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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毕竟是跑到了邻县，离卢氏县，少说也有一二百里地。加之这里穷乡僻壤，根本没人知道，关于卢氏犯人越狱的事情。铁蛋和媳妇，经王安的苦口婆心劝说，对待老人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山不转水转。王安说什么也想不到，在这里能遇上张文廉。为了去城里寻找张文廉，王安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腿。王安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认为住在老人家，是比较安全的，于是，就决定暂先在老人家住下，帮忙照看张文廉，等张文廉身体恢复后，再做决定。
王安和张文廉，同睡在那张土炕上，老人抱回几抱玉米杆子，把炕烧得热乎乎的。时进亥时，王安和张文廉都特别激动，一点睡意也没有。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古人把“他乡遇故知”作为人生的四大喜事之一，可见王安与张文廉的激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文廉，感觉怎么样？”王安脱了鞋子也上了炕。
“好多了。要不是老人的相救，我估计已看不到你了。”张文廉吃力地翻了个身，“我身上受了两处枪伤，好在都不在致命的部位。幸好老人略通医术，把弹头取了出来，伤口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文廉，说说吧。说说这多半年来的故事吧。”王安自打一见张文廉，心里就产生了，不知不快的好奇。
“那天，我一看到妹妹文花的惨死，心里的怒火，怎样也按捺不住。我要杀尽那些，丧尽天良的日本侵略者，给妹妹文花报仇。但是，小成叔拦住了我。”
虽然是黑灯瞎火，王安能听出来，张文廉的语气里，仍充满愤怒。“葬了文花，我就不告而辞。到卢氏县城，我没敢耽搁，直接去了官道口。当时，国民党第四集团军九十六军十四师驻守官道口。说明来意，部队就接纳了我。我先在新兵连里，训练了两个月，学会了打枪、拼刺刀，这些基本的杀敌技能。”
夜在黑古隆咚的恐怖中滑行，不消停的风，在树梢上吹着口哨，偶尔，几声猫头鹰的怪叫，有点瘆人。
“我当时被仇恨烧红了眼睛，睁眼闭眼都是杀鬼子，为妹妹报仇。”张文廉的情绪很是激动。“在新兵连，我训练了两个多月，我整天问班长，什么时候，才能去打日本鬼子，班长总是说，学好了本领，总有它的用武之地。还说卢氏是全省的重中之重，省政府等重要部门迁居于此，不能有任何的疏忽与闪失，我们要把好卢氏的北大门。虽然班长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但是我却一点都听不进去。我们班里还有一个新兵，叫小俊，个子不高，长得的确俊俏，和我年龄差不多。他的父母和邻居，都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他和我有同样的想法，要在抗日前线，真刀真枪地杀鬼子，那才叫抗日，那才叫过瘾。又坚持了一个多月，我们俩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私下里商量，偷偷离开部队，到抗日前线去。”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小俊溜了出去。越过大岭，瓮关，又翻了两座大山，才在后半夜的疲惫中躺下休息。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拿着大刀，在敌人群中奋勇砍杀，一个个侵略者，死在我的利刃之下……我是在满足的笑声中醒来的。我们俩一路向北走，翻过几座山，淌过几条河，我们已记不清楚了。那天后晌，我们在一处山洼里，看到一户人家，远远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救命的声音，隐约看见农家门口，有两个日本鬼子，端着枪在来回巡视。我和小俊绕到房子后边，沿墙向前门靠近，我手里的柴棍，被我捏得‘嘣嘣’响。屋里的救命声，声嘶力竭地传来。两个鬼子站在门口一边向屋里窥望，一边淫笑着。我向对面墙角的小俊，招了一下手，我们飞速出击，正义的棍子，同时砸在那绿黄色的帽子上。那两个鬼子，闷哼一声，木桩似地倒在地上。屋里一个女人，被一个鬼子压在炕沿上，女人的棉袄，已被鬼子撕去，棉裤也已被撕得面目全非。我仿佛看到，那挣扎呼救的女人，就是我的妹妹，我怒气冲天，狠狠一棍下去，那鬼子脑浆顿时迸裂，污血喷了姑娘一身。原来这已经进入阳店地界，陕州沦陷后，灵宝的大王、阳店等地也已落入敌手。我和小俊不敢下山，利用缴获的几支枪和子弹，在阳店和大王一带活动。大山是我们最好的屏障。我们出其不意地对小股鬼子进行袭击，两个多月，我俩袭击敌人十多次，有时弄翻两三个，有时连一个鬼子也没撂倒，就窜进树林，气得鬼子‘哇哇’乱叫。”
“还有一次更解气。那是去年七月间，在砚山的半山腰，我和小俊美美地玩了鬼子一把:盘山路上，有一棵高大的桦栎树，树上有一个，箩头大的葫芦包(马蜂包)，那天晌午，一群十几个鬼子和几个伪军，下山抢粮，走到桦栎树下，树林中的小俊，用弹弓照着葫芦包就是一下，密麻麻的马蜂，愤怒地扑向鬼子，鬼子越跑，马蜂越追，蜇得鬼子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我和小俊，趁乱打死了几个鬼子，抢了几杆枪就跑回窑洞。我和小俊紧小心慢小心，还是被马蜂蛰了几针。”
王安坐在炕的这头，听着张文廉传奇性的故事，心里也激动非常，恨不得自己也飞到抗日战场，把这些没有人性的侵略者，赶出中国。
“后来呢，你怎么弄成这样？”王安关注着后来所发生的事情。
“腊月间，鬼子在阳店，又新修了一个炮楼，我和小俊站在对面的小山头上，勘查了几次，也没有办法。最后我们商定，趁除夕大年夜，敌人警惕松懈，想法端掉敌人的老窝。谁知这想法，不太切合实际，过年是中国人的节日，对日本鬼子，好像没有什么吸引力。小俊在树林边警戒，我把平时袭击得来的炸药，准备弄到炮楼里引燃。不料刚接近铁丝网，就被鬼子发现了。‘哇哇’一叫，窜出一大群鬼子。我无奈，把引燃的炸药，扔向鬼子，拔腿就跑，窜向树林。没炸死的鬼子，像疯子一样，边追边向树林中，我和小俊射击。后来，我和小俊也跑散了。说不清，我是什么时候中的两枪。我也是慌不择路，顾不了山岭河沟，南北东西，跑到后半夜，双腿一软，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我醒来时，老人已经给我处理完伤口，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晌午了。”
张文廉讲到这里，也好奇地问:“王安，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王安叹了一口气说:“世事无常啊，我也没有想到，我一个以拾柴为生的平民百姓，也能沦落为警察通缉的要犯。”
于是，王安就把与刘群的感情、孙大顺之死、诬陷入狱、除夕越狱等等细节，给张文廉说了一遍。最后王安坚定地说:“等你伤好后，我和你一块抗日，决不辜负我们在狱中发下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