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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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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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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南乡》连载

第四十一章 天下菜商(3)

穆圣翕把回苍山种菜的想法跟小六一说,小六当即就急了。咋啦?在他的记忆中,妈妈给他的一直是思维超前敢闯敢干的印象,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却不支持他了呢?

小六说:“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说大棚村是朱瑞红的天下,她们是坐地户子,你去能立住脚吗?”

“不会吧,她不是这样的人!”

“咱是卖菜的,他是种菜的,隔行如隔山,你现在突然说要去种菜,能种得过他们吗?”

“元喆爸爸不也种菜吗?”

“他一直就是种菜的。”

“咱种高品质的特种蔬菜,有机蔬菜,实现农超对接,有什么不好?”

“反正我觉得,朱瑞红是朱瑞红,咱是咱,互不搭界。”

“妈,咱们和她不是在比拼,是联合。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闯关东、走西口的那个年代,路途遥远,信息闭塞,辎重前行。现在是信息时代,是大流通时代,是资源整合抱团发展的时代。”

“联合?她们无非想利用咱的资金和名望,发展壮大自己的实力。”

圣翕回到自己的住处,前前后后认认真真想了一遍,突然意识到,其实妈妈并不是反对他种菜,而是反对回苍山种菜。或者干脆一点,反对他回苍山。或者更干脆一点,反对他离开她。

是的,她现在已经离不开他了。来到南乡二十多年,可以说功成名就了,为什么再要打回去呢?

小庄一拍圣翕的肩膀,说:“我支持你。”

“你支持我?”

“我支持你!”

“太好了。”圣翕激动地一下子抱住小庄,使劲摇晃着。之前她的种种不是在他的脑海里倾刻间烟消云散了,他立刻有一种北望苍山胸中澎湃的激情与豪迈。

小庄火辣辣的目光对视着他,“你要去苍山,我就辞掉城管,也去苍山,给你打下手。”

圣翕一愣神,“你城管干得好好的,为啥要辞?”

“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当城管吗?”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

这样一来,倒让圣翕骑虎难下。他给不出个痛快话,支支吾吾,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去。

凌伊的煎饼工厂建起来了,搬迁这天,异常热闹。

公孙勇娘从苍山赶了过来。新建的煎饼工厂不仅能生产煎饼,还能制作各种休闲小吃,像之前的芝麻盐、豆豉、韭菜花、香椿芽。甚至还有包子、春卷、汤圆的馅料。

从苍山风尘仆仆赶来的还有朱瑞红。西泇河出了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女老板,她当然得来捧场。

小庄也从苏州煞有介事地赶来,那样子一看就是来找茬的。圣翕和凌伊的努力有了结果,眼看着两个人就要走到一起了,她能舍气吗?果然,在庆祝酒会上,让她逮着了机会,当着凌伊的面,质问圣翕,在她和凌伊之间,到底是选择凌伊,还是选择她卢小庄。

这还用问吗,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是小庄似乎就要当着大家的面确认一遍。确认的目的也不是能争取什么,不外乎借这个机会,借凌伊大出风头之际,狠狠地羞辱她一番。

圣翕把小庄拉到一边,说:“小庄,这么几年,你也明白我对凌伊的感情了,天地之大,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为什么就不肯放手呢?”

这时,一边的李青拉住小庄的衣襟,“小庄,今天是工厂剪彩开业的日子,其他的事回头再说好不好。”

小庄扭头瞅见李青,一把捉住他。“李青,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我?你现在就可以喜欢啊。”说罢,逮住李青的手贴在她的脸上。

李青骇了一跳,忸怩着身子,努力往回缩。

“你这个胆小鬼,你摸摸这张脸,是不是很漂亮?”

“小庄,我是喜欢你,可不是这种喜欢!”李青小声地说道。

“够了!”圣翕怒吼一声。“该醒醒了你,卢小庄!”

卢小庄被穆圣翕的一声吼叫震住了,仿佛被一只毒苹果施了魔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看到小庄的模样,圣翕也被自己的吼叫震住了。一刹那间,他有些后悔,甚至因为小庄的清泪内心里突然变得软弱起来。只可惜他的吼叫不是毒苹果,小庄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一个愤怒的举动,她从手上除掉那枚戒指,使劲掷在地上,说:“既然你无情,休怪我无义,希望你不要为今天的选择后悔。”说完拔腿跑了。

小庄把戒指摔在地上,等于把圣翕逼进一个死角,把他的无情无义展示在大家面前,他不得不紧随着追出去,甚至顾不上考虑凌伊的感受。

凌伊忍无可忍,丢下大伙儿,到了高架桥下,招一招手,乘上一辆北去苍山的客车,回了老家。

圣翕没追上小庄,返回来寻凌伊,李青说走了。圣翕不解,问去哪了。李青说回苍山了,拦都拦不住。

圣翕想都没想,发动起车子,追了出去。

凌伊坐在客车上,蓦然看见圣翕驱车赶来。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些犹豫。她想要不要改变主意呢?就在那一瞬间,客车又启动了,箭一般地朝前飞驰而去。

圣翕大张着嘴巴,还没迭得喊出声,凌伊的身影已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怎么办?他慌忙给她打电话。一连拨了三遍,就是不接,他索性一踩油门追了上去。

客车驶上了高速,圣翕也追到高速。他想找到司机的电话,通知司机靠边停车,可是总找不到,只得与客车并行,摇开车窗向司机喊话,打着手势示意停车,谁知客车司机就是不停车。原来凌伊早给司机打好了招呼,让他不要理他,只管安心开车。

穆圣翕担心这样开车危险,减速慢行,尾随在客车后边。心里想,中途总要在服务区停车,我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你。圣翕较上了劲,今天非得把她追回来不可。

坐在客车内的凌伊也暗暗地想,你就追吧。她似乎动了真格的,一段时间以来,她被他伤透了心。从小庄到小六,这两个带“小”字的女人,实在让她吃不消。

一口气追了两个多小时,客车终于进了服务区。

他把车停靠在客车附近,一个箭步冲过去,还是晚了,客车的门关死了,凌伊没下车。他想找司机开车门,又怕遭笑话,只得绕到车后,跳起来拍打她倚靠的车窗,可是她就是不理他。

车子再一次上了路,圣翕一口气追到苍山,下了高速。

一路上,凌伊又是气又是恨又是担心,担心他的安全,但更多的是感动。他千里追来,无非就是道歉,不放弃对她的爱。这种追求,搁在哪个嫚儿的身上,也得感动得一塌糊涂。

其实客车司机早就认出了圣翕,也弄明白了事件的大致情形。女的负气走了,男的拼命去追,就是这么回事。圣翕的大名,天旭和小六的儿子,乡里乡亲,哪个不知道。客车司机的心思和凌伊一样,也要看看这个穆圣翕情有多真。

下了高速,司机喊道:“加油了,都下车,该上厕所的上厕所。”其实他就是制造机会,让跑的人和追的人碰头。

圣翕也把车停在加油站。这一路跑下来,凌伊的确坐不住了,因为中途在服务区,为躲圣翕没下车,现在急需去一趟厕所。

圣翕追到厕所门口,两个女的赶紧把他拦住。“我知道,我不进去,我在外边等。”两个女人听了,嗤嗤地笑。

最后,凌伊一出来,圣翕一把将她抱住,众目睽睽之下,拖到他的车前,摁在车后座里,打道回沪。凌伊在车内一个劲儿捶打圣翕。“你不是追你的女朋友去了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怕她出事。”

“你怕她出事,就不怕我出事。”

“都是我的错!”圣翕没想到凌伊这么小心眼,也许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这样小心眼吧。

“我气的不是她,是你没有过日子的调,一来一回浪费多少汽油。”

回到上海,已是晚上十点钟了。圣翕伸出双手,揽住凌伊,试图安慰她。凌伊偎在圣翕身前,说:“你不觉得,她那么放肆,是狗仗人势吗?”

“好了,甭管她仗了什么势,你就当她不存在。”

凌伊推开圣翕:“她不存在?她气势汹汹的样子能不存在嘛?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欠她什么?难道你——”

“你想哪去了,绝没可能!”

圣翕搂住凌伊的腰,在她的额头上亲着,柔情融化了她心头的冰霜。他们都在悄悄地寻找着对方的嘴唇,然后印在一起。然后,那种震颤的心灵的激荡,剧烈地摇晃起来……

过了一阵儿,凌伊对圣翕说:“要不,咱们去找找她吧,真要出了啥事情,咋向文娟交待?”

他们开着车,沿着必经的路段走了一趟,不见小庄的身影。拨打她的手机,始终是暂时无法接通。到李青的住处瞧了瞧,门也关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突然车灯亮处,瞧见两个身影,仔细一辨认,竟然是小庄和李青。

凌伊问:“要不要过去?”

天气寒冷,路面上车辆稀少,圣翕一踩油门,飞驰而过,仿佛肩膀上生出了一双翅膀,浑身的血液紧随着沸腾起来。

“凌伊——我爱你!《上海之夜》——我爱你!”圣翕叫喊着。

柔情万种本色难改

胭脂内的你难解的胸怀

洋场十里华灯凄迷

难以抗拒的是你唇上的吻眼中的雨

涛涛天上奔出江河的浪

汤汤呜咽入海

惊天动地痴情的雕琢你的清白

遥遥千里萍水千载

无缘就此分手有缘将会再聚美丽的上海

豪情未减本性难改

金碧辉煌的出售你的色彩

熟悉的旋律,动情的歌喉,难以忘却的记忆。一眨眼,七年时间过去了,他们在这七年中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难以用数字计算。最后,穆圣翕把车停靠在路边,他望着凌伊,凌伊明白那目光的含义,他开始动手解她的衣服,然而却被她推开了。

“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还在意什么?”

“不行--”凌伊用手挡住他。

“怎么了?”

圣翕再要纠缠,凌伊生气地说:“这种事情,不能这么草率,得有个主情证爱的人才是。”

“主情证爱?”

“我在上海,也没什么朋友,只有我爹认识的一位干穆大爷。”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去找干穆大爷。干穆大爷的中医馆已是初具规模的社区门诊医院。

来到二楼的院长办公室,圣翕和凌伊见到了干穆。干穆问起圣翕的家世,圣翕说坦上崮镇,爸爸是穆天旭,贩青菜的。干穆听了,慌忙摘下眼镜,上下打量了一遍,点点头,暗自思忖,有点自己年青时候的样子。

“穆圣翕,你愿意一生一世爱凌伊姑娘,永不变心吗?”干穆大爷问道。

圣翕点点头。

然后,他又问凌伊:“凌伊,你愿意一生一世爱穆圣翕,不离不弃吗?”

凌伊同样点点头。

随后,干穆叫人取来十万块钱,对圣翕说:“把这些钱拿着,去买一个订婚戒指,送给凌伊,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待她,知道吗?”

圣翕连连摆手。“那哪行啊,那能要您的钱?”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谁让咱们都姓穆呢!”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凌伊催促。

“十万,怎么可以?”

凌伊说:“圣翕,跟你直说了吧,干穆大爷不是别人,他就是你的亲爷爷。”

“你说什么?”圣翕吃惊地望着凌伊。

“来上海前,我爹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只是没想到,一到上海,就遇见了他的亲孙子。”

圣翕半信半疑。

“你爷爷和我爹在上海二十年,还能有假?你爸初到上海卖菜,跟我爹还是搭档呢。这样算来,你还得叫我姑姑。”

“你没骗我,叫你姑奶奶都行。”

圣翕望着干穆,干穆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我爸他……知道吗?”

干穆摇了摇头。“我都是个糟老头子了,不愿意再去叨扰他。”

穆圣翕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爷爷——他当然有一个爷爷,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现在不知道向谁求证,证明这一切,这位干穆大爷就是他的亲爷爷。

出了中医馆,凌伊带着圣翕,来到静安寺,指着一个地方说:“这块是你奶奶可儿设粉丝摊的地方。”

“可儿?我奶奶是金彩。”

凌伊又带着圣翕来到镇宁路,“这儿,是你爸和我爹搭档卖菜的地方。”他前后左右打量了一遍,昔日的路边摊留下的痕迹早已被创城的风波冲击得一干二净。

穆圣翕买了一枚钻戒,送给凌伊。作为回报,凌伊亲手为圣翕做了一桌子菜。圣翕也的确饿了,拉过一个拼盘,只消两口,就吃掉了。看上去满满一桌子菜,其实单盘的菜量并不多。他又要吃第二盘,被凌伊挡住了。凌伊拿出一瓶红酒,斟满两大杯,递给他一杯。圣翕惊讶得张着大嘴,他和凌伊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有情调。都说山东女人属于那种饿了不吃忙完再吃类型的,看来也不尽然,她们也懂得浪漫,只是这种浪漫埋得太深而已。

凌伊说:“别只说山东女人,也说说你们山东男人。”

“山东男人有什么好说的,大大咧咧,固执己见,不会调情。”

“还有,娶老婆都想娶处女,碰到不开心的事就‘折磨’妻子。在家里像块双面胶,在公婆和媳妇间哪也摆不平,乖得像绵羊。吃饭时总喜欢坐在老板身旁,唱K的时候只会乱吼,拼命拉着别人喝酒,喜欢和别人干杯,喝醉了就谈理想……”

“停!停!”圣翕制止住凌伊,“没有你说的这么损吧!”

凌伊把嘴凑在圣翕的耳朵边,悄悄地说:“除了你——”

凌伊从苍山一路走来,从“粗粮煎饼”到“嫚煎饼”,成就了她的煎饼事业,书写了精彩的人生。然而她的成就也引起了卢小庄的妒忌。小庄不是妒忌凌伊的煎饼,而是妒忌凌伊的时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论相貌她肤脂面艳,而她终日围着煎饼炉烟熏火燎。论学识她堂堂科班出身,而她只是一个打工妹。论家世,她家多年在江南贩菜,大小也是个老板,而她区区一个煎饼坊。她不明白,圣翕为啥偏偏就喜欢她呢?

就在卢小庄还在琢磨着怎样攻下穆圣翕这座堡垒的时候,在苍山,在大棚村,在担担蔬菜种植园里,正张灯结彩,打扮得像过节似地。卢小庄急忙赶回苍山,才发现是圣翕和凌伊的结婚典礼。卢小庄差一点没气疯,她立刻去找圣翕,可是走遍了种植园的角角落落,也找不到他的影子。给他打电话,他连接都不接。这个圣翕!气得她把手机摔在了地上,好在种植园里的土层是松软的,再加上手机的机型像一块砖头,竟然毫发无损。最后,当她看到圣翕挽着凌伊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真想冲上去,把凌伊拉到一边,狠狠地羞辱她一番,可是临了,她克制住了。她的头脑第一次如此冷静,她只是走上前去,向凌伊说道:“恭贺你,只是我不明白你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凌伊冲着小庄笑了笑,说:“一个女人的魅力不在没完没了的猜忌上,在她的自制、自信和自然的心态上。”

“难道我不够自信吗?”

“自信是一种品质,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感染力,肯定不是你这种张牙舞爪的架式。”

一阵喜庆的鞭炮声在种植园里炸响,很快淹没了小庄和凌伊的对话。新郎新娘携手走在围观的亲友面前,向大家鞠躬致意。小庄识趣地退到一边,她想她和圣翕的这种关系真的该结束了,于是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种植园,返回了南乡。车轮滚滚,卢小庄思绪万千。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她流泪了。走着走着,那泪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干了,脸上变是皱巴巴的。

挨到晚上,凌伊横躺在宽大的婚床上,一双睫毛忽闪忽闪,宛若童话里的仙子,痴痴地望着圣翕。“傻小子,你不会真的傻了吧?”

穆圣翕把嘴巴凑在凌伊的耳边,悄悄地说:“我才不傻呢,让我检查检查,你是不是处女!”

“讨厌!——”

穆圣翕和凌伊的婚礼美中不足的,是他们的爷爷干穆没能到场。因为可儿的病情突然加重,他实在撇不下她。如果他能来到他们的婚礼现场,毫无疑问,他将和老金彩上演一场历史性的会面,会面的结果怎样,谁也不敢想象,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告诉她关于干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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