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民党政府申请在庄穆庙办学校的手续办妥后,马金映的横山小学正式开学了。
然而前来上学的孩子寥寥无几,周大宽的女儿周阿珠自然是满心欢喜,还有也就只有三、四个小孩。
马金映很纳闷:这样免费上学堂的好事情,村民们怎么不接受呢?
开学几天后,周小宽又来到庄穆庙看望马金映来了。
“马老师,你还住得惯吗?”
“住,总会慢慢地习惯的,不过,另外一件事情,这几天让我都没睡好?”
“马老师,什么事情?一个人还怕吗?要不我在大厅里住着再陪你几晚?”
“小宽哥,你前几夜在大厅陪我几次后,我没那么怕了?”
“那你怎么睡不好呢?”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来读书的孩子这么少?”
“你原来是为这个发愁呀。”
接着,周小宽把他的堂叔周阿明和他说过的话照搬着说给了马金映听,马金映这才恍然大悟。
马金映恍然大悟后,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一会,马金映甩了甩齐耳的短发,抬起头看向了周小宽:
“小宽哥,我想请你们大人也来学习,好吗?”
“马老师,我们白天要干活,哪有时间来学习呀。”
接着,周小宽又说:
“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学得进去吗?”
“不,不是让你们白天来学,是晚上来学,我要为你们办一个夜校补习班,怎么样?”
周小宽一听晚上学,这倒是能抽出时间来,只是自己的榆木脑袋还知不知道能不能开窍,那就试试看呗。
“好,好,这太好了,这样好,我去告诉村民们。”
顿了一会,周小宽说:
“不过,这个最好请刘阿来出面,大家都听他的。”
“好的,小宽哥,那麻烦你请刘阿来过来一趟。”
刘阿来被叫过来以后,听了马金映的想法,非常赞成,自己是一个文盲,虽然能唱好多书,但都是凭自己的记忆力记下来的,如果能识字了,自己一定也要像师傅王阿定一样编唱出很多脍炙人口的横山走书。
刘阿来也听说了以周阿明为首的一帮年纪大的人对庄穆庙办学校抵触反对的做法。
为了打消有想法村民的顾虑,刘阿来决定在庄穆庙唱一场横山走书。
刘阿来唱走书的这一晚,村民们基本都到了庄穆庙,在刘阿来边唱边鼓动下,横山村的很多村民都乐意参加补习班,一到了晚上就会到庄穆庙来,大多的村民都是凑热闹来的,一来是看看这城里有学问的女人,挺稀罕的,二是来热闹热闹,本来一到晚上就早早睡觉,很无聊,三是想尝尝从来没有过的认字学习的滋味。
夜校办了一些日子以后,白天上学的孩子也增多了。
以周阿明为首的一帮年纪大的村民也慢慢地不再抵触了,有时候上香的时候也会在孩子们的身边转悠转悠。
马金映很开心,办学总算有模有样了,下一步考虑的是利用学校这个阵地怎么引导乡民们的觉悟。
这些天庄穆庙内很热闹,而九架屋也是很热闹,只不过和庄穆庙喜庆的热闹场面截然不同,这些天张梅仙一起床就大吵大闹,闹得声音也嘶哑了。
周达泰被搞得是烦躁不已,他是狠狠地骂了俞春香,可是张梅仙还是不能解恨,也是的,这样的恨怎能轻易化解呢。
他又宽慰张梅仙,可张梅仙似乎生无可恋,是呀,当赖以支撑的精神支柱崩塌的时候,这个世界似乎真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张梅仙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等第二天早上虞菊花去送热水壶的时候,才发现。
“快来看二太太!快来看二太太呀!”虞菊花跑出了张梅仙的房间,在回廊中大声的喊叫着。
自从张梅仙发现了毒药的事情以后,周达泰就把往张梅仙房间送热水壶的事情交给了虞菊花。
这些天,虞菊花亲眼看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妇,怎么成了一个容如槁木的女子,到了最后,命比纸薄,一命呜呼。
虞菊花的心中充满了对张梅仙的同情和惋惜,嫁入豪门也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呀。想想自己爱钱如命的性格,前些天犯下的错误,到底会给自己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呢?虞菊花想想就烦恼。
马金映也听说了张梅仙自杀的事情,从周小宽处知道了自杀的前因后果,决定利用这个事件作为反面教材,引导激发乡民们的愤慨,唤醒对压迫他们的地主阶级的抗争之心。
山上的张阿其和李大们,时而会带点东西回横山村自己的家里,他们听说了村里办学校的事情。
一天晚上,张阿其带着两个人到了庄穆庙,只见庙里点上了好多盏的松油灯,影影绰绰之间能看到村民们发光的脸孔。
只见那个马金映在一块黑黑的板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人”字。
“乡亲们,来,大家跟我读一下这个字。”
“人!人!”
“人!人!”村民们跟着马金映读起了这个“人”字。
读了几遍以后,马金映就开始进行了解说:
“这个人字指的就是我们,我们在座的各位都被称为人。”
“马老师,这个‘人’字不复杂嘛。”周大宽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是呀,这个字太简单了,我们会写了。”旁边村民们纷纷地交头接耳地说了起来。
“大家先静一静,先静一静。”
马金映说完后,村民们静了下来。
“乡亲们,这‘人’字看上去只有一撇一捺,确实好写,也确实简单,但其实却是最复杂的。”
“马老师,这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二笔嘛。”周大宽说。
“是呀,是呀,不就是二笔嘛。”大家又纷纷开口了。
“大宽哥,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家里今年还会不会挨饿。”
“还有,大家说说,你们现在都在想什么?”马金映又问大家。
“我在想,快点讨个老婆。”
“我在想,今年的收成好一些。”
“我在想,多认得几个字。”
“我在想,周达泰收租收得少一些。”
“我在想,官府的税少交一点。”
......
大家七嘴八舌,有笑有叫有闹。
“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样,你说这人复杂不复杂?”
“马老师,照你这么说的话,人当然是复杂了。”
“大家,想一想,谁能告诉我,现在周达泰会在想什么?”
“他的一个姨太死了,可能在想再讨个姨太吧,哈哈。”
“他在想,从我们身上再多刮点粮食过去吧。”
“二位乡亲说得是,地主老财就是不断地在剥削我们穷人,好让他们自己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好,而我们穷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穷。”
“说简单,他们富人是人,我们穷人也是人,说复杂,为什么他们过得是好日子,我们穷人过得是穷日子?为什么九架屋会发生如此悲惨的事情?”
“马老师,自古就是这样的,富贵由天,生死由命。”
“这位乡亲,这话我认为错了,古代有一个农民叫陈胜,他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是说人人都可以做王侯将相,我们今人难道还比不上古人吗?”
“人字一撇一捺,看上去就是顶天立地的,所以做人也应该顶天立地。”
周小宽一直在下面听着马金映说话,一直都没有插嘴,拿着一根树枝低着头,在地上不停地划着“人”字,他把马金映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说得好,我们要做顶天立地的人!”
周小宽抬起头,只见张阿其挺着胸从外面走进了大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