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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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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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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南乡》连载

第一十六章 天下菜园(1)

回到坦上崮后,穆天旭得知,闷不吭地,臧小五竟然宣布和崔萍萍要结婚了。穆天旭找到小五,对他说:“周元喆还没回来,你咋就结婚了?”

小五把脸扭到一边,“咱俩之间没啥关系了,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臧小五和崔萍萍风风光光地举办了婚礼,整个派出所的民警都出动了,镇上和县上的领导也来了许多。

小六早就从南乡回来了,给她哥和嫂子置办了一份厚厚的大礼,一套两居室的新房。小五看着崭新的婚房,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个当哥的还要妹妹为他掏空钱袋,实在惭愧。小六看出小五的心思,说:“哥,这算啥,在南乡,人家都是二层小洋楼呢。”

“哥在坦上崮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不及自己的妹妹一丢丢。”

小六说:“将来俺也有这一天,要哥双倍地还哦。”

小五点头答应着,“那是自然。”

这一天,小五牵着崔萍萍的手给他们的娘亲周晴和磕头,周晴和喜极而泣。“要是臧和尚还活着该多好啊,和尚看看,你的儿子给你娶了床漂亮的儿媳妇。”

臧小五和崔萍萍的婚礼没邀请天旭,天旭还是来了。他给小五带来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块用红绸缎包裹得严实的衣袂,那是小五从身上割下的那块断袍。小五一看,天旭的用意不言而喻。

他瞪圆双眼,像一堵墙一样,站在天旭的面前。小六以为她哥又要和天旭打架,拼命地去拉小五。

“妹子,——”天旭喊了一声。

小五轻轻地合了合眼皮,碍于面子,把礼物收下了。但是,他们的感情裂痕,并不是收回一块斩断的衣袂就能修复的。斩断了就斩断了,就算再厉害的织补巧手也不可能补得天衣无缝。

小六仍不放心,赶紧把天旭拉走了,尽管她对他怨恨至深。她不想在她哥的婚礼上,他和他哥闹出什么乱子来。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问道:“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也不往家里来个信?”

“半路上出了车祸,撞了个人。”

“撞了个人?!”小六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珠子。

“问题不严重,已经痊愈了。”

穆天旭离开婚礼现场,走到大街上,他想去看看他的修理铺,这段时间怎么样了,有没有活干。就在他转身之际,猛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那个身影近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元喆。

“元喆——”他一皮锤捶在他的肩膀上。

“小旭子!”

七年了,七年没见面了。他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过了许久,才松开各自的臂膀。

天旭抬眼看见一个女的,以及她怀中抱着的女孩,疑惑地看着元喆。

“哦,你弟妹,朱瑞白。”

“这么漂亮的弟妹,连女儿都跟小精灵似地。”天旭说罢,从怀中掏出五百块钱,塞在女孩的手上。

“哎呀,舍不得,这也太多了。”

“这么漂亮的女儿,多少都不多。”

元喆问天旭:“你急匆匆地,干啥去?”

天旭回头瞥了一眼:“小五和崔萍萍——”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有元喆和崔萍萍的那一档子事,冲着瑞白的面,他不能说下去。

元喆早已看见一辆一辆的小汽车,以及高高飘扬的彩虹门。说:“知道了。”

天旭挥一挥手,“你过去吗?”

周元喆和朱瑞白一起来到小五和崔萍萍的婚礼现场,可是,他们的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他们在熙熙攘攘的宾客中间,找到小五和萍萍。臧小五和崔萍萍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了,居然在他们的婚礼现场出现了。

臧小五结婚了,新娘是他一直暗恋的崔萍萍,尽管元喆早有思想准备,尽管他也有了女人,可要真的面对现实,心里仍然不是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能想见,新婚之夜,小五抱着萍萍滚烫的身子,颠鸾倒凤,一夜春风,对他是一种怎样的讽刺和嘲弄啊。

此情此景,那久远的往事突然之间又浮现在了心头……

坦上崮下,西泇河畔,照例有许多村庄,像坦埠子、泇头、圈里、漕口,由北向南,沿着二十里河堰一字儿排开,犹如田地里分根结出的一串串芋头,密密麻麻,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十几年前,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男人推着一套打铁的家什,风箱,炉灶,八棱大锤,二锤,砧子。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男孩,手上牵着两个女孩,大一点的五六岁,小一点的三四岁,他们顺着西泇河畔一路走来,穿过坦上崮镇,停靠在河滩上歇息。女人打开笼布包袱,取出一沓子干煎饼,唤道:“瑞白,快拿去水里湿一湿,干得你娘咬不动了。”

那个叫瑞白的女孩听见了,忙从远处的河堤跑过来,接过干煎饼,朝河岸的一口泉眼跑去。

河岸上的沙地细软柔实,沙地上有许多这样的泉眼,都是圆圆的用水泥筒子挡着外围的沙子砌的。有的泉眼还不断地往外淌水,泉水清澈,照见人影,干净极了。她把干煎饼在水面上漂过,像蜻蜓打了一个闪,点水的动作轻盈、巧妙,好奇的笑靥也随着水纹的晃动漾溢开来。

男人一边吃着煎饼,一边说:“哎呀,这么大的平原,这么多的土地,许多庄户人家,有使不完的农具呀!不走了,不走了!”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在河边找到一间破旧的土房子,把帐篷搭在上面,一个临时的住所搭建好了。那些铁家伙,就搁在帐篷前边。

早晨,太阳从河岸那边爬上来,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这是阴历二月的天气,水也闪着寒光。这个叫朱六九的男人早早地起来了,因为天气还冷,孩子们冻醒了,把被子扯得东一片,西一片。一大早,朱六九就开始支炉子了。他打量了一块空地,东边是河岸,一排白杨有碗口粗。此时,杨树枝子已经冒出嫩芽。靠南首是一条东西大道,路面上铺了一层平整细碎的沙子,路边一条又窄又长的石渠。要是干天地晴,夜晚皎洁的月光下,能像一条迷人的白练。西面是一座学校,离河岸二里路,这时候,十里八村的孩子正在那里哇拉哇拉念书。生火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得有耐心,更得细心,急不得,恼不得。否则费了力气,反而生不着火,倒被黄烟呛得张不开嘴,刷拉刷拉掉眼泪。这些,朱六九以他特有的耐心,干得得心应手。他把炉膛用铙钩钩几遍,松开积炼一起的灰碴,然后把干燥的木片儿塞进炉碴中间,待燃旺后,徐徐添炭,压住火。早起的人们发现了朱六九,四魁见方的身体,两条眉毛不打弯儿。由于长时间跟铁家伙打交道,胸肌结实有力。

“咦,铁匠铺子,俺家的铁锨快不能使了,该溅火了。”

“俺家的镢头也刨不动了。”

大家纷纷拿来自家的农具,就在朱六九脖子上挂着手巾,赤膊打铁的时候,她的女人起来了,熊熊的炉火像太阳的火焰,照见女人的脸膛。她牵着一对女儿,从河堰上走下,舀了泉眼里的水,一边扬着米水,淘洗米中的沙粒,一边和着铁匠炉呼呼的风箱声,唱着歌谣,样子清闲而满足。

小大姐,小二姐,

你拉风箱我打铁,

挣了钱给咱爹。

咱爹要戴乌纱帽,

咱娘要穿咯噔鞋。

咯噔咯噔上楼唻,

咯噔咯噔下楼唻,

楼下一汪水,

湿了大姐二姐花裤腿。

大姐大姐别哭了,

您娘家,拉着大车来叫你。

什么车?花花哩哩车。

什么鞭?疙瘩鞭,

一抽一溜烟。

什么牛?花犍老石牛

耕地压芋头。

两个女孩轻轻地合,渐渐地,这歌谣在西泇河二十里河堰传开了,朱家的一对姐妹也在铁锤的叮当声中,渐渐地长大,她们的美丽随着歌声传遍了二十里河堰。

一天,铁匠铺来了一个媳妇儿,张口要买一把刀,越快越好,最好削铁如泥。朱六九挑了一把锋快的菜刀,递给她。媳妇儿接过菜刀,喯哼着脸,一声不吭。朱六九觉得好生奇怪,自他来到二十里河堰,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买主。于是撂下铁匠炉,尾随其后,一直追到圈里。见那媳妇儿从一个双扇大门进去,反手关上了。

朱六九不方便跟踪了,把袖口一拢,蹲在院墙外喘口气儿。

不多时,猛然听到院墙里传来一声恶嚎,意识到有问题,连门也顾不得绕,一纵身从墙头上翻了过去。一抬头,看见那媳妇手里提着菜刀,对面站着个男人,右手捂着左边的颈项,地上几滴鲜血殷红。朱六九一个健步冲上去,伸手抓住媳妇儿的手。一双打铁的手,劲头比一般人都大,更何况还是个媳妇儿。她也有些害怕,没费吹灰之力,朱六九从她手上夺下菜刀。

“怎么回事这是?”

朱六九赶紧扶着男人到村上的卫生室,好在只划破了层皮,用碘酒蘸了几下,撒上一些药面子,敷上一块沙布,完事了。

朱六九救下的这个男人叫苏永明。苏永明拉住朱六九,非请他喝酒不行。媳妇儿惊恐之后,赶紧炒了四个菜,端上来。苏永明把如何跟坦上崮镇的臧和尚承诺,如何把喂到六岁的苏少康送给臧家的经过,说了一遍。朱六九一听,说:“不是我说你永明大哥,这是你的不对,怎么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别人呢?”

“死者为大,我亲口答应的,我得信守承诺啊。”

“信守承诺也不能把亲生的儿子送人啊。”

“他就这么不是人,我要是不杀了他,都解不了这个恨。”永明媳妇在一旁瞪圆两只眼睛。

“也就是刚才我睡着了,要不然——”

“可不敢这样了嫂子,这是要出人命的。”朱六九赶紧劝道。

“他要不把孩子要回来,早晚得出人命。”

苏永明和朱六九喝投机了,四个眼珠子瞪得通红,非要结为亲家不可。

“那也得先把儿子找回来呀。”永明媳妇说。

挨排了一个星期,苏永明才到坦上崮镇,找到周晴和,说明来意。

周晴和一梭歪身子,说:“赶紧领走,别碍着俺家小五、小六。俺家小五、小六是烈士的后代,将来得吃公家饭。”

可是周元喆说什么不愿意跟苏永明回去,他已经跟小五、小六亲如兄弟姐妹,分不开了。领不回儿子,苏永明没法交待,抬手要打元喆。元喆满院子打转转,说:“回去行,俺还得在坦上崮上学,还得叫周元喆。”

苏永明听了,也罢,只要回去,其他的都好说。

从此以后,在小五、小六以及天旭的眼里,周元喆成了“叛徒”。

每天早晨,周元喆得多走五六里路去坦上崮镇上学。经过铁匠铺,瑞白看着元喆从铁匠铺经过,这个小男人居然对她目不斜视,让她愤愤不平。这种心思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她的心底慢慢地扎下了根,像铁匠铺前挺拔的白杨树,把根深深地扎进河堰的土层里,吮吸着西泇河的水分,一到春天,伸出嫩绿的叶芽,舒展开一片片希望。到了星期天,元喆不上学的时候,瑞白一个人躲在铁匠铺里,一整天都没有精神头。

朱六九是个识大字的人,他的书箱里有许多书,比镇上说书场子的不知道好多少。每天晚上,庄稼人忙完一天的活计,摞下碗筷就往他的铁匠铺跑,就近的更是沾了不少光,干脆端了碗,或者卷着煎饼就来了。朱六九在河堰一住十年,还翻盖了铁匠铺,有了两间堂屋和两间过道,专门腾出一间过道支了铁匠炉,没有一户人家站出来反对的。有的还劝朱六九干脆把户口落在村里,他宋增民还能说出一个不字。

朱六九的另一间过道成了说书场子。都是些什么书呢,像《三国演义》、《岳飞传》、《杨家将》、《济公传》。铁匠铺成了热闹的场子,更有年轻的后生,是冲着朱家的两个姐妹来的。朱六九说:“想娶瑞白,得做铁匠铺倒插门的女婿。”朱六九想,他才不做赔本的买卖哩,把瑞白嫁出去了,谁给他打铁,要是再招来一个,添上一个帮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瑞白听到她爹在说书场子说出这样的话,立刻羞愧得脸红起来,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她不是她爹书上说的那个小矮子,有地遁的本领,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没有济公活佛的法术,她每天还得打铁,还得和她爹一起摆弄那些铁家伙。

老铁匠的话在二十里河堰传出去,苏永明听了,立刻急了。让他的儿子去铁匠铺当上门女婿?门都没有。从此,元喆每次经过铁匠铺,都低着头,快步走过,好像有意躲着她,根本不和她打照面。瑞白思来想去,心生一计,跟她爹到集镇上卖铁货,铺下摊子,对她爹说:“把这把斧子给那个杀猪匠子送去了。”说罢提起斧子走向街中央。过往的行人见一个年轻闺女手里提着一把锋利的斧头,都莫明地纷纷躲避。瑞白一路畅通无阻,直奔中学而去。

与热闹的街市相比,学校里显得静悄悄的。看门的大爷看见了,拦住她:“你找谁?”

“周元喆。”

“把斧子搁下再进去。”

瑞白直起身子,斧子举过头顶,在大爷面前晃了晃,寒光闪闪。老大爷不再坚持,放她进去了。

瑞白提着斧子在教室外边转了一圈,下课铃响了,周元喆缠着崔萍萍,从教室里跑出来,看见瑞白,把她拉到一边。瑞白说:“再过几个月瑞红也到这个学校念书了。”这时候,同学们都侧着脸往他们这边瞧,元喆说:“我还得上课,放了学我去找你。”

瑞白走出校园,心里有一种满足感,把那把斧子送到桥头上的肉铺。杀猪匠子李二摆弄着一块猪肉,看见瑞白,馋得直流口水。接过斧子,端详一阵子。“真是一把剁骨头的好斧子。”付了钱,又割下一块肉,交给瑞白,说:“送给你的。”

瑞白不收,他把另一把斧子交给她:“这把也不快了,拿去溅溅火。”

瑞白提起肉和斧子,往铁货摊子走去,把李二抛到脑后。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元喆,心中的喜悦仿佛令她长了翅膀,快要飞起来了。

元喆放了学没去找她,李二找她来了。自从在集市上见了一面,杀猪匠子李二再也忘不掉她。想想她的腰身,她的眼神,她的秀气的嘴巴、鼻子,她的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心里都美滋滋的。这样的闺女,要是不娶进门,太可惜了。李二托了媒人到铁匠铺提亲。媒婆李氏,在镇子上开了一家烧饼铺子,每天还要烧一缸豆腐脑子带卖。每逢大集,朱六九去集市上卖铁货,总要到她那里喝一碗豆腐脑子,吃上两块大烧饼。李婆婆虽然跟铁匠铺的女儿不熟悉,不过提亲这种事主要跟大人谈。说:“开肉铺的李二,年纪轻轻就会挣钱,将来瑞白受不着罪。”朱六九听李婆婆这么一提,想着瑞白也十五六岁了,只是她已经许了人家了,显得有些为难。

“许了人家了,哪的?”

“圈里,七岁就订下了。”

“七岁能算数?!”李婆婆噗嗤笑出声。

“要不,让她娘再问问?”

西泇河两岸袅袅的炊烟沉醉在虚无缥渺的夜色中,瑞白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岸边,聆听着西泇河天籁般的宁静。这种宁静,正好可以掩藏她内心的秘密。直到又心疼又气愤的爹娘找到她,追问道:“去哪了一天到晚不见影?”

“顺着河堰往前,走着走着走远了。”

瑞白娘说:“今天提亲的来过了,这家人不错。”

瑞白不言语,瑞白娘又说:“周元喆不行,他在学校有搞的,还是镇长的闺女。”

“他喜欢崔萍萍,崔萍萍不喜欢他,喜欢那个音乐老师。”

“那也不行。”

瑞白心里打着结,对元喆的思恋令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像《聊斋志异》的席方平,被抽去了骨头,只剩一身皮肉,没有一点支撑。平时不到十斤的大锤握在手里轻巧得像如意棒锤,现在却似千钧之重,不知道力气去哪了。朱六九夹出一块烧红的铁,放在砧子上。瑞白心不在焉,手里的八棱大锤软绵绵地斜打在上面,软绵绵地,噗——,火星儿噗噜噜,从砧子上滑落下去,落在她的脚面子上,布鞋鞋面立刻被火炭儿烧透了。那火炭顺势漏进她的脚丫子缝,疼得她哇哇直叫,等把鞋子甩掉,脚丫子已被烧得烂乎乎地,模糊不清。瑞白娘立刻从泉眼里端来一盆清水,让她把脚搁在盆里。

卫生室的医生一边给她包扎,一边皱着眉头,眉心里凝成一个疙瘩,好像这疼痛揪在他的心上,使他不得开心。可以想见,瑞白的脚丫子得有多疼痛啊。

自此,瑞白天天坐在门前,望着西泇河水,一动不动,像根系深扎河堤的白杨树一样,屹然不动。瑞白爹和瑞白娘急得搓脚,坐在铺沿上,在昏暗的油灯下,大口大口地喝着去火的梿豆子茶,思量了一个又一个晚上。

李二的杀猪刀子钝得很快,钝了就送到朱家的铁货摊子,叫他们带回去溅火,五天之后,再逢大集的时候他再去取。要是刀子不钝,他就拼命杀猪,拼命卖肉,使杀猪刀子快快钝下来。为此,他的肉铺多挣了好多钱。有时候,他还琢磨出许多杀猪的工具,光钩子就有拉钩、挂钩、撑钩。他的肉铺因此远近闻名。

李二当然不愿意当倒插门的女婿,他也不相信铁匠铺要招一个倒插门的女婿,他们有儿子。他想,朱家的闺女是在使性子,未必要老在铁匠铺,她爹娘都没反对,当闺女的还能往外撵?腊月二十八这天,他撵着一头大肥猪,到铁匠铺送节礼来了。李二是杀猪匠子,有的是猪肉,可是如果割上二十斤猪肉,未免礼太轻了。他翻过来调过去地想,最后决定撵一头猪来,这显得多隆重啊。那猪温顺地走在前边,他跟在猪屁股后边,猪耳朵上系着一根红布条,猪身上挂着粉条子、细果子、兰陵大曲,置办了西泇河岸最最隆重的四色礼。这天本是逢大集的日子,可是李二决定不做生意了。他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说了铁匠铺的闺女当媳妇。

“看呀,李二给铁匠铺送节礼来啦,撵着一头大肥猪呢!”

“这头大肥猪老铁匠一家怎能吃得了,干脆今天咱别割肉了,回去的时候到铁匠铺捎上二斤就行了。”

一头大肥猪把朱六九高兴得满脸大欢喜。

瑞白丢得无地自容,没等李二进家门,她已得了信,急慌慌地撂下家什,顺着河堰一溜小跑,躲了。

苏永明听说了,悻悻地说:“上门女婿那么好当?别说一个儿子,就是十个儿子,也不往那火坑跳。”

周元喆反戈一击,“老革命家,我的事你甭管。”

他和崔萍萍的恋情黄了,决心离开苏家,去铁匠铺当倒插门的女婿。他自信比杀猪匠子李二更能获得瑞白的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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