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黄土岗上,尽是一阶一阶的梯田,梯田边的堰棱上,长满了构树、榆树和浑身是刺的野酸枣树。一群鸟儿,在堰棱的灌木丛上飞舞,“叽叽喳喳”合唱着动听的欢歌。刘群也像一只挣脱鸟笼的鸟儿,闭了闭还不太适应强光的双眼,在一棵核桃树下,伫立良久。虽然得到了自由,但她仍像一只彷徨的孤雁,不知道将要飞向何方。唯一使她清醒的是,这里不可久留,必须尽快离开这充满伤痛的是非之地。
刘群沿着黄土岗上的蜿蜒小路,拐弯抹角,朝山下走去。大约四五里路,下到河底,河水清澈透明,“哗哗”流淌。刘群把潭水,当作镜子,照了一下,吓了一跳,自己已认不出自己了。潭里的影子,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哪是刘家的二千金,分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叫花子。她用河水洗了洗脸,抖了抖头发上的尘土,简单地用手拢了拢乱如蓬蒿的头发,掬起河水,美美地喝了几口。然后从布兜里,掏出一块馍,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吃起来。
在张长贵的土窑里,被圈了一个多月,一身的酸臭自不必说,但她还是庆幸自己的努力与争取,毕竟挣脱了羁绊,获得了自由。她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像一只展翅的鸟儿,终于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
刘群向北走,太阳向西走,刘群没有太阳走得快,不到一个时辰,太阳就走远了,躲进了山后。光线一暗,林子里不知什么鸟儿,破喉咙大嗓地吼起来,声音特别难听,令人头皮发紧,心里发怵。刘群硬着头皮,向北又走了一里多地,路上沿有几孔窑洞,住着几户人家。
刘群敲响了,第一孔窑洞的木门,一个中年男人,开门一看,没有吭声,立即就关了门。屋里女人问是谁,男人说,是一个“要饭吃”。刘群又敲响了,第二孔窑洞的门,一个女人一看,牢骚道:“快走,我们自己都吃不饱,那有东西给你。”随即门“咣”地一声,把刘群隔在黑漆漆的夜中。
刘群没有信心,再敲第三家的门,孤独无援地站在黑暗里。她看了看天上,瘦弱可怜的星星,拖着疲累的脚步,蹒跚来到麦场边麦秸垛旁,在碎麦草上睡下。
祸不单行。睡到半夜,一只野狗,闻到了刘群布兜里,懒糕馍的香味,虎视眈眈地盯着布兜不放。刘群又怯又怕,但为了保住仅有的一点食物,大着胆子,用树枝赶走了那只野狗。谁知,刘群刚一睡着,野狗竟蹑手蹑脚地靠近布兜,叼起就跑。刘群猛然惊醒,捡起树枝追赶,那野狗死死叼着布兜。从场边的石堰上跳下,消失在河沟后的树林里。
刘群站在场边,茫然无助地看着黑夜,一屁股坐在场边的土地上,双眼含满了泪水。唯一的家当被野狗抢走。现在成了千真万确的叫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