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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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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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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花开》连载

第二十二章 追求者钱小芸与初恋高燕成闺蜜

很想跟祁宏谈场恋爱的钱小芸越来越焦虑了。那天她读到宋代诗人方岳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语人无二三”,马上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祁宏了。

越是希望越是失望,越想得到越得不到。烦人的生活总是跟她的愿望唱反调,钱小芸想见到祁宏的人,可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了,连祁宏的声音都听不到。

祁宏在钱小芸的世界里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生活变成了一片大雾弥漫的原始森林,把祁宏藏了起来,钱小芸看不到他,摸不着他,连他的气味都嗅不到了。

在食堂里吃饭找不到祁宏,在图书馆自习找不到祁宏,给宿舍打电话还是找不到祁宏。下了课,钱小芸急急忙忙赶往祁宏的教室——他们在同一栋楼上课。汪大力告诉她,祁宏一下课就匆匆跑了,转眼就看不到人了——祁宏不只是躲避钱小芸,他也同样躲避同班同学,宿舍室友。

仔细想来,祁宏的巨大变化发生在他被学校通报批评后,钱小芸想当然地认为是母亲的举报惹恼了祁宏,被他秋后算账,千方百计地躲着自己,冷却了,冻结了他们的关系。

看来,祁宏口头上说不介意,其实心里很介意。口头上说的,都是假的,算不得数,是客套话,是用来应付的。其实,祁宏心里根本没有放下来。

认真想想也是,谁有那么宽广博大的胸襟,把重如泰山,差点毁了人生前程的一件事,看得轻如鸿毛,毫不介意呢?

祁宏是人,不是神。

钱小芸怪母亲帮了倒忙。母亲一不小心,把她的爱情花瓶碰倒了,砸地上了,破碎了,地面一片狼藉,全是玻璃渣儿。现在钱小芸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碎玻璃渣拾起来,重新归位,拼凑好,用感情的强力胶粘好,让爱情的花瓶破镜重圆。

这是一项系统的、复杂的、庞大的工程,难度极高,又必须去做,还得必须做好。这是老天爷对钱小芸的惩罚。钱小芸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得要尽快找到祁宏,向他道歉,请他原谅,要他给她一个机会,两个人重新开始。如果这一步不去做,不去做好,那她和祁宏,爱情就划上句号了,以这件事为分水岭,他们的友情也可能越来越淡,今后形同陌路。

当务之急是见到祁宏,这是他们重新开始的前提。如果连祁宏的面都见不到,钱小芸就没有机会道歉,甭说争取机会,恢复、延续和发展感情了。钱小芸不能不明不白,冤里冤枉,稀里糊涂地让这段感情毁在自己手里。

如果是祁宏刻意躲着她,找他的最好去处还是食堂。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躲,饭总是要吃的,食堂总是要去的。好多次,钱小芸找祁宏,都是在食堂如愿以偿的。如果说长沙火车站是钱小芸爱情的发源地,那么食堂是钱小芸的爱情福地。

那天中饭和晚饭,钱小芸都早早去了食堂,也做好了最后一个离开的准备。中午吃饭,钱小芸是第一个到的,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守株了,没有待到兔。晚上吃饭,钱小芸还是第一个到食堂,也是最早离开食堂的人之一,汪大力给了她当头一棒。

晚上在食堂,钱小芸照例没有找到祁宏,她退而求其次,找祁宏的室友打听情况。祁宏的室友,钱小芸只认识两三个,其中跟汪大力更熟,仅次于祁宏。汪大力也是钱小芸在火车站接的新生之一。

钱小芸端着饭碗,从食堂东头走到西头,睁着眼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寻觅觅。第一遍,钱小芸没有看到祁宏;第二遍,钱小芸看到了汪大力,他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正在埋头吃饭。

汪大力身边正好有一个空座位,像是有意给她留下来似的。钱小芸走过去,伸出手,拍了拍汪大力的肩,客气地问:“大力,这儿有人吗?我可以坐吗?”

汪大力抬起头,见是钱小芸,有点受宠若惊,他咧开嘴,眼睛眉毛笑成了一条线。但他惊慌失措,神经紧张地说:“师、师姐,没、没人,你请坐!”

钱小芸雅致地坐了下来,一股青春少女的体香,奔向汪大力的鼻腔,钻进了他的肺腑,沁人心脾。那香味,远比汪大力碗里的白米饭和红烧扣肉要香。汪大力陶醉了,他做梦都没想到,钱小芸会主动找他,坐在他身边,还亲切地叫他“大力”,把姓都省掉了。叫姓与不叫姓,完全不一样。省掉姓的叫法是亲密关系的自然产物。

一阵晚风吹来,带着一丝暖意,是春风吹来了。汪大力感受到春天了,看到春天来了。一切都是那样生机勃勃,幸福美好,包括悄然破土的爱情。爱情就像一颗藏在冬季深处的种子,春暖花开,种子在蠢蠢欲动,悄悄拱土,准备破土而出,拥抱阳光,迎接春风,滋润春雨。比起祁宏,汪大力的爱情的春天来得晚了点,因为汪大力觉得自己迟钝,不像祁宏那样优秀。

爱情是大学校园生活的主旋律,虽然那时候,谈恋爱就像搞地下工作,要悄无声息地进行。男生都喜欢谈论女生,尤其是在寝室熄灯后,大家上了床,进入梦乡前。卧谈夜话中,钱小芸是一个高频出现的名字,被谈论得最多最热烈,不是因为钱小芸跟室友祁宏交往密切,而是因为钱小芸本身优秀,是全系公认的大美人大才女。

钱小芸长得漂亮,身材好,才华横溢,亲和力强,性格好,是水做的。谁对钱小芸的评价都高,男生都想跟她谈恋爱,只是男生很多,钱小芸只有一个,很多人的想法停留在脑海里,很少有人付诸行动。

祁宏的室友更没有人行动了,因为他们都知道钱小芸有自己喜欢的对象,那就是他们宿舍的祁宏。在祁宏面前,室友们确实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竞争力欠火候。也因为祁宏,室友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能够经常看到钱小芸,饱饱眼福,安慰自己躁动的青春。

可是室友对祁宏很有意见,因为祁宏身在福中不知福,把机会白白地糟蹋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把机会让给他们。这种想法在祁宏的室友中比较普遍,其中,汪大力是个典型代表。汪大力尤其喜欢钱小芸,在汪大力心里,其他女生都是凄凄芳草,可以忽略不计,只有钱小芸是鲜花一朵,而且仅此一朵。

汪大力的很多白日梦和黑夜梦,都被这个令他心向神往的小师姐主宰了,把他弄得迷迷登登,很难清醒过来。青春年代,做梦很快乐,做梦醒来后,要面对现实,让人很惆怅。梦里希望有多大,醒来后,惆怅就有多深。

六个男生,挤在二十平米的空间里,都是上下铺。汪大力睡上铺,祁宏睡下铺,两人关系最近,称兄道弟。他们关系好,不是性格投缘,而是阶级成分决定。其他室友都是干部、知识分子、工人家庭出身,只有他们俩是农民的儿子,是阶级兄弟,都来自贫困偏远的农村。

小师姐钱小芸喜欢祁宏,全宿舍都知道;汪大力喜欢小师姐钱小芸,只有祁宏一个人知道。钱上芸今天这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花蝴蝶一样主动飞到汪大力身边,跟他亲热打招呼,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汪大力感觉自己都快成祁宏了,要享受钱小芸对祁宏的那种待遇了。

钱小芸的主动触发了汪大力畅想甜蜜爱情的机关,他心如撞鹿,埋在心底的那棵爱情小芽在这一刻破土而出了。钱小芸坐在他身边,汪大力觉得碗里的饭格外香甜,碗里的菜格外有味道。

汪大力把事情想得太好了,太美了,他还是沦为了钱小芸过河来约会祁宏的那座鹊桥。礼节性地寒暄几句后,钱小芸直奔主题,向汪大力积极打探祁宏的下落。

“大力,祁宏是没钱吃饭呢,还是减肥呢,这些天怎么没看到他来食堂吃饭了?”钱小芸问。

汪大力的满腔热情遭遇了倒春寒,原来绕来绕去,钱小芸还是为祁宏而来,他还是一直没有摆脱给他们俩充当电灯泡的角色,自己居高临下,发光发热,原来只是为了照亮祁宏和钱小芸在爱情的黑暗中并肩携手,探索前行!

汪大力心里的五味瓶被打翻了,啥滋味都涌了上来,把饭菜的滋味遮掩了。汪大力生气了,他不敢生钱小芸的气,他生自己的气,他生爹娘的气,他怪爹娘没有把他生得玉树临风,让钱小芸过目不忘,挪不开眼睛;他怪自己魅力不够,没有满腹才华打动和吸引小师姐,让她对自己着迷;他怪爱神丘比特没有给他安排一次英雄救美式的传奇故事,让他们碰撞出爱情火花,让钱小芸对他以身相许。

汪大力也有点生祁宏兄弟的气,他霸占了整个春天,却不带兄弟领略一下春色——祁宏的桃花运就像春天来了,争先恐后地开放的桃花,不是一朵一朵地开,而是一树一树地开,让人羡慕嫉妒恨。祁宏就像一个巨大磁场,校内校外,天南海北的漂亮女生闻讯而来,接二连三地掉进了这个磁场里。

钱小芸的积极打探让汪大力愤愤不平,他有点失控了,酸酸地说:“可怜的小师姐,祁宏有的是钱,不用省,也不用减肥,你可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他的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你找不到他,不是他刻意躲着你,而是因为他跟别的女生过好日子去了。他不来食堂吃饭,是因为他一日三餐都有女人陪呢,他的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钱小芸睁大了眼睛,她不相信汪大力的话,她的竞争对手是凌林,她是知道的,凌林不在长沙,在北京的清华大学;北京的凌林距离长沙的祁宏太远了,他们怎么可能经常性地在一起过日子?

长沙与北京距离遥远,这正是钱小芸认为自己在与凌林竞争中拥有的得天独厚的优势,是钱小芸最有把握打赢这场爱情战争的希望所在。听汪大力这么一说,好像半路上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了,祁宏又有新情况了。

祁宏是钱小芸心中的一块碑,一块新碑,一块丰碑,一块干干净净的新碑,一块巍峨挺拔的丰碑。钱小芸在自己心中第一次树碑,她以前从来没有树过这样的丰碑,钱小芸发誓要守护这块新碑丰碑,不允许别人往碑上泼脏水,乱涂乱画。

对汪大力的小心思,钱小芸早就感觉到了,以为他在吃醋了。汪大力的话被钱小芸怀疑为别有用心,污人清白,打击报复情敌了。将心比心,如果有机会,钱小芸也想这样打击一下凌林。

钱小芸不希望汪大力这样做,她摆出师姐的架势,板起冰冷的面孔,低声且严肃地训斥起来:“大力,做人要诚实,不能有坏心眼。无凭无据的事,不能为了某种目的,胡编乱说,毁人清白。你的心意我懂,但你这样做,影响不好,也不地道,祁宏不可能是那种人!”

汪大力倍觉委屈,分辩说:“小师姐,我知道你和祁宏关系非同一般。祁宏是什么人,我们同班同学没有师姐了解,我们男人没有你们女人了解,我们兄弟没有恋人了解,我不如你了解。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个谎字。全宿舍的男生都知道,就你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问我们宿舍其他人;你不相信我们宿舍,你也可以自己去调查,很容易发现的。祁宏高中时候的女朋友来了,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祁宏天天过去给他女朋友做饭,做菜,洗衣,搞卫生。他们夫唱妇随,恩爱极了!”

汪大力说得有板有眼,钱小芸听得满脸愕然,一副打死都不相信的表情。看着钱小芸夸张的表情,汪大力感觉自己憋了一个学年的气终于发泄出来了,他早就想打击一下这个对他和他的感情一直漠视的小师姐了。汪大力乘胜追击,亮出了更加致命的武器,准确无误地在钱小芸的心上引爆了:

“全宿舍都知道,那个女生是祁宏的初恋情人,他们是一个地方的,从小青梅竹马,在一起很多年了。他们孩子都有了,那个女的都快生了。她是到长沙投奔祁宏,准备来生孩子的。我们估计那女的大着肚子,又没结婚,没有办法在老家呆下去了,不得不跑到长沙来找孩子他爹。那女的是农村的,我们揣摸,那女的担心不把孩子生下来,已经考上大学的祁宏要做陈世美,不要她了。有了这个孩子,她就有了尚方宝剑,可以把祁宏拴住,让他没法抵赖了。我们室友说你就是那个让祁宏做陈世美的女人!”

钱小芸曾经以为祁宏很单纯,也把他们的爱情想得很简单,但汪大力的爆料远远超出了钱小芸的心理承受能力。这种局面和结果,钱小芸从来没有设想过,哪怕她对祁宏感到最悲观的时候。

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击在她心中那块丰碑上,把它拦腰折断了。钱小芸猝不及防,没办法掩饰自己,只有让感情牵着鼻子走。她无法控制自己,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起来,那泪水就像水库开闸泄洪,滔天洪水顺着那张俊俏的脸蛋飞流直下。

食堂里本来人声嘈杂。可钱小芸的哭声很响亮,把其它声音全盖住了。食堂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种声音——钱小芸的哭声成为食堂里唯一的声音。循着声音,就餐的同学全部望了过来。他们的眼神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同情。他们同情钱小芸,他们对把钱小芸惹哭的汪大力感到愤怒。他们以为汪大力出言不逊,把身边的漂亮女生惹哭了——很多男生都认识钱小芸,汪大力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汪大力还没见过这种惹犯众怒的大场面,他如坐针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头都不敢抬。汪大力劝了钱小芸两句,没有用,钱小芸的哭声越来越大了。听到哭声,有几个牛高马大的男生看不过去了,端着饭碗向这边走过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汪大力见势不妙,不得不端起饭碗,落荒而逃,走出了食堂。汪大力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就很可能被打抱不平,拔刀相助的男生给莫名其妙地揍了。年轻气盛的男生揍人的时候,心里只有愤怒,没有理智,往往不问青红皂白,容易走极端,下死手。到时候,汪大力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只有抱头挨揍的份儿。

汪大力走后,两三个陌生的同学过来劝慰,钱小芸慢慢放低了哭声。这顿饭,钱小芸是没心思吃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离开了饭桌。钱小芸把大半碗饭倒进了泔水桶。

汪大力言之凿凿,肯定是真的了,假不了。汪大力是个老实人,不爱开玩笑,也从不开玩笑。即使他心血来潮,开个玩笑,也不可能编得这么内容翔实,有凭有据。汪大力不喜欢中文,是被调剂到这个专业来的。这个不具备语言和写作天赋的大学生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编不出这种曲折离奇的故事来。汪大力没有胆,也没有必要跟钱小芸开这种玩笑。

从食堂到宿舍,这段路不长,钱小芸走得很吃力,喘不过气来。钱小芸脚步虚浮,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大病初愈一样。回到宿舍,钱小芸没有脱衣服就上了床,她用被子蒙住头,再次痛哭失声——食堂人多,她没哭够,只哭到一半就停了;回到宿舍,她要把剩下的那一半哭完。在宿舍哭比在食堂哭感觉要好点。食堂是公共场所,人多,不是表达个人感情的地方;宿舍是私人场所,想哭就哭,不会被陌生人围观,只有被熟悉的室友安慰,是释放情绪最理想的地方。

钱小芸一边痛哭,一边认可起母亲来。还是母亲见多识广,一眼识穿了祁宏的伪装。母亲的举报是在捍卫正义,鞭挞邪恶,自己不该怪她的,像祁宏这种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上玩弄感情的伪君子,更有欺骗性,更容易让人受骗上当,危害性更大。学校为什么不能明察秋毫,把这种人开除呢?

难道仅仅因为祁宏成绩好,作奸犯科了都能被网开一面?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祁宏现在才大一,如果容忍他胡作非为,将来湖南大学恐怕还有更多女生被他欺骗,被他伤害。自己被他害了,凌林被他害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女生被他害了。钱小芸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自己和凌林都不是祁宏真心喜欢的人,他在玩弄女性,以此为乐,只顾自己快活。

当天晚上,钱小芸没有去图书馆,也没有上教室,就在宿舍呆着。室友们要么去自习,要么去约会,要么去看电影了,只有她一个人。钱小芸躺在床上,浑身无力,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她的眼泪流干了,她的心被掏空了。

直到三四个钟头后,晚自习结束,室友们倦鸟归巢,钱小云才止住哭泣。

钱小芸觉得自己的初恋就像一个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妈妈对这个孩子满怀期待,但没想到还没坚持到生产就不幸流产了,真是让人痛心和悲伤——钱小芸就是那个先是满怀期待,后是伤心绝望的妈妈。

接下来的一天,室友们是在甜蜜的梦乡中开始的,钱小芸是在辗转反侧,自怨自艾中开始的。钱小芸无法入睡,听着室友们的鼾声,她眼前一直晃动着祁宏的身影,那干净黝黑的脸庞,那瘦削挺拔的身材,那淳朴清朗的气质,那积极向上的神态,都让钱小芸不敢相信,怎么祁宏就成了一个玩弄感情的情场老手?

钱小芸看过很多心理学社会学的书,书上称有一种“双重性格”。对这个“双重性格”,钱小芸一直弄不懂,觉得不可思议,认为不可能。直到经历了这件事,钱小芸终于弄懂了,她做梦都没想到这种“双重性格”的人被自己碰上了,就在自己身边,可笑的是自己还对他很动情。

无论怎么把祁宏诋毁得一无是处,钱小芸都不能否认,她是看着祁宏从一个来自农村的怯生生的新生蜕变成一个气宇轩昂的大学生的,他的变化比其他年级的新生来得更快,变得更彻底,可以说是质变。祁宏除了皮肤黑,还残留着农村生活的影子,他的举手投足已经看不出来自农村的痕迹了。一年级即将读完的祁宏,显得沉稳老练,说话做事就像大三大四的人。这种与时俱进的人,好起来,是时代楷模;坏起来,也是登峰造极,让人不寒而栗。

钱小芸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爱着祁宏,明明知道他是一个花心大萝卜,可就是忘不了他。难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那一夜,与祁宏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那样刻骨铭心,电影慢镜头一样在眼前过了一遍又重来一遍,把钱小芸折磨得形销骨立,人比黄花瘦。

爱情就是一个怪东西,让人弄不明白,也无法左右,只有你顺着它,只能由它左右你。越是知道祁宏有其他女人,钱小芸发现越是爱他,越要弄个清楚明白,越是要争个高下胜负。钱小芸相信汪大力没有撒谎,如果汪大力所说的不是事实而是谎言,这个谎就太大了,堪称弥天大谎,搁在谁身上都承受不起。但钱小芸也没有全信,她质疑这不是事情的全部,里面肯定有汪大力没弄明白的地方或者添油加醋的成分。

汪大力提醒了钱小芸,她不信可以去调查。对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钱小芸决定对汪大力持保留态度,要自己调查,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能冤枉了祁宏——她和母亲已经冤枉过祁宏一回了。看样子,这件事情已经在同学中传开了,成为长了翅膀的谣言。如果祁宏是被冤枉的,钱小芸希望用自己的调查还他清白。

钱小芸觉得自己还是有做侦探的天赋,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起祁宏来,并且很快就掌握了很多线索,初步弄清了事实真相:汪大力说的是对的,祁宏果然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跟一个大肚子女人过起了小日子。祁宏每天一下课就往出租屋跑,给那个女人买菜,做饭做菜,洗衣,拖地——这就是钱小芸长时间找不到祁宏的原因。

调查掌握的材料也有让钱小芸感到安慰和不解的地方:从各种迹象来看,祁宏和那个大肚子女人并没像汪大力所说的那样亲热,她没看到两个人在一起时有过分亲昵的表现,他们自始至终保持着距离,相敬如宾,就像他们出来散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样。如果真要界定他们的关系,他们看起来不像恋人,倒像是亲戚;祁宏也从来没在出租屋过夜,到了晚上九点多就离开了。

看得出来,对那个女人,祁宏更多的是关心,照顾和尊重,而不是男女之间那种生死相依的爱情。当然,也不是绝对,倒是那个女的,对祁宏很信任和依赖,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爱。难道真像汪大力所说,他们是痴情女子负心汉?祁宏要始乱终弃,女方不得不通过生孩子的方法把他拴住?

钱小芸很想跟那个大肚子女人接触,也许只有从她那儿,才能得到更加有用,更加真实的信息。这难不倒钱小芸,她很快就取得了大肚子女人的信任,两个人处成了朋友。

钱小芸发现大肚子女人有一个习惯,一天中有两次出来溜达,呼吸新鲜空气,锻炼身体。她以散步为主,每次半个钟头,一次在早餐后,一次在中餐后,很有规律,时间基本上踩在点上。

几天后,吃完早餐,把祁宏送走后,高燕出来散步。在等红灯,过马路的时候,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跑过来,搀扶着大腹便便的高燕,该停的时候停,该走的时候走,一起走过了斑马线。

年轻姑娘热情地对高燕说:“姐,你过马路可要小心点,不能急,宁愿多等一分,不抢一秒!”

高燕很是感激,对年轻姑娘报以灿烂的微笑。

中午,吃完中饭,送走祁宏后,高燕出来散步,在同一个地方,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又过来了,搀扶着她过了斑马线。

“这么巧呢,姐,我们真是太有缘了!”年轻姑娘说。

高燕也很开心,她们一天碰到了两次,不得不说是很有缘份。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她们算是熟人了,高兴地攀谈起来。

“是呀,我们太有缘了,又碰到你了,你又帮我了。你在湖南大学读书吧?”高燕说。

“是的呢,我读大二了。”年轻姑娘说。

高燕很羡慕,但她不甘示弱:“我有个亲戚也在湖南大学,他读大一,比你低一届!”

“你的亲戚叫什么名字呀?说不定我认识他。”年轻姑娘问。

高燕来了兴趣,兴奋地说:“他叫祁宏,一个瘦瘦高高的,来自农村的男生,你认识么?”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祁宏呀,我认识他。去年迎新,还是我接的他呢!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是他们那届考进湖南大学的文科状元。他的成绩可好了,去年期末考试,甩了全年级专业第二名一条街!”年轻姑娘说。

“你和他也挺有缘的,你知道他这么多呀?”高燕开心地嚷了起来,她跟年轻姑娘的心灵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是的,湖南大学很多人都认识他,很多女生都把他当作偶像呢。”年轻姑娘说。

听到别人夸祁宏,高燕高兴极了,她为祁宏感到骄傲,她为自己感到自豪。看来,当初放弃学业,到广东打工,支持祁宏读书,这一步是走对了。虽然自己付出了前途和感情的双重代价,但祁宏没有辜负她,祁宏能有今天,高燕功不可没,感觉很值得。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高燕问。

“我叫钱小芸,姐,你叫我小芸好了。”年轻姑娘说。

随后几天,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模一样的不期而遇,让高燕和钱小芸很快熟悉了起来,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钱小芸是高燕在人生地不熟的长沙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们虽然一个是学生,一个是准妈妈,但年纪差不多,有共同话题,有共同认识的人。

她们的共同话题是祁宏,共同认识的人是祁宏。

高燕本来成绩不错,受祁宏影响,她对读书人充满敬意和好感,何况钱小芸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多次搀扶她过马路,对她关怀备至。

两个人在红绿灯路口邂逅太多了,以至于高燕觉得钱小芸是在那儿专门等她,搀扶她过马路似的。这样一个心地善良,古道热肠的女生,让高燕十分感动,倍加珍惜。她在长沙终于交了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了。

高燕觉得钱小芸跟凌林一样,人品好,正直善良,值得深交。她们的交情自然而然地水涨船高了,钱小芸开始成为高燕散步、聊天的陪伴。

在一次散步中,两个女生进行了一次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潜流暗涌,波涛汹涌的对话。

钱小芸:“姐,你都快要生了,为什么不呆在老家,或者回老家去呢?”

高燕:“我也想啊,可我在老家呆不下去了,在产前是回不去了。”

钱小芸:“怎么会这样啊!你现在这个情况,最需要人照顾的!”

高燕:“我是逃出来的,我父亲要我打胎,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钱小芸:“你是为了爱情吧?你可真勇敢,没有人照顾,你可真坚强!”

高燕:“是为了爱情。我在长沙也不是一个人呢,有人照顾我!”

钱小芸:“可我怎么只看到你一个人啊!”

高燕:“我有孩子,还有孩子他爸!”

钱小芸:“孩子他爸怎么没来照顾你?”

高燕:“他来了。他照顾我一日三餐。他很忙的,又要读书,又要做生意,我不能强求他一直留在我身边,他能够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钱小芸:“孩子他爸是那个祁宏同学?”

高燕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钱小芸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花,视线模糊。

钱小芸彻底弄明白了,汪大力没有说谎,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是祁宏的初恋情人,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钱小芸内心崩溃,结束跟高燕散步后,回到了学校。钱小芸一个人坐在田径场的台阶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滑过那张俊俏的脸,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在水泥地上。

几个班级的同学在田径场上上体育课,上的是足球课,两支球队在踢球,男生们穿着T恤短裤,在球场上纵横驰骋,挥汗如雨,球场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女生们站在场边加油,喊声震耳欲聋。

钱小芸看不清楚,眼前只有形形绰绰的人影在跑动,泪水把她的视线挡住了;钱小芸听不清楚,她的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

调查的结果是钱小芸生气了,绝望了,看来祁宏不仅骗了自己,也骗了凌林,她们同病相怜。钱小芸为自己爱上这样一个人伤心落泪,也为凌林感觉不值。让钱小芸感到不幸中的万幸的,她还只是单相思,没有陷进那么深;她为凌林抱不平,凌林已经陷进去很深了,他们寒假还睡到一起去了。比起自己,凌林才是那个被祁宏伤害最深的女生。

凌林是个好姑娘,虽然因为祁宏,钱小芸一度对她警惕。但钱小芸不得不承认,自己欣赏凌林,甚至喜欢她。如果不是因为祁宏,她们遇见了,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在钱小芸这儿,祁宏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感情骗子。钱小芸对凌林的敌意消失了,她为这个远在天边,深陷情网的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担心。凌林在北京,祁宏在长沙,祁宏做什么,凌林都可能被蒙在鼓里,被骗得团团转。

钱小芸觉得自己有权利、有义务、有必要把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凌林,然后由她自己做出决定,是继续跟祁宏交往下去,还是一刀两断,以后各走各路。总之,钱小芸希望凌林看清楚,不要被祁宏蒙了,骗了——也许现在还来得及。

晚上,钱小芸没有去图书馆,她找了一个没有人在的教室,从里面把门反锁了,然后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靠窗的课桌上,掏出钢笔,铺开信笺,一边流泪,一边给凌林写信。

那封信,钱小芸有很多话要说,她洋洋洒洒,写了很长,起码有八九页纸,五六千字,把她的手臂都写麻了。写完信,钱小芸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改了几个错别字,然后回宿舍了。

躺在床上,钱小芸围绕着那封信是寄还是不寄,进行了激烈的残酷的复杂的思想斗争。不寄吧,她生怕凌林被祁宏骗了;寄吧,凌林会相信自己么?

如果凌林不信,钱小芸是没吃着羊肉反惹一身膻了,凌林会怎么看她?凌林会不会觉得这是钱小芸设计的一个圈套,动机是破坏她跟祁宏的关系,让自己得利?

当然,最好的,是凌林能够来一次长沙,耳闻目睹祁宏和高燕在一起过日子这件事情。

只要眼见为实了,就由不得凌林不信;凌林信了,也许就解脱了。

最后钱小芸没有把信寄出去,她自己倒是一遍又一遍地读那封信,好像那封信不是写给凌林的,而是写给自己的,告诫自己要看清楚祁宏;结果却是越想看清越看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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