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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沙湾交锋
从画展回到办公室，乔珍的情绪一直处在兴奋之中。意外地结识李副书记，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她从李副书记的神情、话语里感到自己留给他的印象不错。这便是一个好的开端。为了接近李副书记，她必须尽快地把送他的画画出来。画什么好呢？她还捏拿不准。就在她思索着给李副书记画什么内容的时候，邢小娜神情紧张地进来了。
乔总，出事了。邢小娜心急火燎地说。
看把你慌的。我说过你多少次了，遇事一定要冷静，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也要保持冷静。何况天还塌不下来。乔珍温和的目光里隐含着些许责备。
我记住了。邢小娜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什么事？
沙湾村民说草签的协议土地出让金少了。
他们要多少？
黎村长在电话里说，希望你亲自去一趟。
知道什么原因吗？乔珍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黎村长没说。
马上去沙湾。乔珍抓起手机就往外走。
跟沙湾的村民接触，是在半年前。当时，6号地产还在规划之中。王副市长在把消息透露给乔珍后，她便去沙湾摸了一下底。
沙湾地势平坦，田土肥沃，是市里的粮食主产区之一。那里出产的大米，香酥可口。远近闻名。村民们除了栽种水稻，还种蔬菜。水稻收割后，村民把稻田里的水放干，搭建起塑料大棚，种植蔬菜。秋后沙湾的田野，映入人眼帘的便不再是光秃秃的稻桩，而是充满着勃勃生机的白色大棚。
乔珍第一次去沙湾，路上看到的风景，就是那些一个挨着一个的塑料大棚。那时，6号地产具体在什么位置还不清楚。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是，6号地产就在这些搭建大棚的地方。进村的公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小曾瞪大眼睛选择着路面，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但乔珍还是感到颠簸得厉害。如此崎岖的山路，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光顾了。
一路行，一路问，短短四公里路程，差不多行了一个小时。车开到黎村长家院坝里时，正遇到黎村长要出门。黎村长见突然来了一辆大奔，就知道车主人是有来头的。
黎村长你好！乔珍不等小曾过来开门，自己推门下了车。
是乔总啊。稀客。黎村长愣了愣，立即想起眼前的女人是谁了。
乔珍跟黎村长是在市人代会上认识的。
人代会秘书处为加强企业家跟农民朋友的联系，以便于开展帮扶，特意举办了一场联谊会。主持人在联谊会上，把乔珍隆重地地介绍给了农民代表，并颇赋煽动性地说，乔总是我市著名的企业家，最热心公益事业和乐于助人。主持人的话刚完，就有几个农民代表主动上前与乔珍握手。其中就有黎村长。黎村长，名大运，接近四十岁，个子不高，说话慢条斯理。一双看似无神的眼睛却透着无尽的聪明。
人代会散后，我就想来的，只是公司的事实在太忙，就拖下了。乔珍笑吟吟地说。
进屋落座后，乔珍旁敲侧击地问起了村里土地使用情况。黎村长一边应酬，一边在心里揣摩，乔总肯定不是来看我的，她一定还有啥目的？
初次接触，乔珍是不会把心中真实目的说出来的。来跟黎村长见面，就是想让他明白，自己没有忘记这位村长朋友。闲聊了一阵，乔珍告辞要走。黎村长不让，好歹要留她吃了饭再走。乔珍略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吃饭的过程中，乔珍跟黎村长聊起了村民收入，科学种田，计划生育等等方面的事情，唯独不提土地出让的事。话题说到进村的路不好走时，黎村长焦头烂额地说，找了市里领导多回，都没有得到解决。希望乔总帮助村里呼吁呼吁。乔珍想到沙湾一旦定为市里的开发区，政府对道路肯定是要进行改造的。不如先送黎村长个口头人情，便说，帮助呼吁是应该的。你们先做个预算，看看要多少钱。要是在我能力承受范围之内，修路的钱我出了。黎村长激动地说，我代表全村老少感谢您了。乔珍说，不必。
那天，乔珍跟黎村长谈得很投入。黎村长送乔珍走时，说，乔总，你心里有我们沙湾的群众，我们不会忘记你的。今后，只要是用得着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黎大运的一番表达，正是乔珍所期盼的结果。第二次再去沙湾，乔珍把进村公路的设计图带去了。黎村长见了设计图，兴奋得在院子里放起了鞭炮。黎村长的感动，使乔珍心里忐忑不安。但事已至此，她还得装下去。那之后不久，乔珍得到了沙湾被确定为开发区的消息，便请了工程队开进了沙湾，准备修路。
工程队是被黎村长带领的全村老少，燃着鞭炮，迎进沙湾的。开工才三天，就被市里叫停了。理由很简单，沙湾是规划区，道路要按照规划的要求修建。公路没修成，但乔珍却在沙湾人心里留下了个好名声。以至后来，6号地产规划出来后，沙湾人听说是乔总要来开发，都表示大力支持。
前期工作开展非常顺利，土地出让的草签协议，黎村长是认同的。村民们也表示没意见。只要乔总拿到6号地产的开发权，正式的合同立马就签。本来万无一失的事情，突然出现了意外，这使乔珍猝不及防。
黎村长家院坝里站满了人。乔珍一见那阵势，感觉事情不妙，但，仍旧笑吟吟地下了车，亲热地向大家招呼道，各位乡亲好！
闹哄哄的院坝，在乔珍的声音响起后，安静了下来。
黎村长迎上去，说，乔总，辛苦你了。
闹热啊！乔珍装作没事地说。
乔总，你给大家伙说说吧。黎村长伸开双手，拦出一条道来。
说啥啊？乔珍问。
这个——这个——黎村长仿佛不好开口似的。
村长不说，我说。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挤到乔珍面前说。乔总，你给我们的土地出让金，是不是少了点？
随着小伙的话音，院坝上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射到了乔珍身上。
我们签订的是协议，不是正式合同。大家有想法，我们可以商量。乔珍明白这个时候拒绝，无疑是拿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最好的平息办法，就是顺着说，先把人心稳定下来。
我就说嘛，人家乔总不会让大家伙吃亏的。
黎村长的话，看似在褒扬乔珍，实则不然。其用意，乔珍自然是明白的。看来以前是小看这位村长了。眼前的闹剧，说不准村长就是始作俑者。乔珍心中的疑虑，没有表露出一星半点。
乔总，你给个明断。那位小伙逼着乔珍问。
乔珍和蔼地笑了笑，说，这位兄弟要个明断，应该。只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有些话我现在可以说，而有的话我现在不可以说。请各位老乡放心，我不会亏待大家的。
乔总，你对我们村是有恩的。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大家伙把地一卖，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想必多要几个子，你不会不给？一个尖下巴的老人颤巍巍地说。
老人家你说得在理。我会考虑的。突然冒出来的这些问题，是乔珍始料不及的。这不像是群众自发的聚集，从他们提出的要求看，应该是有预谋的。
既然乔总答应考虑了，大家伙就回吧。黎村长劝说道。
乔总，你能不能现在就跟我们重新把价钱说定？有人突然冒了一句。
不能。乔珍果断地说。
大家就不要为难乔总了。黎村长说，乔总答应的事，是绝不会反悔的。
人们依然站着不走。
回吧。都回吧。黎村长连说带推把院坝上的人劝走了。
人走完后，黎村长请乔珍进屋去坐。乔珍本想拒绝，继而一想，觉得不妥，就跟着黎村长进了屋。
进屋后，黎村长给乔珍上了一杯茶，然后显出几分无奈地说，这些村民眼睛就只盯着脚跟前那点点小利。看不到沙湾发展起来后对他们的好处。
乔珍对黎村长说的“沙湾发展起来”几个字，特别的敏感。看来黎村长已经知道了沙湾被定为开发区的消息。他的话，显然是在暗示。
大家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换了我，也会提出多要几个钱的。乔珍顺着黎村长的潜台词说。
主要是我工作没有做好，才给乔总添了这么大的麻烦。黎村长虔诚地说。
黎村长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这件事不怪你。刚才大家提的要求，我会考虑的。乔珍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仿佛割舍的不是她的肉。
哎呀，乔总这样想，真是把沙湾的农民当成亲兄弟看了。
乔珍看着笑容满面的黎村长，突然想起“笑里藏刀”这个词来，就不由得在喉咙里哼了一声。
娃他妈，乔总是贵客，弄点好吃的端上来。黎村长吩咐他妻子。
不麻烦了。公司有事，下次吧。乔总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把你请来饭也没口吃，咋个对得起你？黎村长难为情地说。
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乔珍有意把“两家话”三个字说得很重，算是给黎村长一个提醒。
在返回市里的路上，乔珍忘记了颠簸。黎大运刚才的那些话，显然是事前准备好了的。那些话，真是他想说的吗？乔珍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