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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一年多来，顾小凤一直在卢氏、灵宝一带讨饭，哪里有沟壑，那里有人家，那里有野果，那里有山泉，她都了如指掌。刘群跟在顾小凤的屁股后边，一边寻吃讨要，一边朝东南方向行走。没费多少事儿，就过了官道口，慢慢进入焦寺河地界。进了焦寺河，就进入顾小凤的老家，故县管辖的地盘。
顾小凤不敢大意，既然大恶霸王国基，煞费苦心地设下圈套，让顾家姐妹往里钻，他未能如愿，决不会善罢甘休。顾小凤说:“刘群姐，王国基蛇蝎心肠，咱们必须小心再小心，说啥也不能叫他给逮住。”
“小凤，你说得对，干脆咱们夜间赶路，白天躲山上睡觉算了。”
“刘群姐，没多远了，再有几十里地，就到我老家了。只是我家已叫鬼子烧成了一片废墟，回去也没有多大用处。我想，咱先到前凹我二大那里落住脚，打听打听，我姐姐小凰的下落。”
“小凤，听你的。”刘群看着顾小凤，过早成熟的那一张娃娃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暮春的太阳，已呈现一些辣味，刘群和顾小凤，躲在绸子般的树叶下，躺在厚厚松软的枯树叶上，倒有一种神仙般的感觉。一觉醒来，暮色已布满整个林子，天上已有少数勤快的星星，在调皮地眨着眼睛。
他们摸索着走出林子，沿着山间弯弯曲曲的小路，向东走去。
顾小凤的二大叫顾不着。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不是顾小凤爷爷奶奶取的大名。而是村里人给他取的绰号。
顾不着有点儿尖，在方圆附近是出了名的老滑头。还是年轻的时候，有一次，邻居家在地里调牛。那牛脾气犟，不大一会儿，弄了个炮杆断，绳索乱。没有法，喊他去牵一会儿牛，他头也没抬地说:“顾不着。”还有一次，顾小凤家的牛棚着了火，喊他帮忙救火。他却不顾“打虎还是亲兄弟”的常理，仍是不咸不淡地说:“顾不着。”……这样一来二去，人们都忘了他的真名，叫他“顾不着”。他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个大家公认的外号。由于顾不着的尖酸懒惰，至今也没讨到媳妇。仍是竹竿上挂灯笼——光棍一条。
不到两个时辰，顾小凤和刘群摸到了前凹。顾小凤犹豫了一下，上前敲响了二大的房门。顾不着正睡得香，忽听有人敲门，骂骂咧咧道:“催命鬼，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门？”
“二大，是我，我是小凤呀！”顾小凤报了名字，屋里半天不吭声了。顾小凤等得不耐烦，又敲了一声门，“二大，我是小凤。”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大一会儿，点了灯，开了门，门一开，顾不着连眼也没仔细睁，就打着哈欠，回屋坐到炕沿上。顾小凤和刘群进到里间，避过脚地的尿盆子，在一个粗糙的长木板凳上坐下来。近些日，刘群虽穿着破烂，但脸上的污垢，被河水一洗，露出白皙好看的脸庞。走进光亮里，顾不着一见刘群，眼睛一下子直了。刘群一看顾不着下作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才出沼泽又进火坑的感觉。
不是刘群多心，见着顾不着那一脸猥琐的样子，着实跟磊落的君子，联系不到一块儿。由于顾不着好吃懒做，家里穷得连老鼠都瞧不起他，不愿与他为伍。就连他做尿盆的瓦盆儿，也是用土漆粘拼起来的。
顾不着一见刘群，睡意全消，起身说:“侄女，有客人咋不早说，我去给你们做饭。”
刘群一看顾不着家里，那个肮脏兮兮的样子，哪有什么食欲，推辞说:“我们不饥，你睡吧。”
“那咋中，这黑更半夜的，不睡觉咋行？你和小凤睡我这炕上，我到后边窑上睡去。”说着，顾不着满脸得意地退出屋子，然后锁了门。
门一锁上，刘群的心，又一次被吊了起来，小声地对小凤说:“小凤，我看你这个二大不地道，恐怕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顾小凤说:“不至于吧，虽说我这二大一向口碑不好，不算是什么好人，但毕竟是一家人，血脉相连。常言说，虎毒不食子，难道他还会害他的侄女?”
刘群说:“咱们还是睡灵性点儿，小心为妙。”
果然，不出刘群所料，顾不着还真是那种为了私欲，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的人。当知道是顾小凤敲门的时候，顾不着就灵机一动，眉开眼笑:发财的机会终于来了。没成想，老鼠拉锨把——大头在后。侄女竟然带回一个，年轻好看的女人，高兴得顾不着，心都快要跳出来。苍天开眼，我老顾打了多半辈的光棍，叫人低眼下看。这回祖宗保佑，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不是双喜临门是啥？！
顾不着怕煮熟的鸭子飞掉，只好锁了门。摸黑走出前凹，朝着王国基的庄园走去。
妹妹脱得光溜溜，
黑发如云枕边羞。
月亮爬窗馋馋眼，
春种秋收热炕头。
天上下雨地下流，
小两口打架不记仇。
白天吃得一锅饭。
黑地枕着一个枕头。
顾不着哼着酸曲儿，黑夜如同白昼，山路如行平地，好一个利索，好一个快活。眨眼间，来到王国基的大门外。那一对张着大嘴的石狮子，在黑影里极其恐怖。顾不着壮了壮胆，上前敲响了王国基的大门。
“半夜三更，敲什么敲，教不教人睡觉。”一家丁的牢骚声从门里传出。
“快开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你们东家。若耽误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顾不着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若是好说，肯定会瞪鼻子上脸，于是，就直接说了个厉害加怕怕。
那家丁听说有重要事情，不敢耽搁，硬着头皮，把情况报给东家。王国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虑一会儿说:“叫进来。”
顾不着一见王国基，奴才般地跪在地上。兴奋地说:“老爷啊，大喜大喜呀！”
王国基斜眼瞅了瞅，瘦猴一般的顾不着，疑惑地问:“喜从何来？”
“老爷，我侄女回来了，就是去年逃走的那个顾小凤。她一回来，我怕打草惊蛇，就连夜来给老爷报信。”
“既然是你侄女，为啥还来报信。”王国基还是有些怀疑。
“老爷，你忘了，你去年说，谁提供顾小凤线索者，奖励一百个大洋。我这一来可以领赏，二来，小凤做了老爷的姨太太，咱们不就成了直近亲戚了吗？”顾不着恬不知耻地说。
“既然如此，这好处是一定少不了你的。”王国基给顾不着吃了一颗定心丸。
“老爷，还有个事儿，我侄女还带回一个叫花子女人。我想让她给我做媳妇，求老爷做主。”顾不着知道王国基的德行，怕他俩女人同吃，所以提前把渠道修通，很有必要。
“放心吧，我只要顾小凤，别的事我不管。”王国基对身边的家丁说:“找账房拿一百个大洋给老顾。立马集合人，连夜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