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稗草”行动,首要的任务是抓住负责“土地呈报”的为首分子:王根魁、王进邦和赵瑞康。在东岳宫没有这三人的身影。
其时,王根魁是国民党六横区分部的的常委,全权负责六横“土地呈报”的事宜,而王进邦是承包渔税的,赵瑞康是承包酒捐的。
在暴动前夕,他们已经对渔农民要举事的事情有所耳闻,也有所提防。但他们平时耀武扬威惯了,认为这帮草民翻不起大浪,再说身边也有警察保护,因此没有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初一上午大概8、9点钟的时候,王进邦乘着黄包车,急急忙忙的闯进了横山街王根魁的家。
这个时候,往往都是王根魁还在睡觉的时候。王根魁的生活规律,一般是早上睡懒觉后,到党部去一趟,然后叫上王进邦、赵瑞康之类的人吃吃饭,走走村,晚饭搓搓麻,有时东游西荡找找乐子,晚上睡觉都已经是12点以后了。
王进邦直接闯进了王根魁的卧房,吓得睡在王根魁旁边的女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黄牙儿,你啥事这么惊慌,你家死人了吗?”王根魁不由得厉声责骂。
这王根魁五大三粗,一张方字脸上都是肉,鼓鼓的,大大的眼睛在肉的挤兑下,似乎不那么大了,特别是刚起床,睡眼朦胧的,一双大眼更是被堆起的肉遮住了。
“王委员,真的要死人了,大批草民闯进东岳宫了,人山人海呀,而且暴动的人,听说正在抓我们呢!”王进邦露着满口的黄牙,精瘦的身子抖动着。
“赶紧走!黄牙儿。”说着,粗壮的手脚毫不含糊地迅速披上了衣服,同时,把女人的衣服扔到了床上。
“你也赶紧起来,快!”此时的王根魁立马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改慵懒、笨拙的样子。
正当王根魁、王进邦要往外走的时候,张阿其、李大带着一批人,冲进了卧房。
张阿其他们不由分说,扭住他们两人,把手反绑了。
李大一看,房间中还有一个女人,上去准备也绑了,张阿其阻止了他:
“李大,没女人的事。”
接着,一干人拥着王根魁和王进邦往东岳宫而去。
张阿其,中等身材,30多岁,看上去眼睛炯炯有光,人很精练,据说会点拳术,5、6个人近身不了,也正因为这样,周阿旺让他负责了暴动骨干队伍。
抓到王根魁和王进邦以后,平时受尽了这二个恶霸欺凌的贫苦的渔农民纷纷登台控诉,到了这个时候,王根魁反而镇定了下来,慢慢地抬起头,扫视着周围,只见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
“打死王根魁!打死王进邦!”的呼喊声在他的耳边不时地响起。
他看到,站在旁边的王进邦瑟瑟发抖。
看着这阵势,王根魁确实后悔了,后悔自己太大意了,没有想到暴动的气势这么猛烈,没有想到渔农民的愤恨如此的强烈,真是太小瞧这班草民了。如果这次能逃过一劫,定对这班草民严惩不贷。
想到这里,肥厚的大脑转念一想,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呢?唯有服软,唯有顺从,唯有先答应他们的条件,才有可能继续活着。
随着大脑活络的运动,一双眼睛也骨碌碌的乱转。
这时旁边的李大,一下子按下了他的头:
“老实点!”
王根魁装着顺从地可怜巴巴的低下了头。
民众们控诉完以后,胡阿宝代表民众向王根魁和王进邦提出了诉求:
“土地呈报立即停止,能不能做到?”
“能,能。”王根魁连连点头
“今后减免税金,可不可以?”
“可、可以。”王进邦浑身发抖。
答应以后,王根魁和王进邦连声讨饶:
“你们的条件我们都答应,请大家放我们回家吧。”
然后,二个人的头像鸡啄米似的。
到了此时,胡阿宝认为暴动的目的达到了,要求王根魁和王进邦他们写个书面的东西,画个押,有了一个凭证,准许他们回家,但周阿旺认为这样不保险,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人呢,回去以后搞秋后算账怎么办?
大家出现了分歧,两种意见僵持不下。
王根魁一看不对,就提出请人做保,是否可以。
“你叫谁作保?”周阿旺盯着王根魁那满是肥肉的脸问。
“我请在大上海的法官,作个保,可以吗?他正好回家过年来了。”
王根魁口中的法官其实是一个书记官,叫戎信平,这次带着新婚的妻子一起回老家过年。
周阿旺、胡阿宝、刘阿来、张阿其商量了以后答应了。就去请那个书记官过来了。
戎信平乘着黄包车到了以后下了车,只见手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穿着蓝色的西装,脚蹬一双黑色的皮鞋,在油亮的头发下是一张趾高气扬的脸。
这个年头,在大上海一直过着灯红酒绿生活的年轻的书记官,参与了几次工人罢工、学生游行的审判活动,记录了几次类似的案件。在前几个月,还刚刚参与了一次在上海霞飞路发生的震惊上海的枪击案,看到今天暴动的场面,下意识地说出了:
“造反是要杀头的。”这句犯众怒的话。
站在旁边的李大,看着戎信平的这副打扮,看看乡民们的穿着,简直是天地之壤,心中已经汗毛凛凛。
而这句话也引燃了民众本就憋着的火气,就像一颗火星掉到了一大堆干柴上,刹那间火光熊熊。
只见李大火冒三丈,带着愤怒的人群也绑了这书记官,失去了理智的民众,在咒骂、呐喊、泄愤中索性把王根魁、王进邦和这个书记官一起吊死在了东岳宫的柏树上。
本来还算不那么激烈的“拔稗草”行动,一下子演化了一场血腥的暴动,没有这个书记官的到来,或许王根愧、王进邦还可活命。
在混乱中,戎信平随身带的公文包掉了下来,被踩踏在地上,踩来踩去,被踩到了虞菊花的身边,虞菊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皮包,手一碰,柔软光滑,急忙把它揣在了怀里。
场面失控了,周阿旺和胡阿宝已经阻止不了了。
胡阿宝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情很沉重。
周阿旺心中虽有一种复仇的快感,但隐隐觉得不对头了。
大年初二,暴动的群众还在聚集,整个六横岛处在了亢奋、躁动、不安之中。
一直积压在贫苦、受欺凌的民众中的愤恨像火山一样喷发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家把平时欺压他们的恶霸们也绑到了东岳宫,把一些财主也拉了过来,横山村的财主周达泰也在其中。
罪大恶极的几个恶霸被民众打死了,周达泰因没有很大的民愤,又在周阿旺的力保下,逃过了一劫。
承包酒捐的赵康瑞自从听说岛上要起事的事情后,一直保持着警觉,初一早晨听说有大批渔农民带着器械到了东岳宫,就感觉不对头,带着儿子赵友根躲了起来。
初二,听说杀了很多人,心中很害怕,不敢出去,知道自己一出去,被发现也就一命呜呼了。
他赶紧派儿子乘船去县府报告讨救兵,这儿子赵友根可不是胆大之人,一个人不敢去,赵康瑞只好让他去找王进邦的弟弟。
联系上王进邦的弟弟后,两人结伴,在初二的晚上,趁着夜色,从双屿港码头乘小船,逃到了东靖县府所在地,向县政府报告了六横渔农民暴动的情况。
而戎信平的妻子也在等着丈夫的归来,但直到初二的晚上也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