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后,六横山在横山街上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大会,各界人士都参加了,其中有一队军容整齐的队伍格外引人注目,这是一支国民党的部队,刚刚被派往驻守六横山。
周大宽也在这支队伍之中,那一年,他离开了六横山后,到了县城到处找活干,勉强地能养活自己,几年后,日本兵占领了东靖县,周大宽心里害怕,跟着几个一起干活的同样害怕的伙计逃到了宁波,转来转去之间恰好碰到了国民党军正在招募士兵,他们几个觉得当兵有吃有穿,又加上觉得无处可去,索性一起稀里糊涂地当了兵。
周大宽在横山当过一段时间的土匪,加上有几分机灵,参加了几次小规模的作战,熬过了几年,总算是当上了排长。
这次随部队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庆祝大会过后,跟带队的连长请了一个假,带着二个兵兴冲冲地往横山村赶。
到了横山岭上,他习惯性地看向了狮子亭,只见狮子亭已经不见了,他不由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家赶,赶到了家里,看见道地上搭起的二间茅草屋,皱了一下眉头。
这时正在道地上玩耍的几个孩子看见三个穿着军服、拿着枪的官兵进来,害怕得躲进了茅草屋内。
周大宽也不管这些小孩们了,正要往屋里走的时候,从屋里走出了一个弓着背的老太太。
“阿姆!”周大宽一看,这不是自己的妈妈吗!他大声地喊了起来。
阿旺嫂看到一个兵突然叫了她一声“阿姆”,吃了一惊,定晴仔细一看,这兵怎么这么脸熟呀。
“阿姆,我是大宽呀!”周大宽看阿旺嫂好像认不出自己的样子,又喊了起来。
“大宽?”迟疑了一下,阿旺嫂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周大宽,泪如雨下,痛哭了起来。
母子俩抱在一起哭的时候,道地上茅草屋内的孩子们一下子拥了出来,围在了周大宽和阿旺嫂的周围。
“阿爹!”,“阿伯!”的叫喊声响了起来。
阿旺嫂和周大宽停止了哭泣,分开了身子。阿旺嫂擦了擦眼泪,把周小珠拉到了周大宽的面前。
“大宽呀,这是你的小女儿小珠。”
周大宽摸了摸周小珠的头发:
“长这么大了,阿爹快认不出你来了。”然后抹了抹眼泪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妈和你姐呢?”
“小珠,你赶紧去地里叫你妈去,顺便把你阿大和阿姨都叫过来。”阿旺嫂赶紧岔开了话题。
接着阿旺嫂又把周要立、周翠珠还有一个胡阿宝的孙子拉到周大宽的面前一一作了介绍,周大宽听到还有胡阿宝的孙子,不由得又皱了一下眉头。
不一会儿,大宽嫂、周小宽、朱月梅,还有周自立、林艳、林天等,更有很多村民涌向了周小宽的家,周小宽的家一下子挤满了人。
此时的周大宽已经把帽子摘下来了,大宽嫂跑近仔细打量着周大宽,这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丈夫吗?这不是一走就十多年的狠心的孩子他爸吗?
这一刻,大宽嫂压抑了许多年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哭着喊着捶打着周大宽,一发不可收拾。
“她爹呀,你这个狠心的东西!你这个狠心的东西哟!”
哭喊了一会儿,朱月梅走了上去拉着大宽嫂:
“嫂子,别这样了,阿哥来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呀。”
周大宽的眼睛看向了朱月梅,嫂子?这是谁?难道这是小宽的妻子?怎么不见虞菊花呢?还有自己的大儿女阿珠也没看到?阿珠难道出嫁了?
一大堆的问题一下子塞满了周大宽的脑子,他转头问站在旁边的周小宽:
“小宽,菊花呢?阿珠呢?”
周大宽这一问,大宽嫂刚刚有点收回去的哭声又放了出来,哭得是撕心裂肺,周大宽一听,意识到不妙了。
“阿哥,你走的几年后,阿珠在出嫁的路上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菊花也被日本人害死了。”
周大宽一听,心里很是悲愤,走到一个士兵的跟前,拿过他手中的枪,枪栓一拉,朝天放了三枪,枪声在屋里回荡,吓得胆小的村民逃了出去,孩子们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周小宽听着这枪声,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在责怪大宽:阿哥怎么这么鲁莽呢。
等枪声过后恢复了平静,大家才又围了起来。
周小宽向周大宽介绍了朱月梅,又把朱月梅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们都拉到了周大宽的跟前,还有胡阿宝的孙子孙女也拉了过来。
周大宽看着眼前的孩子们,想着死去的大女儿周阿珠和虞菊花,还有道地上搭起的二间茅草屋和倒塌的墙,又想到了横山岭上不见了的狮子亭,心想,家乡的变化太大了,尤其是自己的家,看小宽这边人丁兴旺,而自己这边只有老婆和一个女儿。
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一丝的不痛快。
朱月梅张罗起中饭来了,周自立、林艳、周小珠也一起帮着朱月梅做饭,其他的孩子们也散了,村民们也散了。
道地上只剩下了周大宽二兄弟和阿旺嫂、大宽嫂四个人。
“小宽,我不在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阿哥,你走后,我们很担心你,嫂子整天以泪洗面,家里的事情我就做主了。这次你回来了,当上了国民党的军官,这是我们家的荣耀,家里的事还是听你和阿姆的。”
“大宽呀,这些年你不在,小宽确实很辛苦,又要忙家里的事,又要忙村里的事,幸好小宽现在的妻子,又能干又善良体贴,和你老婆共同把持着家里,一大家子人都不至于饿死。”阿旺嫂在旁边接上了话。
“大宽,小宽和月梅都很帮着我和小珠,没有他们,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大宽嫂眼里还含着泪花,看着周大宽说。
接着周小宽三个人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你一句我一句地大概说了一下,周大宽也听明白了。
听完以后,周大宽说了:
“小宽呀,哥有点搞不明白,咱们家这么困难,你把胡阿宝的三个孙辈接过来干啥,还在道地上搭起了屋子,本来道地上还可以种点菜什么的,改善一下生活。”
“阿哥,不是阿宝叔死在了狱中,而这三个孩子的父亲又被日本人害死了吗,他们家生活陷入了困境,胡大叔和阿爹一起起事时,大家都商量好互相帮助的,我不能不帮呀。”
“其他人和那些庙里的柱首呢,他们怎么不帮?”
“阿哥,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再说我们村在马老师的帮助下,搞减租减息,村民们的日子好多了,我家的情况也有了好转,所以我把他们暂时给接了过来。”
“你说的这个马老师就是马金映吧。”
“是的。”
“哦,对了,小宽,以前我无意中发现在粪坑边藏了一个公文包,应该是马老师的,这个是你藏的吧?”
“是的,我藏的,当时我怕菊花发现,才藏在那边的。”
“哦,我看藏在粪坑边不好,所以把它起了起来,藏在了道地边的墙下面,本来准备和你一起把它起出来还给马老师的,想不到,那次走的匆忙,没有拿出来,现在马老师走了,这公文包也不能物归原主了。”
周大宽觉得自己已经今非昔比,刚才听到周小宽说马老师去四明山了,公文包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所以把这公文包的事情说给了周小宽听。
“哥,自立他们玩耍的时候,发现了这公文包,我也找过马老师,给过她。她说在她那边暂时也没什么用,又叫我藏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周大宽随口附和着,顿了一下,突然说:
“小宽,日本人也被打跑了,天下也太平了,我看你把胡阿宝的孙子孙女送回去吧,道地上的茅草屋也拆了,种点蔬菜吧。”
周大宽边说眼睛边盯着周小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