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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股市沉浮（下）
接过小陈递到自己手中的股市交易手续时，乔珍愣愣地想，我的生活难道真的会由此发生改变么？股市真的可以使我忘记离婚的伤痛吗？就在这样的疑惑之中，乔珍便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走进了让人沉迷，让人欢笑，让人哭泣，更让人疯狂的股市。
祝你好运！小陈在递股市交易手续给乔珍时，笑着这样送了她一句祝福。
一个被婚姻抛弃的人，你觉得她还会有好运？乔珍神情沮丧地说。
婚姻抛弃你，不等于股市也抛弃你呀。
要是股市再抛弃我，那活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太悲观了吧。眼馋你的男人多的是。
去他吗的男人！乔珍悲愤地骂了一句。
放心，男人不爱，股市爱。小陈调侃道。
乔珍先是怔怔地望着小陈，继而又把眼光移到了手中的股市交易手续上。突然间，她感到手中拿着的股市交易手续特别的亲近，于是便高高地举起来，并给了它一个飞吻。
实在是太困了。入睡不久，乔珍又开始了做梦。在梦中，她再一次看到了大片的绿草，再一次听到了绿色刀尖上发出的“嗤嗤”鸣响。与以往梦境不同的是，这回她还陷在了一片绿色的沼泽之中。沼泽的泥浆冰冷刺骨。陷在绿色泥浆中的她拼命地挣扎，希图从沼泽中爬起来。结果是越挣扎，人越往下陷。她绝望的双眼清楚地看到，远远近近的绿色泥浆打着漩涡儿向她聚集过来。绿色泥浆眼看就淹到她白嫩的脖子处了，她心里明白如果没有人来施救，自己很快就会被沼泽地的绿色泥浆所吞没。生存的本能促使她不顾一切地大声呼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然而，旷野里只有风在吹，草在动，没有一个路人。
恍惚中的乔珍觉得很奇怪，我明明呼救了的，怎么就听不到一点声音呢？于是，她又大声地呼喊。喊过之后，她用一双绝望的眼睛在原野上搜索，巴望找寻到一个可以寻求救助的人。遗憾的是她望眼欲穿的双眸里仍然没有见着一个人影。难道我真的就这样被泥浆吞噬掉了三十岁的生命？赵珍很不甘心。生存的欲望使她奋力地开始了再次挣扎。沼泽在她挣扎的过程中，正张大开血盆大口等待着享受这顿美味大餐。明显地赵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快速地向脚下无底的深渊沉降下去。
完了！这回真是完了！她哀叹着闭上了绝望而痛苦的眼睛。
“哇！”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叫喊，从乔珍的喉咙里蹦了出来。
再次从梦中醒来的乔珍，着实被自己的喊叫下坏了。她睁大惊魂未定的眼睛，四下里寻找着刚才那片几乎要了她命的沼泽。可是客厅里除了明亮的灯光，并不见什么沼泽。突然，她的眼光落在了淡绿色的那堵文化墙上。有那么一瞬，墙体上的绿色就是沼泽地上的绿色泥浆。她惊慌失措地退缩着，退缩着，嘴里喃喃地，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在经历了如此一番梦中和意识的折磨后，乔珍已经是大汗淋漓。此时，夜已很深了。乔珍从梦里回过神首先听到的声音，便是电视里祝福晚安的轻音乐。那舒缓的韵律像飘渺的天籁之音，在客厅里悠然萦绕。当乔珍判断出萦绕在客厅里的声音不是来自可怕的沼泽地，而是来自她熟悉的的电视机时，她因紧张而痉挛的身体，放松下来。神经松弛下来的乔珍，望了望身边的沙发，继而又望了望那堵淡绿色的文化墙，这才确信自己就在家里。得出这个准确的判断后，她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开始的那几个月，乔珍卖什么股票都涨。看着一天天膨胀起来的数字，她简直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小陈教导她说，知道吗，这就是股市。它可以让在你一瞬间成为富翁。乔珍珍补充说，也可以让你霎时成为乞丐。小陈说，算你活明白了。乔珍欢呼道：股市终于没有抛弃我。小陈乔便逗她，活着还算有意义。是的，非常有意义。当我看到我买的股票连续几天涨停时，我激动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小陈眨巴着眼睛说。
没有进入股市前，乔珍对于小陈说的那句“人一旦进入股市，就什么烦恼和痛苦都没有了”的话，是很不以为然的，现在却有了深刻的体会。在没有踏进股市交易所前，自己不是成天陷在离婚的阴影里独自以泪洗面吗？进入股市后，当眼睛触到电子显示屏上变幻莫测的红白绿数字时，什么背叛，什么婚姻，什么离婚的痛苦，确实统统都烟消云散了。她甚至觉得股市就是一剂医治离婚痛苦的良药。但是，当沉静下来之后，她会清醒地意识到，所谓“人一旦进入股市，就什么烦恼和痛苦都没有了”完全是自欺欺人。在交易所里，她的两眼虽然时时盯着滚动的电子显示牌，大脑也在不停地思考着股票的买进卖出，但潜意识里，离婚的伤痛仍然在撕扯着她的心。那个背叛她的男人的好处与悲劣总是交替着在她的脑子里闪现。最能勾起她对他的回忆的是红玫瑰。同所有的夫妻一样，他们在相亲相爱时也断不了要闹点矛盾，吵点嘴的。不同的是，他们在吵过之后，不是冷战，也不是相互检讨自己的错误，以求得对方的谅解。他们和解的方式很特别，也很浪漫。每次闹不愉快后，他都会去鲜花店买一百朵红玫瑰献给她。面对火一般热情的红玫瑰，她总是矜持地孤傲一笑以纳之。接过红玫瑰还不等于已经和好。接下来还得看她把红玫瑰摆放在什么地方。如果是随手放在门边或桌上，那说明她没有原谅他；如果是细心地一支一支地将玫瑰插入放有维生素B的花瓶里，则表示不计前仇，两人和好。这时候，他便从花瓶里的一朵红玫瑰上摘下一片花瓣贴在她的嘴唇上。她欣然地享受着玫瑰花瓣带给她的愉悦。随即，他在另一朵上又摘下一片花瓣贴在她的右眼上。她眨了眨酥痒的眼睛，感觉真好。就在这种酥痒的感觉中，又一片花瓣贴在了她的左眼上。接着，她就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等待着他从剩下的九十七朵红玫瑰上摘下九十七片花瓣贴在她光滑的脸和丰满的胸上。那时，幸福的红玫瑰便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如今，这样的浪漫已经不属于她了。虽然她在人们面前表现出一派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内心却是悲伤的。特别是当她想到他会将同样的浪漫献给另一个女人时，心便如锥子扎一般地疼痛。她终于明白，忘掉一个人跟爱上一个人同样的不容易。
好在股市里的盈利，暂时抹去了离婚的伤痛。因为天天有钱进账，乔珍于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赚钱的日子真是美好！在那些日子里，乔珍珍总在每天股市收盘后，兴奋地去往以前经常去的巴黎女子会所。跟随而去的小陈调侃说，没有股市，就没有你今天的幸福生活。对此，乔珍十分认同。
在巴黎女子会所，乔珍特喜欢消费那种叫“路易十四”的红葡萄酒。那酒喝起来酸中带甜，黄色的酒液里似乎还蕴含着一种绵绵的令人陶醉的情愫。其实，喝酒的感觉以及酒液的色彩，于乔珍都不是最主要的。她之所以来巴黎女子会所，是因为会所装饰呈现的红色氛围，很符合她在股市盈利时的心境。向来不喜欢红色的她，也因了股市红色的飙升，而对红色变得情有独钟了。为图吉利，她已确定要把家中的那堵淡绿色文化墙改换成如同“路易十四”红葡萄酒那般的红色。然而，就在她准备实施改换墙体颜色的时候，狂暴的山雨来了。
跌停！
跌停！
跌停！
……
连续五个交易日的跌停，使得证券交易大厅往日一派生机一片火红的电子显示牌变成了一片惨绿。绝望笼罩着交易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阴影投射到每一个跌失股票的股民身上。一时间，交易大厅里呼天抢地的哀嚎，长声短声的叹息，追悔莫及的哭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第一个跌停日，乔珍虽然内心紧张，但脸上还有些许从容。对于那些叫苦连天的股民，她根本不屑一顾。
第二个跌停日，乔珍有些稳不住了。她几次想把所有的股票抛出去，可又担心抛出后股市反弹，那样损失就大了。再等等看，或许明天会出现强力反弹。她在心里对自己进行着这样的安慰。其间，对于抛不抛售股票，清不清仓，她还咨询过小陈。小陈说，越是跌停，越考验一个人的意志。谁能熬过眼下的跌停，谁就是最大的赢家。她相信小陈乔的话，于是就坚定持仓，坚定接受煎熬。
遭遇第三个跌停日时，乔珍脸上已见不到一点血色。电子显示牌上的惨绿，刺得她双眼生痛，刺得她心脏流血。她像一头笼子里的困兽，希图找出一条能够冲出笼子的缝隙，以求获得自由，可是没有那样的缝隙可供她钻。
第四个跌停日那天下午，失魂落魄的乔珍从交易所出来与小乔分手后，在一个街口处看见了她的前夫挽着那个女人正迎面向她走来。他们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甜蜜而幸福的笑容。曾经，那个背叛她的男人也那样挽过她的手臂。她跟他也是那么甜蜜而幸福。可是，这一切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尤其是当她看见那个勾引她前夫的女人脖子上围着一条绿色的围巾时，心头的失落和嫉恨使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在那条绿色的围巾的映衬下，那个女人的脸显得特白特嫩。正是那绿色刺激了乔珍，她像疯了一般窜上去，不由分说地抓起那条绿色围巾就使劲地拽。围巾并没有立即从那个女人的脖子上被扯下来。在乔珍拽的过程中，围巾死死地勒住了那女人的脖子。那女人嗷嗷叫着，双手拼命地扳解脖子上的围巾。乔珍的前夫呆傻了那么片刻，便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了。他一掌推开乔珍，以极快的速度帮那女人解开了脖子上的绿色围巾。乔珍的前夫恶狠狠地对乔珍说，你个毒妇，下次再赶造次，我决不绕你。乔珍不甘示弱地说，只要那骚妇敢围绿色围巾，我就叫她不得好死。
当晚，乔珍哭诉着把整治前夫女人的事跟小陈谈起时，小陈沉吟着说，你该不会是被股市的绿色刺坏了大脑吧？
乔珍没有作什么辩解。
要是这样，你明天赶紧退出来。要不然下一个发泄的对象可能就是我了。
我有那么脆弱吗？乔珍故着镇定地说。
但愿你能够顶得住。小陈说。
我相信自己的承受能力。乔珍珍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早稳不住了。她心里一直在祷告，巴望着明天股市能购出现转机。
乔珍所希望出现的转机没有到来。次日，当她满怀希望与惧怕共存的心理去到交易所时，等待她的是第五个跌停日的到来。看着哗哗直往下滑的绿线和不断缩减的绿色数字，乔珍再支撑不住了，她投在股市的本金连同几个月来的盈利，几乎血本无归了。她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比丈夫背叛，比离婚更叫她绝望的恐惧给击倒了。
被击倒的还有小陈。乔珍清楚地听到站在她旁边脸色惨白的小陈追悔莫及地说，我怎么那么贪——那么贪啊！
那些天乔珍头发蓬乱，脸色寡青。那双平日里勾人魂魄的眼睛就像安装在木偶眼眶里的玻璃珠子，完全没有一点儿精气神。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口里先是梦呓般地念叨着：我终于还是被抛弃了！如此反复几遍后，她突然声嘶力竭地悲怆地大声喊叫起来：我被抛弃了！我终于还是被抛弃了！
乔珍想站起来，可四肢就像散了架似的，软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疲惫而无奈的她，只得蜷缩在沙发里。沙发对面就是那堵淡绿色的文化墙。在没有遭遇股市连续跌停以前，赵珍一直把那堵文化墙当作她心中的一片绿色原野。她常常让自己的思绪在那片绿色的原野上飞翔。也因此，她在喧嚣的城市中给心灵找寻到了一个歇息之地。她很为自己独到的房屋装饰创意而自豪。即便窗外炎炎夏日，家里却是一个充满了绿色的清凉世界。可是，在遭遇了股市连续五个跌停之后，她对绿色不但不再喜欢，相反还十分惧怕。因此，不管在什么地方，她都避而不谈关于绿色的话题。只要一接触到“绿”，她就会神经质地想起证券交易大厅里那块显示牌上跳动的惨绿的数字。她极力回避着那令她心惊胆战的绿色，可是此刻，她却必须面对。因为她的客厅里，到处充满着绿的气息。
突然，蜷在沙发里的乔珍摇晃着站了起来，两眼直视着那堵淡绿色的文化墙。心里再感次到了一种莫名的惧怕，像见了传说中的魔鬼一般，她颤颤地向后退缩着。在向后退缩的过程中，她看到那堵淡绿色的文化墙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正向自己撒下来。不要！不要啊！她一边惊叫着，一边狂乱地舞动着双手。不可名状的恐怖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她，使得她霎时间脸色惨白，口吐白沫。
去你的妈的绿色！这一声从乔珍憋闷的胸腔迸射而出的呐喊，犹如火山爆发一般。
喊过这一声，乔珍张开两臂猛向那堵她曾经引以为豪的淡绿色文化墙扑去。先是用手去撕扯，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那是徒劳的。涂抹在墙上的油漆，手怎么能够撕扯得下来呢？在她撕扯墙体绿色的过程中，蓬乱的头发全散了开来。平常，她对自己的发型是非常讲究的，哪怕有一根头发不合意，都要重新梳理。可是此刻，力图除去墙体绿色的她，完全顾不得头上的发型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彻底干净除去家中所有的绿色。当她意识到用手不能除去墙体上的绿色时，就披头散发地转进厨房，拿来了菜刀。看着手里的菜刀，她似乎又听到了绿色刀尖上发出的“嗤嗤”声。本能地手一松，菜刀“当”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她慌乱地朝后退去，远远地望着地板上发出冷光的菜刀。静静地观望了一会，觉得菜刀对自己并没有威胁，又把菜刀拣了起来。她双手抓住菜刀的脊背，毅然决然地几步走到那堵淡绿色的文化墙前，疯狂地拼尽全力地在淡绿色的墙体上来来回回地刮起来。
飞舞的菜刀使得往日美丽的墙体顿时变得遍体鳞伤。
精神近乎崩溃的乔珍，经历那次打击后，没有像小陈那样就此消沉。她开始阅读有关炒股的书籍，时时收听经济广播电台的节目。电视台的股市栏目，更是成了她必看的节目。当她再次走入股市时，就像有人要拿钱砸她似的，挡都挡不住。她的发迹史便由此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