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好柴沤在山,好汉死在监。这话不假。放眼看去,坐在监里的,不是打家劫舍的绿林人物;就是杀人放火的亡命之徒;抑或是那些使命分歧的政治犯。没有一个是安分守己、老实巴脚的平头百姓。当然,王安除外,他的被抓,冤枉透顶,居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身犯何罪。
监狱坐落在,县城西北角陶家巷里。这监狱跟古书上描述的没什么两样:宽阔的大门里,一条幽深的巷子直通牢房。一路都有许多的狱警持枪警戒。牢房的三面都是厚厚的墙壁,另一面的栏栅,不是用木棍做成,而是用铁棍打造。靠墙处扔了几堆麦秸,就算是犯人的床铺。栏栅外有几名狱警来回巡逻,进个苍蝇,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阴森恐怖,戒备森严。
这地方很陌生,王安一路走着,一路好奇地看着,这阴森怪异的监牢。狱警打开牢门,狠狠地把王安推了进去。王安骤不及防,差点跌倒。牢门“咣”地一声又上了大锁。
牢号里已有七个犯人,盯着王安看了半天。一个胖墩墩、四十多岁的汉子说:“又来一个做伴的,先给个见面礼,上。”其他几个人像得了军令,不分青红皂白,照着王安就拳打脚踢起来。几下王安就被打翻在地,重重的脚从不同方位踢来。王安被五花大绑,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被动挨打。栏栅外的狱警,像根老油条,熟视无睹,就跟没有看到一样。
就在大家踢得正在兴头的时候,一个声音道:“停,别再打了。”大家听到声音,同时都住了手,各就各位坐在麦草上。
说话的那人,走到王安跟前扶起他,帮他解了身上的草绳,“没什么事吧,看你的身子骨还挺硬朗,是条汉子。”
“我叫周宏志,本县人,算是老乡。”周宏志扶王安坐下,指了指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个胖子,“这是胖哥,这是长远,这是九娃,这是小泰,这是郑四,还有那个,墙角的那个叫黄山。你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
“我叫王安,住在黑沟绑马庄,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王安一脸的迷茫。
“我操,连自己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被抓了,说出来谁信?”胖哥是个大嗓门。
“真的不知道犯的啥事。我一直以拾柴火为生。昨天,刚从山上背一捆柴火回来,就被抓了。真邪门,喝口凉水都碜牙。”王安一脸的无奈。
“好了,好了,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周宏志看上去三十不到,肤白貌美,像一个白面书生。但说话很有号召力,牢号的犯人,不管黑白胖瘦、年龄大小,似乎都听他的。
狱警送来了晚饭,是用清水煮的大白菜帮子,看上去没有一点油水,每人外加一个粗面窝窝头。饭食虽差,但这帮饿透了的犯人,一哄而上,喝得连口汤也不剩。
吃过晚饭,本就阴暗的牢房黑了下来,值勤的狱警,就到前面的值班室去了。号子与号子之间,隔着厚厚的墙壁,但如雷的鼾声,还是时不时从隔壁传过来。
“故事会开始,昨晚是九娃讲,今天挨着我了。”胖哥往起坐了坐,清了清嗓子讲起来:
我们村有个老海,常年在洛河上放筏。往洛阳运一些木头、山果等土特产品,回来再捎一些花洋布、洋娃娃、洋火、蜡烛之类的稀罕物。一两个月都难得回家一趟。
这一天老海回家了,给媳妇、儿子捎了好多新鲜玩意儿。天一黑,媳妇就想睡觉,干点好事,可儿子玩到了兴头上,咋势都不肯睡。好不容易说服了儿子,儿子偏要睡中间,一边挨着大,一边挨着娘。老海和媳妇浑身燥热,干着急没办法。后来老海出了个孬点子,给儿子说:“乖儿子,看顶狮子不看。”
儿子说:“看。”
然后老海说:“你去那头坐着,我跟你娘在这头顶狮子。”
儿子高兴地从被窝里钻到了那一头,坐在那里看。
老海和媳妇多日不聚,干柴烈火,真像一对发情的狮子。
儿子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父母表演的舞狮节目。
保长听说老海回来了,见屋里还亮着灯,就站在房檐下喊:“老海,老海。”
这一喊不要紧,狮子顿时蔫了下来。
儿子不高兴地骂道:“日你妈,保长,看把狮子吓死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