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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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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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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南乡》连载

第一十一章 做买卖(1)

天旭离开山东,小六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尽管小五跟天旭拜了把子,天旭还是把小六的肚子搞大了。小六娘对小五说:“五啊,你也不管管小六!”小五气得哇哇大叫,仿佛一拳砸在空气里,屁用没有。小六娘恨得咬牙切齿,骂小六:“你还是个嫚儿,你就养汉掫贼!”任凭小六娘恁样骂,小六就是不吭声。骂得时间久了,就一个人走出家门,到西泇河畔发一阵子呆。

小六对着自己的肚子又捶又擂,孩子就是掉不下来。最后,小五逮着小六来到医院,医院里的大夫认证不认人,没有结婚证,死活不给做手术。小六羞辱至极,夺门而去。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正值清起来,露水挂在树叶尖上,太阳露出半个笑脸。小六给孩子取名圣翕。小五和她娘不再言语,盼着天旭早日回来。

小圣翕满月的时候,金彩来看孩子,被周晴和骂了回去。“孩子跟老穆家啥关系也没有!”金彩的气不打一处来,“啥关系没有?你家闺女一个人生的,看把你能耐得。”两个当娘的在大街上拉开架式大骂了三天。全镇上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是天旭的了。小六受不了这样骂来骂去,抱着孩子给两个当娘的磕头,磕得梆梆响,事情才就此罢休。

整个八十年代的坦上崮镇的夜晚是孩子们的。小圣翕和镇子上的小伙伴们滚在干硬的泥地上,双方用脚板交替着支起一个高度,中间的小伙伴一边从上面跳来跳去,一边嘴里不停地唱:

一步拉拉秧,

二步喝面汤,

三步炒韭菜,

四步长起来。

跳着跳着,小圣翕六岁了,个头像炉火苗一样一蹿一蹿长高了。他问小六,“娘,俺爹在哪?”小六摸摸圣翕的头,“你爹出门子了。”“啥是出门子?”小六想了想,说:“出门子就是挣大钱去了。”

一个暖烘烘的春日的响午,一个叫陈怀志的男人在臧家附近转来转去,他希望逢到一位叫小六的嫚儿。陈怀志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刚巧被小五撞见。陈怀志捏个户的,小五能不怀疑他是小偷吗,抬腿就追。陈怀志慌不择路,一脚拌倒在一墩榆树圪垯上,跌了个狗啃屎。小五扭住陈怀志的脖子,大声问:“干什么的?”“找人。”“找谁?”“小六。”“谁让你找的?”“天旭。”小五松开陈怀志。“他人呢?”“在苏州。”小五仔细询问了天旭的情况。说:“回去告诉他,我们全家都不想再见到他。”

小六卖蒜薹去了,结果没卖出去,蒜薹不值钱,二分钱斤都没人要,全被她攉到路沟里去了。一步门里一步门外,听到小五和陈怀志的对话,追上去问个究竟,陈怀志被小五一挥手打发走了,小六气得跟小五闹了一整天。

小五无奈,只好把天旭的事情告诉了小六。小六当即决定带着圣翕去找天旭。小六娘手里攥着一包老鼠药要死给她看,小六一把抢过老鼠药,声嘶力竭地吼道:“娘,俺要是听说你死了,俺在苏州立马就把这包老鼠药喝了。”

谁也别想阻止小六南下的脚步,三天之后,小六踏上了去苏州寻找天旭的旅程,

雨不紧不慢地下,小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小圣翕就像系在她腰上的葫芦,从左边晃到右边,再从右边晃到左边。由于没有更多的钱,她们中间只乘坐了一段公共汽车,一过长江,就改步行了。从未离开过坦上崮镇的臧小六,此时此刻才真正感觉到世界的广大,人身的渺小。

一路上她们靠着讨人家饭店的残汤剩饭充饥,靠摘路边瓜地里的瓜果解渴。但是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一想到到了苏州就能寻到天旭,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男人,浑身就来了劲儿。小六一边沿途打听着天旭的消息,一边感受着江南水乡的迷人风情。当她终于来到天旭曾经修过的那条国道时,那里早已没了施工的人群,有的只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道路两旁挺拔的白杨。四目相顾,她只能无助地紧紧搂住身边的圣翕。

为了长久之计,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找一些事做。

有一次,在帮助一位苏南老乡割草时,走进曲曲折折的沟渠小路,迷失了方向,莽莽撞撞找寻来路的过程中,不是遇上一片水域,就是一条横亘的沟渠。这且不说,倒霉的是一不小心撞到了路旁枯枝上的大黄蜂巢。这可不得了,马蜂们立刻雨点般朝她们奔袭过来。小六慌忙脱下身上的褂子捂住圣翕的头,自己却被蜇得鼻青脸肿。她强忍着疼痛,两条腿像灌了铅,看来暂时得困在这里了。真是祸不单行,当她们摘来路边的野果填饱了肚子,又食物中毒,头痛欲裂,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这可怎么办?她第一次急得流下了眼泪,幸亏那位苏南老乡及时赶来,将她们拖回镇子,才算捡回一条性命。

小六想,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嫚儿了,已经是一个母亲了,一定挺住了,一定坚持下去。她们马不停蹄地走了一个星期,终于到了苏州城。

她一手提着包袱,一手牵着圣翕,凄凄惶惶地站在苏州街头,蓦然听到一声凄厉地惨叫。小六耳朵一支楞,把圣翕往街边一摁,循声追去,果然见一个年龄二十几岁的女人跌坐在地上,右脚跟一摊鲜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用铁钳咬住她的趾甲生生拽了下来。她的身后,一副独轮木车歪歪着,两包生姜散落一地。

女人脸上的痛苦表情点燃了小六的怒火。她抓起一块石头朝其中一个男人砸去,正中脚后跟。男人头也没回一瘸一拐地逃跑了。另一个见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如此凶狠,也撒鸭子不见了踪影。

小六把受伤的女人送到附近诊所,治好了她的脚伤,越瞅越觉得在哪儿见过。猛然想起那天卖蒜薹,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冲她喊了一句,“别挨累了,二分钱斤都没人要!”小六正是听到这句话,才嚯地一下子把一车蒜薹掀到路沟里去的。

这位受伤的女人姓许,叫文娟,住在南门一个居民区的犄角旮旯里。一间正室,一间杂货铺子,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文娟就在她的床铺边支了一个木板床,让小六住下。自此,她们成了相依为命的亲姐妹。

小六问文娟:“他们为啥欺负你?”

文娟说:“卖生姜大蒜跟他们结下了梁子。”

“你丈夫呢?”

“进去了。蒜薹卖不出去,他拉着一三轮车蒜薹冲进县委大院,撒在那里,蒜薹堆成山。最后人被抓起来了。”

文娟的丈夫卢二华,脑子有点毛病,因为贴了一幅对联:“一年一年又一年,党的政策不违犯,横批,你馋我馋。”影射村干部,跟村里的干部闹乱子,给打的。

文娟说的这档子事,正是刚刚发生的闻名全国的苍山蒜薹事件。有人趁势冲进县委大院,把县政府给砸了。事发后,文娟独自来到南乡,一是躲躲风头,二是卖卖囤积的大蒜。她不相信那么好吃的苍山大蒜没有人要。

“不说这些了,刚才打你的,他们哪里人?”小六问。

“一个山东的,一个安徽的。”文娟回答。

小六一撸袖子,“他奶奶的,还山东的,让俺来收拾他。”

一个星期之后,小六终于掌握到山东败类的行踪,他姓李名飞,就是被扔了一石头的那位,和安徽油子王良材混在一起,白天睡觉晚上“钓鱼”,好事不干,坏事干绝。

一天下午,小六发现李飞晃晃悠悠从小胡同里遛出来,故意搔手弄姿,上前搭讪。李飞本是一个好色之徒,见小六姿色出众,早忘了挨过的那一石头,顺势揽住小六的腰肢。小六摸摸索索将手伸进李飞的裤腰,在里边摸来摸去。李飞顿时恣得哼哼叽叽,暗想真是交上桃花运了,一时间心痒难支,那东西扑棱膨胀起来。

这时,小六握在手心的水果刀突然哧拉在那东西上狠狠划了一道。李飞当即哎哟一声蹲在地方,双手捂住裤裆,鲜血顺着指缝间流了下来。

“你?”李飞痛苦地说不出话。

“记住了,永远不要欺负许文娟。”

小六一脚把李飞踢倒在地。“还不去包扎,去晚了命根子就保不住了。”

李飞连滚带爬跑远了。

小六把这一经过跟文娟一说,骇得文娟合不上嘴巴。

“他们会不会报复咱?”

“放心吧。男人吧,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在文娟的动员下,小六一边跟着文娟在南门卖生姜大蒜,一边留意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天旭的消息。一天,文娟回山东看望丈夫回来,兴奋地告诉小六,他丈夫被无罪释放了。文娟的丈夫尽管撒蒜薹出气,却没打砸抢,还喊“谁拿东西谁是孬种”制止那些人,所以无罪释放了。

与此同时,那个叫李飞的山东人,找到小六,对她说:“兄弟佩服姐是女中豪杰,特意告诉姐,你要找的穆天旭在苏州蹲过三年监牢。”“蹲过监牢?听谁说的?”“朋友的朋友,一个叫冯大伟的苏北哥们讲的。他们是狱友,他还称赞天旭是一条山东汉子。”

小六当即携同文娟和李飞到监狱一探究竟。监狱方要求小六提供相应的身份证明,小六提供不出来,她和天旭啥关系也没有。在小六的软磨硬泡下,他们才淡淡地告诉小六,天旭是因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被判刑的,现在早出狱了。

“出狱了?去哪啦?”

“不知道。”

小六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李飞说:“姐,你不用灰心,我去找冯大伟,找到他就找到天旭了。”

一段时间过去了,李飞没找到大伟,得知天旭是跟一个绰号叫长毛贼的本地人打的架。长毛贼姓杜,叫什么不清楚。小六又央求李飞去找长毛贼。李飞挠挠耳朵,对小六说:“放心吧姐,我一定找到这个长毛贼。”

天气渐渐地凉了,树叶一片又一片地往下飘落,如同一只又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小六思思量量,寻寻觅觅,终无结果。穆天旭就像她头顶的太阳,照耀着她,她却搆不着他。

也许是季节变化的缘故,生意突然出奇地好起来。南方人吃生姜不像北方人,他们喜欢把生姜弄碎了,挤出里边的姜汁放到菜汤里,把生姜渣扔掉。小六和文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车站接一次货,那些生姜都是客车从山东带过来的,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倒是小圣翕天天跟在她的屁股后嚷嚷:“娘,俺爹在哪?”小六就塞给他一张毛票买糖吃去了。

山东大嫚能干是出了名的,从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文娟说:“山东女人是盏灯,看你能否拨得明。山东女人是把琴,看你能否弹出音。”小六起早贪黑地贩生姜,手里的现钱却越来越少,原因是苏州毛毯厂的食堂欠账让她周转不开了。

小六三番两次讨要无果,径直闯入厂长办公室,指着厂长的鼻子破口大骂。厂长是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姓仇,慈眉善目。仇厂长说:“你骂我也没有用,厂里没有钱。”“你们的钱呢?”小六质问。仇厂长说,“全成三角债了。”“三角债就不要了?”仇厂长身子一歪,以否定的口气说,“你去要吧,你能要来不但结清你的生姜钱,再返还你百分之十的奖金。”“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小六当即立下一张保证书。仇厂长提醒小六,如果要不回来,生姜钱可没戏了。小六拍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文娟听说小六要替苏州毛毯厂收欠账,急得哎哟直叫娘。“他们都收不回来,你一个女人逞什么能?”

小六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收回我的生姜钱。”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文娟给小六煮了几个鸡蛋带上,把小六送到汽车站。小六此番去的地方是上海的长安物资商场,也是苏州毛毯厂最大的清欠户,一共欠苏州毛毯厂八万块钱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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