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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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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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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花开》连载

第四十一章 祁宏上北京负荆请罪

心里有事的人,再好的时光,都过不出舒服的感觉来。

五四青年节那天,高燕心里很不舒服,一点都不是过节的心情,也不是做伴娘的心情。她强颜欢笑,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机械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就像一个机器人。

强颜欢笑的背后是一颗糟糕透顶的心,这种糟糕透顶的心情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跟她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当然也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因为她毕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能够超凡脱俗,没有七情六欲;她是凡身肉体,有血有肉有感情,感情还很丰富,她跟祁宏的感情还很深。

那个曾经跟自己相亲相爱、海誓山盟的人拍婚纱照,举办婚礼,新娘不是自己,伴娘却是自己,确实让人感到很窝心的,从内心深处讲,她不愿意参加这个婚礼,更不愿意做什么伴娘;她不知道要自己做伴娘,是钱小芸的主意,还是祁宏的主意,不知道她(他)安的什么心,反正她认为是个馊主意,她没有喜悦,只有煎熬。

高燕曾经做过跟祁宏一起拍婚纱照,办一个盛大婚礼的梦,这个梦一直伴随她从小女孩长成了青春少女,直到她跟张伟结婚那天才戛然而止。她结婚的时候,婚礼很盛大,轰动了祁东县城。可婚礼越盛大,高燕心里越难受,因为新郎不是自己喜欢的祁宏。现在一报还一报,祁宏也结婚了,办婚礼了,新娘不是高燕,却是她的一个朋友,她做了伴娘。

这种场合,在现场是最难受的,那颗心每分每秒都像有针在扎。最好的办法就是躲,有多远就躲多远。她的婚礼,祁宏是远远地躲了,从祁东躲到长沙来了,不用当场受煎熬,受伤害了。祁宏的婚礼,她却躲无可躲,藏无可藏,还阴差阳错地做了伴娘,成了初恋情人的婚礼的参与者和见证人。

可是,这还不是高燕心情糟糕透顶的主要原因,这个原因只占据她心情糟糕透顶的很小比例。她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好朋友凌林没有出现,她为她操心难过。

那天把特快专递发出去后,高燕就在盼着凌林早点来长沙。只有凌林来了,事情才有可能出现转机,祁宏的疯狂计划才会被叫停。凌林什么时候出现,祁宏什么时候消停下来;凌林不出现,就没有办法让祁宏消停。

高燕要凌林五四青年节之前来长沙,这是最后期限,在此之前,是越早到越好。如果能在五一劳动节来,那就最好不过了。祁宏跟钱小芸的婚纱照就拍不成了,五四青年节那天的婚礼也办不成了。可五一劳动节那天,凌林没来。如果能在五四青年节之前来,祁宏和钱小芸虽然拍完婚纱照了,还是可以把他们的婚礼叫停的。

高燕左等右等,越等越急,五一劳动节,凌林没来;5月2日,祁宏和钱小芸拍婚纱照,凌林没来;5月3日,婚礼前一天,凌林没来;5月4日,祁宏和钱小芸办婚礼,结婚,凌林还是没来——直到婚礼一帆风顺地举办完成了,高燕都没有看到凌林出现。

凌林没来长沙,不得不让高燕怀疑两件事:

一是她跟凌林的友谊。两个人因为爱上同一个男孩,由此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她们睡过一张床,钻过一个被窝,聊过一夜通宵,达成过“帮祁宏走出四明山第一,爱情第二”的共识。但她们友谊的小船没有经受住生活的风吹浪打。

高燕原以为自己一封信,凌林会快马加鞭地赶到长沙来,但凌林没来。这让高燕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高估了在凌林心中的分量。世易时移,什么都在发生变化,她们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凌林成了天之骄子,是中国最好的大学的高材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的家庭妇女,她们的地位相差太悬殊了。凌林不是高燕想叫过来她就马上能过来的。当年她们要好,是因为她们都还是中学生,身份还没有出现质的区别。

二是祁宏和凌林的爱情。高燕相信凌林知道,叫她来长沙,肯定不只是来叙旧,是有“要事”——高燕已经着重强调了。凌林的男朋友在长沙,这个要事,肯定与她男朋友有关。如果他们关系好,感情浓,即使不冲着高燕来,凌林都会冲着祁宏来。

凌林没来,意味着他们的爱情大概率出现了危机,遭遇了障碍,进展很不顺利,甚至有可能已经分手了。这个猜测也让高燕一下子就明白了祁宏为什么听不进自己劝阻,要不顾一切地跟钱小芸拍婚纱照,办婚礼了——凌林不在乎祁宏,祁宏不在乎凌林了。祁宏对她说跟凌林还有书信往来,还保持着电话联系,很可能是出于面子,在敷衍高燕;也有可能是凌林和祁宏像她和祁宏一样,没有爱情,只剩下友谊了。

如果凌林和祁宏还在热恋,没有分手,祁宏是很难做出这种荒唐癫狂的举动的,因为这件事祁宏是没办法向凌林交代的。祁宏是土生土长的祁东人,他不可能不知道祁东的风俗习惯。

在祁东,办婚礼只有两种:一种是到民政局领证了,办婚礼的;一种是没领证,只办婚礼的。这两种情况都很普遍,对半开。四明山有很多夫妻只办婚礼,没有领证,成了事实婚姻。她和张伟,也是先办婚礼,后领的结婚证——那个时候,高燕还没到法龄年龄。

换句话说,按照家乡风俗,不存在什么模拟不模拟的,只要办了婚礼,哪怕没有领证,都是事实夫妻了。祁宏和钱小芸,拍过婚纱照,办过婚礼了,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实夫妻了。

心情不好,什么事都不顺,做啥都累,喝口水都被呛。好不容易做完伴娘交完差,高燕揣着错综复杂的心情,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长沙办事处。她很口渴,一个上午都没喝水。王欣给她倒了一杯水,高燕接过水,结果喝急了,两股水从鼻孔里喷出来了,她被呛得眼泪汪汪。

小斯鸿看到妈妈回来,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嘴里不停地喊着:“抱抱,妈妈抱抱!”

高燕把小斯鸿抱在怀里,撩起衣服,托起乳房,开始给孩子喂奶。小斯鸿已经一岁多了,高燕早就想给他断奶了,可每次都下不了决心。高燕不给小斯鸿奶喝,他就不吃东西,宁愿饿得哇哇叫。高燕不忍心,不得不再把奶头塞进小斯鸿嘴里,给他吮吸。高燕是太心疼这个孩子了,舍不得让他吃一点苦。其实,高燕已经没什么奶水了,小斯鸿也只是寻求一种感觉,一种心理安慰。

高燕打算奶完孩子,带着小斯鸿在床上睡个午觉,好好休息一下。这个伴娘做得太辛苦了,太心累了。可是孩子还没奶完,让高燕更头疼欲裂的事情来了:王欣告诉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中午来办事处找过她了。

不用说,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肯定是凌林了。看来,凌林不是没来,而是来了,只是来得晚了点,跟她擦肩而过了。

王欣这么一说,高燕大吃一惊,隐约感到大事不妙。

“她人呢,哪去了?”高燕紧张地问。

“看到你不在,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她的表情怪怪的,好像你欠了她的钱没还似的。”王欣答。

“她有没有说去哪儿了?”高燕问。

“应该是到婚礼现场去了,她问了我婚礼现场在哪,然后就出去了。她没有找到你吗?”王欣说。

果然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看来这件事情闹大了,正在向着不可收拾的方向末路狂奔。

凌林来过长沙,是确定无疑了。凌林能来,让高燕感到温暖,看来她们的友谊小船一如既往,没有因为她们的身份悬殊有所疏远;这也让高燕忧心忡忡,看来凌林去过婚礼现场,那就是知道祁宏和钱小芸举办婚礼的事了,她甚至可能看到了祁宏和钱小芸的结婚仪式,只是她没有露面而已——凌林之所以没有露面,大概率是气坏了,受不了刺激,扭头转身走了。

凌林是一个有良好家庭教养的女生,不像其他女孩,碰到这种事情,会在婚礼现场大吵大闹。

对祁宏和凌林来说,凌林来长沙,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就像祁宏给高燕说的那样,他们在相爱,并没有分手。

凌林去了婚礼现场,却没有现身,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凌林是真生气了,而且气得非同小可,后果很严重——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别的女孩在热热闹闹地结婚,她能不生气吗?

看来,祁宏和凌林的爱情,凌林没来长沙什么事都没有,来了长沙就凶多吉少了。

凌林来长沙,还说明了一件事,她对祁宏和钱小芸举办模拟婚礼是不知情的,祁宏是瞒着凌林跟钱小芸举办的模拟婚礼。自己把凌林从北京叫过来,是帮倒忙了,事与愿违了;如果他们的爱情小船翻了,那就是自己惹的祸,她高燕惹大祸了。

高燕本来是一片好心,结果好心办成了坏事。她开始后悔千不该万不该,给凌林寄了那封特快专递。如果没有那封信,凌林就不会来长沙了,就不会撞上祁宏和钱小芸的婚礼了,就不会给他们的爱情添堵添乱了。

高燕只顾想着请凌林来长沙阻止祁宏跟钱小芸拍婚纱照和办模拟婚礼,却没想到会弄巧成拙,把他们俩的爱情搅黄了,要毁了——事情向着高燕原来期待的反方向不可控地发展了。

高燕准备好好睡个午觉的念头彻底消失了,孩子还没奶完,高燕就把小斯鸿塞给了王欣,她顾不上小斯鸿的哭闹,匆匆下了楼,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湘雅医院。

祸是高燕闯的,她得想办法补救,她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祁宏,要他一起想办法进行补救。高燕不想成为祁宏和凌林感情破裂的刽子手,她和父亲高欣不一样。

那天下午变天了,乌云滚滚,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天黑得比平时要早了,夜色慢慢地围了过来。路灯次第地亮了起来,长沙城灯火通明。辛苦忙碌了一天的市民开始出来活动,享受初夏的清凉和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到了医院,高燕轻轻地推开病房,看到祁宏果然还在。病房里只有祁宏和钱小芸。小芸躺在病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祁宏正在打扫卫生,收拾东西,做着返回学校的准备。

其实,钱小芸还没有睡,她只是闭着眼睛,在装睡。

这些天,钱小芸心里可高兴了,晚上根本睡不着。她清楚祁宏的习惯,如果没有看到她睡着,祁宏是不会离开病房的。钱小芸心疼祁宏,她装睡,是希望祁宏早点返回学校休息。

这些天,为拍婚纱照和办婚礼,祁宏又是联系影楼,又是联系酒店,真是够他忙活的了,把他累坏了——事情都是祁宏在办,她和钱家帮不上一点忙。钱家因为她的病,已经拿不出一分钱来,也腾不出一个人来帮他,什么都要靠祁宏奔波张罗。

看到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高燕,祁宏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他们在病房外走廊的护栏边站住了,对起话来。

“哥,凌林来过长沙了,”高燕自责地说,“她到婚礼现场转了一圈,没有露面就走了!”

“你说什么——”

祁宏高声地惨叫了一声,脸色刷地白了,眼睛睁得很大,大得吓人。

高燕的话引爆了埋在祁宏脑袋深处的那颗地雷,他被轰得眼冒金星,双腿发软。

祁宏原来想,这件事儿先瞒着凌林,不走漏一点风声。等处理完钱小芸的事后,他再上北京找凌林负荆请罪,当面把事情说清楚,请求凌林的原谅。

恋人之间,需要说真话,但有时候也需要善意的谎言,不一定什么都说的。什么说,什么不说,都要看情况,要有选择性。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什么时候说,什么场合说,都要看情况,都要认真掂量比对一下话说与不说的后果,考虑什么时间什么场合说什么的影响。如果于事无补,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像跟钱小芸拍婚纱照,办模拟婚礼这样的事,祁宏希望瞒着凌林,能瞒她多久就多久,如果需要,哪怕瞒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看来祁宏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他这个隐瞒是用纸包火,结果火没包住,反而引火烧身了,应了那句经验之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祁宏喃喃自语地问。祁宏以为凌林离长沙太远,只要自己不说,就可以瞒天过海,至少可以瞒到自己上北京负荆请罪,向她当面解释的那一天。

“对不起,哥,是我写信把她叫过来的。”高燕说,“我本来希望她过来好好劝劝你,让你打消跟钱小芸拍婚纱照、办婚礼的念头。我想让她早点来,没想到她今天才来,还正巧赶上你们的婚礼了。我还以为她不来了呢!”

“她人呢?哪去了?”祁宏问。

祁宏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走出几步,又马上垂头丧气地踅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她哪去了。”高燕说。

高燕是看明白了,祁宏走出去又踅回来,是想去找凌林,打算向她解释,但又立刻意识到不知道凌林去哪了,该往哪个方向追,不得不又踅了回来。

这个潜意识的动作表明,祁宏对凌林感情深着呢,这下真麻烦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全力补救了。如果你还爱她,你就找凌林好好解释,争取她的原谅!”高燕说,“如果我碰到她,我也跟她好好说说,把真实情况告诉她,避免你们之间的更深的误会!”

也只有这样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祁宏回头往病房里看了看,钱小芸睡得正香,他该返回学校了,他轻轻地拉上病房门,跟高燕一起下了楼。

高燕和祁宏在医院门口分了手,高燕打车,祁宏走路。

高燕本来想把祁宏送到学校门口,但被祁宏拒绝了。

这事发生太突然了,祁宏需要静一静,想一想,他根本没有心思坐车,像往常一样,从医院走路回学校。

高燕要赶回去照顾小斯鸿,她差不多一天没有管小斯鸿了,她没有时间陪祁宏,尽管她知道祁宏心情不好,应该安慰他,可她帮不上祁宏什么忙。

高燕上车后,祁宏在医院门前的公用电话亭给凌林宿舍打电话。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人不是凌林,是她室友。一听是祁宏,女生拿腔拿调地跟他开起了玩笑:“怎么,你找凌林?你们现在不在一起?我们的林妹妹跑回湖南长沙,看她男朋友去了,看来她在长沙的男朋友还不止一个呀!”

祁宏没有心思跟对方闲扯,他把电话挂了。

可凌林室友的话进一步证实了高燕的话,凌林确实到长沙,找他来了。

祁宏一屁股坐在电话亭边的水泥地上,两眼空洞地望着这个灯火通明,人和车辆川流不息的省会城市。

天上的浮云遮住了星星和月亮,风吹过来,让人感到有点凉快,看来要变天了。

那天晚上,祁宏没有回宿舍,他第一次夜不归宿了。

宿舍的男生都还以为祁宏跟钱小芸办了婚礼,洞房去了呢。

祁宏难受极了,他席地坐在地上发呆,久久不愿意站起来。行人路过,都用怪异的眼光瞅着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们以为长沙街头又多了一个年纪轻轻、衣着光鲜的流浪汉!

直到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拨打电话,约女朋友出来逛街,祁宏才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向着学校的方向,拖着沉重的脚步,醉汉一样踉踉跄跄地走去。

祁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街上,好几次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汽车——他不知不觉走出了行人道,走到马路中间去了。从湘雅医院到湖南大学那条路,祁宏已经走过无数次了,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有几个路口,祁宏还是弄错了,就像那一夜凌林在祁东站下了车,从火车站往家走,不断走错路一样。

祁宏六神无主,失魂落魄。路过湘江的时候,祁宏干脆不走了,他在湘江桥下的湘江边上,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望着滚滚的湘江水发呆。

湘江很宽,晚上光线不好,从这边看不到那边,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江面——夜色下的江面显得更加宽阔了,一看望不到头;只听到惊涛拍岸,涛声浪声轰鸣,让湘江显得格外神秘莫测。奔腾咆哮的江水,翻滚着波涛,一路向北,扬长而去。

祁宏在湘江边上一坐就是一个通宵。夏天了,蚊子多,祁宏的身上被蚊子叮咬得全身是疱,痛痒难耐。蚊子叮咬的时候,祁宏没有反应,任由蚊子大快朵颐,拼命吮血,他既不拍打,也不驱赶,他已经麻木了,蚊子咬他,他都没有感觉了。

那一夜,祁宏看到了长沙城从繁华喧嚣渐渐归于黑暗宁静死寂,又从黑暗宁静死寂缓缓复苏,重新喧嚣起来,热闹起来,开始生机勃勃的一天的全过程。

那一夜,祁宏一直想跳进波涛汹涌的湘江水,发泄闷气,洗洗浊气。祁宏当然不是想自杀,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一步,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没有那么差了。跟高燕初恋失败的那段时间,祁宏确实想过自杀,一死了之;凌林来了,帮他走出了那段心理阴影,也让祁宏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虽然重要,但不是生活的全部,更不是生命的全部,人生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做。

到凌晨两点多,祁宏实在忍不住了,跳进了波涛汹涌的湘江水,向江中间游去。祁宏的水性是不错的,他只是想到湘江中游击水,发泄一下,顺便从大自然深处汲取力量。水是生命之源,滴水穿石,以柔克刚,也许水能给他面对困难的勇气,给他解决问题的办法。

游到一半,祁宏意犹未尽,又原路折返了。游到岸边,上了岸,祁宏浑身湿漉漉地坐在那儿。他身上滴着水,把身下的水泥地面洇湿了好大一片。那天晚上,听着涛声,想着心事,祁宏悟出了一个道理:恋人之间,气头上的沟通往往是没有效果的,在不冷静的情况下,只会放大冲突和矛盾,把事情越搞越砸,把关系越弄越僵。

凌林正在气头之上,越是频繁地找她,效果越适得其反。凌林什么时候能够冷静下来,做到跟他心平气和地沟通,祁宏不知道。但他知道必须得先让凌林冷静一下,过段时间再说,自己也趁机好好想想,该对凌林怎么说,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凌林原谅他。

直到让凌林冷静了一周之后,祁宏才给凌林打电话。接电话的不是凌林——凌林已经不热衷于接电话了。可是,那天晚上,祁宏一报上家门,无论是谁接的,都统一了口径:凌林不在!

看来,那个宿舍的女生都知道了他们的事,串通好了,她们同仇敌忾,要为凌林打抱不平。

祁宏没有气馁,他豁出去了,锲而不舍,百折不回,每隔十分钟就往凌林宿舍打一次电话。祁宏坚持了三四个钟头,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快到十一点了,其中一个女生被感动了,态度软了下来,或者说不耐烦了,急着把祁宏打发走,她高声大气地叫起来:“林儿,来接电话!你今天不接电话,他可能都不让我们睡觉了!”

跟祁宏猜测的一模一样,凌林果然在宿舍里,她只是很生气,交代了那帮闺蜜,不接他的电话而已。又过了好一阵,凌林才过来接电话。在电话那头,凌林第一句话就没好气地呛:“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祁宏心头一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压抑着高兴,认真地说:“她要是死了,我就跟她一起死,决不贪生怕死!”

“我不想跟花言巧语的骗子罗里吧嗦,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凌林说。

祁宏开心地笑了,打是亲,骂是爱,凌林骂他了,看来凌林还是爱他的,她终于肯听自己说了。

可是这个故事太长了,一言难尽,不知从何说起,祁宏还真没有想好怎么说呢,他只能请求凌林原谅,让他们重新开始,祁宏只得删繁就简,简明扼要地说:

“钱小芸得了白血病,活不长了。她说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拍过婚纱照,没有结过婚,她想要一个婚礼。”祁宏说。

“你这是什么逻辑?她想谈恋爱,你就跟她谈恋爱?她想拍婚纱照,你就跟她拍婚纱照?她想结婚,你就跟她结婚?她是你的什么人?你是她的什么人?我又是你的什么人?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凌林痛苦地说,“她是如愿以偿了,可我呢?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宁愿是得了病的钱小芸,而不愿是被你背叛了的凌林!”

看来,凌林是来真的了,祁宏对她的伤害太深了;她对祁宏的误会太深了,在电话里,他们还是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地沟通了,更聊不到一块去了,凌林还是需要冷静一下。

“这里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况很复杂,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来北京当面向你解释,好不好?”祁宏说。

看来,不是两个人面对面地说,已经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了,只能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误会越深,越说伤害越大。

“那我等你,祁宏,”凌林说,“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内,你来北京当面说清楚,我看能不能原谅你,超过五天,你就不要来了!”

凌林之所以愿意再见祁宏,是因为她对祁宏还抱有一丝希望,如果祁宏的解释能够让她冰释前嫌,她就留下来,不去英国了,以后对祁宏察其言,观其行,再给他一个机会;如果祁宏的解释不能让她原谅,她就走了——凌林没有告诉祁宏自己要出国的事情。

第五天是凌林离开北京,前往英国剑桥,在国内呆的最后一天。凌林是第六天上午的飞机,这个时间安排,说明凌林打心眼里还是希望跟祁宏破镜重圆的,她把最后的希望给了祁宏,也给了自己。

“好,我们说话算话,”祁宏说,“你等着我,不用你等五天,我现在就去买火车票,我明天就过来!”

获得了凌林愿意当面听他解释的机会,祁宏喜不自禁,高兴得像一个孩子,他看到了跟凌林和好如初的希望。

凌林不愿意跟祁宏再纠缠下去,把电话挂了。凌林心里对祁宏满肚子的怨气,不是祁宏一个电话,几声甜言蜜语就能化解得了的,她等着祁宏到北京来向她当面解释,然后斟情处理。

挂了电话,祁宏兴冲冲地跑到校门口的火车票代办点买火车票,他要了第二天下午前往北京的火车票。祁宏想坐飞机,因为飞机快,可他囊中羞涩,他已经没有买飞机票的钱了。

拿到火车票,祁宏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噘起嘴唇,在火车票上亲了亲,仿佛他亲的,不是一张硬硬的、方方正正的火车票,而是他的凌林,是他们重归于好,重镜重圆的希望。

那一夜,祁宏睡得格外香甜,格外踏实。自从钱小芸生病以来,祁宏就没有这么踏实地睡过了。婚纱照拍了,婚礼办了,钱小芸的事情,他可以放手了;他也向凌林争取到了当面解释的机会,一切都在峰回路转,向着好的方向顺利发展。

祁宏假都不想请,他准备逃两天课,到北京向凌林负荆请罪,当面解释,请求她原谅,重续他们的恋情。

钱小芸那边,作为朋友,祁宏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能做的,他也做了,可以问心无愧了,交差了,摆脱了——钱小芸的两个人生遗憾,祁宏能满足她的,都满足她了;不能满足她的,祁宏也无计可施了。

接下来,就是全心全意地对待凌林了,祁宏保证以后不再让凌林受一点委屈。祁宏相信凌林是一个善良的人,豁达的人,听他讲完钱小芸的故事,讲完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会理解他,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机会的——他只要一次机会就够了,一次机会,他就够用一生了。

祁宏相信凌林,更相信他们的感情经得起风雨考验,因为凌林跟他一样,有一颗善良的心,因为他们都彼此信任,有深厚的感情,这是他们相爱的基础。他跟钱小芸,只是他和凌林真挚的爱情,漫长的一生中的一个有意思的小插曲,一个无伤大雅、云淡风轻的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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