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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意外相见
梵净山市民政局举办的“敬老爱幼”联谊活动，在市福利院的餐厅进行。乔珍作为特邀代表，赶到的时候，餐厅里的气氛已经非常热烈了。她刚在餐厅门口一出现，民政局的谭局长就热情地打着招呼，走了过来。
乔总，欢迎您的到来。谭局长说。
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耽搁了。乔珍歉意地微笑了一下。
不晚不晚。活动还没开始呢。谭局长说。
气氛很热烈嘛。乔珍打量着悬挂着彩色气球，拉着红色横幅的餐厅说。
还不全靠像你这样热心福利事业的企业家的支持。谭局长说这话时，脸上不经意地显露出了一丝媚态。
支持，谈不上。参与，是应该的。乔珍的话说得有点儿勉强。
对于社会活动，有的是乔珍愿意参加的，有的则是推卸不掉的。像今天的活动，乔珍就不是自愿的。上一周，谭局长找到她，说市福利院要举办一个“敬老爱幼”的联谊活动，想请她到场指导。想想看，一个政府官员亲自上门来请你指导，那是多大的面子。其实呢，大家都知道“指导”字后面的玄机。乔珍本是想拒绝的，但是，当她想到6号地产正处在关键的时刻，如果拒绝，消息一旦传出去，肯定是有负面影响的。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横插出一些事来，就高兴地答应了谭局长。
这时，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谭局长将乔珍领到前排的位子坐下后，转身迎接其他客人去了。
在乔珍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红色的做工精美的参加联谊活动人员的名单。她随手拿起来翻了翻，这一翻，就看到了上面的两个名字。那两个名字都是她熟悉的，一个是她想见，但又有点怕见的；另一个则是她根本就不想见的。乔珍想见又怕见的，是李副书记；不想见的是李大苇。万县的车祸，乔珍一直怀疑跟李大苇有关。除了他，没人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想的，不一定得到，不想的偏偏来临。乔珍今天的情况就是这样。她正翻看着人员名单，李副书记在谭局长的陪同下，走过来了。
李书记，您好。乔珍的神情有些尴尬。
你也好啊，女企业家。李副书记握着乔珍的手说。
李书记，喝茶。谭局长将一杯热茶摆在李副书记面前的桌子上。
好好。你忙你的去。我跟乔总交流交流。李副书记说。
乔珍听得此话，心就悬了起来。上次放在李书记办公室的两万快钱，一直没有消息。那钱，李副书记肯定是看到的了，可是，却无任何反映。这就叫乔珍把握不了了。按常理，李副书记在发现钱后，多少都会有所反映的。然而，没有。哪怕一个暗示。
想什么呢？李副书记和蔼地看着乔珍。
没想什么。乔珍的神情有点慌乱。
是吗？李副书记显然不相信。
我在想，民政局搞的这个活动很有意义。乔珍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么句话。
心里话？李副书记问。
是。乔珍硬着头皮说。
不对吧。李副书记用手指着乔珍说，现在你心里想的，是不是放在我沙发上用报子盖着的东西？
我——我没放什么东西在你办公室。乔珍一下紧张起来。
真没放？李副书记逼视着乔珍问道。
说没有，就是没有。乔珍担心李副书记探自己的口风，所以话就说得特坚决。
有人走过来跟李副书记打招呼。李副书记跟乔珍的谈话被打断了。乔珍趁着李副书记跟其他人说话的机会，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李副书记那样问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借机说钱已经收到，还是另有所图？如果是后一种意思，又该如何应对呢？
那几个跟李副书记打招呼的人走开后，李副书记又把刚才的话头提了起来，表情比刚才严肃多了，小乔，那事你用不着推脱。其实，你走后，我就已经发现了。当时，我是很想把你叫回办公室批评一通的。仔细一想，那种态度对你这样的文化商人，太不恰当，就没有把你叫住。你是不是以为，我也跟有的官员一样，什么地方都敢伸手？你不要摇头。你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个按规矩办事的人，怎么突然对我采用那种手段呢？原因不在你，而在我们的监督机制。本来，我是想叫秘书把东西还给你的。可是我没有。想知道为什么吗？
乔珍惶恐地摇了摇头。
为了你加深对那类事情的记忆，也为了让知道，真正的共产党人对于那类事情的态度，我把你给我的东西，交给市纪委了。李副书记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笔记本来。翻开笔记本，他从中取出一页纸，小乔，这是纪委打给我的收据。
乔珍不敢接李副书记递给她的收据。
看看吧。李副书记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和蔼的笑容。
乔珍接过收据，飞速地看了一眼，就把收据还给李副书记了。
事情已经过去。你要是觉得吃亏了，改天我请你吃饭，算是给你压惊。李副书记微笑着说。
是我做得不好。乔珍惭愧地说。
你送给我的画，我非常喜欢，已经挂在办公室里了。为了不让乔珍感到不安，李副书记换了个话题。
谢谢李书记的教育。乔珍的情绪还没有从李副书记刚才的那一番话语里走出来。
什么教育不教育的，我们是朋友啊，所以才跟你说了那么多心里话。李副书记说。
乔珍听了李副书记的话，内心很感动。
6号地产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李副书记关切地问。
谢谢李书记关心。已经差不多了。乔珍说。
那就好。
乔珍正想请李副书记给说说话，李大苇走过来。
哎呀，书记大人，好久没有见到您了。李大苇老远就把一双手伸了过来。
李总啊，说你多少回了，不要叫什么大人，你总是记不住。李副书记话里的指责，在场人都听出来了。
叫惯了。叫惯了。下次坚决改。请李书记监督。李大苇自嘲地说。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李副书记说。
一定。一定。李大苇边点头边在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坐下后，他才发现乔珍也在，就又站起来，问候乔珍，乔总，你好啊！
彼此彼此。乔珍勉强应酬了一声。
看起来乔总心情不怎么好啊。李大苇打着哈哈说。
李总未必就真的开心。乔珍刺了李大苇一下。
公司那么大的摊子，事事开心怎么做得到？李大苇这是有意现摆。
丰源家大业大，操心那是自然。只是不要操得太过度就行了。乔珍话里带刺。
李大苇不是糊涂人，自然听得懂乔珍话里的意思，于是，心就一阵的忽悠。难道她一个小女子闻出了点什么了？继而一想，不会。万县的事，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况且自己一直没有露面，即便她闻到了啥，也不能说明什么。如此一想，他忐忑的心安定了一些。
乔总的家业也不少啊，连6号地产都吞得下。李大苇试图探一下乔珍的底。
你李总不也在动6号地产的心思吗？乔珍也有意把话题挑明了来说。
对沙湾经济开发区的建设，我们丰源不能袖手旁观啊。李大苇没有直接回答乔珍的问话。
我也是想为沙湾经济开发区出点力。乔珍顺着李大苇的话说。
那我们公平竞争？李大苇看似商量的语气，实则带着霸气。
偷鸡摸狗的事，我做不来。乔珍针锋相对地说。
李大苇张了下嘴，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联谊会开始了。
主持人介绍出席联谊会的领导、嘉宾后，李副书记等领导先后讲了话，随后是联欢。几个歌舞节目后，是福利院的一个小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福利院的老老少少二十几个人，从旁边一个跟着一个，走到了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这时，乔珍就万分惊讶地在那些人中，看到了一张她熟悉不能再熟悉了的脸。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是真实的。怎么会呢？我不会看错吧？她希望自己确确实实是看错了，可是，当她睁大眼睛，认真地去寻找那张脸上熟悉的特征时，她惊呆了。那个让乔珍惊讶到发呆地步的人，便是她日夜思恋的初恋情人袁强。
袁强是怎样落魄到如此地步呢？这得回到乔珍当模特时说起。暑假前夕，袁强到乔珍的学校看她，没有见到人。打手机，老是无法接通。后来找到乔珍的同学，同学告诉他，乔珍已经跟模特公司的经理好了。袁强不相信，就去模特公司找。当时，乔珍正在参加一场商演。模特公司的门卫不但没有准许袁强进去，还按照经理的吩咐，将袁强打了一顿。袁强心灰意冷地回到自己的学校，神情变得呆痴起来。再后来整天就胡言乱语，东游西逛。学校见他已无学习能力，就让他退了学。他父亲含泪把他接回家后，因为没有钱治疗，疯癫得越发厉害了。做父亲的心一横，也就不管他了。疯疯癫癫的袁强，嘴里嚷着乔珍的名字，在一天黄昏，从家乡走出，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来到了梵净山市。其时，梵净山市正在开展创建省级文明城市活动，于是，他跟几个流浪儿童一起，被收进了福利院。
接下来的节目，乔珍完全没有了心思再看，直到主持人请她上台献爱心，才回过神来。
联谊会结束，乔珍把李副书记送上车后，回头就去找谭局长，说想见见福利院合唱队里一个人。谭局长问她，那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乔珍说，像是一个同乡。
跟在谭局长后面的乔珍，心跳得特别的厉害。她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怎么也做不到。
在一间八人住的房间里，乔珍看到了这些年来她朝思暮想的袁强。当她急切地向袁强走去的时候，袁强以为又有人要打他，赶紧将身子缩成一团。乔珍连喊了袁强几声，袁强没有丝毫反映。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眼泪就要从乔珍的眼眶里掉下来了。她怕谭局长看见，赶紧退出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