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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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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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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花开》连载

第三十八章 高燕不同意祁宏办婚礼

钱小芸是庄稼,一株重要且懦弱的庄稼。祁宏是农民,一个勤奋且老实的农民。

祁宏照顾钱小芸,就像四明山的农民照顾地里的庄稼,心思全在上面,汗水全流进了地里。他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生怕庄稼起虫害了,生怕天不下雨闹干旱了,生怕土地贫瘠没营养了。

那天晚上,九点钟从医院出发返回学校,一路兼程,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半了,室友都上床睡觉了。

想着得尽快落实伴郎伴娘的事,祁宏等不及,也顾不上了,他把上铺兄弟汪大力摇醒了。汪大力刚躺下,正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睁开眼,看到祁宏,就知道祁宏是为钱小芸的事情找她。

“她怎么啦?”汪大力紧张地问。钱小芸的事,没有好事,只有坏事,成天让人提心吊胆的,睡不安稳。

祁宏没有说话,请汪大力做伴郎,一言难尽。他示意汪大力起床,跟自己一起到外面聊聊。

看到祁宏如此慎重,汪大力不敢怠慢,赶紧穿衣起床。

自从存折的事被钱小芸揭穿,自从听到钱小芸向祁宏表白后,汪大力内心痛苦,不得不识趣地退出了。如果钱小芸健康,没有这个病,汪大力是不打算退出的,好歹都要竞争一下,那怕明知竞争不过。汪大力心里还是牵挂着钱小芸,时刻都在关注着她的病情。汪大力没有上医院了,怕撞上祁宏和钱小芸卿卿我我,让自己更伤心难过。汪大力已经隐约知道在钱小芸表白后,祁宏已经接受她了,他们开始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了。汪大力了解钱小芸的病情,都是通过祁宏在学校广播站或校报上发表的文章。他也很少直接向祁宏打听,这个兄弟心里有气,不舒服。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宿舍,来到了宿舍顶楼的天台。天台很开阔,脚下是水泥地,头上是蔚蓝天,没有人打扰,话一说出口,就被夜风带走了,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不用担心隔墙有耳,是个聊私事的好地方。

他们趴在水泥围墙上,很长一段时间沉默不语。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清风拂面,凉快宜人,不冷不热;那晚夜色很好,一轮半月,满天星光,四周的蛙声和虫吟此起彼伏。

他们俩辜负了良辰美景,提不起兴致欣赏。为钱小芸的事,他们心里堵得慌,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因为钱小芸不可能有好消息,不会给他们带来好心情。

“小芸的病情加速恶化了,她看上去精神很差,好像在勉强支撑,可能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了。”

良久后,祁宏不得不打破沉默,异常沉痛地说。夜已经很深了,汪大力要睡觉,他也很累,想早点上床躺着,尽管不一定马上睡得着。

“哎,天妒红颜,可惜了,让人心痛,”汪大力说,“如果能够乾坤大挪移,我倒希望这病生在我身上,而不是小芸身上。我身体好,抵抗力强,战胜病魔希望大。即使得了这个病,扛都要比她扛得久,出现奇迹的可能性很大!”

“如此看来,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都希望为小芸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希望小芸能够一路走好,没有遗憾!”祁宏说。

“只要对小芸有用,能够让她高兴,有什么事,你吩咐我,我全力配合好!”汪大力说。

“确实有一件大事,需要我们一起配合完成。”祁宏说,“小芸太年轻了,她还有两个遗憾,一个是没结婚,一个是没生孩子。后面这个,我们是帮不了她了;前面这个,我们可以帮到她,让她走的时候遗憾少一个是一个。”

“大道理就别讲了,都急死人了,直接点,要我做什么,你吩咐!”

慢性子的汪大力变成了急性子。

“钱小芸想拍婚纱照,我想给她办一场模拟婚礼!”祁宏说,“拍婚纱照和办婚礼是年轻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也是小芸梦寐以求的!”

“好啊,如果你有顾虑,我来跟小芸拍婚纱照,办模拟婚礼时,我来做这个新郎!”汪大力接过话茬说。

汪大力以为祁宏要顾及形象和名声,不愿意跟小芸拍婚纱照,不愿意做新郎——跟小芸谈恋爱祁宏就不愿意。可他汪大力愿意,他以为祁宏找他,就是跟他商量这个事情的。

“小芸的意思是我跟她一起拍婚纱照,我来做新郎,我们请你做伴郎。”祁宏说。

这个安排让汪大力不服气,也不高兴,他想,既然婚礼是模拟的,重在仪式,就没必要那么当真了,新娘是谁没得选,新郎就不一样了,他和祁宏,谁做都可以,凭什么不是反过来,由他做新郎,祁宏做伴郎呢?

尽管汪大力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出来,他不得不接受角色安排,因为这是钱小芸的意思,因为他是在跟祁宏争。只要有祁宏在,祁宏就是主角,他只能是配角,汪大力已经习惯了。

做新郎也好,做伴郎也好,都是为了小芸,都是为了小芸好。这也可能是他们为小芸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做什么角色,就没必要争了,抢了,计较了;什么情呀,爱呀,面子呀,争强好胜呀,在钱小芸和她的愿望面前,都统统退到一边去吧。

“那好吧,到时候,你提前通知我,我认真准备一下!”汪大力说。

“那我们谢谢你了,”祁宏说,“婚礼的时间大概是在五四青年节,那天更有意义。”

“好,我这几天好好准备准备,拿出最好的气质和精神状态,争取把伴郎角色做到最好,给钱小芸留下好印象,让她开心满意。”汪大力认真地承诺。

两个男生达成了共识,他们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因为钱小芸的事,他们生过一段时间的气——主要是汪大力生祁宏的闷气,又因为钱小芸解开了心结,空前地团结在一起,患难与共。

说服了汪大力,还要说服高燕,要高燕做伴娘。说服汪大力容易,说服高燕不容易;请汪大力做伴郎好请,请高燕做伴娘不一定好请。

请高燕做伴娘,比爬上四明山的最高峰腾云岭还难。在很多喜欢高燕的年轻小伙子眼里,追求高燕比爬腾云岭难多了。腾云岭好爬,高燕难追。无论是对祁宏自己,还是对高燕本人,开这个口,要高燕做这件事,都是太难了。

他们曾经是恋人,还是对方的初恋。青春年少的时候,他们做过很多次将来结婚的憧憬,他是她的新郎,她是他的新娘。小时候一起玩家家,他们就开始这样定位了,这种定位根深蒂固,一直伴随着他们长大,伴随着他们对爱情,对夫妻,对婚姻的认识不断加深。

生活就有这样残酷,高燕已经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新郎不是祁宏;祁宏要办婚礼了,新娘不是高燕。更残酷的是他们不像很多初恋情人,分手后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他们都在长沙,距离很近,关系都还不错,还时不时地聚一下。他要她做新娘的伴娘,真是够戏剧性的。

海拔一千多米的腾云岭,是四明山的最高峰,在当地被人视为畏途。祁宏爬过很多次了。小时候第一次爬,是跟高燕一起,结果没有成功,爬过一半,高燕没力气,爬不动了,祁宏也快撑不住了。第二次爬,是祁宏一个人,他成功了,很辛苦,腿肚子酸痛。后来爬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虽然爬到顶仍然很累,但每年寒暑假,祁宏回到四明山,要爬一次,离开家,还要爬一次,期间有同学来串门,还要陪着他们爬几次。

祁宏把请高燕做伴娘,当作攀登腾云岭了。当然,能用脚步丈量的,都不能算高峰,不能用脚步丈量的心,那才叫高峰。有可能高燕这个腾云岭比家乡的那个腾云岭难爬多了。

第二天清早,起床后,祁宏跑到长沙办事处,准备说服高燕做伴娘。

高燕已经醒来了,还没穿好衣服。小斯鸿也醒来了,正在床上到处乱爬。高燕看着小斯鸿,守护着他,不让他掉下床来,逗着他玩。母子俩的笑声响亮清脆,就像窗外岳麓山上传过来的鸟鸣。

听到敲门声,确定是祁宏来了,高燕急急忙忙穿衣服。等她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祁宏已经被王欣领进来,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子了。

祁宏来了,高燕很高兴,她叫停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王欣,准备亲自动手,给祁宏做一顿早餐——尽管高燕做的早餐不比王欣做的好,却是高燕的一份心意;王欣做,体现不出她的这份心意。

高燕给祁宏温了一杯牛奶,煎了两个荷包蛋,蒸了四个肉包子,煮了一碗方便面——她把祁宏当饭桶了。这些做起来很快,不到十分钟,高燕就把热气腾腾的早餐端到了祁宏面前。可祁宏没有胃口,他只把那杯温暖的牛奶喝了。这段时间,祁宏早出晚归,忙得晕头转向,吃早餐是想起来就吃,没想起来就算了,吃早餐的时候,他又奔跑在路上,基本上错过了,差不多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了。

“稀客呀,我都难得看到你这个哥了,”高燕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么早过来,肯定有什么事吧?”

祁宏欲言又止,犹豫不决。他的请求太难向高燕开口了,比当年对她说“我爱你”三个字还难开口。

“你说呀,我能帮到你的,我肯定全力帮你,你不要有什么顾虑!”高燕鼓励祁宏说。

高燕从来没有看到祁宏这样局促拘谨的,她知道祁宏要面子,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祁宏没钱了,来找她借钱的。上次祁宏向父亲借钱,父亲没有给。从那以后,高燕多了一个心眼,办事处有多余的钱了就攒起来,放在保险箱里备着,准备随时支援祁宏。

祁宏看着高燕,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和小芸准备办一场模拟婚礼,想请你做伴娘!”

“啥——”高燕被惊得目瞪口呆,手上啃了一半的肉包子掉到了地上。

高燕曾经深深地爱过祁宏,现在还在爱,她曾经做梦都想成为祁宏的新娘,结果她的新郎不是他,现在他要办婚礼了,他的新娘不是她,却请她做新娘的伴娘。这也太讽刺了,太残酷了,太戏剧了,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高燕觉得很委屈,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在祁宏面前,她不懂拒绝,只要是他的事情,他要她做什么,她最后都会同意,都会努力配合。

同意归同意,对于这件事,高燕还是保留了自己的想法。虽然高燕跟父亲很难有意见统一的时候,但这次,她认为父亲是对的,同情不等于爱情,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不能用同情取代了爱情。只是出于对祁宏的尊重,高燕没有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

钱小芸是个好姑娘,得了那种病,也是怪可怜的,值得同情,值得帮助。可帮助的方式有很多种,祁宏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可以问心无愧了,犯不着再押上自己的感情。即使出于同情和怜悯,在小芸生命的最后时刻,跟她谈恋爱,哄她开心,让她走好,也只是应付一下,安慰一下,走走过场,过得去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太认真了,太当真了,太假戏真做了,这样会弄得自己将来下不了台的。

跟钱小芸拍婚纱照,办婚礼,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祁宏怎么可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这段爱情的结局不是不可预料,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谁都改变不了。祁宏怎么能飞蛾扑火,用自己的感情陪葬呢?

钱小芸已经油尽灯枯,生命快走到尽头了,她将来不可能是祁宏的妻子,不可能是跟祁宏“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那个人。

无论将来是谁一起跟祁宏结婚,过日子,都不可能不在意,不可能不介意祁宏跟其他女孩拍过婚纱照,办过婚礼的。

在钱小芸和凌林之间,高燕始终认为,更适合做祁宏妻子,陪他走过风雨一生的,应该是凌林,而不是钱小芸,尤其是钱小芸得了白血病之后,高燕对此更加坚定不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祁宏被迷住了,不清醒了。高燕觉得她很有必要做一回恶人,帮助祁宏打消这个疯狂的、可怕的、荒唐的念头,即使不能以祁宏女朋友和前女朋友的身份,也要以祁宏的妹妹或者好朋友的身份,极力阻止这件事——她付出了那么多,不就是希望祁宏将来过得好吗?如果祁宏这么做,将来又怎么可能好起来?高燕不希望祁宏将来的婚姻和家庭像自己一样,有不如无,无法自拔,一辈子痛苦不堪。

“哥,你对钱小芸是真心的吗?”高燕问。

“也算是吧!”祁宏迟疑地回答。

“你的这份真心,是出于同情,还是爱情?”高燕问。

祁宏没有回答。

祁宏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一半一半吧。

“你跟凌林已经分手了吗?”高燕问。

“没有——”祁宏答。

“那你们还有联系吗?”高燕问。

“有,我们经常电话联系,有时候也写写信。”祁宏答。

“你是真心爱凌林的吗?”高燕问。

“是真心的,跟当年对你一样。”祁宏很快地做了回答。

“这件事情,你跟凌林说过吗?”高燕问。

“还没来得及,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祁宏答。

“你只为小芸着想,可你为凌林想过吗?你不怕伤害她吗?”高燕问。

“想过,想过很多,我自己也怕!我以后再向她慢慢解释,争取她的原谅吧。”祁宏答。

“你认为到时候解释得清楚吗?凌林会怎么想?”高燕说,“你对小芸的付出已经够多了,你已经是小芸的大恩人,可以问心无愧了。适可而止吧,与其到时候跟凌林说不清楚,影响感情,不如现在把这个念头断了。”

“那不行!”祁宏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让小芸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和凌林还有很多时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欠凌林的,以后加倍还给她!我已经跟小芸说过拍婚纱照和办婚礼的事了,我不能言而无信,不能让她失望。燕子,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做小芸的伴娘?”

“如果你们真要办婚礼,我能不同意你做她的伴娘吗?”高燕无可奈何地说,“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婚纱照得拍,婚礼得办,这是我最后能为小芸做的事了,我必须得做。我和小芸先谢谢你了!”祁宏说。

高燕终于答应做伴娘了,目的已经达到了,祁宏站起来,高高兴兴地告别高燕,离开了长沙办事处。

祁宏要赶往医院,把汪大力愿意做伴郎,高燕愿意做伴娘,参加他们婚礼的好消息告诉钱小芸,让她高兴高兴;祁宏要去跟钱小芸商量拍婚纱照和举办婚礼的具体细节。

站在窗前,看着祁宏离开小区的背影,高燕倍觉无奈,看来要说服祁宏放弃拍婚纱照,办婚礼的想法,她是无能为力了,只得另请高明。

高燕感慨世事无常和自己身份的变化,在祁宏那儿,她已经变得人微言轻,说话不起什么作用了。如果高燕还是祁宏的女朋友,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即使出现了这种苗头,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掐断祁宏的“邪念”。

当然,祁宏要跟钱小芸拍婚纱照,办婚礼,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这件事情即使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是祁宏和他女朋友的事。祁宏现在的女朋友还是凌林,她已经从他那儿得到了证实。这件事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后遗症有多严重,还得取决于凌林。凌林在不在意,计不计较,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她高燕不能喧宾夺主。要祁宏打消这个念头,也许自己无能为力,凌林可以做到,看来只有请凌林亲自出马了。

钱小芸的病已经很严重了,祁宏是急着拍婚纱照,办婚礼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一定要赶在祁宏和钱小芸拍婚纱照和办婚礼之前把凌林请到长沙来,叫停祁宏的疯狂想法,越快越好。

高燕没有凌林的电话号码,又不好意思找祁宏要。找祁宏要,她的计划可能就露馅了。看来只有给凌林写信,然后发特快专递。高燕清楚地记得凌林是被录取在清华大学物理专业。

高燕已经很久没有动笔写信了。她被父亲从广东押回来后,就没有动过笔,写过信了。给凌林写信,受心情影响,又担心尺度把握不好,提起笔,写了很多遍,都是辞不达意,不知道怎么说好,说什么好,结果写了撕,撕了写,半天都不满意。

最后,高燕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把信写好。

信的主要内容是极力邀请凌林在五四青年节之前来一趟长沙。但高燕不敢告诉凌林要她来长沙的真正目的,因为高燕觉得这件事太复杂了,在信里面说不清楚,只有当面沟通交流,才能把事情说清楚说明白——这件事,在信里提都不能提,如果提了,凌林极有可能一气之下,不来了。

想来想去,写来写去,改来改去,那封信定稿的时候就从长变短,从短变简,成了格外言简意赅的一封信,就像一封惜字如金的电报:

林:

半年不见,十分想念。五四青年节之前,我在长沙等你,请务必跑这一趟,有要事相商,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高燕

高燕把“务必”、“要事”、“不得有误”三个词的笔划写得很粗很重,并在下面划了横杠突出来,以示强调,希望借此引起凌林的注意和重视,不要拒绝了。

把信写好后,高燕立即赶到最近的邮电局,用加急特快专递把信件给凌林发了过去。

高燕边办特快专递,边问邮递员对方什么时候能够收到。邮递员告诉她,第二天下午就到了,最多也是第三天上午。高燕掐指算了算时间,如果凌林收到电报后当真了,听话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从邮局走出来,高燕如释重负,她一边回办事处,一边暗暗祈祷这封信能够尽快送到凌林手里;凌林收到信后,如获军令,快马加鞭,赶到长沙来,千万别再耽搁了。

辞掉班上团支部书记,无官一身轻后,凌林的大学生活变得轻松多了,简单多了,她只有上课、吃饭、读书、睡觉、等祁宏电话给祁宏电话、盼祁宏来信给祁宏写信几件事。奔走在教室、食堂、图书馆、传达室、宿舍之间,等祁宏的电话和信,给祁宏打电话和写信,成为凌林大学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调味品,比较单调的底色上的一抹罕见的亮色。

可是凌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祁宏的信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准时地接到祁宏的电话了,祁宏给她打电话的频率大幅降低了,即使通电话了,他都心不在焉,有点应付,他的声音陌生、遥远、疲惫不堪,甚至有时候很不耐烦,凌林正在兴头之上,他却要匆匆把对话结束,把电话挂了,就像例行某种公事,走着某种形式。

对于这些微妙变化,凌林没有想太多,她认为恋人之间,要互相信任,要互相体谅,不要吹毛求疵,锱铢必较。在凌林看来,祁宏过得太不容易了,又要学习,又要挣钱,忙得晕头转向;不像她,有父母当宝贝一样哄着,供着,没钱了,伸手向父母要就行,一个电话打回家,汇款单三五天就到,汇款单上的数额每次都超出了凌林的预期。

祁宏的信少了,电话少了,都没关系,凌林可以给他写信,给他打电话。可凌林的信寄过去,也不见祁宏回;很多次打电话到宿舍,也找不到人。每次电话,凌林差不多得到了电话那头统一的标准化的回复:祁宏还没回来!

这个回复听起来就像祁宏在故意躲着她,跟室友串通了似的。

实在忍不住了,凌林拔通了祁宏的大哥大。大哥大通话费很贵,还双向收费,一般情况下,凌林都不拔打祁宏的大哥大。电话通了,接电话的人不是祁宏,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一口粗鄙的长沙话,他春风得意地告诉凌林,大哥大的前主人做生意失败了,破产了,把大哥大和号码低价贱卖给他了!

听得出来,中年男人的话里有打击大哥大前主人,借此拔高自己的幸灾乐祸的成分,不足为信。可找不到祁宏,凌林确实急了,急得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从邮递员手里接过特快专递,一看长沙来的,凌林以为是祁宏寄来的,很惊喜,很兴奋;可打开一看,居然是高燕寄过来的,凌林的惊喜和开心变成了诧异和不解。不过,凌林很快又惊喜,又兴奋了起来,她已经半年没有高燕的消息了,高燕的信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帮助她们重新建立联系,恢复通信了。

寒假的时候到四明山祁宏家拜年,凌林曾经准备去高家大院串门,跟高燕好好聊聊,了解一下她的情况。可是为了不刺激祁宏,凌林不得不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对高燕,凌林感情复杂,佩服,同情,感谢,想念都有,这些感情深深地交织在一起。年前回家,两个人在祁东街头邂逅,凌林只想着请高燕帮忙把祁宏从长沙叫回祁东过年,忘记问高燕的婚后生活过得是不是开心了,凌林觉得自己自私了。

对高燕,凌林还有一份愧疚埋在心底深处,她总觉得是自己插足,搅黄了祁宏和高燕的感情。两年前,如果不是自己把高燕在广东打工的地址告诉了高欣,高燕就不会被父亲找到,并押了回来,高燕和祁宏的感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凌林觉得自己欠高燕一个道歉,一个解释。现在高燕盛情邀请凌林去长沙,凌林是乐意的,而且认为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她不能辜负了高燕。高燕是她的好姐妹,高燕结婚一年多了,也到了向她表达道歉的时候了。再说,凌林也想祁宏了,很想他,很有必要见一下了。祁宏突然跟她失去了联系,让她隐约感到不适和不安。她担心他,作为女朋友,她得为他分忧解难;如果祁宏过得实在太辛苦了,凌林准备效仿高燕,从自己的零花钱中省出一半来给祁宏用,要他不要勤工俭学了。

高燕的信很短,语气很急促,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凌林琢磨不透:高燕在长沙,祁宏也在长沙,高燕为什么特别强调要她“务必”赶在五四青年节前去长沙?而且是必须去,没有妥协商量的余地。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作为好朋友,出于礼貌,是不应该这样说话的。为什么说有“要事”?这“要事”到底是什么,非得要把字体加粗,在下面划杠杠强调?为什么要“不得有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这样说就带有“强迫”的味道了。

从这封短信的内容联想到这段时间祁宏对自己的态度,凌林突然紧张起来,警觉起来:难道高燕和祁宏旧情复燃,卷土重来了?高燕要自己过去,难道是准备跟自己摊牌,要自己把祁宏还给她?

可凌林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高燕不是那种人,祁宏更不是那种人。她了解高燕,更了解祁宏,相信祁宏。他们已经分手了,高燕已经结婚了,他们回不去了。

这趟长沙之行,凌林是要去的,而且必须去的。但她没能做到高燕在信里着重强调的那样,在五四青年节前赶到长沙,凌林以为迟一两天没关系,自己去就行了。五四青年节当天早上,凌林从北京机场出发,当天上午到的长沙,距离高燕要求的时间差了半天。

五四青年节前一天下午有课,晚上有一趟到长沙的航班,但凌林没有订那趟飞机,她订的是五四青年节当天早上的飞机。前一天晚上,凌林有个不得不参加的应酬,把时间推迟了。谢天放告诉凌林,爷爷奶奶想她了,要她晚上去他们家吃晚饭。这个晚饭一吃,当天晚上的飞机肯定赶不上了。

父亲离开中央党校的学习,回到湖南后,谢爷爷钟奶奶多次盛情邀请凌林去他们家玩,但这次是凌林第一次去,由于谢爷爷钟奶奶说多了,凌林推不掉,不得不应付一次。

有了上次被谢天放欺骗和侮辱的惨痛教训,心有余悸的凌林不得不多出一个心眼。她对谢天放将信将疑,生怕他故伎重演,又玩出什么花招来。凌林跑到公用电话亭,给谢爷爷打电话,进行确认。这回谢天放没有撒谎,确实是两位老人叫凌林过去玩的。凌林不好意思再推辞,下课后,打了一辆车,过去了——凌林不愿意跟谢天放一起走,这样做,凌林希望向谢爷爷和钟奶奶传递一个明确信息:谢爷爷钟奶奶是谢爷爷钟奶奶,谢天放是谢天放,她尊重两位老人,却不愿意跟谢天放交往,谢爷爷钟奶奶以后也不要用异样的眼神审视她了,更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那顿晚饭,氛围很温馨,钟奶奶亲自下厨,谢爷爷打下手,一起张罗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谢天放的父母也从外地赶回来了,四个长辈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小辈吃饭,两个小辈吃得越多,长辈们心里越高兴。

饭后,凌林陪着他们简单地聊了聊,借口第二天要回湖南老家,要做些准备工作,于是提前告辞。谢天放坚持要送凌林回学校,被她坚决拒绝了。谢爷爷只得安排司机把凌林送回学校。

五四青年节当天,凌林五点多起了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背起背包,下了楼,出了校园,打了个出租车,直奔首都国际机场。她坐的是北京飞长沙最早的那个航班。早航班虽然辛苦,却价格便宜,打对折,虽然比火车票贵,却能接受。关键是飞机方便快捷,省钱省时间。

虽然凌林不缺小钱,却也不是出身在富贵之家,父母都是公务员,都是拿工资的,坐飞机,往返费用高,算是大钱了,让凌林有点心疼,但她还是觉得跑一趟长沙很有必要,她很想跟高燕聊聊,很想跟祁宏聚聚。跑这一趟长沙,深化爱情,巩固友情,一石二鸟,很划算;钱花了,还可以挣回来。

经过一段时间摸索,凌林渐渐找到了挣钱门道,用自己的智慧和知识赚钱。她爱上了参加各种各样的专业学科竞赛,国内国外的都有。凌林把这当作检验自己学习效果的一种方式,当作自力更生的一种新尝试。

在国内外的各种专业学科竞赛上,凌林开始渐露头角,获得过很多名次,拿过很多奖,有些还是国际大奖,奖金比较可观。凌林获得的奖金,积攒起来,已经不少了,坐飞机往返长沙一趟绰绰有余。

一开始,凌林把奖金看得很神圣,不打算用,准备一直留着,看看这一生到底能得多少奖金。如果数量够,凌林想多年以后再把这些奖金全部捐出来,设立一个新奖项,用来鼓励年轻人科研创新。不过,凌林这个想法很快就向现实妥协了。她想,奖金不一样是钱嘛,钱都一样,不用白不用,以后多获奖,多拿奖金,就有钱用了,就能够像祁宏那样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了——这也是她爸一直希望女儿做到的。

把自己的智慧和知识转化为经济效益,也是一条生财之道。凌林期待像祁宏那样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可她不愿意走祁宏那条路,把业余时间都用在做家教,做生意上——凌林没有这个心情和兴趣。

做家教,做生意,不是凌林的强项,也浪费宝贵的时间。她的兴趣在科研上,凌林希望用心学习,勤于思考,参加各种专业学科比赛,拿名次,拿奖,拿奖金。

不同的专业得出不同的思维。祁宏学文科,文科重实践。做家教,做生意,对拓宽视野,锻炼能力,丰富知识结构有用。马克思说:实践出真知。凌林是学理科的,专业性强,理论性强,做家教,做生意,对拓展她的知识结构没什么用,至少作用不明显,大好时光都做无用功了,对实现理想没有什么实质性帮助,凌林不愿意单纯地为人民币服务。

凌林的理想是希望将来成为居里夫人那样享有世界声誉的科学家,成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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