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埋怨,因为我看到命运之神已经施恩于世间万物,
哪怕仅仅是一片树叶,都已得益于阳光雨露。
春夏之间的美丽在绿意之间,
然而如同新叶,总是要从老枝上萌出。
在大理国都羊苴咩城中心广场靠近王宫的墙根下,在这里有一个台阶,摆着一个钉修马掌摊。摊前靠着一面小旗,上面写着:横山寨马掌。
横山寨地处大宋天朝的边疆,是大理国和交趾国交汇而来的商道必经之处,西南崇山峻岭中的货物,尤其是大理和吐蕃地的马匹都要经过这里转运上船。
横山寨扼守横山之险,又是水陆物资集散地,大宋极边之繁华于此为最,据说最热闹的时候光妓女就有三千之数。离寨城不远,挨在右江边上,有一个专门打马掌的村,全村姓弓,名声远播。
“横山寨马掌”是个金字招牌。这个打马掌的匠人给顾客自报姓名叫弓正,来自横山寨弓村。这天,在这里,他正专心致志地在打好的马掌底上刻上客人要求刻的字。这是钉好马掌的最后一道工序。
“横山弓匠人”,或者叫“弓匠人”,这里的人们都这样称呼他。路过王宫宫墙下的人们,哪一个不看到这位只管一丝不苟地打修着马掌的匠人,看到他胡子拉茬的脸,两道黑粗的眉毛下面略带忧虑又含着一种捉摸不透神情的眼睛呢?
这天中午,一位穿着打扮明显不同于寻常百姓的顾客来到弓匠人面前,神情蛮不在乎,带着一股衙门中人的气质。他要看他的马掌打得如何。当他接过弓匠人递过来的成品,满意点着头。
然后,他除了要求在马掌底上刻上姓氏的印记之外,还要求刻这四个汉字:“马踏南天”。
“这样不好,听说南天国和交趾国打得天昏地暗,大宋上国和南天国也断绝了关系。如果真要这样刻的话,万一真有这匹马跑到南天国的时候,请原谅我这样说,”
弓匠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尽量平静自己神情,对来人说,“这样的刻字会给马的主人带来不可想象的麻烦,也许是危险。”
“那你说刻什么好?”
来人明显带着不屑的语气,他感到很奇怪,一个普普通通的匠人竟然有这样的见解,会对有身份的顾客说出不同的意见,而且这么直接、生硬。
“其实,就改一字,不至于让人不舒服。而且,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马入南天’。”
说着,弓匠人拿起顾客的马掌在阳光下细看,一副满意自己手艺的样子,“刻这样的字,就算这匹马落到了南天国国主侬智高的手里,他也不会有什么不满,甚至会赞赏这匹马的主人。”
“就按你说的做!明天我再来取。”
说完,顾客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看到一个钉好的马掌底下有一个家族印记。
“这个印记很特别,是什么样的人家?”
他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拿。
匠人一把抓过来,塞到客人的手够不着的身后。
“它的主人不乐意让别人知道,请原谅!”
顾客正感诧异和生气之时,一位面如满月,风度翩翩的年轻人骑马来到,边拉缰绳边喊:
“弓匠人,我的马掌打好了吗?”
匠人一看,立马从身后拿过那个刻有奇怪印记的马掌跑过去,把马掌递给马上的人。马上的人虽然穿着一身土布,没有任何官宦子弟的样子,但从眼睛所展现的神彩来看,难掩出身不同于一般普通百姓的气质。
他的双肩和胳膊,粗壮有力,看起来就算是在千军万马的疆场上挥舞兵器驰骋也毫不费事。从他的举止神态来看,显然进过寺院受过多年教育,决非普通百姓。
“这个人有来历,他是谁?他从哪里来的?”
直到骑马的人拨转马头扬长而去,顾客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下的人流中,就转过头来问匠人。
“我们匠人不对任何人说出顾客的秘密,你为什么有这样不同于别人的想法呢?各走各的路,每个顾客我都要了解吗?”
“他的马掌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印记呢?”
弓匠人发起火来,全然不顾这位看起来像是衙门中人的顾客的身份,对着他大喊大叫,引得宫墙下经过的人们围拢过来。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问东问西,你让我的生意怎么做?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也许是官衙里的探子。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管打好我的马掌!你再问下去,就请拿走你的马掌,以后不要到我的摊前来!”
看着围拢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和人们不待见的表情,这位顾客急忙退出,拔腿就走。他果然没去别的地方,走远了趁着没有人注意,直接转身溜进了王宫旁边大理国权倾朝野的国相高智升的府宅。
“我没看错,这一定是南诏王阁罗凤家族的印记。果然还有后人遗留在民间。毫无疑问,他就是我们千方百计要找的人!”
他激动地向国相说了见到的过程和弓匠人的情况,“请国相大人报告国主!”
当傍晚渐渐来临的时候,随着王宫宫墙上闪出一名净街官的一声高喝,王宫的其中一个宫门大开,跑出一队队士兵进行清街。
这时,街上的行人和商贩急忙散去,马掌匠人弓正背着工具也跟随着人流,穿过两边有着高低不等的房屋的小巷,向自己的住处方向走去,身后依次亮起灯来,深巷人家的炊烟缕缕升起。
弓匠人往一条冷僻幽长的小巷走去,停在一处拥有高耸阁楼的小门前,他轻轻叩了几下,一个神情落寞的看门人把门打开,把他迎了进去。
弓匠人走进一个堆着十几辆马车和货物的拥挤小院,侧身弯腰挨过几匹或站或卧的牛马,钻进一个阴暗的小小房间里。这个小房间是他租这家运货商人的。
就这间斗室的租金也是惊人的,但弓匠人两年前给这位商家钉了几个马掌之后,尤其在商家经常骑的那匹马的马掌上刻上“马上富贵”的字样后,商家十分高兴,租金不收了。
据这位商家说,自从这匹经常的坐骑用上这个马掌之后,做为主人的他果然生意兴隆,拥有更多的财富,获得更多客户和好名声。
孤独的弓匠人在黑暗中摸摸索索,在一张低矮的小桌上放好了工具袋子,点亮了灯,拿出一个硬得像石头的大饼啃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弓匠人一边啃着一边想着什么,他的神情越来越阴郁,一脸悲伤。
穿过小小的木窗,院子里牲畜的呼吸声十分粗重,在一匹匹牛马的身躯间,还可以看到白天赶牲口的脚夫睡在地上,他们打呼噜的声音和牲口们的鼻音混响在一起。
院子的上空,闪着点点星光,令弓匠人想起这是一个远离自己家乡的难以把控命运的遥远地方。啃完大饼,他把灯火拨亮,从小矮桌下掏出一卷羊皮,提笔记下今天遇到的事情。
写罢,他收好重新塞进桌下,掀起地下的毡子,露出一个仅容一个身子的洞口。他提着马灯,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在黑暗中扶着梯子的把手往下迈步,脚沾地时,这里出现了拥有一张小床的半地下室,窗户只有半个是露出地面的。他把灯放置在床前灭掉。
在床上躺了下去,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起来:
“我快撑不下去了,我为什么会流落到这个地步。流浪的生活实在不能再过下去了。可是,谁又能帮助我返回家乡呢?我的手艺挣的钱除了糊口所剩无几。而从这里走到大宋的国境,有两千里之遥。最令人不安的是,毕竟该做的事没有完成……”
弓匠人胡思乱想,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对着半截露出地面的窗户发呆,突然更加伤心起来,他全身抖动,像牛一样呜呜哭起来,惟恐声音大了,又极力压抑克制,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一隙夜幕中的天光透进来,渐渐看清了挂在床头的一柄剑,弓匠人起身,重新点亮了马灯,细细打量着这柄剑,神情发怔。
“我们一起来的大理国,你的魂先回去了。你留在世间的遗物就剩这柄剑了,不管怎么说,只要我有返回家乡的一天,一定要把它送回你的族人。”
弓匠人盯着这柄剑,随着马灯火苗的晃动,剑柄的影子也在晃动,渐渐模糊,一个人的影子清晰起来,这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充满着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弓匠人贪婪地凝视着,期待这个人影说话,甚至想伸出手来拍他的肩膀。
“为什么会有这么残酷的命运,为什么会有重重阻碍。我们可以突破层层绝险,但却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出发地。直到付出生命的代价。”
月光更亮地透进了半地下室中,一阵风倏地刮进来,猛地把灯扑灭。恍惚的人影完全消失,屋里重新陷入了黑暗。弓匠人扑通倒在床上,又痛哭起来。
突然间,院子外的大门一声巨响,被撞开了。院子里一片嘈杂,许多睡在地下的脚夫和牲口都惊跳起来,院子里闯进了许多手持武器的人。
“谁是横山寨马掌匠人弓正!快出来!”
“快出来!”
弓匠人听得清楚,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白天惹上什么事端了吗?犹豫中,他慢慢攀上斗室,只见斗室里站满了手提灯笼的武装士兵,其中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正是白天看到神秘印记马掌的那位顾客。
“对不起了弓匠人!我是不可冒犯的大理国国主神圣王座前的英勇卫士巴旺那。跟我走一趟吧。”
巴旺那说完,变了脸色,对着士兵吼着,“把他捆起来,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也许会像孙猴子一样变化,别让他跑了。”
巴旺那一挥手,四五个士兵上前把他绑了起来。
在弓匠人被押着走过院子的时候,他突然挣扎起来,本来就孔武有力的臂膀使得押着他的士兵手慌脚乱,院子里的所有人,包括这家货运商号的老板全都站出来,火光熊熊中,映出众人愤怒的表情。
“为什么要抓他?他只不过是一个老实的手艺人!你们这些坏人!”
士兵们一边押着弓匠人,一边持刀戒备着众人。
巴旺那催促着士兵们:
“快走!别让这些刁民绊了我们的脚!”
一群士兵押着弓匠人出院子,另有一拨士兵挥刀逼退院子里的人们。弓匠人一边挣扎一边不停地叫唤:
“你们这些鹰犬,为什么要把我捆这么紧?我的一双手是手艺人的手,如果受伤怎么做活?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当一群人押着弓匠人走到小巷的路上,愤怒的弓匠人猛一发力,押着他的四五个士兵像米袋子似地全都倒在地上,捆在他身上的绳子全都崩断解开。巴旺那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弓匠人有如此惊人的力气,正要命令所有的士兵再次扑上去的时,听到弓匠人语气镇定地说:
“我自己会走,不要绑我!”
他用轻蔑的语气对着从地下爬起来的几个士兵说道:
“你们这些废物,连我这双手艺人的手都敌不过,不如滚回乡下去养猪!”
巴旺那十分恼怒,他的脚踢着在地下翻爬的士兵,大声咒骂着。然后,他走到弓匠人的面前,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但弓匠人显然不理他,只管看着天上的星空出神。
“天上,只有天上,才能俯视大地人间一切苦难!”
弓匠人继续喃喃自语,“善良与罪恶,大人物和普通百姓,甚至人和蚁的所有行为,天上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决不允许没有尊严。”
他说完,才把眼睛看向巴旺那。
“请你们把我带去见需要见我的人吧。我决不接受有辱我的尊严的方式。带路!我跟你们走!”
巴旺那见状,指挥着士兵们打着灯笼围着弓匠人前行,他竭力装出威严的样子在弓匠人身后走着。弓匠人迈开有力的腿脚大步向前走去。
大理国的都城还在沉睡中,一行人走过狭窄弯曲的街道,每到一个大的路口,都有巡夜的士兵和守更人走动。快近王宫外墙时,守卫的士兵越见越多。
“谁?这个时候胆敢放肆靠近王宫,不要命了?”
往近里看是王座前的卫士队长巴旺那,巡夜的士兵连忙退到一边,连声致歉。
走到王宫一处门洞前,只见华丽的门早已打开,两侧站满了士兵,门洞两侧包括站着两头威严的大象。里面一个头目向巴旺那致意。
“国主和国相要把这个人马上带到。”
巴旺那走到头目面前,小声地说,“这个人很有本事,一定有来历。”
小头目一挥手,几个士兵过来把弓匠人全身搜了个遍。
“请吧,国相大人正在等着你们呢。国主——祝他享国祚一千年,也要亲自问话!快点吧。”
小头目示意放行。
大理王宫的建筑占了整个大理城的一半。高高的宫墙里别有洞天,处处是菠萝蜜树和无花果树,一个接一个的花园盛开着各种奇花异草,香气扑鼻。
在一大片树荫中现出很多楼阁,这些楼阁住着国主数不清的妻子。她们由同样数不清的宦官服伺着。王宫里的警戒程度高过宫墙外几倍,值夜的卫士在每个角落都有。
在宫院深处和宫墙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到处肃立着持矛卫士,他们如同雕像,一动不动。
在一个幽深的塔楼前,笔直地站着卫兵们。他们巴望着他们的头领巴旺那执行任务来到。果然,巴旺那带着马掌匠人弓正过来了。卫兵们自动闪到两旁,巴旺那一行人昂首大步地进走王宫中最神秘最豪华的一处庄园。
国相高智升大人就在丹墀上神情威严地等候这一行人。两名殿前官手提镂花青铜灯跟着国相大人左右。巴旺那和弓匠人刚走上去,一名肥胖的殿前官立即喝问:
“什么人?报上名!”
“宫前街马掌匠人弓正,人们都叫我横山寨弓匠人。”
“你很快就要站在国主面前回答问话了,请你切记,不可向国主提出任何问题,只能回答他的所有问话。而且,不能有一点假话,也不能有任何漫不经心。犯了这些规矩,你就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用生命起誓,我会的。佛祖保佑国主和他的子孙永享国祚!”
所有的人跟着国相大人前行,顺着一个金光闪亮的梯子小心地登上宫殿的最上层。
这里,灯火明亮,衬出金碧辉煌的气派,就连地上都铺上柔软的毯子,为了驱走热气,在大殿的四个角落放置着四缸水,有四个宫娥和四个金甲卫士。卫士肃立,宫娥挥扇生风,宫殿顶上透出一个巨大天窗,可以看到星空。
在大殿的正中有一个用红木和皮制品做成的王座,座上坐着一位年轻人,两眼冷漠,头上戴着一顶王冠,红缎衣服,半肩裸露,但披着金绣。在他的左右,各有两个宦官跪着听吩咐。
弓匠人立住了脚,心想,在这个庄重严肃的地方他不能有任何闪失,所有举止都听从导引。
“我终于来到这座在无数大理百姓中传闻的神秘王宫,”
他轻微地听着自己每一声呼吸,外表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心中波涛汹涌,“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整整十年了,我的目的就是接近王宫,见到国主,这个愿望竟然在今天晚上全部实现了。不管是福是祸,我终于达到了这个目的。在这个遥远的神秘的宫殿之中,我就要向这片土地上的最高统治者陈述事情,并可以影响到他。这就看我的本事了……”
这时,国相低声地在他的耳边说:
“你现在可以跪着爬到国主面前,静等国主和本国相的问话。从走到这里开始,要注意的是你的耳朵,不能漏过国主的每一句话。”
弓匠人看到国主的近侍宦官都没有穿鞋,就把自己的鞋脱掉,放在毯子外面,跪着爬到王座前,低头用前额叩到王座前的毯上,静等国主发话。
“从所有侦探人员递上来的报告里,你是一个不知来历但有本事的人。”
国主盯着俯在座前的人好一会儿,又说,“而且,你还知道很多的秘密,有的甚至是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愿国主的声誉如同月光一般照耀大地。我会回答国主需要我回答的所有问题,但有些事情只能向您及国相禀报,最好不能有其他的人。”
国主对跪坐着的近侍们挥挥手,扬起脸来说:
“都到外面去吧,这里只能有孤和尊敬的岳父国相。”
近侍、宫殿四角的卫士及宫娥,都迈着碎步,无声无息地迅速离去。大殿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起来。
弓匠人跪坐在王座前一动不动,心里想:
“多年的目的竟然达到了。眼前,就是大宋西南最有声望最威严的人物,虽然大理国中传说国相弄权,但现在看来,国相还是很尊重国主的。从外表上看,国主的相貌并不伟岸,甚至有些平庸,但他的身上却蕴藏着难以判断的力量。
“大宋的西南方向有无数小国和部族,都奉他为最高统治者,每天向他祈祷。此刻,我要小心,这个人物既可以把我推向巅峰,也有可能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国主从放在身边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铜刻印记,问道:
“你知道这个秘密?”
“让我看看……”
弓匠人爬到离王座更近的地方,抬头看,瞬间他明白了。
“我知道。”
“由于你知道这个秘密,并且隐匿不报,你那颗敢于冒犯段氏王位的头颅应当被砍掉。”
“国主可以这样做。在这个鲜花盛开,佛音绕梁的国土上,国主要谁死,谁就必须死。但是,我死了,就会把秘密带到另一个世界,这个秘密就像一支利箭,也许在什么时候就会从国主眼前射来。而我,却有能力让这支利箭转个方向。”
国主的身子微颤一下,声调明显缓和下来。
“你说吧。南诏王的遗族还有哪些,他们想干什么?”
弓匠人爬回原处,跪坐着,朝四周看了看,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只有国相大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睛不眨地盯着他。他讲了起来,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语气平稳:
“伟大的国主,我们都知道,大理国是从南诏国分裂成郑氏、杨氏、赵氏、董氏、高氏、段氏六个强族中,由段氏建立的。在天朝唐昭宗的时候,郑氏的首领郑买嗣杀死了南诏国最后一任国主。
“当时,郑买嗣杀了南诏王蒙代一族八百多人,杀绝了南诏王族。仅有一个幼小的婴儿由于寄养在乡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算起来,这个婴儿还是阁逻凤的直系血脉。”
“阁逻凤,那可是打败过天下无敌的唐军的南诏王。”
“正因如此,这个南诏王族惟一活下来的血脉才能得到民间的庇护。伟大的国主,贤明的国相大人,我们知道,大理国虽然疆域不小,威名远扬,但由于我们内部的不安和面临种种困难,国中并不平静。而阁逻凤的遗脉由于打败过唐军而拥有强大的号召力。”
“这个遗脉到现在有多少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不,伟大的国主,这个遗脉人丁不旺,传到现在,也不过寥寥数人,早就甘为百姓,由于害怕遭到杀戮,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也从来没有从事过反对大理王室的活动。
“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其中一个年轻人,成为了朋友,得知了这个秘密,他们不仅拥护当今的大理国主,而且,这个年轻人非常想为大理国建功立业。
“他拥有从先祖阁逻凤传下的家族印记宝物和宝剑,认为这是家族的荣光和为大理国主效力的机会。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他一直没有机会把话传到国主这里。现在,我终于可以把他的话传到国主面前了:他们拥护大理国主段氏王室,愿意为国主治下的大理国流血拼命,请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唔,”
国相大人捻须沉思着,“我们正为日益衰落的国运担忧。提起伟大英雄,打败过唐军的阁逻凤创下的不朽传奇,如果他的后人绝对忠诚于我们,有先祖战无不胜的英灵护佑,我们何妨大度一些来想,甚至可以考虑让他帮助我们率领大军去像他的先祖一样打败强敌,让大理国的威名发出耀眼的光芒。”
国主吃惊地向国相望去。
国相做出补充:
“南诏国覆灭已经一百多年,而大理建国已历十一位国主,百姓们习惯于段氏王族的统治,到了现在,就算是阁逻凤本人再生,也不可能掀起什么大浪。与其让南诏王遗族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担心他们成为阴险的敌人,倒不如让他们暴露出来,为我们所用,控制好他们。”
“如果他们中的这个年轻人是个可用之人,不是吹牛皮夸大本事之辈,那就请他来王宫,让孤也瞧瞧。”
“我会把他带来拜见国主圣上和国相大人。但是我担心,我会把这个年轻人葬送了,包括他剩下的几个亲人。”
国主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说:
“孤以国主的名义向你保证,如果确实查证这位年轻人和他的几个亲人,过去和将来都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大理王室的事,他和他的几个亲人将会置于孤的精心保护之下。而且,国相将会对他们量才录用。”
“国主圣命完全服从。有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向我们传来——与交趾国有世仇的南天国国主侬智高由于无法忍受大宋上国对他们采取了封绝的政策,即将率领整个部族举事。
“据我们派往南天国商队中的细作探听到的内幕,南天国举事,决不是小打小闹地攻打一下大宋上国的边关军寨就算完了,南天国的国主想要征服整个岭南,甚至占领荆湖,和大宋上国成为兄弟之国。如果真的这样,这将是震惊半个世界的大事件。”
国相说道。
“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如果发生了,就会有各种后果,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南天国,还是大宋上国,包括惯于混水摸鱼的交趾国,都不能让他们的兵锋转向一向爱好和平的佛国大理。我们的军队在事件爆发前,就要向东戒备,严阵以待。”
“是的国主圣上。我正在考虑组织一个使团派往南天国。如果大事爆发,使团将源源不断地发回报告,以便让我们正确应对这个惊天动地的事件。
“我建议由王室成员段宏将军作为正使,这个年轻人由于是战胜唐军取得惊人胜利的南诏王的后裔,希望建功立业,可以任命他作为副使,以便表明我们的态度取信于南天国的国主。前提是,这个人确有才干。至于你……”
国相把脸转向弓匠人片刻,说,“可以做为使团的随员,这样就能实现你多年没有返回家乡横山寨的愿望了。”
国主想了一下,说:
“作为国相,你总是能为孤着想,为孤作出有益的决定,让孤省了数不清的烦心事。”
听了这话,国相掩饰不住对自己的得意,用严厉的眼光看向弓匠人。
“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像你所说的,很有才干,我就让王宫卫队长巴旺那把他带来,我会重用!”
“谨遵国相之命!”
离开王宫,王宫卫队长巴旺那果然派人跟着弓匠人。过了几天,弓匠人和王宫卫队的人把这位年轻人带进了王宫。国主和国相接见了他。这回换了一个宫殿,大厅的中央鲜花怒放,有山石流水,将整个大厅弄得清凉宜人。
年轻人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由于是国主将要召见的人,巴旺那命人给他换上上等布料的衣服。他脱掉了土布,果然脱掉了百姓气质,显得举止高贵,很有教养,看来他出生的环境虽然隐蔽,仍然得到良好的教育和成长培育。加上有不凡的身世,想为国家建功立业是不难理解的。
他现在穿着一件大理上层人士通常穿的长袍,腰里本来系着一把长刀,在进宫时被暂时解下由门卫保管,闪光的黄铜刀扣紧紧地系在腰间,可以看出他配上长刀时的丰姿。
国主让年轻人坐在他面前的座墩上,极力用爱护的表情和目光看着他。但无论如何,弓匠人看到,国主的眼光偶而闪过一丝游移,间或透出一股不怀好意的冷光。国主向年轻人问了他成长过程和亲人情况,以及他打算为效忠大理王室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我渴望投入一场保卫王国的大战,我将有机会拔出战刀,像我的先祖一样把强大的敌人消灭。我想出征遥远的王国边疆,特别是与大宋上国、交趾国的交界之地,据说那里的武装正蠢蠢欲动,试图入侵大理,推翻神圣国主的统治。”
这位叫易千寻的年轻人慷慨激昂地说。
“现在要去的地方不是与大宋上国和交趾国交界的地方,而是一个刚刚崛起的王国——南天国。你去不是为了征战,而是凭着你先祖的威名去出使。”
国相说道。
看到年轻人的单纯和激情,国主下令近侍端上窖藏多年的葡萄酒。他一边招呼着年轻人、国相和弓匠人喝酒,一边说着话。
“国相组织了一个使团,王室成员段宏将军做为正使,你将做为副使。孤相信凭着你先祖的名声,你们将很快获得南天国国主侬智高的信任,会参与他们的机密行动。
“到那时,你们就能将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回来。还有你弓匠人,虽然你是大宋上国的人,但毕竟在大理国很多年。很快你的家乡成为战火之地。如果回去之后不如意,随时跟着使团回到大理国。在使团中,你还可以打理杂务,或者继续打你的马掌。”
“使团的驻地已经确定好。王宫卫队长巴旺那也将做为使团的护卫随行。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进入使团驻地进行准备工作。所有路上必需的一切物品及注意事项,都在驻地得到解决和告知。”
弓匠人和年轻人易千寻、包括巴旺那都站了起来,向国主和国相深深施礼:
“愿至高无上的国主和贤明治国的国相大人永远安康,我们将与正使大人一道,去完成重任,不辱使命!”
当两人由巴旺那带出大殿,国主对国相说道:
“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孤在王国就是一个傀儡,这个情况整个王国又有几个人知道呢?既然你们高家治理王国这么好,孤愿意将王位让出,出家当和尚去!”
国相摇了摇头,说道:
“只有佛祖知道,对我们高家和段氏王室来说,怎样的相处之道才是最好,可以说是共治王国吧。当前来说,还是由你来当这个大理国主为好。”
使团的临时驻地在王国最东面边界的城镇上。年轻的名王后裔易千寻和弓匠人在巴旺那带兵随行的快马护送下,很快到达那里。正使段宏将军和他女扮男装的女儿段红玉已经到职。
很快,包括一头战象做为礼品,齐装满员一百多人的使团骑队出发了。每个成员都骑一匹精壮的大理马,护卫头领由巴旺那担任,卫队骨干都是精选的王宫卫队的勇士。
为了不让大宋上国侦知这次秘密出使,使团没走商驿大道,而是在大道的南边,靠近交趾国地界的边缘走了一条罕为人知的秘密小道。
一路上乘高履险,攀过数不清的溪涧河谷,幸好大象天生就会走山路,背上也能驮东西,一路上的艰苦难以描述,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走到百粤坡的石级山道。
这里离大宋上国的横山寨并不太远,也是自古有之的商道,从这里继续走,拐过百粤坡边的山道,再折向南,就能进入南天国的地界。在这个充满战争气氛的特殊时节,别说行人了,就是飞鸟也不多见,山道弯弯,石级上尽是马蹄印。
路旁时而出现的小泥房和木屋,那是和平时期服务于来往客商的店家所用。在这个紧张时节,店家早已逃离。这个地段成了大宋上国、大理国、交趾国、南天国都不管的路段,只偶尔出现不同的军队和形形色色的江湖匪盗。
使团的护卫都是王宫卫士,由卫队长巴旺那统领,加上段宏将军也是沙场老将,自我保护的能力并不差。由于大宋的邕州对南天国进行全面封绝,南天国的生活物资只能依靠从大理国输入,大理商家有利可图,使团骑队在沿途加入了不少大理商人。
前头的向导说,这里已经算是进入了南天国的地界。向导是一个身材瘦削,走起路来恍恍惚惚,但走快起来身形像鬼魅的大山里的僚人。他把额头上的椎发扶了扶,眯着眼睛,从山道往下看。
但见轻雾缭绕,远处山峦中的村寨似隐似现。在远处团团灰色的雾岚之中,在阳光与丛丛山峰相互映照的地方,一条细长的小河映入眼帘。
“嗨,你这个野人,看到山下那条河的渡口没有?”
巴旺那看到向导不走了,不耐烦地从后面赶上来,吼道。
被称为野人的向导回过身来,生硬地怼着:
“我看到了不止一个渡口!”
“就是地图上标识的——就是那个有棵百年柳树,河边有一大块白石头的那个,这个渡口不用渡船,趟着走就能过!你怎么没找到呵,还向导呢,把眼睛擦亮点。要不然,就挣不上带路的十两银子了!”
向导有点生气,鼻子哼了一声:
“这些标志我都没看到,只看到有个渡口有棵老树被砍得剩下一个树桩,大白石头也不见了,恐怕被推到河里了。”
巴旺那瞪着眼睛,朝向导用鼻子哼了一声,向身后的队伍挥了挥手,骑队继续向山下走去。
队伍的中部走着使团的正使,上了年纪的段宏将军,他身披内里裹着细甲的长袍,腰系五彩布料带子,宽大的袖子在马背上迎风飘曳,镶着宝石的腰刀一晃一晃地碰在马鞍子上。
段宏将军在大理国中一向被称为儒将,这身打扮对他来说完善无缺。他外披长袍,配上庄重而儒雅的表情,乍一看像是个学者。遇到战事,他一甩脱下长袍,露出全身战甲,拔出腰刀,神情一凛,就可以指挥作战。
紧随其后是他十六岁的女儿红玉。她是大理国贵族青年男装打扮,面如冠玉,肤如凝脂,也挎着一把腰刀。从小父亲没把红玉当普通女孩子养,习武读书都不耽误。脱掉男装是一个绝色女子,现在是翩翩美少年。整个使团只有副使易千寻、巴旺那和弓匠人等几个人知道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副使易千寻是一身大理贵族打扮,整个身心和模样已经完全从百姓中转变过来,很有名王名将后裔的风度仪态。
虽然是往南天国的方向行进,但已近大宋的地界,尤其是家乡横山寨距此不远了,弓匠人的心中十分激动。有好几次,看着熟悉的景物,想起十年前万里间关,潜行大理国,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晃动。他是仆役小厮装束,他在使团中的任务,就是紧随段宏将军父女和副使易千寻,以备沿途咨询。
骑队走到了小河边,向导判定就是这个渡口无疑。作为标志的树被砍了,白石头也被推到水里。他在被刀砍斧削的树墩旁审视很久,然后在河边的水里看到了白石,终于放心了。
他抽起了裤管,一个人放胆向河中间走去。巴旺那瞪大了眼睛看着向导小心翼翼的背影,也带领士兵跟了上去。骑队的全体人员就这样全部走进河中。
但当向导刚刚走上对岸的台地时,从芦苇从中扑楞楞飞出几只水鸟,几声怪叫,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阴森森的箭头伴随着哗啦啦芦苇丛中的声音站起来士兵的身影,对准了上岸的所有人。
守卫在河边的南天国战士都是一身红衣,个个虎视耽耽。其中为首的一位,显然是个头领,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有别于其他所有士兵的毡帽。头领持刀大喝: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来这里?马背上驮的是什么货物?还有那头大象背上驮的?请老实回话!”
说的是僚语,弓匠人是能听懂的。他低声地向段宏将军父女和易千寻翻译着。
走过无数次这条路的向导用僚语回答:
“这是来自大理国都城的光荣商队,商队中有大理国主特命的高贵使者。既然你们是南天国的巡边士兵,请过来保护使者到达国都天街山城。请问,这里离国主至高无上的宝座所在地还有多远?跟随使者来的大理商人们愿意向他的宝座叩拜,亲吻他宝座前的一角,向他献上南天国看不到的礼品。”
巡边头领走到骑队中间,一脸严肃地东瞅西看着,又一次大声地说:
“所有人都要下马,都要检查,不能混进交趾的奸细。”
其他的士兵也纷纷嚷着:
“所有的货物都要检查,看看你们献给我们国主的礼物是什么!”
向导神情略变,趁士兵们都在低头查看着货物,回过头低声地示意沿途跟随使队的商人们:
“看好你们各自的财物。”
商人们一时紧张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迅速跑向整个骑队每匹马的跟前。尤其在那头大象的背上,驮着小山一样的货物,八名士兵控制了两名象卫。
骑队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跑来跑去的南天国士兵们。年轻的副使易千寻一只手悄悄地按着刀柄,站在已下马的正使段宏将军父女身边,加上几名护兵,形成一个严整的规节。
易千寻的身后,站着长着一双深陷的眼睛上了年纪的弓匠人,他一手提着用牛皮缝制的口袋,一手也悄悄按着腰间的刀。
两名南天国的士兵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其中一人就动手撕扯易千寻身上华贵的衣袍。易千寻倏地回身,推开两名士兵,迅速抽出刀来。
慌得两名士兵也急忙挥刀相对。双方正要交手,那名巡边头领拉住了两名士兵。他认真看了看这里的一行人,从气质、神态和装扮上,准确判断谁是最重要的人物。
他大大方方地站在段宏将军面前,又向易千寻和段红玉看了看,然后向在场的所有人大声宣布:
“南天国不能这样对待客人,尤其是来拜见我们至高无上的国主的尊贵使节。兄弟们,不许碰使节及随员身上哪怕是一丝衣角。你,是哪一位,难道你也是随员吗?”
“尊贵的大理国国主的使者受到了侵犯!”
弓匠人用僚语说,“你的士兵真没有教养,一上来就搜别人的东西。”
“闭嘴!”
头领威严地训斥着,“不许侮辱名声远播的南天国战无不胜的勇士!”
头领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身边出现一名戴着头盔,身披铁甲,胸前还有护胸镜的老战士。
老战士以更大的气势和威严喝道:
“肃立!”
“遵命!”
南天国的士兵齐声回应一声,双脚立即像钉子似地原地挺身站着不动,齐唰唰看着这位老战士。很显然,这位老战士的级别比巡边头领还高,是一位统领。
“像战象一般勇猛的战士们,我现在命令停止搜查货物的行动!因为这不是一支普通的商队。”
老统领调过头来看着弓匠人。弓匠人并不惧怕,一边紧紧握着装有金银的牛皮袋,一边平静地直视老统领的眼睛。
老统领并不看刚才拔刀动手的易千寻一眼,似乎毫不理会他,只向弓匠人发话:
“我这两位战士是这里有名的大力士,竟能有人一下把他俩推开?刚才和南天国的战士交手的,是什么人?”
“他是副使大人。”
易千寻知道是说他,嘴里忿忿地吐着含混不清的话,一边整整自己被扯的衣角,然后瞪着眼看着老统领。老统领不看他,向士兵们继续训话:
“勇士们,大理国是个强大的王国,大理国主的使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准动他们。能跟从使者来的商人也并非普通的商人,他们都会遵守我们的规矩的。下面,我命令——”
所有的巡边士兵,包括巡边头领听到这话,立即挺胸收腹,齐声道:
“遵命——”
“第一个伍,留在原地。其他的所有战士们,帮助商队整理货物,帮助他们把货物送到光荣的天街山城!”
老统领下完令,转过头来,对着使者和众商人,“尊贵的使者,远到异乡的商人们,刚才巡边战士们的唐突确有不妥,你们不会责怪他们吧?下面,由巡边战士们对商人们逐一进行问话,请你们如实回答。”
话刚落音,就有两名士兵抬出一张小案,巡边头领的身边有一名书记员过来,他坐在小案后面,拿出沾了墨的笔,头领开始对每一个商队成员进行同样的盘问:
“如实回答,你从哪里来,准备在南天国待多长时间?带来的货物是什么?”
“我来自大理国都,准备在南天国出手带来的所有货物之后就离开。”
一位上了年纪,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的穿着阔气的商人回答,“我带来了布料和食盐,听说大宋上国对你们封绝了所有的交通,这些东西想必是你们紧俏的货物。根据你们南天国对外贸易的规定,我的这批货物该交上多少税?”
“所有的商人都可以将带来的货物在南天国全部卖掉,但是首先要将货物的三十分之一献给我们至高无上的国主,另外,还要将三十分之一献给南天国的国库。”
第二个人不像商人,衣着破旧,面黄肌瘦,站着都显得歪歪斜斜,但却背着一个书箱。他身边的马也是一匹瘦弱不堪的老马。巡边头领皱着眉头斜看他一眼:
“你从哪里来?你的货物是什么?”
“我是途中加入商队的。我带的货物虽没有布料和食盐那么值钱,却是无价之宝!我带来的是流传在从大理国到大宋上国两千里道路上的贝叶经书!”
头领没有听他继续讲下去,示意了一下,一名士兵过来,在读书人身上搜了搜,只搜出几块碎银子,总共不到一两。头领示意士兵把这点碎银子还给了读书人。接着,从读书人的一个包裹中掏出一册贝叶,就要示意拿走。
读书人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大叫起来:
“要把这个拿去,那就一刀把我杀死好了。”
搜查的士兵生气地说:
“得让我们这里有学问的人看看。也许他能用得上。”
突然,那位读书人倒在地下,打滚,号啕大哭,边哭边说着什么。那位士兵走过去,踢了他一脚:
“真是个没用的人。我们伟大的国主喜欢读书人,有点本事的都会有用武之地。拿走你的什么经书,就是让国主审查,让国主看看能让你在南天国做什么。你哭什么?你除了是个读书人,还有什么本事?风水师?择日师?通灵师?”
听了这话,在地上打滚的读书人慢慢爬了起来,说:
“我不是风水师,不是择日师和通灵师。我曾经是个富家子,出生于经商世家,但是我的天性却是爱好自由。为了获得我的自由,我选择离家出走,散尽我在家族中获得的那份财富去漫游大地,现在我终于变得像山中的野猪一样贫困。
“本来我就想找个地方结束我的生命,但在一次奇迹般的漫游中在一个偏僻的村寨发现这卷贝叶经,被其中的内容深深着迷了。它成了我活下去的惟一的理由。
“白天,我渴饮山泉,看着它。夜里,我把它放在用几块石头和破布堆成的枕头旁。即使你们要杀了我,我还是要说下去,南天国的国主决不会让你们把我的这个惟一活下去的理由,这卷贝叶经抢去!这卷经书不仅记载了人世间数不尽的学问,也记载了赞颂人间统治者的一千种办法!”
这时,那位老统领过来说:
“南天国欢迎一切人才。会打仗的,会使用兵器的,像你一样能看懂贝叶经的,都会在南天国找到适合自己发挥才干的位置。你跟我们一起去拜见我们伟大的国主。
“对你,该怎么使用,既能让你感到有自由,又能发挥自己的才干,相信国主会做出判断。而且,我们贤明的军师黄玮大人和黄师宓大人会安排好你的职位。”
随即老统领命令士兵:
“把那卷贝叶经还给他!”
“你好像是使者大人的随员,但又不像,像个每天打铁的匠人。你是干什么的?”
老统领对穿着仆役小厮装束的弓匠人问道。
“他是使团随员,是一位大宋上国横山寨弓家出身的马掌匠人!”骑队向导帮着回答。
“弓家匠人!”
老统领神情大震,“我们南天国的马虽然不多,但很需要马掌匠人。你的袋里想必是打马掌的工具。”
“还有鸡卜用的占卜书。除了打马掌,我才是风水师、择日师和通灵师。”
弓匠人表情阴沉地说道。
南天国的士兵没有动使团人员的东西,包括那头大象,听说是使团送给国主的礼物,都很有礼貌地对大象及象卫们客气起来。士兵们陆陆续续把商人们的东西都搬到马车和牛车上。
使团和商人队伍整理完毕,在巡边的这一牛士兵的监护下,向南天国的天街山城进发。走着走着,巡边队伍唱起雄壮的军歌。