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寻找袁强
有了应付王副市长的办法后,乔珍郁闷的心,一下轻松了。她深信,事情办好了,王副市长不肯出力都不行。这段时间,乔珍忙于应付6号地产的事,就把寻找袁强的事搁下了。跟袁强分手这些年来,乔珍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私下里一直在寻找。
乔珍最不愿回忆的事情,就是跟袁强的分手。袁强曾经是那么爱她,但两人还是没能走到一起。一段原本应该是美好的姻缘,就因为自己一步没走好而毁了。恨谁呢?是占有自己身体的那个衣宽禽兽,还是不辞而别的袁强?思来想去,恨的还是自己。越是恨自己,她就觉得越是对不起袁强,越是觉得对不起袁强,就越是想找到他。
第一次寻找袁强,是与梁经理分手后。那时,袁强已经大学毕业。乔珍找到跟袁强要好的一位同学打听,那位同学态度冷淡地告诉她,袁强到广州去了。乔珍马不停蹄地飞到广州。那会白云机场还没搬迁。走出机场,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乔珍懵了。在千多万人口的城市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出租车从她面前开过的时候,不断有司机停下车来询问乔珍去哪儿?乔珍敷衍说,等人。不走。为了避免司机的叨扰,乔珍拖着红色的拖箱,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快到天黑,她才随便找了家宾馆住了下来。
在广州的一周里,乔珍每天早上揣着希望而出,傍晚满脸失望而归。她找了近百家企事业单位,却没有袁强的一点消息。他到哪去了呢?会不会因为自己跟梁经理好了,受不了打击,而走了绝路?一想到这,乔珍就感到背脊一阵阵发凉。不会的。不会的。袁强不是那种经不住风吹雨打的人。他性格中的坚毅,确定了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一天,乔珍在回宾馆的路上,遇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那女人三十不到,脸色寡黄,披头散发。她一路走,一路散发着手中的传单。在跟乔珍擦肩而过时,她把一张传单递到了乔珍手上。乔珍对街头散发传单向来反感,但是,当她接到那个女人递给的传单时,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手就丢了。从那女人半疯的状态,她猜想手里的传单,一定跟她的家人有着某种联系。也算是触景生情吧,她立即想到了自己来广州的目的。于是,就把传单举到了眼前。传单上写着下面一些文字:
金文顺你在哪里
金文顺,贵州人,我丈夫。1997年跟一个女人走出,至今未回。走时带走了我跟他做生意赚的三万块钱。他走后,我生下了女儿丫丫。丫丫今年五岁。为了让丫丫有饭吃,有学上,我天天含着眼泪卖煎饼。丫丫三岁那年,我生病了,家里没有了收入。好心人劝我,把丫丫送人算了。我没同意。丫丫是我骨肉,他爸爸不要她了,我得要。我要不要,丫丫就成孤儿了。那次生病后,我手麻木了,不能再去卖煎饼了。
在这里,我求求好心人,帮帮我找到我丈夫的下落,让他承担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义务。要是有人看到他死了,请告诉我一声,我要望他最后一眼,看他的心是啥长的。要是他还活着,我希望他回家来看看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儿。
金文顺,你要是看到了启示,就跟那女人分手。我和你女儿丫丫等你回家。
在这段文字的右下方,有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女人要找的金文顺。
这是一则根本就寻不到人的启示。因为启示上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读完传单上的文字,乔珍的心苦涩而沉甸。启示上的男人抛弃了女人。而她,则是女人抛弃了男友。自己如果也写一张袁强你在哪里的寻人启示,袁强会看到吗?看到后,他会回到自己身边吗?
读到寻人启示的那个夜晚,对于乔珍来说,是痛苦的,难熬的。街头寻夫的疯女,还有女儿连接着出走的丈夫。自己跟袁强,连深入的接触都没有过,就更谈不上用亲情来打动和呼唤他回到身边了。如此一想,乔珍觉得自己还不如疯女人。
受疯女人传单的启发,乔珍次日去南方日报刊了个寻人启示。启示的内容,是乔珍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写的,文字不多,但只要袁强看到,就会明白是乔珍在找他。乔珍刊在报上的寻人启事是这样写的:我很想跟你再去看一回《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同时还留下了联系方式。寻人启事刊出后,乔珍并没有等来袁强的电话。看来广州之行,只能是失望了。乔珍想,是袁强根本就不在广州,还是他不原谅自己?两者如果让乔珍选择的话,她情愿选择前者。是的,从失身那一刻起,乔珍就一直盼望着袁强原谅自己。
伤心离开广州后,乔珍又去了深圳、东莞,结果还是没有得到袁强的一点消息。那之后,寻找袁强就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第二次外出找袁强,是第一次寻找后的次年年底。乔珍想快过年了,袁强不可能不回家跟父母团聚。
袁强家跟乔珍家同属一县,但各在一乡。袁强家所在的乡叫打草平,乔珍所在的乡叫冷水溪。听起来,打草坪是个有着宽阔草地的大坝子。其实不是。打草坪不要说是大坝子,连一块像样的晒谷坝都很少见。冷水溪呢,也不见溪流。全乡境内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两乡相聚八十多公里。乔珍跟袁强做了三年读高中同学。其间,袁强几次邀请乔珍去打草坪玩,乔珍想到路程遥远,再加上还有几分害羞,一推再一推,直至现今还未成行。
乔珍一路问着找到袁强家那天,是腊月二十九。那天雪下得特别的大,大团大团的雪花,不停地空中乱舞。远远近近的山上,房子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一向喜欢雪天的乔珍,却雅兴全无。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见到日夜思念的袁强。
根据路人的指点,乔珍在一个叫水车坝的村子里,找到了袁强的家。那是一栋青砖瓦房,房子的板壁灰蒙蒙的,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陈旧。一股细小的青烟,半死不活地从蜡黄的木格子花窗里飘出来。那股青烟告诉乔珍,主人家正围着火塘在烤火。她疾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袁强会在里面吗?一条狗猛地从房子后面窜出来,朝着乔珍“旺旺”大叫。那狗在叫了两声后,张着长有獠牙的大嘴,突然扑向乔珍。乔珍惊叫着,顿时脸色煞白。屋里人听到乔珍的惊叫,大声呵斥道,黄黄——黄黄——被叫着黄黄的大狗,又狂叫几声后,退缩到房檐下去了。稍后,一位头缠青布帕子的老人推开了关着的大门。他眯缝着眼睛打量乔珍,问,姑娘,你找哪个?
老人家,这是袁强家吗?惊魂未定的乔珍问。
你是——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是袁强的同学。乔珍说。
那——老人又打量了一下乔珍,屋头坐。
袁强他回来了吗?乔珍迫不及待地问。
老人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没有回答。
乔珍从老人抽搐的肌肉上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望了。但是,她不甘心。
袁强没回家来过年?乔珍怀着侥幸地问。
他三年没回家过年了。老人的声音沉重而苍凉。
三年没回家?意外的消息,把乔珍给震住了。
姑娘,风大,天冷。莫冷着。进屋烤火。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
乔珍本不想进屋的。袁强不在,停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可当听了老人暖心窝的话后,乔珍决定留宿一晚。
进屋后,老人把乔珍领到了火塘前。乔珍站立着,没有坐下。老人见状,赶紧用自己的衣袖,在凳子上来来回回地擦了几下,自惭地说,乡下的柴火比不得城里的炭火,灰重,烟大。乔珍惊惶地说,老人家不碍事的。随即,坐在了刚刚老人用衣袖抹过的凳子上。
火塘屋里的光线很暗,不过还是看得清里面的一切。板壁因长年累月的熏烤,积上了一层油黑的烟垢。油黑烟垢的板壁上,贴着袁强高中时的“三好学生”和运动会奖状。那些奖状,乔珍是太熟悉了。板壁上张贴的奖状,每一张她都抚摸过。把自己的奖状送给乔珍,是袁强最最幸福的事情。因此,每次领了奖状,袁强都会亲自把奖状送到乔珍手上。此刻,目睹着那一张张自己抚摸过的奖状,乔珍心酸到了极点。
老人家,晓得袁强在哪里吗?乔珍问。
前年说在福建。去年说在新疆。今年就不晓得他在哪点了。老人伤感地说。
他没写信回来吗?
没有。都是托人带的口信。老人抹了一下眼睛说。
怎么会这样呢?你袁强可以恨我,不理我,但是,你父母得要啊!乔珍愤慨地想。
姑娘,你烤到火,我去帮你弄点吃的。老人慈爱地说。
我不——乔珍本想说,我不饿。可是咕咕叫的肚子,不许她那样说,就把后半截话打住了。
那个夜晚,是乔珍一身中最难忘的。冰凉的竹席,使得她一夜没有合眼。次日清早,她就悄然离开了。走的时候,她把五百元钱,放在了油亮亮的竹席上。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乔珍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拿起手机,见是郝所长的电话,便热情地说,郝所长你好!
乔总,打搅你了。郝所长说。
说哪话呢?我给你们添的麻烦还少吗?乔珍说。
不好意思啊乔总。郝所长难为情地说。
郝所长,你这样说,就格外了啊。从郝所长口气里,乔珍判断,要挟漫画的事还没着落。
上次你报警的事,我们一直在查,目前还是没有线索。不过,我们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请乔总放心。郝所长态度坚决地说。
那就麻烦郝所长了。乔珍说。
乔珍刚把手机关上,铃声又响了。
又是谁打来的呢?乔珍慢慢地拿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