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东出发的前一天,被虞菊花叫到了周小宽的家,虽然说周小宽的家就在自己家的隔壁,但是周凌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进来过,小时候也只是在房子的外面玩,长大后回家也只是路过。
周凌东矮身进屋后,还是被震撼住了,这和自己从小住的九架屋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看着这一些,更唤起了他内心的同情之心。
“少爷,听说你要回县城去了,我们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这是我在深山摘来的野果子,很好吃,请你收下。”
“好的,小宽哥,这野果子我收下了,谢谢你。”
“少爷,是我们得好好谢谢你。”
“小宽哥,你也不要客气了,就等我的消息吧。”
听说周达泰的儿子过来了,周小宽的妈妈赶紧走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周凌东的手。
“真是谢谢少爷了!真是谢谢少爷了!”
“阿婶(音新),乡里乡亲的,应该的,你要多保重哦!”周凌东握着周小宽妈妈瘦骨嶙峋的的手。
聊了一会,周凌东弯腰出了周小宽的家,回九架屋去了。
转眼已经是阳春三月了,横山村迎来了一年中最美丽的时节,野花漫山遍野,五颜六色,尤其是一种叫做“映山红”的,把山野装扮得血红血红的,金黄的油菜花也开遍了田野山陌。
傍晚时分,开满“映山红”的横山岭慢慢地冒出了一个头,接着又是一个头,出现了二个人,一个个子高高的,一个中等身材,高个的是周大宽,中等个的是刘阿来。
在周凌东的努力下,不是暴动主要人员的周大宽被释放了,但是他的父亲周阿旺,作为暴动的组织者,周凌东根本无能为力,已经被国民政府判处死刑,以儆效尤,过几天即将行刑。
刘阿来作为暴动的主要参与人员,国民政府本要判处有期徒刑若干年,无奈的是刘阿来在监狱中不时地进行横山走书的说唱,这刘阿来说唱横山走书的功夫了得,在监狱中因此拥有了很多的崇拜者,搞的监狱不好管理,所以干脆也释放了事。
两人爬上了横山岭登,停下了一直紧赶快走的脚步,望向了山下自己日思夜想的村庄,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到了家乡的跟前,才感到走累了,两人慢下了脚步。
“阿来,要不我们到亭子坐坐吧。”
周大宽看向了岭登边的亭子,这亭子叫狮子亭。
刘阿来想:被捕有近二个月了,原来还在想自己的这条命也许保不住,永远回不到自己的家乡了,想不到自己还拣回了一条命,突然觉着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是该坐下来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家乡。
坐在亭子上,看着山下的村庄,刘阿来又想:这些年,自己走村串庄,忙着到处说唱着横山走书,停留在自己村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端详过生养自己的村子。
看着自己的村庄,刘阿来突然发现,村庄好美好美呀。
袅袅升起的炊烟,飘散在苍翠欲滴的山林中,飘荡在郁郁葱葱的山野里,飘游在或高或低的房顶上,飘浮在村间纵横交错的小径上,在炊烟的上面还有横山山脉的云雾缭绕,整个村庄笼罩在飘渺的云雾和炊烟之中,村口的河塘水波光粼粼,五颜六色的花儿和庄稼环绕着村庄。耳边还传来了鸡鸣犬吠和老黄牛的“哞哞”声。
好亲切呀,刘阿来马上站了起来:
“走!大宽。”
刘阿来和周大宽一下子下了山,来到了岭下,有正在山地里干农活的村民,看到了刘阿来和周大宽。
“阿来、大宽回来罗!阿来、大宽回来罗!”
村民兴奋的声音回荡在了山谷之中,接着一下子涌出了很多的村民,围着刘阿来和周大宽,仿佛迎接着凯旋而归的英雄。
听到了村民们的欢呼声,周小宽带着嫂子和侄女挤进了人群,大家让开了一条路:
“快让小宽他们进去!快让小宽他们进去!”
挤进人群,到了周大宽和刘阿来的身边,周小宽赶紧抱住了哥哥周大宽,周大宽抱了一下,推开了周小宽,把妻子和女儿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热泪奔涌。
周小宽又抱住了刘阿来,抱了一会问起了父亲周阿旺。
刘阿来没有一下子回答他关于周阿旺的情况,只是告诉他,这次暴动的事情都已经结案了,很多人被判了刑,有些人放了回来,包括自己和周大宽。
“我父亲怎么样呀,阿来,你快说呀!”周小宽打断了刘阿来的话。
刘阿来看了看周小宽,欲言又止,眼圈红了一下,顿了顿,说:
“小宽,你还是去问问你哥哥吧。”说完就离开,赶紧回自己的家去了。
周小宽,听了刘阿来的话,很纳闷,阿来怎么不说父亲的情况,父亲到底怎么拉?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而是要我去问哥哥周大宽呢?
随着刘阿来和周大宽的离开,大家都散去了,各回各家,吃晚饭去了。
周小宽跟在哥哥周大宽一家人的后面,到了家,只见母亲站在道地的围墙门口,一看见周大宽,马上就扑着过来,抱住了周大宽:
“儿子呀,你可回来了呀!呜-呜-呜-”
听着母亲的哭声,周大宽又一次的抽泣了起来。周小宽和嫂子也哽咽了起来。
周小宽的母亲哭了好一会,总算是停住了。
“大宽,老扑斯(老头子)怎么没有回来呀。”
“阿姆,阿爹回不来了,嗷-嗷-”周大宽禁不住嚎啕大哭。
“囡,你好好说,老扑斯(老头子)到底怎么了?”
“阿爹,过几天就要被枪决了。”
“什么?老扑斯(老头子)为什么要枪决呀,大宽,你快说!快说!”
周小宽的妈妈用力摇晃着周大宽的身体。
“阿姆,你别急,听哥哥慢慢说。”周小宽走上去扶着母亲。
“我们到屋子里去吧。”周小宽扶着母亲到了屋子里面,坐了下来。
周大宽、周大宽的妻子和女儿也跟了进来。
“阿姆,阿爹因为是领头的,官府要杀一儆百,所以要杀了他。”
“老扑斯(老头子)呀!你造-什么-反呀!”
“老扑斯(老头子)呀!你怎么-把自己的命呀-给造了-没呀!”
“呜呜呜,呜呜呜。”
周小宽的妈妈跺脚捶腿地又哭又唱。
“阿姆,你别难过了。”周小宽边擦着眼泪边从自己的破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递给了母亲。
然后转过头对周大宽说:
“哥,阿爹行刑具体是什么时候?”
“我回来的时候,听周凌东少爷对我说,后天阿爹就要枪决了,他唯一能帮的就是留阿爹一个全尸,叫我们到时候把阿爹的尸体运回村。”
“阿哥,那这带阿爹回家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蹲了这么多天的大牢,又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好好在家休息一下。”
听着周小宽的话,周大宽没有说话。
“大宽呀,还是你们兄弟俩一起把你老扑斯(老头子)带回家吧。”
“阿姆,阿哥太累了,再说春耕已经开始,家里也需要人,就我去一个人去吧,我会把阿爹好好地带回来的。”
“小宽呀,办这么一件事情,需要钱的。”周小宽的妈妈说这话时,眼睛同时瞟向了周大宽夫妇。
“小宽,家里有几个鸡蛋,你带上,或许能卖一点点钱。”大宽媳妇对小宽说。
“嫂子,不用了,我有办法的。”
听着周小宽的话,周大宽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