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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突然的变故，王安和刘群都始料未及。刘群来不及管一下“哇哇”大哭的孩子，慌忙跪在炕沿，一边掐大顺的人中，一边焦急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大顺仍拼命地抽着风，王安无奈，用针在大顺的脚趾尖猛扎两下，大顺才一阵呻吟，慢慢醒转过来。
“滚，你给——我滚！”孙大顺的声音很微弱。
“小群，我真对不住你，是我连累了你。我，走了。”王安见大顺缓过了气，愧疚地看了一眼刘群，说完闯进了呼啸的雪野。
刘群这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拉起炕上的孩子，撩起衣襟，用丰满的乳头，堵住儿子“哇哇”的哭声。
然后，刘群抱着孩子，生着了灶间的火。她要为丈夫烧一碗姜汤，来驱赶深冬的寒冷。
“滚，立马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这个骚货。”大顺仍然紧闭着双眼，重重地吐着气，神经质地乱嚷。
刘群放好孩子，舀了姜汤，一勺勺喂向大顺的嘴里。
终于，火炕和姜汤的温暖，融化了大顺心底的寒意，奔波的艰辛和疲劳，使他均匀地打起了鼾声。
丈夫睡了，孩子睡了。刘群这才感到脉搏的跳动，心灵的震颤，沉重的负疚感，像一座大山压向她的心口，使她喘不过气来。她只随哥哥念过几天私塾，没有多少文化，她不知道“男盗女娼”的真正含义，但她知道“偷汉子”的下贱和耻辱。在娘家时，她大曾多次说过：贞洁是女人的根本；也曾说过，某某烈女以悲壮的死来保全贞洁；某某寡妇，因不示二夫而在青春的额头，竖起一块警示的“贞节碑”……人家年轻守寡方能立碑守节，而自己却背着丈夫寻欢作乐。“偷汉子”多么可怕可耻的字眼啊！刘群看看炕上熟睡的丈夫和儿子，看看土柜上，未曾纳成的千层底，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脑际一片混乱，极度矛盾。怪王安么？不，怪他是没有道理的，怪大顺么？不，他是无辜的，难道能说是因他长期在外，而使妻子孤寂无奈么？那么该怪刘群了，怪她无知、怪她轻浮、怪她厚颜无耻么？不，她那一肚子委屈，正说明了她那难言的苦衷。
天早已黑透了，只不过皑皑的白雪，给自然界一丝亮光罢了。呼啸的风，更加肆无忌惮，狂飘的雪，更是变本加厉。然而这些，刘群都全然不觉，她呆楞楞地站在炕根，昏昏沉沉，朦朦胧胧，她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任纷乱矛盾的思绪，在心底澎湃。最后，她闩了门，合衣躺在孩子的身边。
……
在刘群的精心护理下，大顺的身体，渐渐地得到了恢复。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孙大顺几乎乱了方寸，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它。他恨刘群水性杨花，背着他，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他也怨恨自己，不该撇下他们娘俩，而出去半年无信。假若他一直在家伴着他们，这件丑事就绝对不会出现。就这样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吗？就这样家丑不可外扬吗？不，他容忍不了她败坏了他的门风，他更戴不了这顶绿帽子，要不，九泉之下的大、娘也不会平心静气的。他怒火中烧，真想狠狠地搧她几个解恨的耳光，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妻子，毕竟是他的表妹，夫妻不成亲戚在。
孙大顺终于压抑住满腔的怒火，同刘群展开了庄严的谈判。
“刘群，你明天就给我走！”孙大顺态度严肃，语气不容置疑。
“大顺，我对不住你，我给你的脸上抹了黑，但我们到底夫妻了一场，难道，不能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吗？”刘群抱着孩子，低着头，诚恳地说。
“不。你办的事，我已无法容忍，我决定不再牵累你，你可以抹下脸皮，想跟谁就跟谁。”大顺挖苦地说。
“……”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孩子或留下或带走都成，我明个送你。”
“大顺，我不能走，你身体不好，咱大、娘又死得早，你孤身一人，有谁来体贴照顾你呀！”
“这你甭管，我就是下地狱，也比和一个破鞋生活在一起强得多。”大顺的语气强硬，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
“大顺，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刘群“扑通”跪在炕根，“或打或骂，不管你怎样处罚我都可以，反正我不能走。”
“你真的不走？”大顺腾地站起。
“真的不走！”
“你不走，我走！”大顺拖着仍然虚弱的病体，强撑着冲出房门，踏向厚厚的雪原。
“大顺，大顺……”刘群追出屋来，眼看着渐渐远去的大顺，无力地靠在门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