喜庆是别人的,钱小芸什么也没有。钱小芸为自己做出的傻瓜选择和笨蛋表现懊恼,她应该理智些,宽宏些,赖皮些,就像上次一样,给祁宏和凌林做向导,陪着他们转转长沙城!

这样做,可以不动声色地减少祁宏和凌林单独相处,提防他们的感情借助这次见面急剧升温,也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但钱小芸的年轻气盛,把机会白白丧失了,也等于把祁宏拱手相让了。

年关那天,上午有两节课,下午没有课了。上午下课后,祁宏到学校旁边的花店选玫瑰,他准备给凌林送一大束玫瑰花。随着流行歌曲《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风靡大江南北,玫瑰代表爱情的概念在年轻人心中扎根了,大学校园里天天有男生赶时髦,给女生送玫瑰表达爱情。他们捧着玫瑰花,在校园里招摇过市,让人侧目驻足。

口袋渐渐鼓胀起来的祁宏决定与时俱进,准备接受这个“舶来品”文化。

鉴于学生伢子的消费能力,学校旁边的花店档次上不去,那些玫瑰要么太小,要么色泽暗淡,要么花瓣不新鲜了,都没能进入祁宏的法眼,他希望给凌林送最大、最鲜、最美的玫瑰,表达心中最美、最真、最好的感情。祁宏觉得只有全长沙最好的玫瑰才能配得上从北京专门跑过来看他的凌林,仿佛玫瑰不好,把他对凌林的感情打了折扣似的。

学校附近的花店没有称心如意的玫瑰,全长沙最繁华的东塘肯定有的。祁宏准备到东塘看看,他挤上了前往东塘的公交车。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东塘,已经发展成为全长沙的商业中心,高档大商场,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各种各样的风味小吃,应有尽有。那些市场嗅觉灵敏的商人,在元旦到来之际,在门口摆放上了各种各样的鲜花,玫瑰是这些鲜花的主角。那些玫瑰,又鲜艳,又大朵,含苞的,盛开的,都有,看起来很上档次,价格也高,差不多是学校附近花店的两倍。可祁宏不缺钱了,只要他觉得值,就愿意花这个钱。

在东塘下车后,看着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口摆放着的各种各样的鲜花,祁宏开心极了,觉得来对了地方。祁宏没有在一个花店把自己想送的玫瑰一次性买齐,而是一路挑了过去,每个花店只挑其中最好的那一朵,他一共挑了十八个花店,一共挑了十八朵玫瑰,因为凌林十八岁了。

一些花店的老板对祁宏的做法很不高兴,他们希望祁宏在他们那儿一次把花买齐了。可祁宏马上就让他们高兴了起来,祁宏没有跟他们讨价还价,而是在店主报出的价格的基础上,多加了一块钱,这一块钱让店主们就像花儿一样笑逐颜开——那天,一朵玫瑰的价格还不到一块钱呢。

第十八个店主是一个年轻、漂亮、时尚的女青年,看上去正在谈恋爱,眼神,眉毛,嘴角,容颜都含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祁宏请女青年帮他把十八朵玫瑰扎成漂亮的一束,女青年高兴地答应了,她一边包扎玫瑰,一边跟祁宏闲聊。

“小伙子,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把整条街的最好的玫瑰都挑上了。是送给女朋友的吧?做你女朋友的那个姑娘一定很漂亮!”女青年羡慕地说:

祁宏接过话茬,高兴地说:“是的,她就像这些玫瑰花一样,是最漂亮的。在我眼里,她最漂亮,所以我要送给她全长沙最好的玫瑰花!”

“做你女朋友好幸福啊,让人羡慕!”女青年情不自禁地感慨起来。

祁宏说:“我就是希望给她这种幸福感,我以后要把她宠成天上的月亮!”

女青年说:“看来这个元旦是你们的,这个新年是你们的,我祝你们爱情甜蜜,生活幸福,活到老爱到老!”

女青年扎好玫瑰,祁宏递给她十块钱手工费,女青年没有接。她深受感染地说:“希望你们好好相爱,就当我祝福你们,免费给你们包扎玫瑰了。”

挑好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祁宏抬腕看了看表,时间还早,距离凌林到长沙大概还有三个钟头,不用急。祁宏感到肚子饿了,他还没吃中饭呢,于是捧着花踅进了隔壁的一家津市牛肉米粉店。

祁宏早就听室友说过,津市牛肉米粉味道好,分量足,是湖南有名的地方风味小吃,祁宏要了一碗牛杂米粉。米粉有两种,一种是圆的,一种是扁的。对应的味道也有两种,圆米粉,吃起来脆脆的,一节一节的;扁米粉,吃起来软软的,一条一条的,味道都很好。臊子有卤牛肉,煮牛杂,还配制了独家制作的剁辣椒、酸豆角、生姜丝、木耳等佐料,特别辣,特别有劲。

在寒冷的冬夜来一碗热汽腾腾的津市牛肉米粉,从口到胃,一路暖和下去,辛辣下去,让人从里到外,感觉温暖,感觉舒坦,感觉过瘾。

一碗米粉下肚,祁宏觉得还不够,刚被吊起了胃口,准备再来一碗,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好东西,祁宏希望跟凌林一起品尝,一起分享,这样才更有味道。到时候,两个人,叫上两碗牛肉米粉,一碗圆的,一碗扁的,凌林喜欢吃圆的,就让她吃圆的,凌林喜欢吃扁的,就让她吃扁的。当然,祁宏猜想到的结果是,圆的和扁的,他们都各吃了一半,因为他们的想法都一样,无论味好味差,他们都希望跟对方一起分享,无论是福是祸,他们都希望跟对方一起承担。

结账的时候,祁宏问店主营业到什么时候,店主告诉他,元旦假期这几天,通宵营业,不打烊。祁宏乐了,他暗暗打定主意,接到凌林后,打个出租车,直奔这家津市牛肉米粉店,请凌林吃宵夜。祁宏知道凌林没有吃过津市牛肉米粉,因为祁东没有,北京更没有,他在长沙都是第一回吃,但祁宏猜想凌林肯定很喜欢吃。

走出米粉店,已经七点多了,大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到处都洋溢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一派过新年的喜庆气氛。年轻的朋友成群结队,高谈阔论;情侣成双成对,女生挽着男生的胳膊,男生揽着女生的腰肢。趁着假期,他们相约出来,一起辞旧迎新。

祁宏想,接到凌林后,他们也要加入恋爱中的青年男女的队列中,成为他们中的一对,跟他们一起跨年,一起快乐,一起歌舞,一起辞旧迎新,一起憧憬灿烂的明天,一起享受美好的生活。祁宏准备带着凌林彻夜狂欢,整个晚上都不睡觉,上半夜逛街守岁,下半夜找个电影院,看个通宵。

祁宏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黄花机场。从东塘到黄花机场,用不了一个小时。这个时间点去机场,有点儿早,到凌林从机场出来,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但祁宏乐意。

凌林来长沙,是祁宏在元旦假期里的最重大的一件事。在这件事面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轻微到忽略不计。在哪儿等都是等,在哪儿等,都不如到机场等——在机场等凌林,那等候的每一分钟都是幸福的,激动的,让心儿颤栗的,钟表跳过的每一秒都是欢快的音符,让人心潮澎湃,莫名激动,莫名幸福。

那天的那个时间点,很多车进城,很少车出城,从东塘到机场,正好逆着车流高峰,一路上畅通无阻。不到八点半,祁宏已经到了机场到达口。祁宏认真地听了一下广播,凌林乘坐的那趟飞机还有快两个小时才到——祁宏赶到黄花机场的时间差不多正是凌林乘坐的飞机起飞的时间。时间很充裕,祁宏跑到问讯处问了一下,服务小姐告诉他,凌林乘坐的那趟航班已经起飞了。

祁宏放下心来,但心情一直难以平静,还有两个小时就可以见到凌林了,他已经三四个月没有见到凌林了,怪想念她的。虽然凌林给他寄了很多照片,他天天都在看,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凌林的照片已经不能满足祁宏的相思了,甚至看相片越频繁,见凌林的想法越凸显,越迫切。

祁宏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跟凌林见面的场景:看到对方后,他们快步走向对方,祁宏把玫瑰递给凌林,凌林接过玫瑰,满脸惊喜地看着他;祁宏夸张地张开双臂,把凌林搂在怀里。

这次见了凌林,一定要拥抱她了,要大大方方地拥抱她,不再顾忌旁人的目光和态度。如果说开学那天,他们在机场话别,凌林要祁宏拥抱一下她,祁宏既不好意思,又有所顾虑,没有放开自己,那么这次,祁宏一定要大大方方地,热热烈烈地拥抱凌林,让凌林清楚地感受到自己。

祁宏想,凌林在长沙这段时间,自己一定要大胆一点,勇敢一点,向她表白,一定要走到哪都牵着她的手,让她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爱。

有希望,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的等待虽然漫长,却也是弹指一挥。不知不觉中,祁宏听到机场广播,凌林乘坐的航班平安降落了,凌林就要出来,跟他会合了。

那天接机的人很多,祁宏占据了有利地形,排在了第一个。接这趟航班的人,祁宏到得最早,他希望第一眼就能看到凌林,也希望凌林出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有人出来了,陆续有人出来,祁宏感到血流加速,口干舌燥,捧玫瑰的手都渗出了汗来。祁宏踮起脚尖,眼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走出来的人流,热切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出来一大半了,祁宏没有看到凌林,他急了,一把拉住一个乘客的胳膊,把他拽了过来,问他是哪个航班的。祁宏的动作吓了对方一跳,对方脸上有点不高兴了,但还是客气地回答了祁宏的问题。没错,就是凌林告诉祁宏的那个航班,从北京来的。

大队人马走完了,出来的人越来越稀少,直到那个航班的最后一个人走出来,祁宏还是没有看到凌林。

祁宏忍不住了,跑过去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要他再等等,说可能取行李去了。尽管祁宏觉得凌林托运行李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在到达口等着,万一凌林真托运行李了呢?

又有人陆续出来,越来越多,又越来越少,还是没有看到凌林。祁宏又一把抓住一个乘客的胳膊,向他打听,对方告诉他航班号,已经是另外一个飞机的乘客了。

祁宏开始急了,凌林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是这个航班,怎么就不见人了呢?

祁宏在到达口等着,变得焦躁不安,心里难受极了。又一个航班的人走完了,已经快十二点了,祁宏在到达口踱来踱去,急得满头大汗。

凌林是怎么啦?不是说好了来长沙,不是说好了要他到机场接她么?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可那班飞机到了,没出什么事情呀!难道凌林欺骗了他,没有来?

但祁宏知道,凌林是认真的,不是跟他开玩笑。凌林很少开玩笑,这种玩笑太大了,凌林更不可能开。可事情就是这么离奇,这么离谱,祁宏确实没有看到凌林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宏百思不得其解。

祁宏不敢轻举妄动,他一直站在到达口傻乎乎地等着,生怕自己一离开,凌林正好出来,跟他擦肩而过了。

祁宏越等越焦急,越等越绝望,越等越六神无主。

直到那天的最后一个航班的最后一名乘客都出来了,祁宏还是没有离开。在焦急的等待中,祁宏感觉绝望,绝望得都要崩溃了。

祁宏在到达口一等就是一个晚上,从旧年等到了新年,他在等待中听到了新年的钟声,辞了旧,迎了新,完成了跨年。

天空出现了鱼肚白,天渐渐地亮了,新年的太阳爬出来了,祁宏还是没有等到凌林出来。

祁宏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会不会在到达口把凌林错过了,漏过了?

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从到达口出来的每个乘客,尤其是凌林那个航班的,祁宏是看得认认真真,清清楚楚,没有一个遗漏的。即使他错过了凌林,凌林也不可能错过了他,凌林如果在这个航班上,如期出来了,肯定会跟自己一样,会认认真真地找他的。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错过彼此的可能性为零。

即使他们都错过了,漏过了,他们也会留在原地,在到达口寻找,直到找到对方为止。因为他们在电话里说得清清楚楚,祁宏到机场接凌林,他们不见不散。

祁宏琢磨来琢磨去,只剩下一种可能:凌林根本没有来长沙!

是凌林没有赶上飞机,还是半路上出了其他意外?

前面一种原因,倒没什么可怕;可后面一种原因呢?

祁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绞痛袭击了自己,让他站立不稳;那一刻,祁宏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凌林。

机场陆续有人来上班了,祁宏跑到值班室查询凌林那个航班的乘客名单。

工作人员不让,祁宏突然想起了任敏。任敏是做记者的,神通广大,兴许可以帮到他。

祁宏在公用电话亭给任敏家打了一个电话,祝福了新年之后,简明扼要地把情况说了,要任敏给他帮个忙。

任敏要祁宏别着急,给他十分钟,他找找人。果然,不到十分钟,任敏帮祁宏找到了熟人,祁宏可以顺利地检查登机乘客的名单了。

这一查不要紧,祁宏得到了一个可怕的信息:凌林没有退票,也没有登机。

这个消息把祁宏愣在当场,各种担心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他卷下岸,把他淹没——祁宏已经没有任何主意了,各种胡思乱想纷至沓来,让他坐立不安;那一刻,祁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一定要知道凌林是否安好——这一切太不正常了!

既然凌林没有登机,那就说明凌林在北京,只有到北京跑一趟,才能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祁宏突然决定去一趟北京,越快越好!

祁宏查了一下航班,正好下午有一趟飞机飞北京,还有很多票,祁宏毫不犹豫地订了机票。

从拿到机票到飞机起飞,还有十来个小时,祁宏哪儿也没去,就在机场候着,度时如年。祁宏也没心思吃饭,除了上洗手间,他啥事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等着时间流逝。

祁宏不是不饿,不是不想吃,是根本没有心思吃。祁宏啥也没带,包括机场商店里陈列的琳琅满目的湖南特产,他就傻乎乎地捧着那束大玫瑰。

从前一天下午买花起,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束玫瑰的花瓣渐渐地失去了水分,花瓣边缘渐渐地枯萎了,就像祁宏的心情。

直到他登上飞机,祁宏才渐渐地平静下来,回过神来。

凌林到底怎么啦?

还有两个小时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在座位上坐下来,祁宏突然觉得很可笑,他是紧张过度了,他笑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有主见了。

其实,不管凌林有没有事,知道她的情况很简单,只要他在公用电话亭给凌林宿舍打个电话,就可能知道真相了;或者给自己宿舍去个电话,也能把事情搞清楚,如果凌林安然无恙,只是没有赶上飞机,就肯定会给他打电话;如果凌林没有打电话过来,那就真出事了。

可祁宏很快就释然了,给凌林或者自己宿舍打电话,也许能够弄明白凌林到底有没有事,可以让自己放心了,但还是不能见上凌林一面——凌林没来,祁宏确实觉得很有必要上一趟北京,去看看凌林了。

说好的来长沙,却没有来,凌林把祁宏想见她一面的强烈欲望勾了起来。

一个晚上在紧张、焦躁、绝望、无眠中度过,祁宏感到特别疲惫,在飞机上坐下来,他很快就睡着了。这是祁宏第一次坐飞机,他没有看窗外的风景,他没有看风景的心情;这也是祁宏第一次上北京,没有期盼,没有兴奋,只有满腔焦虑。

飞机就是快,两个小时,飞了一千多公里。乘飞机从长沙到北京比坐火车从长沙到祁东还快。

从飞机上下来,祁宏一路小跑,出了机场,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赶往清华大学。一路上,祁宏不住地催促司机快点,都把司机弄得老大不高兴了,板着面孔,一句话都不说。

赶到清华大学,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元旦假期,校园里很热闹,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热烈谈笑的青年男女。这个景象,清华大学的跟湖南大学的没什么两样。

祁宏边找边问,很快就到了物理学院女生宿舍楼下。传达室有个胖大妈在值班,她睁着警惕的小眼睛,把每个男生都当作了潜在的坏人、敌人,坚决不让男生进去。

祁宏在传达室拨通了凌林宿舍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普通话讲得十分纯粹地道的北方女生,祁宏说找凌林,女生说凌林不在。

虽然没有找到凌林,但从女生话语里,祁宏听出来了,凌林好着呢,没什么事儿,祁宏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祁宏意犹未尽,希望探听到更多凌林的情况,于是跟女生客气地聊了起来:“您知道凌林去哪了吗?”

女生说:“凌林班上有活动,她组织和主持活动去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让凌林临时放弃了长沙啊,祁宏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您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祁宏问。

“她可能回来得有点晚,你最好明天来找她。”女生说。

女生的逐客令把祁宏惹急了,他那么老远跑过来,今天晚上是必须见到凌林的,无论有多晚。

“我是从长沙赶过来的,我今天必须得见到她。”祁宏说。

“你是凌林的男朋友祁宏?”女生问。

“是的,我是祁宏。”祁宏说。

祁宏心里高兴起来,看来他跟凌林的事,凌林已经告诉了宿舍里的每个人,她的室友都知道了。

“我带你去活动现场找她吧?”

听到是祁宏,女生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不用了,我不想去现场打扰她,她忙完了肯定会回宿舍来,我就在宿舍下面等她!”祁宏说。

只要确认凌林没事就好,祁宏彻底放心了,那么漫长的时间都熬过来了,他已经从长沙到北京了,他已经在清华大学凌林的宿舍楼下面了,他已经知道凌林平安无恙了,他就不急在一时了。

凌林直到晚上十点半左右才姗姗来迟,出现在通往女生宿舍楼的道路上。

活动结束后,凌林就匆匆忙忙赶往宿舍,她一直惦记着给祁宏打电话或者在宿舍等祁宏的电话。

意外没有去成长沙,凌林觉得很内疚——尽管不是凌林的主观原因,而是迫不得已。那天晚上,凌林一直给祁宏宿舍打电话,可接电话的人告诉她,祁宏去机场接人还没回来。

第二天清早,凌林再给祁宏宿舍打电话,对方还是告诉她,祁宏没有回来。一整天,凌林给祁宏宿舍打了很多电话,都是一个答案:祁宏没有回来。

这下,凌林急了。凌林倒不是急别的,她不担心祁宏有什么意外,她是心疼祁宏,那夜,祁宏没有回宿舍,意味着他一直在机场等她,一个晚上都在等她。第二天祁宏还没有回来,凌林知道,那个傻傻的祁宏还在机场等她,因为她对他说过,不见不散。

祁宏一直不知道凌林没有去成长沙。

祁宏一直盯着通往女生宿舍那条路上的行人,很多人来来去去,都没有凌林,直到十点半,祁宏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朝着他的方向,快步走来!

没错,是凌林,是他的凌林!

祁宏激动坏了,拔腿跑过去,把玫瑰往凌林手上一塞,张开双臂,把凌林搂在了怀里。

祁宏想喊,可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喊不出来。

路灯下,凌林没有注意到祁宏,她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坏了,本能地一把推开祁宏——凌林把祁宏当作突然出现的流氓对待了。

可凌林定睛一看,看清楚是祁宏时,她也激动坏了,反过来搂住了祁宏。

两个年轻人在马路上又蹦又跳,大呼小叫。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元旦节,两个人都有着相似的心情,所有郁积在心的委屈、担心、紧张,以及见面后的兴奋在那一刻火山爆发了,释放了出来。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高声大气地叫喊着对方的名字,忘乎所以,仿佛清华大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这一幕,被谢天放全看在眼里。

活动结束后,凌林前脚走,谢天放后脚跟了出来,他一路尾随,若即若离,把凌林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正巧看到了凌林和祁宏见面的全过程。

这一幕就像和尚头上的蚤子一样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谢天放很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链接了起来:谢天放成功地阻止了凌林去长沙看望男朋友,没想到凌林男朋友没有接到凌林,不放心,从长沙跑到北京来看凌林了。如此看来,他们已经心有灵犀,阻都阻不住了。

谢天放沮丧地想,他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弄巧成拙了。凌林和男朋友这么一折腾,感情肯定是火上浇油,越烧越旺了;他们的感情是钻头打井——越钻越深了。

这是谢天放和石头一起出谋划策,阻止凌林去长沙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过的,谢天放真想给自己和石头各抽一个大嘴巴。

九十年代初期的校园爱情还遮遮掩掩,即使在比较开放的清华大学。凌林和祁宏在校园里的热烈拥抱和激情尖叫,还是很大胆很出格,吸引了很多过路者驻足观望,成为元旦夜清华园的一道独特风景。

这次见面,祁宏和凌林当初设想好的表白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他们已经无需语言表白了,语言在他们的行动面前,太苍白无力,显得多余了。拥抱在一起的那一刻,他们的爱情试探期宣告结束了,他们的爱情明明白白地来了,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快乐留给年轻恋人的,时间再长都是那样短暂,何况这次他们的见面本来就短暂。元旦三天假期,第一天祁宏奔波在路上,两人见面时已经深更半夜了;第三天下午祁宏要坐飞机回长沙——机票是凌林订的;他们能够真正在一起,供他们支配的时间只有第二天。但他们觉得已经足够了,他们不在乎时间有多久,能够见到,能够知道对方都好就够了。

那一天,他们没有骑着自行车逛北京的大小胡同,他们手拉手,就在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的校园里,到处逛逛。凌林雇了一个专业摄影师给他们拍照,他们在两座高等学府拍了很多照片。

他们没有心思拍单人照,拍的都是合影。在每个取景前,他们或拉手,或依偎,挤在一起,镜头里的他们笑得格外阳光灿烂。他们终于不用在相片里留白了,他们的梦,尤其是凌林的梦,终于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圆了。

站在北京大学的牌匾下,祁宏触景生情,内心还是起了波澜,感慨万千:如果高考的时候没有发生准考证被抢的意外,他现在也是北京大学的学生了,他和凌林见面就容易了,没有这么艰难了。祁宏的高考分数比北京大学录取线差了七八分,因为准考证被抢,历史试卷,他还有二十多分没来得及做,如果做了,上北京大学十拿九稳了。

北京大学,这个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算是跟自己擦肩而过了,可惜了。

凌林看出了祁宏的惆怅,感同身受,既为他梦想未圆惋惜,又为两人爱情不顺感到惋惜,如果他们一个在北大,一个在清华,那就不会那么一波三折了。

凌林渴望一帆风顺的爱情,不希望高燕跟祁宏那样,既折磨人,又没有结果。耳闻目睹了祁宏和高燕的坎坷爱情,凌林是心有余悸的,觉得自己承受不起。读小说,凌林喜欢波折的爱情;现实生活中,轮到自己身上,凌林渴望平平淡淡的爱情,不需要故事性太强的爱情。

见祁宏伤感,凌林轻声地安慰他:“宏,北京大学的门还没有向你关闭,三年后,你还可以报考北大的研究生。我也想读研,我们一起努力,我在清华等你!”

“我向这个目标努力,但到时候还要看家里条件是否允许,我家跟你家不同,你可以安心学习,我要帮父母承担抚养弟弟妹妹的义务。”祁宏说。

但祁宏觉得凌林的主意很是不错,很有诱惑力,她帮他驱散了眼前的迷雾,让他感觉豁然开朗,满心的郁闷一扫而光了。

祁宏看着凌林,眼里有说不出的怜爱,他觉得凌林就是他的福星,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总能得到她的帮助,得到她的点化,照亮他的前程。

第三天中午,两个人在一起吃完中饭,祁宏就要赶往机场,准备回长沙了。

凌林要把祁宏送到机场,祁宏坚决不让,两人争执不下。

祁宏说:“你把我送到机场,你回来的时候,天要黑了,我放心不下。你在机场被抢的事,在我心里留下了较大的阴影面积,让我想起来就后怕。所以,我不希望你去送我!”

凌林懂祁宏,也很感动,他们都能将心比心,为对方着想。想起上次被抢,凌林还是心有余悸,于是不再坚持了。

凌林把祁宏送到前往机场的大巴上,然后两人深情拥抱,轻言细语地话别。

看着机场大巴徐徐启动,凌林的眼睛湿润了,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巴跑了起来,直到大巴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把祁宏送走后,凌林才有时间反思自己在祁宏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在机场,祁宏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没等到她,不顾一切地跑北京来了,那张机票钱差不多相当于祁宏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了。

爱情是两颗心的碰撞,而不是语言的碰撞。短短几十个小时的相处,虽然祁宏没有说出凌林期待已久的那三个字,但祁宏的行动比那三个字更有穿透力,让凌林看到了祁宏那颗金子般的心。

祁宏说不说那三个字已经无关紧要了,只要他心里有她,她心里有他,就比什么都强,比说什么都好。

凌林想,爱情是不需要挂在嘴边的;把爱情挂在嘴边很容易,要落实到行动上,却不容易。

这就是常说的“相爱容易相处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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