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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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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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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花开》连载

第一十九章 为保护腹中胎儿,高燕逃离祁东

这个世界,悲惨的事情太多了,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其中最让人难受的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生意做得风调雨顺,钱赚得比纸还多的高欣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女儿高燕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女婿张伟的,是儿子祁宏的?

这是高欣最担心,最害怕的结果。孩子是谁的,外人可能不清楚,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张伟的,但张伟和高燕不可能不清楚——这是造成他们婚姻关系一塌糊涂的罪魁祸首。

既然张伟板上钉钉地认为了,高欣就没必要向女儿求证了。

高欣忧心如焚,焦虑万分,连续两个晚上罕见地失眠了。

虽然生意忙,占用了高欣大量时间,每天用来睡觉的时间只有四五个钟头,但是高欣的睡眠质量很高,身体往床上一倒,沾着枕头即能入睡,一睡就是深度睡眠,雷打不醒。

从元宵节那天晚上开始,高欣一反常态,早早上床,却一直无法入睡。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人的关系密切了,什么都能传染,包括情绪和睡眠,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同床共枕的夫妻尤其如此。高欣一塌糊涂的睡眠状态也传染给了王红梅,她也跟着失眠了。与高欣相映成趣,形成互补,王红梅的睡眠很浅,质量不高,即使睡着,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很容易完全清醒,一只老鼠从地上爬过都能把她惊醒。

丈夫睡眠状态的改变和满腹心事没能逃过王红梅的眼睛,她以为高欣在生意上碰到了烦心事。虽然丈夫睡不好让王红梅感同身受,但她憋在心里,没有问,她以为丈夫在生意上碰到了麻烦。生意上的事,王红梅不懂,她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有能力为丈夫分忧解难。问多了只能添堵,于事无补,让高欣烦,也让自己烦;不闻不问,让高欣自己想办法解决是最好的办法,她也相信丈夫有逢山开路,逢水架桥的能力和智慧。

王红梅担心高欣的身体,他那么忙,需要睡眠休整。她希望高欣随时进入睡眠,她怕自己开口一问,高欣就来了倾诉欲望,滔滔不绝地给她讲,讲兴奋了,要睡着就更难了。所以,她只好憋着。

夜深人静,灯熄了,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一团漆黑。为有好睡眠,他们习惯拉上窗帘。厚实的窗帘一拉上,风都透不进来,更别说月亮的光,星星的光了。黑暗中,王红梅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天花板也融进了黑暗中,看不清楚——这种黑暗就像高欣的心思,她看不清,猜不透。

高欣没有顾及王红梅的感受,他知道她醒着。每过二三十分钟,高欣都要坐起来,摸索着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点燃了,猛吸两口。烟头明灭中,王红梅看到高欣双眉紧锁,眉毛都连到一块去了,额头上皱纹深刻密实——高欣皱纹的深浅多少与他的心事重量成正比。这个样子肯定是遇到了特别烦心的事,王红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长夜漫漫,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鸡叫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夫妻俩如释重负,几乎同时翻身坐起,穿衣服,下地,上厕所,刷牙,洗脸,各忙各的事情——起床了,他们从心事重重,漫漫长夜中翻身得解放了。

元宵后第三天,起床后,高欣没有吃王红梅为他精心准备的丰盛早餐,他压根儿没心思吃,他的心被高燕肚子里的孩子塞满了,一点都感觉不到饿——高欣把那孩子视作了孽种,这个孽种好像不是怀在女儿肚子里,而是长在高欣心里,就像混世魔王一样地生长。

高欣三下五除二把牙刷了,把脸洗了,打开大门,走向停车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把车启动了,倒出停车位,驶上公路,向着祁东县城,把油门踩到底,一路狂奔。

车子在外面餐风饮露了一夜,已经被室外低温深度同化,车内一片冰凉,坐在座位上就像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高欣没有开空调,他不想开,他觉得自己头脑发热,需要体外的低温刺激自己冷静下来。

连续两三个晚上激烈的残酷的复杂的思想斗争得出来的结果就是高燕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打掉,坚决不能留下来!高欣很喜欢孩子,当初得知高燕怀孕,这个外孙的到来,让他就像当年得知妻子王红梅怀孕了一样高兴。如今得知这个孩子是祁宏的,把他的好心情全部破坏了,甚至觉得报应来了,自己年轻时在黄花菜地一夜风流,种下了这个恶果。

两三个月前,张伟告诉他,高燕怀孕了,高欣兴高采烈,以为一切都在按自己的设想发展,这个孩子是斩断高燕跟祁宏情丝,把女儿从与祁宏的爱情中拯救出来,跟张伟好好过日子的天外法宝。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孩子不是张伟的,竟是祁宏的。

既然是祁宏的,肯定就不能留了,因为他们是亲兄妹。高欣决心已定,关键是用什么办法把孩子打掉。能够在不告知高燕真相的情况下说服高燕把孩子打掉当然好,如果不能说服高燕,该怎么办?要说服高燕,这件事难度太大了,比七八个月前说服高燕放弃跟祁宏的感情难度大多了。看得出来,高燕对这个孩子宝贝得不得了,为了他,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那两三天高欣一直想找高燕心平气和地聊聊,高燕对这个孩子的宝贝程度,高欣全看在眼里,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另谋出路——找高燕谈打掉孩子肯定是做无用功了。高燕深爱祁宏,曾经为给他筹集学费,才放弃了爱情,跟张伟结了婚;难怪高燕这么宝贝肚子里的孩子,原为这个孩子是祁宏的,是高燕和祁宏的爱情的结晶和延续。

高燕是不会同意高欣把孩子打掉的,这个念头想都别想。当然,高欣更不愿意为说服女儿打掉孩子,把祁宏是自己私生子的事情坦言相告。如果把这个只有他和祁茗知道的秘密说出来了,无疑会给高家和祁家带来无法预测,不可控制的后果,甚至打破目前的宁静平和,弄得不可收拾,最严重的局面是导致两个家庭分崩离析。

孩子吮吸着母体营养,在茁壮成长,高燕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打胎这事儿已经刻不容缓了,如果再不抓紧行动,再过一段时间,想打掉都来不及了。高欣思前想后,认为最稳妥有效的办法就是到人民医院找人帮忙,名正言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打掉。

帮手是现成的,高欣想到了刘美丽,能够配合他,愿意给他帮忙,又不会泄露天机的,也许只有刘美丽了。刘美丽跟张伟勾搭上,跟高欣一样,有一个很过硬的理由不希望高燕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刘美丽肯定不会放弃。刘美丽是医生,做起手脚来,既方便,又专业,又安全,是助高欣一臂之力的最好人选。

从四明山出来,天还没亮,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那条路就像高欣的专用车道,很长一段距离都只有他的车在跑。赶到县人民医院,还不到七点钟。车停好后,高欣下了车,直奔门诊部。刘美丽上夜班,她在收拾东西,正准备下班,回家睡觉。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张伟又偷偷摸摸跑到医院门诊部来找她。有病人的时候,刘美丽看病,没病人的时候,刘美丽被张伟拉进里面的小屋折腾。到天亮的时候,刘美丽已经被张伟折腾了好几次,让她既兴奋满足,又疲惫不堪。

高欣进医院的时候,张伟刚刚离开,前后相差不到十分钟。

看到高欣来了,刘美丽突然紧张起来,以为父亲要替女儿出头出气,大清早捉奸来了,报复来了。刘美丽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一样提前把张伟赶走了。刘美丽撵张伟走的时候,张伟还赖在值班室那张小床上死活不愿意起来,是被她拖起来的。高欣和张伟擦肩而过,真是太险了!

看见刘美丽,高欣就像找到了救世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拉。刘美丽这一惊非同小可,以为高燕把她和张伟的事告诉高欣了,她和张伟东窗事发了,这位祁东首富找她算账来了。

刘美丽脸如死灰,不知所措,被高欣拖着,顺着高欣的意愿,机械地往外走。高欣把刘美丽拖出门诊部,拖到自己车边才松手。刘美丽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她紧张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没看到一个同事,没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能够帮她一下的人都没有。

高欣看出了刘美丽的紧张害怕,赶紧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刘医生,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自己有麻烦,来找你帮忙的,我们上了车再说!”

高欣拉开车门,示意刘美丽上车。刘美丽惊魂未定,将信将疑,她担心上了车,高欣把自己带到哪个偏僻的地方暴揍一顿,然后被扔下车——刘美丽心里有鬼,确实被吓倒了。

刘美丽望着高欣,认真地审视了一会,确实看到高欣的表情跟他说的一样,没什么明显恶意和敌意,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地上了车。

等刘美丽在副驾驶位上坐定,高欣帮她关上车门,从车头绕过去,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位上,拉上了车门。高欣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递给了刘美丽。

那个文件袋鼓鼓囊囊的,很厚实,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文件袋里是什么东西?高欣给她这个做什么?刘美丽觉得很奇怪,她绕开文件袋上的缠线,拉开袋口,往里一看,顿时觉得心惊肉跳。里面全是钱,一扎一扎的,叠在一起,银行的封印都没拆,全是百元大钞,崭新锃亮,散发着诱惑。

刘美丽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高欣不愧为祁东首富,出手阔绰,把刘美丽惊得目瞪口呆,让她难以置信。

这么多钱让刘美丽困惑了:高欣给她这么多钱干吗?难道他想用钱买断她跟张伟的感情,帮助女儿捍卫婚姻和家庭?她是接受这笔钱,离开张伟,还是拒绝这笔钱,维持跟张伟的感情?

半年来,刘美丽发现自己跟张伟已经从当初的单纯的性欲发展到了感情和性欲并重,她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了,依恋上了这个男人,他们的性生活和谐满足,让对方身心愉悦。

在祁东县城,刘美丽要再找到这样一个性伴侣,很不现实。

刘美丽没有想过跟张伟组建家庭,能够维持现状就好,毕竟他们都结了婚,成了家。在她想当然的这道选择题面前,刘美丽内心忐忑,脑袋里乱得就像一锅浆糊。刘美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有被动地等待高欣出招,揭开谜底。

高欣没有按刘美丽的思路出牌,他接下来的话不仅打消了刘美丽的全部疑虑,更让她喜出望外——高欣随后交代她的事,即使没有这满满一文件袋的钱,她都乐意效劳。

“我女儿肚子里那个孩子不能留下来,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帮我打掉?这十万块钱是辛苦费的一部分,算是定金。如果你觉得不够,就跟我开个价,我只要结果。”高欣说。

刘美丽又惊又喜,她万万没想到,作为高燕父亲的高欣,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以至于刘美丽怀疑高燕不是高欣的亲生女儿,她刘美丽才是高欣的亲生女儿。

刘美丽做梦都想把高燕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她害怕高燕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张伟就被孩子拴住了,把她打诸冷宫了。要打掉高燕肚子里的孩子,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高欣找她之前,刘美丽只是想想,不能付诸行动。

“对那个孩子,高燕看得可重了,比她的生命还重,”刘美丽面露难色,“这件事还真不好处理,明目张胆来肯定不行。”

“如果好处理,我就不来花钱找你了,”高欣说,“就是因为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我才来找你帮忙。你的工作,做起这件事来专业方便。总之,孩子不能留,你帮我想办法!事情成与不成,这袋钱都是你的;事成后,我再给你翻倍!”

“不是钱的问题,是责任和风险。这可是你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刘美丽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我只是根据患者家属意见办理!”

“对,是我的主意,与你没有关系,一切责任和风险由我承担!”高欣说。

“那我就试试看,我在医院等高燕,你配合我一下,这两天把她带到医院来。”刘美丽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打掉高燕肚子里的孩子是刘美丽见到高燕第一眼就有的想法。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刘美丽还不知道高燕是张伟的妻子,只是从医生的责任和良心出发。刘美丽认为高燕年纪太小了,自己身体都没发育好,还不适合生孩子养孩子。年纪轻轻就生孩子养孩子,对母亲和孩子都是不负责任的。作为人民医院的医生,刘美丽得为母子健康着想和负责。

知道高燕是张伟爱人之后,刘美丽的这种愿望更加强烈了。如果以前要打掉高燕的孩子是从职业道德出发,现在要打掉高燕的孩子则是从自己的感情出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张伟了。丈夫远在边疆戍边,一年难得见一回,年底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了,在一起过不了三五天就走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熟悉对方的身体呢——她对丈夫身体的熟悉远不如对张伟身体的熟悉,更甭说精神上的碰撞,情感上的交流,灵魂上的融合了。

时间和距离,让刘美丽和肖和平成为半熟悉半陌生的准夫妻。边疆不通电话,只能写信,一封信,两三个月才能寄过来,信件往来要半年时间。肖和平文化程度不高,字里行间没有情感,没有文采,枯燥沉闷,每封信不到半页纸,刘美丽的兴致刚刚被撩起来就戛然而止了,就像跟肖和平作爱。在信上,肖和平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刘美丽既读不到深情,也读不出激情。

结婚前,刘美丽冲着丈夫是军人去的;结婚后,刘美丽发现自己是丈夫人生的一个驿站,过年的时候回来停留三五天,那个远在天边的哨所倒是肖和平的伴侣,肖和平的家。独守空房的日子,张伟给了刘美丽抚慰心灵的情话,排遣寂寞的陪伴,驱赶黑夜的灯光,满足欲望的宣泄。

刘美丽越来越担心高燕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张伟会改邪归正,回归家庭,把心思和情感重心重新转移到高燕和孩子身上,把她冷落了,遗忘了。

刘美丽答应高欣愿意试一试,但不打包票。她拿着文件袋,心情激越地下了车,兴高采烈地下班了——这袋沉甸甸的钱相当于刘美丽七八年工资了,可以在祁东县城买一套宽敞漂亮的房子。

“我明天就带高燕过来找你,你记得把事情办妥了!”高欣对着刘美丽的背影,如释重负地补充。

元宵节后的第四天清早,高欣带着高燕从四明山向祁东县城进发。高燕还不想离开四明山,她想在老家多呆一段时间。可高欣对高燕说,给她约了医生,他要陪她好好例行检查一下,看看胎儿发育是否正常。难得父亲这么有空,对自己和孩子这么上心,高燕不愿扫了父亲的兴,高高兴兴地跟着父亲出发了。

高燕发现自从知道自己跟张伟感情不好,婚姻不如意后,父亲就变了,变得对她格外用心,格外关照。父亲的所作所为被高燕理解为父亲在为当初让她选择张伟的错误决定赎罪——这是以前只对生意执着热情,对孩子漠不关心的父亲从来没有过的。

到了县城,高欣没有把高燕送回家,而是直接带到了人民医院。高燕突然生出莫名的感动来,看来父亲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关怀备至,充满了期待,跟她一样。

给高燕做产前检查的还是刘美丽。两个人闲话少说,一见面就进入了医患角色。刘美丽查得很认真,很仔细,看舌苔,把脉,测血压,听高燕心跳,听孩子心跳,验尿,拍片。

一顿一如既往的折腾后,刘美丽拿着检查结果,神情严肃地对高燕说:“胎儿发育有点不正常,需要几剂中药保胎疗养,否则,很可能流产或早产。”

胎儿发育不正常,很可能流产或早产?

这个结果把高燕吓坏了,她无法承受,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保胎!

听刘美丽这么一说,高燕高度紧张起来,催促刘美丽给自己开药保胎。

刘美丽瞟了一眼高欣,然后给高燕开了三副药。她动作麻利地包好药,吩咐高燕一天一剂,按时煎服。

从医院出来,高欣把高燕送到家,然后开车回四明山了。

临走的时候,高欣再三交代,要高燕按时把药煎了,服了。父亲的叮嘱让高燕铭记在心,十分感动。

送走父亲后,高燕感到很累,她上了床,认认真真地睡了一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高燕给自己做完中餐,吃完饭,准备煎药,拎着其中一副药进了厨房。她取出瓦罐,装满水,放在煤球灶上,然后把药包上的线拆了,打开药包,准备把药倒进瓦罐里煎熬。

就在倒药进罐的时候,高燕停止了动作,脸上开始写上了疑惑。高燕看到杂七杂八的中药中间夹杂着藏红花。藏红花虽然已经干了,高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包药里的藏红花份量还不少。以前高燕没有看过藏红花的实物,可她在书上看过图片,印象太深刻了。对藏红花的药性和功能,高燕很了解。她记得书上说过,藏红花是用来打胎的,不是用来保胎的。

自从知道自己怀上这个孩子,高燕就爱上了看书,看保胎、养婴、育儿之类的书籍。她两周跑一次新华书店,买四本书,尽量读完,比当年读书还勤奋,还用心。三四个月下来,高燕已经读了二三十本书,算得上半个育儿专家了。哪些食物药物对保胎有用,哪些食物药物对胎儿发育有害,高燕已经耳熟能详,如数家珍了。

看到藏红花,高燕大吃一惊,她生怕自己记错了,怪错了人,赶紧返回卧室,从床头柜上找出那本书,按照目录翻到专门介绍藏红花的那一页,又认认真真,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果然,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藏红花不是保胎用的,而是用来堕胎的。

这么一对照,高燕惊得目瞪口呆,浑身直冒冷汗。

看来,多读书,多储存知识,还是很有用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做什么,有时候甚至能够救命。关于藏红花的知识,救了小宝,也救了自己。如果不读书,就认不得藏红花了。如果一味听刘医生的,把药煎了,服了,麻烦就大了。这个小生命,给了高燕太多的希望和期待,如果没有他,高燕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和今后的生活。

高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生气,她要找刘美丽问个究竟,为什么要害她和孩子。高燕抓起药,下了楼,直奔人民医院。也许答案明摆在那儿,刘医生是丈夫张伟的姘头,刘医生不希望她的孩子平安出世。

刘美丽和张伟眉来眼去,勾搭成奸;张伟在刘美丽那儿,夜不归宿,这些高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让了。但刘美丽触碰了她的底线,要把她的孩子打掉,这是高燕无论如何都没法原谅的,她忍无可忍了。

看见拎着药,气势汹汹地奔进医院,奔向自己的高燕,刘美丽顿时慌了手脚,她隐约知道事情败露了,高燕满脸气势汹汹的表情泄露了她的内心所想。刘美丽清楚,这次高燕不是来找她看病的,而是来找她算账,找她兴师问罪的。

这事儿,如果闹大了,被医院追究了,刘美丽可能工作都保不住了。对医患纠结,刘美丽见识过,经历过,也积累了丰富的应对经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刘美丽想着怎样把高燕唬住哄住,天塌下来,有高欣顶着,高欣是高燕的爹,她是按她爹的意见办事。

刘美丽赶紧从工位上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没等高燕开口,刘美丽一边哄一边推,把高燕弄进了旁边的会议室,并从里面反锁了门。

处理医患纠纷的指导思想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私则私,千万不能激化了矛盾,给患者火上浇油,把事情闹大。

“刘医生,我来向你请教,你给我开的保胎药,为什么有藏红花?”高燕气愤地质问,她满腔怒火。

看来这个女孩不简单,没办法糊弄过去,她已经知道自己给她开的不是保胎药,是打胎药了。骗没法骗了,躲也躲不过,刘美丽又紧张,又尴尬,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和盘托出,实话相告:“高燕,这不是我的主意,你不能怪我。这是你家人的主意,要怪你怪他!”

不是刘美丽的主意,是自己家人的主意?

刘美丽的言外之意就是指张伟了,高燕想,张伟是没办法承受自己跟祁宏有孩子的,尽管张伟知道自己怀孕后曾经对她说过“只要孩子是你的,我就喜欢”,现在看来,这是骗人的鬼话,是刻意用来感动自己,软化他们紧张关系,达到跟自己同房的目的。

如果是张伟的主意,高燕倒不觉得奇怪,不感到伤心;他不出这个主意,才奇怪呢!难怪张伟在知道自己怀孕后要找一个女医生作姘头,原来是为了方便给自己打胎呀。

把这些联系起来一想,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是张伟要你做的?你们在一起合谋害我的孩子?”高燕高声质问。

“不是的,不是我和张伟的意思,你错怪我们了。”刘美丽心平气和,又迟疑不决地说,“是你父亲高欣的主意,是他要我给你打胎的。为了要我做这件事,他还给了我十万块钱。可能是你父亲觉得你太年轻了,生小孩对身体不好,也怕小孩发育不良。”

是父亲的馊主意,是父亲收买了刘美丽给自己打胎?

这是高燕无法接受的,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高燕感到天旋地转,彻底懵了:原来父亲一反常态地对她好,是别有用心,包藏祸心!这也太可怕了,让人防不胜防,高燕差点着了道儿。

想着想着,高燕不禁泪水夺眶而出,她已经不怪罪刘美丽了,刘美丽是无辜的,父亲才是始作俑者。

高燕渐渐想明白了,这些天父亲对她出奇地好,嘘寒问暖,尤其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平时最在意的生意都懒得管了,原来父亲是在演戏给她看,是在麻痹她,是虚情假意,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处心积虑地打掉这个孩子?

高燕相信了刘美丽,把对刘美丽的质疑和不满全部转移到了父亲身上。在高燕心中,父亲是有过极不光彩的案底的,他就是用这种卑鄙手段,把她和祁宏活活地拆散了。

七八个月前,高燕太幼稚,思考问题不周全,轻而易举地上了父亲的当。

高燕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能跟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呢,非要挖空心思把他打掉?高燕记得父亲在知道她怀孕后,一度高兴过一段时间,为什么元宵节后,一切都变了,父亲翻脸比翻书还快?

高燕将信将疑,她相信了基本事实;但不是刘美丽的什么话,高燕都相信。她不相信父亲是为了她的身体和孩子的健康着想,高燕太了解父亲了,这里面一定另有原因。

高燕是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生气,这个答案在刘美丽那儿不可能得到,她得找父亲问清楚。

出了医院,高燕在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拨打了高欣的大哥大。

电话一通,高燕伤心地哭了起来,对着话筒,高燕悲切地说:“我可是你的女儿,你可是我的父亲啊,为什么你要把我生命中最后一点希望都要掐灭?”

女儿这么一说,高欣就知道刘美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把自己供了出来。高欣不想跟女儿翻脸,孩子还没打掉呢,他要先稳住她。

高欣温柔地劝道:“孩子,你还小,身体都没发育好,这么年轻生小孩,很吃亏,将来身体吃不消,受不了。你要做妈妈,以后有的是机会。”

父亲这番话已经证实了刘美丽没有撒谎。高燕一边哭,一边正告父亲:“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生下来的,你也好,张伟也好,刘美丽也好,都不要打他主意了,谁打他主意,我跟谁没完!”

“那你是要他,还是要我们的父女关系!”高欣被激怒了,暴跳如雷,他斩钉截铁地说,“高燕,我也正告你,这个孩子,坚决不能要!”

听着电话那头女儿的哭泣,高欣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叹了口气,继续劝到:“燕子,爸爸是在为你着想,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害你?生下这个孩子,你可能要付出一生的健康作为代价!”

“我愿意,只要能生下他,我就是身体垮了,难产死了,我都愿意,你不要用父女关系来威胁我!”高燕没有让步,继续说,“爸爸,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尊重你,包括婚姻,但这件事,我们没得商量!”

“高燕,我也告诉你,这个孩子,必须打掉,也没得商量。”高欣也没有让步,“你已经成家了,你只能生下你丈夫的孩子,你不能生下别人的孩子!”

父亲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原来他知道了这个孩子是祁宏的,不是张伟的。看来,他是不会同意自己作为张伟的妻子,却生下祁宏的孩子的。父女俩话不投机半句多,谁都不愿意让步,高燕不想再说,也不愿意再听下去,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高燕感到特别委屈,特别难过,特别恐惧,特别孤独,特别无助,特别无奈。放眼望去,身边都是与她为敌的人,就连自己的父亲都是,她已经被十面埋伏,只有肚子里的孩子跟她站在一起,与她相依为命。但孩子只能给她提供精神动力,不能实际上帮她什么忙,他那么小就要面对那么残酷的生存环境,他需要妈妈誓死保护,寸步不让!

四面楚歌,无依无靠的高燕把虚弱的身体斜倚在电话亭上,嚎啕大哭。她的哭声很大,很多路过她身边的人于心不忍,纷纷过来安慰她,劝她凡事想开点。这些人想当然地以为高燕被不负责任的男人把肚子搞大了,然后把她无情地抛弃了。

这样下去很丢人现眼,高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压抑哭声,往家走。高燕一边走,一边分析形势,思考对策。她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在祁东,她是没办法呆下去了,父亲肯定要来找她把孩子打掉的。

父亲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做什么都这样执着。

清楚地摆在高燕脚下的,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父亲找到她,强行逼她打胎之前,赶紧逃离祁东!

这是保住这个孩子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高燕犯愁了,她文化不高,无一技之长,还挺着个大肚子,世界虽大,哪有她的容身之处?别说谋生,生孩子,养孩子了,高燕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她都需要别人照顾。目前高燕还能够勉强照顾自己,可两三个月后,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行动越来越不便,她越来越需要别人照顾。

高燕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祁宏。她知道祁宏本性善良,虽然他们的爱情已经灰飞烟灭了,但在她人生落难,走投无路的时候,祁宏是不会扔下她,坐视不管的。在这个世界上,高燕曾经只相信三个人,父亲高欣,母亲王红梅,初恋情人祁宏;现在,父亲不能信了,母亲可信,但鉴于她跟父亲的关系,也不靠谱了。在这件事情上,王红梅是无计可施,很难帮上什么忙的;高燕只有求助祁宏。

高燕也没有打算躲多久,只要把孩子生下来,不被父亲强行要求打掉就行了。孩子生下来,生米做成熟饭了,她就回祁东,那时候父亲不接受也得接受,他总不至于把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掐死溺死。高燕需要躲起来的时间,也就三五个月。高燕暂时不缺钱,撑三五个月的钱,她还是有的。自从听了父亲的话跟祁宏分手跟张伟结婚后,高欣在经济上还真没有亏待过她,时不时地给她钱用,仿佛在用钱赎罪。

逃离祁东,要去的地方,首选是长沙,因为祁宏在那儿。其他地方,都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信得过的亲戚朋友。对一个妊娠期的女人来说,没有亲戚朋友照顾,是寸步难行的。长沙有祁宏,只要祁宏在,高燕在心理上就有了寄托,在感情上就有了依靠,在生活上就有了照顾,她就活得踏实,过得安稳,小家伙就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高燕想,她生产前后,肯定离不开人照顾,现在能照顾她的,就只有祁宏了——祁宏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他是孩子的父亲。

想通了,高燕没有犹豫,更不敢耽搁,她已经猜到,恼羞成怒的父亲,正开着车从四明山赶往祁东,要逼着她去打胎呢——她必须在父亲赶到祁东,找到她之前,离开祁东。

回到家里,高燕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拿上存折,匆匆下了楼,招手拦了一辆揽客摩的,急急忙忙赶往火车站。

正好有一辆从南宁开往北京的火车,路过祁东,中间要经过长沙,高燕票都来不及买,就急急忙忙挤了上去,准备到车上再补票。

火车上人满为患,已经没有座位了。一个小伙子看到高欣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赶紧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高燕。

火车鸣着长长的汽笛,徐徐启动了,高燕才放下心来。

终于逃离祁东了,高燕感觉踏实多了,高兴了起来。

高燕想,离开祁东这个倒霉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一踏上征程就有好心人给自己让座,这是一个好兆头;以后她终于不要为这个孩子能否顺利出生提心吊胆了,不用再担心父亲,不用再担心张伟,不用再担心刘美丽打她的孩子的主意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失时机地翻了翻身,蹬了蹬腿,算是跟高燕互动,对她毅然决然的勇敢行动表达支持,表示鼓励。

高燕乐了,脸上漾起慈爱的笑容,她抚摸着肚皮,声音坚定地对小家伙说:“我要做一个勇敢的妈妈,你要做一个勇敢的孩子,我们做一对勇敢的母子,我们一起天天向上,踏上美好征程,迎接美好明天!”

高燕心里清楚,她这次出走,可能会留下很多后遗症,包括跟高欣的父女关系,包括跟张伟的夫妻关系,但这些都没有肚子里的小家伙重要。

她这次出走,也许前路漫漫,布满激流、险滩、漩涡、暗礁,但只要有了这个孩子,高燕什么都不怕,她都可以迎难而上,克服一切困难!

这个孩子是上帝赐给她的礼物,这个孩子给了她无穷希望,取之不尽的力量,让她成了一个战斗胜佛,拥有了战胜一切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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