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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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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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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南乡》连载

第一章 上海之海(1)

坦上崮这个熊地方,坦不念tan念dan,巍峨挺拔,如果有人问坦上崮怎么走,那人一定会说,顺着大腿往上,一拐弯就到了。

坦上崮下是坦上崮镇,西泇河呈“几”字型,从崮下流过,穿过坦上崮镇。镇子上世世代代生活着臧家与周家。臧家蒸馍馍,周家做豆腐,井水不犯河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自从臧家出了个臧和尚,周家出了个周晴开,臧家和周家才有了牵扯不断的纠葛。

臧和尚并非真和尚,因为总喜欢剃光头,腰圆背宽,人们才叫他和尚。和尚两个眼珠子一瞪,能吓死一头牛。晴开姐姐呢,说话走路做事划拉得不像个小嫚。据说天明明下着雨,她一从家里出来,立刻就放晴了。

一天,这一男一女碰到一起,一划拉,踮起脚尖就跑了。他们翻过坦上崮,一路朝北,不见了踪影。一时间和尚与晴开姐姐私奔的消息在镇子上到处传扬。

开始,有人问周晴开的妹妹周晴和,晴和妹子还不承认。三年后,和尚从北边的桃花涧回来,拖着三个拉屎撒尿的孩子,周家才不得不承认。承认了,却不见闺女一起回来。原来,晴开姐姐留在北边,再不回来了。

周家人问和尚人咋了,和尚支支吾吾,说不出三道不出四,周家人一猜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坦上崮人都知道,和尚人高马大,家活什也比平常人长出一截,把晴开姐姐天天侍弄,待第三个孩子出生后,气血耗尽,离开了人世。坦上崮镇的人这样传。

可怜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晴和妹子看着心里不忍,执意要代姐姐抚养他们。

然而,晴和妹子十八九岁,身子骨要多匀称有多匀称,眉眼里含着一股子痴情,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丢魂儿。这样好的嫚儿怎能给那个混账东西当填房?周家人坚决不同意,把晴和妹子吊在梁头上打了一天,没能改变她的主意,她拾掇起一个包袱跟和尚过上了。

但是,和尚架不住周家上上下下长长短短的指桑骂槐,一赌气子当了兵。

和尚在部队里,不断从晴和妹子的口信里得知,几个孩子相继没了。大的五岁,上树跌下来,摔死了。二的四岁半走丢了。三的长到三周岁,掉进西泇河淹死了。四的,也就是他当兵前给晴和妹子留的种,连面也没见过的孩子,至今一句话不会说,一张嘴就翻白眼吐白沫。

和尚心急火燎,瞅个机会跑了回来。

那是个风雪交加的清晨,坦上崮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一个身材同样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年轻人,卧在镇子一头的雪堆里。寒冷、饥饿、困顿,使这个年轻人快要不行了。也许是他命不该绝,从部队上逃回坦上崮镇的臧和尚,用枪托子捣了捣撗卧在雪堆里的年轻人,竟然还能动弹,用手摸了摸他的手脚,冰凉,又按了按他的鼻孔,还有些气息,于是将他拖回来。

和尚拖着在街头碰到的年轻人,一瘸一拐地站在家门口时,晴和妹子又惊又喜,竟然不知所措。

和尚吩咐晴和妹子熬了一碗姜汤给他灌下,又抱来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过午,年轻人醒了。和尚问他,叫么名字。他看一眼和尚和他的女人,答道,“俺——穆。”

“干木?”和尚与晴和妹子都不识字,不再问下去,反正人醒过来就好了。

第二天,和尚瞅着四儿,一扲四儿,四儿吓得一张嘴,一咧咧,倒下了。一倒下就翻白眼,吐白沫,一动不动,竟然没了气。四儿原本就有癫痫病。和尚无奈,把四儿按进粪箕子背走了。

干穆莫明其妙地跟在和尚身后。

和尚背着四儿到了崮林里,把粪箕子放在一块大岩板下边。眼里一汪泪水,一边用镢头刨坑,一边絮絮叨叨:改了南门改西门,都是恶魔缠身。四啊,到了阴间,保佑你下边的弟弟妹妹,平平安安。

和尚絮絮叨叨,把坑刨好,把四儿埋了。

回到家里,晴和妹子见四儿没了,疯了似地起身往坦上崮跑。

晴和妹子哭得死去活来,哭干了泪水,哭断了肝肠。干穆说,四儿得的是癫痫,该到如此,别哭了。

干穆是个流浪汉,从胶州一路走来。他为什么流浪?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能说清的,只有臧和尚和周晴和的热肠子。所以,干穆在坦上崮镇留下来。

坦上崮有一处响水泉,干穆临水而居,依居开荒种地。时间长了,坦上崮人都知道干穆是从胶东半岛来的,但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直接称呼他穆侉子。

山东汉子好客,干穆理所当然成了和尚的酒友,每能备酒备菜,喝个通宵达旦。

和尚的第五个孩子生下来,是个眉毛粗黑的胖小子,他喜出望外,乐得合不拢嘴。第六个孩子是个小俊嫚儿,是他临走之前撒下的种,返回部队之后才出生的。

和尚在部队获得六儿出生的消息,恣歪歪乐极生悲。当了一年逃兵的和尚,执行任务自然责无旁贷,一颗子弹看准冲在前边的和尚,一个穿膛过,应声倒在地上,嘴里还喃喃地说着,“山东汉子不是孬种……”

跟和尚一起执行任务的苏永明,惊骇地抱住倒在血泊中的和尚。和尚断断续续地说:“老苏,我那四个……孩子,都没了……下边两个……”

苏永明战友对和尚说:“放心吧,等我有了儿子,第一个送去你们家,给他们垫脚底儿。”

和尚听了,眼一闭,头一歪,死了。

晴和妹子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晕了过去。等她缓醒过来,说:“他祸害了四儿,一报还一报,命该如此,有啥好悲伤的。”

和尚在部队牺牲以后,干穆从坦上崮下来看望晴和妹子,带了刚从地里刨的地瓜,还带着新鲜泥土的气息。晴和妹子烧了一锅水,把地瓜煮给小五和小六吃。

从此以后,干穆时常从崮上下来,帮晴和妹子干一些家务,有时也到镇上的国营商店拉平板车,挣了钱就给晴和妹子。每次,晴和妹子都有感激的话。

干穆的胶东口音很重,同坦上崮镇的人交流有些困难。不过,接触久了,人们发现干穆其实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全镇上的人都认为,干穆干脆搬到晴和妹子家,搭伙过算了。可是晴和妹子说什么也不同意,反而张罗着给他找嫚儿。

干穆识字,会写“千里驹”,会治鱼刺卡喉。谁家小孩吓着了,高烧不断,神智不清,怎么看也看不好,找干穆写上一张“千里驹”,晚上搁在门后头烧了,第二天孩子就活蹦乱跳地准好。甚至有人吃鱼一不小心被鱼刺卡了喉咙,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干穆往茶碗里倒上半茶碗墨汁,在里边胡乱划拉上几个字,端起茶碗站在庭院里,面朝南一仰脖子喝下去,一句话不说,回家一觉睡到天亮,么事没有。

逢年的时候,干穆突发奇想刷了红纸,裁成一绺绺地,拿毛笔写成门对儿,去集市上卖,居然成了抢手货。坦上崮镇派出所的金柯所长发现了干穆的门对儿,一幅幅隽永的对联征服了他,所里正缺一个能写写画画的人手。春节过后,干穆就正式去坦上崮镇派出所报到了。

金所长家里有个女儿,名叫金彩。金彩一眼瞅上了一身力气一肚子学问的干穆。

然而干穆对金彩的热情视而不见,他总是想,“咱是个流浪汉啊。”

金彩对他说:“你是个山东汉子,山东女人可不就稀罕山东汉子!”

一天,金彩当着金所长和干穆的面,说:“我怀孕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事。金所长如同挨了一闷棍,怔了怔,对干穆说:“干穆,你要么娶了金彩,要么离开坦上崮镇派出所。”

晴和妹子劝干穆:“你就娶了金彩吧,那是个好嫚儿,还能有亏吃?”

她给他们置办了一床新被褥,又剪了两张大红喜字贴上,干穆和金彩结婚拜了天地。

坦上崮的夜是宁静的,只有响水泉的水哗哗地流。

红烛高照,新人无语。最终,金彩说:“我是黄花闺女,还比不上那寡妇?”干穆愤怒,指着金彩:“你说你怀孕了,也是黄花闺女该说的话?”

金彩理直气壮。“我不这样说你能娶我?”

干穆把头扭到窗外,金彩搂住干穆的腰。有了女人的安睡,山也葱茏,水也清澈。好女人是一团棉花,轻轻一拭,男人心头的愤怒就消逝了,一点痕迹不留。

这个夜晚,只有一个人难眠,就是晴和妹子。这一夜,她想起了晴开姐姐,想起了和尚,想起了殁去的四个孩子,也想起了正值新婚之夜的干穆。

金彩和干穆结婚后,金彩说:“还住响水泉,我不怕笑话,我爸脸上还没光呢!”

干穆无奈,从山上搬下来,和晴和妹子做了邻居。

从山上搬下来不久,干穆就被从胶东半岛来的两个公安局的人带走了,具体原因不明。一说干穆是潜伏的特务,一说干穆在胶东半岛伤了人,一说干穆盗取了一块汉代墨玉。干穆拱手谢过和尚,谢过晴和妹子,谢过金所长,谢过金彩,起身告辞。

抬脚翻越坦上崮,又见那座瘦弱的四儿的土坟,心里咯噔一下子。干穆想,虽无意接触了臧家不为人知的秘密,咋能就这样松松垮垮走了呢,这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啊。

干穆被带走,金柯所长一心希望金彩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金彩却一直怀恨当所长的爸爸不拦挡,父女关系从此决裂。

八个月后,干穆和金彩的孩子出生了。

干穆并不知道他和金彩有了孩子。这孩子抓周抓了一朵太阳花,金彩给他取名穆天旭。小天旭完全不懂得父亲被带走意味着什么,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一天一天地长大。眨眼功夫,就一蹿一蹦的了。

干穆离开坦上崮镇,从此杳无音信,金彩着急,一次次往派出所跑,打听干穆的消息。打听来打听去,始终没有头绪。

六六年以后,坦上崮镇和中国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一个字,乱。乱到什么程度?人可以到处乱走,一张介绍信走遍天下,乘车住店不用花钱。像干穆这样没有介绍信的逃逸人员,更不知所踪。

首先,干穆姓字名谁,都是一个谜,怎么查?其次,干穆是个逃逸人员,他犯的什么法,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一定是一个谜。

来坦上崮镇办案的公安是胶州的,金所长拗不过女儿,信函发出去了,回复查无此人。

金彩去找晴和妹子,晴和妹子说:“要不,去找找吧?”对,去找找,说不定就碰上了呢。人的命,天注定,要是姻缘在,棒打都不散。金彩回家收拾行装,被金所长瞧见,问:“你干什么去,急三火四地?”

金彩对她爸没好气:“我去找干穆!”金所长说:“不行!”“我找我男人怎么啦!”“当初你就不听我的,现在还执迷不悟。”

金所长派了两个手下天天看着金彩,不让她离开家门半步。金彩劝两个看守她的人回去,两个人不敢。所长亲自安排的事情,哪敢怠慢。金彩天天跟他们耗着。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终于,街道尽头有两个年轻人打架。金彩说打架你们都不管?他们无奈,撂下金彩,飞跑去了。金彩趁机拉起天旭跑出家门。

顺着坦上崮镇往东,跨过西泇河,走四十里地,就是东泇河镇。东泇河镇迎面是一个五叉路口。顾名思义,一个路口,五个方向。

东泇河镇的人管它叫女字路口。十几年前,镇子上有个女的因为思念离她而去的男人,神经失常,在这个叉路口撞到一辆急驰而来的汽车,死了。从此,东泇河镇的人把这个路口称作女字路口。细瞅这个“女”字,还真有五个爪爪。

金彩听完女字路口的典故,回头肯定是不行了。向左向右,都不是奔胶州的方向。只有东面和北面两个方向是寻找干穆的地方。金彩困惑,到底该走哪条呢?

女字路口旁边是东泇河镇的物资站,金彩倚在门前歇息。物资站里一共四个人,站长叫翟得旺,快三十岁的人啦,高不成低不就,连个老婆还没讨到。一眼瞅见门口蹲着一个大嫚,顿时来了精神头儿。一打探,原来是去胶州寻找她的男人的。

翟得旺听完金彩的诉说,下巴颌子都惊掉了。这比在大海里捞一根针还难啊。“这样吧,我们物资站后天去胶州进货,到时候带上你,否则你一个女人家出门多不方便。”

金彩同意了。只是,没等他们成行,金所长就带着两个公安找到五叉路口,逮个正着。

金彩被带回坦上崮镇,临走还拉着翟得旺的手,到了胶州,替俺留意着干穆的消息。翟得旺使劲点着头。

半个月后,翟得旺果然来找金彩。金彩迫不及待地问:“找着啦?”翟得旺摇摇头,“你说的这位干穆,根本没有这个名字。况且,胶州地方大了,上哪儿找去,怪不得金所长不让你去。”“就是说,没希望了?”翟得旺点点头。金彩抱起天旭哇哇地大哭起来。

哭了半天,晴和妹子来劝,才止住。两个男人相继离开,两个颇有微辞的女人尽释前嫌,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翟得旺要走,晴和妹子出面,翟得旺谦虚了一阵子,留了下来。吃着饭,晴和妹子说:“你也老大不小的,干脆跟金彩一起过算了。”翟得旺连忙摇头,“金彩还找她男人呢!”“都好几年了,这个乱世道,哪儿找去?”金彩气得鼻子嘴歪。“你个寡妇娘们,你咋不跟他过呢?”“人家吃国库粮。”“俺又不吃国库粮!”“你爸吃国库粮。”

翟得旺说:“再找找,万一找着了呢?实在找不着再说找不着的。”

自此,翟得旺每一两个月就来坦上崮一趟,汇报寻找干穆的事项。有时候,他没去胶州出差,也来坦上崮汇报。汇报什么?无非借此机会和金彩套近乎罢了。他不嫌弃金彩拖着一个孩子。

金所长也不反对他们来往,金彩老大不小了,还带着一个孩子,能找什么样的?翟得旺的条件不赖,又是物资站长,又吃国库粮。

晴和妹子问金彩怎么想的?金彩啥想法也没有。找不到干穆,她没有拒绝翟得旺的理由。

文革几年,中国经济彻底崩溃,饥饿与困顿让臧家难以支撑下去。到了冬天,晴和妹子冻得蜷缩在干草堆里,胸口和脊背各搭着一块破棉絮,不一会儿,吱吱吱吱冻死过去了。金彩拼命喊着臧小五和臧小六。“五啊六啊赶快来暖暖您娘啊!”小五小六光着屁股从大街上跑回来,趴在娘的身上,一阵哭喊。小子腚上一把火,晴和妹子又吱吱吱吱活了过来。

不知道是谁的八卦,说和尚亲手用镢头刨死了自己的儿子。最后,晴和妹子被村民们押到镇粮库空闲的库房里,给她带上高高的帽子,往她脸上抹鸡屎。

晴和妹子想,四儿怎么死的干穆知道,干穆只能对金彩讲。这八卦八成从金彩那儿传出来的。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事金彩干得出来。晴和妹子恨透了金彩。为此,小五还把天旭狠狠地揍了一顿。

随着镇子上人的情绪的高涨,又把金彩拉进粮库批斗起来,理由是金彩的男人是特务,让金彩揭发她男人。

金彩说:“干穆是和尚弄回来的。”

不好,和尚也是特务。不光是特务,还是个逃跑主义者,还搞破鞋。于是人们再去斗晴和妹子。可是和尚终究死了,有人说算了,算他走运,畏罪自杀了。

一次春风荡漾,一场草木生发,晴和妹子与金彩经历了一回又一回批斗,最终子虚乌有,群众们的积极性再也提不起来了。金彩也想明白了,女人嘛,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就好,管他干穆还是湿木,翟得旺就翟得旺吧!

于是,金彩和翟得旺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晴和妹子又铰了一张大红喜字,贴在金彩的床头上。自此,臧穆两家的隔阂才如炊烟散去。

金彩是二婚头,什么都明白。翟得旺头一遭,别看他比金彩大,却是个门外汉。金彩手把手让翟得旺戳,那滋味儿,让人休克。完事后,金彩摆弄着翟得旺胯下的物件,研究着它的长短构造,在内心里和干穆的比量着,觉得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金彩和翟得旺结婚以后,还住在坦上崮镇,她现在已经离不开晴和妹子了。翟得旺在东泇河镇物资站上班,只在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才回到坦上崮镇。

逢到星期六星期天,金彩就把天旭打发到臧家,跟小五小六一块儿玩。两个人把大门一闩,裤子一解,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天旭和小五打架,晴和妹子扒着墙头喊金彩。“小旭子又惹事了,你也不过来管一管!”金彩推开翟得旺,要去开门。翟得旺从后面一把抱住金彩,拖回床上。“小孩家家,不打不闹不玩。”说着,把金彩摁倒在床上。金彩一边摇摆着身子,一边想着天旭,不知不觉,身子底下一热,知道翟得旺泻了。

这时候,小五和天旭扒着墙头喊:

一下还可以,

两下疼疼地,

三下子真他娘的舒舒坦坦地。

突然,咚咚咚有人敲门。晴和妹子顾不上两个捣蛋虫去开门,迎进来一个男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男人说:“你叫周晴和吧,我叫苏永明,臧和尚临死的时候,我答应把一个孩子送给他,给你们两个孩子垫脚底儿。”

晴和妹子一听,把眼一瞪,“你咒我们呢,我们孩子好好地,你赶紧领走。”

苏永明连连摆手,山东人得讲求信义,臧和尚生前答应下的,就一定得照办。说罢把孩子一丢,去了。晴和妹子追出去里把路也没追上。

寻遍了整个坦上崮也没寻见那男人。问男孩家是哪里,他说他爸不让说,打死都不能说。晴和妹子又问叫啥名字,男孩说叫苏少康。晴和妹子想了想,垫脚底儿就垫脚底儿,不过得改个名字,不能姓臧,就随娘家的姓,取名周元喆,让小五小六一起领着去上学。不就多一双筷子一个书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金彩和翟得旺的幸福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变故来源于翟得旺从胶州带来的一则消息。翟得旺说:“干穆找到了,蹲了九年大牢,出狱后没回坦上崮镇,拐了一个胶州小嫚,去了上海。”

翟得旺本意是让金彩听到这个消息绝了念想,谁曾想,金彩听了,竟然不吃不喝,连睡三天不起,嘴里念念叨叨,像着了魔一样。到了第四天,起来了,烧了一碗鸡蛋汤,喝完,端起案板手拿石刀边剁边唱,唱肘鼓子。一边唱肘鼓子,一边满大街嚷嚷:“我是坦上崮的长虫精下凡,长虫精,恁么粗——”猛不丁地伸出条胳膊,一比量,吓得跟在后边的孩子轰地散了。

翟得旺找来几个男人,把金彩逮回家去。金彩在家里哭一阵,笑一阵,唱一阵,弄得翟得旺精疲力尽。腊八这天,翟得旺打东泇河镇匆匆往坦上崮镇赶,途中,在西泇河镇附近,被一辆拉煤的货车刮住自行车把,拖进路边的深沟里,摔成了脑震荡。这个不幸的消息传到坦上崮镇,金彩当即不哭了,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从此以后,金彩再没哭闹,疯疯癫癫的魔症竟然不治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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