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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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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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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水》连载

第四十章

四十

霞丫头疯了,说起来,她的疯,还是因为兰子。

但这件事,要全部归咎于兰子一人,似乎也有偏颇,因为瑛子也参与其中,只是方式不同而已,但也难辞其咎。

瑛子虽非罪魁祸首,但助人下石,为虎傅翼的举动,不管是有心,或是无意。客观上都造成了一场悲戏的发生,一幕惨剧的上演。至少,她的行为,成了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要说起这件事的来由,追根究底,还得从上次瑛子与那个神乎其神的风水先生发生过的,俚俗凡人的风月苟且之事说起。自那时起,瑛子的魂,貌似大部分都被这个神仙先生所掳获,并且紧紧地捏在了手里,未曾有些许的放松。

自那以后,瑛子再也没能从他那神神道道的法道中摆脱。他那一套一套的说辞,像是浸泡了蛊水似的灵光,又像似带着仙界魔咒的神力,可须臾间让瑛子变得游魂伏地,俯首帖身,惟命是从。

风水先生在瑛子的眼里是个高深莫测的主,他的话,在瑛子听来,都是大慈大悲的经。风水先生如今在瑛子的心里,已然变成了灵鹫山上诵经明咒的仙人,金刚摩尼的神尊。在她的眼中,其紫云缠身,巡覧仙游,无所不能!

那天在霞丫头的家里,风水先生撂下的一句话,瑛子听了到现在还犹雷彻耳,一想,便瑟瑟发抖。

现在霞丫头又大病了一场,虽然缓过了劲,但瑛子知道,这元气已经大伤。所以,当她与风水先生又在一起相聚时,瑛子便问风水先生:“你既然能够测到偶妯娌有血光之灾,那你就没个解的法子?”瑛子说这话时,眼里满是哀求之色。

“不是偶没法解,是偶解不得。你那天也知道的,是她破了偶的玄阳之气,偶也伤的不轻呢。”风水先生的话听上去有些哀兮兮的。可瑛子心里想,看你每次那狂荡样,蛮威猛的呀?哪伤着了?是在推辞吧?瑛子说:“偶不信。”

“不信?唉,你不懂,这玄气要是遇到了煞气,躲还来不及呢,有哪个人愿去碰那个险的?”风水先生这话听起来倒像是真的。可瑛子还是不懂这其中的窍门,厘不清其中幻妙,便问:“这煞气是个什么鬼东西?这么厉害?”

“说话别没轻没重的,你就不怕冲撞了煞气?真不懂规矩。”瑛子一伸舌,吓得缩了下头,老老实实地听先生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娘子你听过没?”风水先生又开始摆道。瑛子说:“听过呀,不就是许仙,白蛇和法海嘛?”

“嗯,可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有一个人,那对于法海来说,才煞气冲天呢。他是有所忌惮,不敢为呀!所以,法海也就没法子灭杀了这白蛇精。”风水先生的话,又开始变得玄乎起来,眼神也开始捉摸不定。

“谁呀?这么大本事?偶怎么没听说过?”瑛子疑里疑惑地问:“不会是你编的吧?”

“偶编?还偶编,是你不懂,听不明白。”风水先生鼻子里“哼”了声,眼光不屑地扫了瑛子一眼。

“那你说是哪个?”瑛子追问。

“白素贞怀的那个胎,知道不?”风水先生揭底。

“文曲星?”瑛子好像才恍然大悟,但还是不明其理。

“开窍啦?”风水先生话里含讥。

“还是不懂。”瑛子摇头。

“白素贞是妖,文曲星是神,而法海充其量也就是个仙。法海是能降妖,但他却不敢伤神。这个道理,你该懂了吧?”风水先生说的详细,讲的透彻。瑛子也似乎明白了几分。“那依你的意思,是说霞丫头肚子里怀的孩子有煞气?”

风水先生见她终于明白了些,这才开始切入正题:“这煞气不煞气的说多了你也不懂,那偶就这么问你吧,你说你那个妯娌肚子里的货,是不是个你家的种?”

瑛子听了这话像碰到了刺猬一样不舒服,可她一时还真没嘴瓢。但这确实是个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虽然她也清楚,霞丫头怀的肯定不是权家的种,但这种事,她又能如何?

“那你的意思,这个小野种就是祸根?”瑛子问先生。

“那倒也不全是,但这个祸根肯定不能留。”瑛子听风水先生的这句话,怎么有点像说书里老法海的话?她一下子惊悚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是说要除了这一胎?可那都七个多月大了呀?这不伤天害理吗?”

“妇人之仁,你不除他,他必伤你。你看看你那个妯娌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还没出世呢,就已经折腾得大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不信你瞧,要不多时,祸灾必至。”先生的言语开始变得冷峻,冷酷。瑛子听了,身上觉得汗毛直竖。

“这,这,这能行吗?”瑛子开始哆嗦。

“有什么不行的,再说,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要想日后平安,就得趁早除了这个祸根。还好,没出世,要是等他出世了,想除都除不了。这一胎,邪气太重,留不得。到时候,悔之晚矣!”先生这话说的,倒像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好像就等着瑛子跪伏在他脚下三叩九拜。

瑛子犹豫,说实话,这种事她还真做不来。她也是个女人,她知道怀胎的苦。她于心不忍,更知道做这种事,伤天害理。

可风水先生的话也有道理,你今天不忍心,等祸养成了,必定养虎成患。到那时,他害你,或许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这满眼都是黑洞洞的看不到的事啊?哪能说除就除呢?

“那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消了这灾的?”问这话时,瑛子真差就俯首叩拜了。

“真新鲜,要有偶不早说了?还等到现在?”先生有点不耐烦,这意思瑛子听出来了。所以她也就没再问,只呆呆地想。

可凭她能想出个啥法子呢?她又不是法师,她又不识风水。她能做的,也就干着急,干瞪眼。

“别瞎想啦,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先生的话,听着一点也不像是安慰。瑛子心里想回他:“手心手背全是肉呢。”可这话没到嘴边就被她咽了回去,改成了:“那你说,到底该啥办?”

“打掉。”

“怎么打?”

“偶这儿有药,你回去熬点鸡汤给她喝。”

“那会不会伤了大人?”

“不会,绝对不会。”

“你肯定?”

“肯定。”

“你保证。”

“偶的话你还不信吗?偶是掏心掏肺地为你家好。这事要是别人来求偶,偶是要收钱的。”先生这话到不假,他就吃的这碗饭。这村子里的人信邪,觉得哪不吉利,不太平,都会找这些个算命先生,风水先生想法子。可要除妖降魔,花费也不少。

瑛子回来后,好几天都拿不定主意。她心还是软,下不去手。她觉得欠霞丫头似的,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为了上次她与风水先生在霞丫头家发生的事,这矛盾到现在还是个死疙瘩,霞丫头见了她还是不理不睬的。所以,瑛子有好多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过问。她就像个入了秋的蝉,噤了声。

可这一次的事太大,大到了危及权家安危的份上。听风水先生的说法,那是生死攸关的事。既是大事,她可就不能不管。所以,就算是折寿,损德。她也只能硬起头皮,顾不了许多了。

权有松这些天闲,没什么事。所以,他也能偶尔在家呆着些时辰。眼看着马上就要秋收,他也得收拾收拾农具,准备打理他那块自留地上的庄稼。

临近傍晚的时候,霞丫头挺着个肚子一摇一摆地回来。进了门,还是老样子,直接进了房,躺上了铺。

权有松看着她的身子进房后,便丢下手上的活,难得一次地去淘米熬粥。

权有松蹲在灶膛前,抓起一把稂草点上了火,塞进了灶膛。等火旺后,又添上几支树棍,烧了一会,因为烟呛,人便走了出来。

这时,傍晚清淡的天空下,天依然很亮。一片红红的秋霞,伴着清凉的晚风,好像也在天边熬粥。权有松看着自家的厨房上炊烟飘飘,柔软而妖娆地在房顶上舞蹈。

 他望着炊烟缓缓地升起。又渐渐地散去。权有松忽然间觉得,这炊烟的味道很好闻,这才是一种家的味道。温馨得令人眷念,袅绕得让心安逸。

这时,庄子的上空,炊烟一缕缕地升起。权有松知道,老乡们这都是在忙碌着做晚饭了。

权有松正在望着寥寥升起的炊烟出神,头脑里想着这一丝丝,一缕缕的炊烟,缠绕在屋旁的树叶间飘舞时,那树叶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能够闻到这种好闻的味道。是不是在贪婪地吸着从他家厨房里飘出的米香?这时,瑛子进了篱笆院的门。权有松还浑然不知,他还仰着脖子在呆呆地看呢。

瑛子走到他的旁边才问他:“霞丫头呢?”这时权有松才回过头来,看到瑛子的手上拎着一个瓦罐子。他一看便知道是以前家里用来熬汤的那个罐,便说:“这是熬的啥呀?”

“鸡汤,给霞丫头补补。”瑛子说着就将瓦罐子递给了权有松,权有松接过罐子时瑛子才说:“那偶不进去了,你用个碗,舀些给她喝吧,别凉了,趁热喝。”

权有松没吱声,拎着罐子便往里走。他也不留他嫂子,他知道她们妯娌现在的关系不尴不尬的。所以也就什么都没说。

瑛子出了门的时候,权有松又回过头来,朝屋顶上的炊烟回望了一眼。这时,晚霞已经淡没了,最后的一缕光也从天边的云层中暗落下去。庄子上各家的炊烟也变的模糊不清,一缕缕的好像都被秋风打散开去,无踪无影的像变暗了的空气,弥散在晚幕初下的暮色中。这时,权有松竟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便转身回到屋子中,拿出一口碗来,舀了一碗汤,轻手轻脚地端进了房。

霞丫头肚子开始疼的时候已是半夜,本来霞丫头开始时并不愿意喝瑛子送的汤。难得权有松左劝右劝,她才不薄他面子喝了两小口。再说,她也是这两天着实没胃口,所以喝了两口后,便将碗搁在了床头,睡起了觉。

半夜时分时,霞丫头便被一丝丝的隐痛给痛醒。接着,便一阵疼似一阵,亦复如是汛期河水上涨时的模样,不由分说就漫上了堤。

这时她已意识到情况不妙,可是她没经历过生孩子是个啥?只是忍着。心想着,或许过阵子也就能挺过。

她睁着眼,盯着头顶的屋梁看。其实屋顶的影子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仿佛窗外的一缕夜光递进来一种模糊的幻影,那里面有许多让她捉摸不透的想象。

可疼痛的潮,并未停歇,并且还揪起了浪。这时身体内浪涌翻滚,拍岸侵袭。水花溅射时,已变成她额头,脖颈,身胸上的汗珠。

她知道不对劲了,赶紧推醒权有松:“快,快醒醒,快去叫偶姐。”权有松腥松的眼一睁,点上灯一看,也被霞丫头满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通红脸上的样子吓的不轻。霞丫头催促:“快呀,还磨蹭。”这声音,权有松听着时已觉得是在哭。

“哦,就去。”权有松不敢怠慢,答着话,披了件衣裳便往外跑,这时霞丫头在后面喊:“别忘了叫接生婆。”

“哎。”权有松答应着便一头扎进了黑洞洞的夜。

霞姐来的时候,霞丫头已快坚持不住了。这时她的身体里,那个怀的胎就像似变成了孙悟空,在她的身体内大闹天宫闹着玩。那条金箍棒又捅又砸,内脏被搅来搅去,腿脚也四下乱舞。

霞丫头疼的全身是汗,心想着:“这个小浑球还是快点出来吧,别再瞎折腾了,真的受不了,再折腾,娘的命就不保了。”

这时权有松也带着接生婆来到了床前,接生婆看了看霞丫头的面色,又查了查她的身子说:“还得有会儿,口还没开好,忍着点。”而这时的霞丫头已疼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好像马上就要死了的样子。这时接生婆将霞丫头的姐拉到房外疑惑地问:“还没足月,怎么会这个样子?”

“偶也纳闷呢?也不懂啊。”霞姐脸上也是一脸茫然。

“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接生婆有经验,一下子便切中要点。

“偶不知道,偶去问问霞。”霞姐说着朝房里走,权有松却在一边说:“晚上就喝了两口鸡汤,也没吃啥。”

“哪来的鸡汤?”霞姐一下转身问。

“偶嫂子熬的。”权有松如实相告。

“这么好心?”霞姐的话里满是疑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偶嫂子对霞丫头并不差,只是上次误会了,也不能什么都怀疑。”权有松替他嫂子辩护。

接生婆站在一旁不便插话,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这些她见多了,比谁都懂。她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事没见过?可她不说话,并不等于没动作,她悄悄地摘下她手腕上的细得像铅丝似的银手镯,朝那碗里的剩汤沾了沾,然后看了看。一会,她擦了汤汁,又去沾了些,又看了看。这才把霞丫头的姐拉到院子里,俯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些话。

权有松望着她俩神秘兮兮走出去,耳朵里听着霞丫头像杀猪似的在嚎叫。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可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也就是心里觉得更难熬,替她难受。他倒是有点儿惊慌失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不过他此刻心里,真希望霞丫头能少些痛苦,虽然他也清楚,这生孩子,可是在过鬼门关,但他还是希望她不太难过,不太难受。

人,有时候,想想也真可怜,其实在权有松心里,霞丫头才是他真正喜欢的人。可是他同时也知道,就目下而言,霞丫头他是得不到的。就算是能勉强得到其身,但也不可能得到其心。他俩虽同床,但却不同梦。

不过,现在能够同床,已经让他很珍惜了。有一段时候,他也曾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一种变态?可回过头来一想,并不是。虽然目前这种现状很遗憾,也很无奈,并且一度令他很沮丧。但他却不愿意放手,因为他知道,一旦放开了手,那连最后的一线希望也便就随之消失得看不见,摸不着。到那时,就凭他权有松,想再找回来,那恐怕真是痴人在说梦。现在怎么着还能望梅止渴,到时候,这梅子到了别人的嘴里,他就是想再看一眼,那都成了非分之念。

就在权有松心里胡思乱想,在替霞丫头难受的这一刻,更让他难受的便接踵而至。霞丫头的姐,在听了接生婆的一番耳语后,突然,人便像只虎似的纵了起来。并且,权有松看到她扑面而来的凶相,是朝着自己来的。这让他惊愕不已,吓的不轻。心想:“这又是发哪门子神经?好好的,偶又没惹她?也没惹她的妹。又是哪儿得罪这只母老虎了?”

就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霞姐已一步窜上来,虎瓜子一把揪住权有松的头发,像条疯狗似的大呼着:“你个杀千刀的畜生,你个不得好死的王八蛋,你个戳杀咯的竟敢下毒害偶妹子?偶今咯子不咬下你一块肉来,偶就不是你姨奶奶。”

权有松一听,知道大事大妙。她可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主,并且,他已经清晰的看到了虎口里的虎牙。

得赶紧断发求生。要不然真等她扑上来咬一口,那他也是活该应。他一边辩解说:“大姨娘,你肯定弄岔了,偶没你想的那么坏。偶就是再坏,也不可能对霞丫头使坏心眼。”权有松这倒是说的是真心话,也是实在话。可大姨娘哪还听他这一套?何况她此时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哪还给权有松有解释的机会,她的眼早红了,嘴也已张开,就在这血口临肉的千钧一发,还是接生婆这个大慈大悲的活菩萨救了权有松于危难。

接生婆一把拉住大姨娘:“哎哟喂,这可万万使不得。现在可不是吃肉的时辰,先救了人才是正事。有事等过了今夜再说不迟,这一大一小两条人命呢,可不是闹着玩的。”接生婆这一盆冷水终于浇醒了发了疯,昏了头的大姨娘:“对呀,这时候添乱,不是正好上了这个戳马叉的当了?”

大姨娘松开了手,但却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对接生婆说:“你说的是,那你说这娘儿俩还有救吗?”接生婆面色严峻,但却宽慰大姨娘的心说:“别怕,偶今个子怎么着也得保住她娘儿俩的命。”

可大姨娘还是不安心:“可这小的才八个月不到呢,能活嘛?”

“能,菩萨保佑,只要没大伤着,就能活。你没听说过‘七活八不活,七上八下’的道理?”接生婆接着便转头对权有松说:“你快去厨房烧些水,记得把锅洗净了。”

“哎,就去。”权有松解了套,唯唯诺诺地退出了屋,留下接生婆继续在那给大姨娘讲解这“七活八不活,七上八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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