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干穆每天都去码头干活,在码头上装货卸货。那些货物很重,尽管干穆身强力壮,但他从未干过这些活儿。以前在坦上崮镇,他一边在派出所上班,一边利用周末时间在国营商店前拉平板车,拉平板车比扛包轻快许多。
领头干活的是一个山东人,老家是西泇河镇,祖籍梁山,叫凌继中,比干穆小一岁,干穆喊他继中。继中身板硬朗,干起活来有一股子拼劲,干穆追随着他,很快在码头上站住了脚跟。只是春节过后,干穆回坦上崮的信念一天天地增强。
可是可儿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她回坦上崮吧。如果就此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上海,心里又不忍。现在惟一的办法是,可儿赶紧找一个可靠的男人,把他这一扣抹了。
午休的时候,干穆和继中一起吃饭,一起唠家乡的人情世故。唠着唠着,干穆突然发现,继中不就是一个可靠的人选嘛。首先,两个人都是山东人,生活习惯一样。其次,继中也是一条五大三粗的汉子,难能可贵的是,依然单身。
于是,干穆回坦上崮的日程一天一天地拖延下去。拖延的目的,干穆得考察继中的为人如何,这可是托付终身大事,不敢马虎。
一日,干穆和继中又蹲在一起吃饭,干穆说:“给你介绍个女人吧。”继中扬起脸:“当真?”“当真。”干穆把可儿的情况跟继中介绍了一遍,继中说:“行嘞。”
当天晚上,继中拎着一瓶酒来找干穆,一来认认门,二来看看可儿。一搭眼瞧见可儿,两眼立刻直了。哎哟妈哎,原来这么漂亮的妮儿。“这,这不行。”继中把干穆拉到一边,“你看,我都多大了,人家才多大,不合适。”急欲先走的样子。
干穆拉住继中,“哎呀喝酒,喝酒嘛。”继中重新坐下。
可儿去炒菜,乒乒乓乓一阵子,四个菜端上来。一个出苦力的男人,哪有机会接触女人,吃着可儿做的饭菜,一种家乡的爆香味儿满足着这个久居上海的汉子。
干穆说:“可儿不但人长得漂亮,做菜也是一把好手。”
得到干穆的赞语,可儿心花怒放。自打去年到现在,干穆从未这样夸奖过她,不由地脸上泛起红晕,心里生出些许憧憬。
干穆和继中喝了许多酒。继中走后,干穆有些困倦,斜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可儿走过来,醉眼朦胧中,可儿的美丽被放大了。弯曲的身腰,隆起的胸脯,看上去像成熟的蜜桃,让人生出想啜一口的欲望。然而干穆不能,他得控制着自己。他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干穆问可儿:“你看继中咋样?”“好人。”“好人!”干穆嘟哝着,昏昏沉沉,呼呼睡去。
半夜,干穆渴醒了,一抬胳膊,沉重得抬不起来,感到身边有个人,努力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可儿躺在自己身边,一下子惊醒了。“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可儿睡得迷迷瞪瞪。“你还是个闺女!”“对,我是个闺女。我一个黄花闺女都不害臊,你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话不能这么说,我是个结过婚的男人。”“既然结过婚,更知道骚情的滋味,你不想骚情个嫚儿?”
干穆见可儿越说越不像话,出门灌了一气凉水。可儿追到外边,夜还很黑,黑得不知道几点钟。可儿拉住干穆的手,“你不愿和我好,别拐我出来!”
如今再和可儿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可儿有一个归宿,好的归宿。
干穆对可儿说:“你找个男人吧。”“行啊,我都二十好几的大闺女啦,再不找男人就熟透了。”“你觉得继中咋样?”“继中?”可儿把嘴一撇,“不成,比你差远了。”“继中响响当当的山东汉子,哪里差啦?”
可儿一时说不上哪里差,反正就是差。
过了一星期,继中又来找干穆。可儿对继中讲:“我是干穆拐出来的嫚儿,我是干穆的嫚儿。”继中一听,愣怔在那里。干穆对继中说,“别听他瞎咧咧。”
“我没瞎咧咧,我和干穆还一个床睡过觉呢。”
继中听了,非常生气,转身就走。干穆奋力招着手:“哎?别听她的,她说瞎话的!”
“这种事能说瞎话?哪个嫚儿拿这种事糟践自己?”继中抻着脖子走远了。
干穆瞪着可儿:“你不同意和他处,也别伤他自尊啊!”
“我说的是实话。”可儿才不管,她竟有些得意。
这下麻烦大了,好心办了坏事,极有可能把继中得罪了。干穆找元慧商议对策,元慧听说干穆给可儿找男人,说明干穆心里真没可儿,不过干穆和可儿睡在一个床上——
“你到底和可儿睡没睡在一起?”元慧问。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可儿的话把继中伤着了,我张罗的事,我该怎么办?”
“你和可儿睡没睡在一起才是问题的关键。你要是和可儿睡了,又把可儿介绍给继中,继中心里能痛快吗?”
“这些都是可儿自说自话。”干穆一再强调。
元慧也没有高明的办法,就看继中的肚量了。
从此,改成干穆拎着酒瓶子去继中那里。继中和干穆一边喝酒,一边唠山东老家的是是非非短短长长,唠坦上崮镇。唠到臧和尚,继中一拍大腿,“臧和尚?我战友!”干穆一听,眼睛一亮。“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嘿嘿,和尚,这狗日的,啥也别说了,喝酒!”
一瓶酒当然不够啦,继中出去又买了一瓶,咕咚咕咚喝下去。两个人都喝醉了,摇摇晃晃来到海边。海边有许多贝壳,又圆又亮的小石子。细软的沙粒在脚趾间钻进钻出。那些沙子又细又白,踩在脚下舒服死了。
干穆说:“可儿的事,你还生气?”
“你说什么?”海风在继中的耳边吹着,呼拉拉响。
“我说,可儿的事,你还生气?”
“跟一个女人怄气,还是山东男人吗?”继中大声回答。
“女人是追来的。”
“这个我懂。”
“懂就好。”
干穆和继中的友谊更深了一步。两个山东老乡,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互相用话语温暖着对方,用臂膀支撑起一片天空。干穆深信,继中一定能赢得可儿的心。女人就是田螺,坚硬的外壳下面,是柔软潮湿的渴念。
“确定回坦上崮了?”继中问道。
“确定了。”干穆信心十足地回答。
赶着董灌西又往上海送油,不见干穆和可儿,阿忠支支吾吾,说也说不清楚。一再追问,才道出实情,气得董灌西朝阿忠擂了两捶。
“给你一天时间,把他们俩找回来。”
阿忠赶紧给阿信打电话,阿信一听,“我当什么事,慌慌张张,晚上我叫他们到你那里去。”“你知道在哪里?”“废话,不知道怎么叫他们去你那里。”
阿忠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谁说我心眼不正,有时候也想他人所想急他人所急。”阿信自言自语,去找元慧,元慧去找干穆。晚上的路灯还没亮起来,干穆和可儿已经赶到阿忠那儿。
阿忠请酒,连同元慧、继中,七个人在澡溏子里举行了一个大聚会。阿信也来了,开着一辆吉普车。他已经感到他和元慧的感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整个聚会,她对他冷若冰霜。
“你爸还好吧?”阿信关切地问元慧。
“我爸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他不会死,他要活着,证明给你们这些人看。”
“又扯远了不是,我就是关心一下——”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董灌西说:“喝酒,吃菜,个人问题分组讨论。”
董灌西大谈特谈他出车过程中的奇闻怪事。“去年,就去年,大冷的天,一男一女,要搭我的车,我让他们搭了。上车一问,你猜怎么着,原来这俩是逃婚的——”董灌西突然停住,看着干穆和可儿,“哦!重了,是你们两个!喝高了——”
山东人能喝是出了名的,但在上海人看来,这种能喝就是逞能。因为元慧一点也不喝,阿信也不能喝,只有阿忠勉强喝一点,凑凑热闹。主要是董灌西、继中、干穆三个人喝。董灌西端起酒杯,冲着阿忠:“谢谢阿忠兄,兄弟敬你一杯。”一饮而尽。阿忠只得扭着脸,也一饮而尽。
四个山东人,三个上海人,这种喝法,真有逞能的嫌疑。
董灌西也是胶东人,可儿离开家到这么远的上海,遇见娘家人,想打听打听家里的动静。董灌西说,“我都给你打听清楚了,自打你们走后,那个瘫子找你爹闹腾了一阵子,你爹气得有了一场病,后来病好了,变卖了许多家当,把欠的彩礼还了个囫囫囵囵,最后不了了之。”
“我爹现在咋样?”可儿焦急地问。
“现在嘛,不知道。”
可儿急得当即掉下眼泪来。
干穆小声问董灌西:“她呢?”董灌西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元慧拉着可儿离开饭桌,对可儿说,你要是想家了,想你家人了,就跟姐絮叨絮叨。可儿抹去脸上的泪,说:“当初离开那个瘫子,原本想着有新的开端,可是现在……”“你得找事做,你有事做,就不胡思乱想了。”“可我什么都不会。”
屋里的男人推杯换盏,屋外的女人推心置腹。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猜测着这世间的风物与棋局。
可儿说:“你有饭吃,有男人搂,我要有你一半就好了。”
“一个女人除了饭菜和男人,就没别的了?”
“我知道你们城里人笑话我们农村人,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怕你们笑话。”
“我没笑话你,我倒觉得你很有趣。”
“我很有趣?”
元慧和可儿手挽着手回到屋里,听到董灌西在说:“我知道你是因为一块汉代玉蹲的监狱。”干穆灌了一口酒:“贪心啊,一开始我要把那块玉上交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
三个山东男人都喝醉了,一个上海男人独自醒着,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块玉蹲了十年大牢?想必不是简单的玉。阿信想不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怀里竟揣着个宝贝。要不是酒后吐真言,谁晓得。遂产生了觊觎之心。
继中、干穆、董灌西三个依然不停地喝着。继中以梁山好汉的身份大谈《水浒传》。“你们谁知道‘浒’是什么意思?”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啥意思。元慧一步门里一步门外,应声答道:“‘浒’就是水上的陆地。”“对的,对。”继中放下手中的酒杯,冲着元慧伸出大拇指。“秀才!女中秀才!”
酒喝完了,阿信把吉普车开过来,把继中、干穆、可儿一个一个送回去。三个人平生也没坐几回吉普车,立刻觉得身价平添了若干分。干穆想,要是能坐着这样的吉普车回坦上崮镇,该多有面子。
干穆一直为那晚在桥洞下的软弱而羞愧,每次提及,元慧只是笑笑。“换了谁都那样,他是我男人嘛!”干穆看得出来,那笑其实是凄苦的。
五年前,元慧和阿信在黄浦江边相遇。阿信的父母离异,绝望的阿信要跳黄浦江自杀,被元慧一把拽住,从此两个人认识了,成了朋友。她对他说,有人正打他爸爸的坏主意,她每天早晨都到江边,默默为爸爸祈福,躲过劫难。他一听火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张副区长下黑手,当即去找那人,拉都拉不住。她为他的仗义执言钦佩不已,一种幸福瞬间包围了她,同他闪电般地结了婚。
阿信往上头跑了几趟,竟从上边谋了一份差事。再后来,张副区长被揪斗,他寡廉鲜耻地同张副区长划清了界线。元慧心痛不已,要与他离婚,不曾想怀了他的孩子。
“你爸爸被关起来,你妈妈呢?”干穆问。
“我妈妈是教师,文革一开始,被揪了出来,她不堪受辱,自尽了。”
干穆听了,心里一阵难过。“我妈妈也是,不过她是一名医生。”
也许是同命相怜吧,两个人惺惺相惜,时间一久,元慧竟偷偷地爱上了干穆。
元慧的那片菜地,足足五六亩。其实如果想多种些,闲置的田地还有不少,只是她一个女人,又拖着孩子,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春节刚过,田地里尽是菜薹,被雨淋过,挂着晶莹的水珠儿。南方多雨,一个正月似乎都在下雨。有时候明明看着太阳露了出来,还没迭得抬起头,又隐没在云层里去了。干穆说:“等雨停了,帮你多整出几亩地。”
不卖菜的那天,元慧和可儿聊天。可儿给元慧讲胶州的雪,胶州的大白菜。不像上海的小青菜,满眼碧绿的菜薹,看上去好看,吃起来却不怎么合味口。元慧说:“那是你不习惯。”
是的,可儿水土不服,喝江南的水,至今还闹肚子,人都瘦了许多。
元慧问:“你喜欢干穆?”
可儿沉默不语。元慧拉住可儿的手,把她们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像一对亲姐妹。
可儿问元慧:“你是结过婚的女人,你说男人心里都想什么?”
“男人心里想的最多的是女人呀。”
“女人呢?”
“女人?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不知道。”
干穆从码头上干活回来,把元慧拉到一边,说:“我和可儿老住在你这里,不合适,我想搬出去住。”
“你要和可儿单独住?”
“不是你想的那样,”干穆望着元慧疑虑的目光。“我和她只是一般关系,我有老婆。”
“你有老婆?!”元慧吃惊地睁大眼睛。“你把可儿拐出来已经够荒唐,原来还有老婆。这事不说清楚,我不同意你们搬出去。”
“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第二天,元慧从码头卖菜回来,发现干穆和可儿的东西不见了,心里一下子空了。到码头上一打听,立刻有人回应:“你说的是那位新来的吧,知道,我带你去找。”
当元慧齐整整地站在干穆跟前,干穆甩掉脸上的汗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到处乱哄哄地。”
“你不辞而别,我不找到这里找到哪里。”
干穆把元慧拉到一边,“我不是不辞而别,是担心你钻牛角尖。”“钻什么尖?”“就是怕你想不明白,心里有疙瘩解不开。”“你这样只会让我心里的疙瘩系得更死。”
元慧望着眼前这位肩背宽阔的山东男人,心里涌动起一股莫名的冲动,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过。她的痴情的目光很快引来继中的注意。
元慧是一位标准的南方女人,身材苗条,皮肤水润,举止温婉,言语清韵,绮香缭人。继中拍拍干穆的肩膀:“兄弟,好福气!”
干穆推开继中:“说什么你,我有老婆。”
元慧说:“昨天晚上,阿信又来了。”
“他是你丈夫,不来你这里,还能去哪里。”
元慧撸开胳膊给干穆看,青一块紫一块。“你看看他给掐的。”
干穆大惊。“因为啥?”
“因为我在农场这边种菜,不回去呗。”
“你回去嘛!”
“这种没良心的,我不会再和他过了,我要和他离婚。”
干穆望着元慧的身影渐去渐远,心里没辙。一个外地人,举目无亲,怎能干涉别人的生活。
干穆一会儿说有老婆,在坦上崮镇。一会儿说不爱可儿,只是不忍舍弃她,让她一个人在上海孤苦伶仃。有老婆还把可儿拐到上海,拐到上海又给她找男人。干穆自己都觉得自己矛盾。最后,他不得不把可儿的事跟元慧讲了一遍。包括他如何蹲监狱,如何轻生被救,如何拐走可儿等等。元慧听了,撇一撇嘴,这种事还有两肋插刀的。
“你不相信?”
元慧大摇其头。
干穆无奈。“随便你信不信。”
从此以后,元慧隔三差五去干穆那儿,干穆不在,就跟可儿聊天。可儿说:“我也不想这样,我爹让我跟那个瘫子。”
“别看是个瘫子,还是个大队书记唻。”有时候可儿又幽默地笑笑。
“大队书记?”元慧觉得可儿可怜,从心底里同情起可儿。
干穆和可儿住的那个小套间,其实只是中间用木板扣出来的。可儿睡里间,干穆睡外间。乍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可是依他们的条件,有这样一个住处已经不错了。冬天还好过,最难熬的是夏天。江南的盛夏异常热闷,可儿睡在里间,常常一身湿汗。实在热极了,到外边的凉台上冲澡。这时候,干穆给可儿站岗放哨。一站半个钟头。
可儿磨磨蹭蹭,没完没了。靠着月光的映照,可儿的身体朦朦胧胧,在干穆的眼前晃动。干穆一再催促,“有人来了!”可儿才慢吞吞地套上衣服。
有时候,干穆也让可儿给他站岗放哨。赶巧元慧来送西瓜,可儿拦住元慧。元慧满不在乎,“男人洗澡,有什么好避讳的。”可儿说:“男女有别。”元慧只好把西瓜往可儿跟前一丢,走了。慌得干穆胡乱抹几把,穿上衣服,去追元慧。
“都走二里地了,还追?”可儿撇着嘴。
胶东也盛产海鲜。吃鱼,是两个女人共同的喜好。面临大海,吃鱼不愁。两个女人用网子制作了一个网兜,套在钢圈上,往一根竹竿上一插,一个简易的鱼网就做成了。手持网兜,往水里一伸,就是一两条鱼。回来撒上点盐,用清水一煮,一锅美味的鱼汤就做成了。干穆从码头上干活回来,喝着新鲜的鱼汤,啧啧称赞。
有时候,她们也带上姗姗一起捕鱼,没有比捕鱼更让姗姗快乐的事情。河滩上到处都是田螺,姗姗拣回一大捧。元慧把它们倒进锅里煮了,吃掉里边的肉,螺壳用线绳系上,串成一串,挂在姗姗的脖子上,一晃一晃,真带劲。
一段时间,码头上活儿紧,加班加点地干,干穆晚上不回来,元慧搬到可儿这边,一起睡。可儿一头一个枕头摆好。元慧撤掉,并排摆在一起。“你不稀罕陪你?”“哪里的话,俺不习惯这样。”
“你和干穆也一头一个?”
“干穆?他不和俺一起睡。”
一间屋子,孤男寡女,没事才怪。元慧不信。
元慧比可儿大三岁,把可儿搂在怀里,睡在一头,像一对亲姐妹。月光从破墙窟窿里照进来,照在元慧和可儿的身上。让元慧惊讶的是,可儿的身体竟然很白很白,像田螺的肉,悄悄地捏了捏,富有弹性。乳房也高高地,圆圆地,白昼蛰伏,夜展光华。这个夜晚,可儿给元慧讲胶东,讲北方的雪,讲岛上喝酒的男人,讲一个又一个标致的嫚儿的故事。
窗外,干穆斜躺在窗台下,听得迷迷糊糊,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了,听见元慧和可儿还在慢条斯里地讲,于是再接着听。听见可儿问元慧:“难道你不喜欢干穆?!”干穆听了,吓了一跳,再也没了睡意。
第二天一早,两个女人推开屋门,看见干穆和衣躺在窗下,呼呼大睡,慌忙唤醒:“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门?”干穆含糊其辞。两个女人想起昨晚的话,不觉脸红。
女人们,总是表面上相亲,背地里相恶。谁让她们两个都是世俗中的女人呢?女人之间,往往相互了解的越多,越是鄙夷与不屑。女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像一根根疯长的长春腾,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